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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景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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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魔海某處,景冥望著那似乎永夜的海岸,長嘆著搖了搖頭。

十六載的光景,說短也短,不經意間便轉瞬即逝,但在景冥眼中每一天都是那麽的漫長。

坐在書房裏,景冥一手托著腮幫子,臉上帶著些許愁容,毫無興致的翻著那有些泛黃的書籍。

從小到大,每日伴隨他的便是這些書籍卷軸,沒有絲毫的改變。就如同屋外的那盤棋局,上面的棋子布局,自己偶爾會故意將其打亂,但第二天一醒來便重新變為原來的樣子,即便是他故意將棋盤上的棋子給藏了起來。

隨著房門一聲輕扣,景冥臉色瞬間好上了許些,呼吸也是變得有些急促起來,將書籍輕合便是起身,來到窗前,口中卻依舊誦著之前書籍中的內容。

滿屋的書籍卷軸雜而繁瑣,以他的年紀見識,自然不能將其解釋的規規矩矩,但其中的篇幅他卻已是熟記於心。對於其中的奧妙,他曾數次詢問過那位與他相依為命的老者,但也不曾解釋過一二,一如既往的說“你讀的多了便懂了,書都是人寫的,世間沒有絕對的道理,無需按照他的思維去做。”

就如同自己的身世,除了那枚一直帶在身上的玉佩,老者也只是說,從後山猴子堆裏撿來的。

悄悄的移到窗前,看著那朝谷外漸去直至消失的老者,景冥口中的誦書聲也是隨之停了下來。

背上早已準備好的麻袋,拿著包裹便是走出了房門,朝著谷外走去。

山谷並不大,但十六載,景冥卻是從未離開過山谷,也從未接觸過老者之外的人。

以老者的話說,谷外遍布兇獸險境,為了安全便是不讓他出谷。

景冥早已不在是那個被老者隨隨便便就能唬住的小娃娃,所以他對此並不相信,若是真如老者所講,那為何他二人要居住在這種窮兇惡極的地方,若是哪天成群結隊的兇獸闖了進來,他們這一老一少可應付不來。

況且就算是有,那出去看一眼總該沒事吧,只要不走遠,就算遇到了危險,再回到谷內不就行了。

此番景冥已是策劃了良久,或者說是嘗試了數次。

每年的這一天,老者便會帶著酒水出谷,說是去探望一位故友,直到傍晚方才回來,而這一天也是景冥嘗試出谷的時候。

只是山谷的出口處,有著一群猴子,就如同看門的,前幾次便是被他們攔了下來。

即便是景冥施展著從那些藏書上學來的,自己以為很了不起的武功,都被那些猴子給輕易的攔了下來,為此他也有些憤然。

“這書上都是些什麽,連只猴子都打不過。”

此時景冥已是來到了山谷的出口處,猴群吱吱的叫聲一如既往。

在看到景冥時頓時湧了上來,攔在前方,搓耳撓腮。

景冥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心中卻是有些驚詫,若是放到之前,想來自己走到谷口的通道前,它們便會直接沖上來,朝著自己便是一陣抓撓,直到自己回到谷內才肯罷休。

對此景冥更加的謹慎起來,這次他並沒像前幾次那般硬闖,或許是他不自信,畢竟前幾次的硬闖不僅沒能闖過去,還把自己弄的十分的狼狽。

“各位猴兄猴姐,別激動,這次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是來給你們送禮來了。”

說著便是放下背上那鼓鼓的麻袋,隨後將麻袋打開,只見其中裝滿了水果,都是老者在谷內種植的。

平日裏這些猴子看著谷內的果樹雖然眼饞,但也不敢闖進來。

不過好在,每當果樹成熟時,老者都會分一些給它們。

看著那一擁而來的猴群,景冥連忙閃在一旁。

心頭卻是一陣欣喜,身體也是小心翼翼的朝著谷外移去。

猴群雖然有所發覺,但許是貪於眼前的食物,一時間也沒有來阻擾景冥,倒是著實讓的景冥深呼了一口氣。

“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當初呢。”

景冥苦笑道,也是放開了步子,順著通道朝著谷外走去。

看著谷口外越發清晰的翠峰雲煙,景冥臉上隨之湧現出一抹濃郁的笑容。

腳步也是越來越快,就在他即將走出山谷時,眼前卻是突然一黑,所有的一切皆是漆黑如墨,甚至他都無法看清自己的衣容軀體。

“這是怎麽回事?”

景冥驚詫道,身形連連後退。

從包裹中摸索出火折子,隨之近前也是被打亮起來。

如今他所處的位置已不再是谷口,眼前的山巒翠林亦是不在。

空間並不大,身後以及周圍是厚重的墻壁,在其前方有著兩個洞口。

一左一右,黑漆漆的看不清是通往何處。

整個空間靜悄悄的,景冥那緊張而又急促的呼吸聲,似乎是這裏唯一的聲音。

“爺爺,是你嘛?”

景冥試著問道。

聲音回蕩漸緩,直至消失,沒有任何的回應。

景冥一時間也不敢動,猶記得之前老者說的話,谷外兇險至極,以他的本事出谷相當於找死。

時間漸去,按景冥的計算,應該已是傍晚黃昏了,至少他在這裏已經吃了兩頓的幹糧,守在墻角處,心中疑惑道“按理說爺爺現在應該回到山谷了,之前所處的地方便是谷口,出入山谷必然經過此處,為何爺爺沒有來尋我?”

於是再次喊聲尋求老者的回應,只是依舊沒有任何的回應。

……

這是一個夢,一個伴隨景冥長大的夢,每逢半個月,一個月,甚至是半年,總之一定會夢到。

夢裏依舊是漆黑一片,與那莫名空間不一樣的是,在夢中景冥不遠處有著那麽一抹熒光。

那是從一道身影身上散發的一抹熒光。

那道身影從未有過言語,甚至一直是背對著景冥,從未轉過身來,所以景冥也從未見過那道人影的面容,夢中景冥曾無數次的詢問著他,他是誰?為何總是夢到他?只不過依舊從未得到過任何的回應。

而二者雖相隔不足百米,但卻是如同天塹,無論景冥怎樣的努力奔跑,也無法拉近與那道身影的距離。

景冥看著那道身影,長嘆著搖了搖頭。

之前他不斷呼喊著老者,硬撐著不讓自己睡著,但依舊是睡著了,而且又夢到了這位。

“我說你到底是誰啊?天天跑到我夢裏來也不嫌煩!”

話語方落,景冥一下子楞住了,身形踩在漆黑之上不斷的後退。

眼前的那道身影突然轉過了身子,一雙眼眸,異常的明亮,或者說景冥能看清的只有那雙眼。

狠厲,不甘,憤恨,眷戀,希望,執著,種種覆雜的情緒不斷在那雙眼眸之中變幻,仿佛有著星辰幻滅,山河破碎。

僅僅是那一撇,便是讓的景冥心中泛起陣陣興濤海浪,竟是沒有絲毫與之對視的勇氣,一股濃郁的恐懼隨之湧上心頭。

景冥猛地睜開雙眸,額頭上已是布滿了豆子般的汗珠。

此時他急促的喘息著,身體上湧來一股濃濃的倦意。

這股倦意,並非是早起之時身體機能還處於懶散狀態的倦意,而是一股由骨而發的倦意,就如同他之前並非入睡,而是體能經過了大量的消耗產生的那股子疲憊。

身體有些酸痛,無力。肚子也是咕咕叫個不停,借著火折子打開包裹,只見包裹裏的幹糧此時已經黴變的很厲害,根本無法食用。

景冥的臉色變得難看到了極點。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到底睡了多久?”

……

良久才平緩下心中起伏的情緒,站起身子便是來到了那兩個洞口前。

他決定不再等下去了,雖然他不知道在這裏究竟呆了多久,但想來此處極為的隱秘,或者說他爺爺也無法進入這裏來救他。

只是若是在這樣待下去自己會被餓死,渴死......

兩個洞口上分別刻著兩個大字,生,死。

除此之外兩個洞口卻是沒有絲毫的區別,不過想來應該都能從這裏走出去。

因為若是這裏是密封的話,空氣並不可能還如此的充盈,雖然不比外面的清新,但從景冥進來之後沒有絲毫的改變。

“生門,死門。”

生,死,或許很多人會選生,也有不少人會選死。但進入死門並不代表一定會死,相同的生門並不代表會活著出去。

他讀過不少奇書,雖然未知深意,但也知曉其中一二,死門必然危險重重,但常言道物極必反,死路上總有一則生機,抓住了便是柳暗花明。而生門雖看似是一條通往慷慨大道的門路,但卻是暗藏殺機,一不小心便會陷入萬劫不覆。

景冥眉頭稍皺,但卻是容不得他過多的去思量,畢竟對於他來說少一分時間,便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他邁出了腳步,那是生門,他認為雖然誤入了這裏,但運氣這東西並不會一直差下去。況且他如今想要的便是生,而那死門上刻著的血淋淋的死字,卻是讓的他沒有絲毫的勇氣走下去。

這條路似乎很長,雖說或許是因為是身體的疲倦,但至少他走了很長的時間,他終於停下腳步,倚在一旁的石壁上坐了下來。

“不該啊,雖然為生門,但也不該如此的平靜。還是說我想多了?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

景冥有些疑惑道。

時間漸去,或許是走了太長的路,倦意愈濃,而就在迷離之際,景冥那耷拉下來的眼皮卻是猛然睜開,景冥的臉色剎那間化為了濃濃的驚恐,他這次休息了有著半個時辰之多,但體力卻是沒有絲毫的恢覆,反而還在漸漸的消逝。

起身便是猛地朝著前方奔去。

借著火折子,他看到此時他的手掌已是開始泛起褶皺,完全不像是一個十六歲少年的該有的雙手,手掌摸過臉龐,臉頰的皮膚也不在光滑。

“該死的,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越往前走,似乎他的生機消耗的越快。他也想過折返回去,但他如今所剩餘的體力卻是有些不足,他沒有把握能在自己體內的生機完全耗光之前跑回去。而且就算他回去了,到時以他的狀態即便是進入死門,想來也生機不大,只能奮力的奔跑著。

人在生與死面前,體內的潛力往往會被莫名的激發,以他那殆盡的體力與漸衰的身體,奔跑起來雖不如平時,但卻也相差不多,一路上他看到了不少枯骨,想來應該是與他一樣進入了這裏,踏入了生門。

於是他更加奮力,面目已是化為了猙獰,只是依舊沒能看到出口。

漸漸的他的速度慢下來,雙腿猶如灌了鉛一般,身體也是如若枯木。

跑不動,便走,走不動便扶墻而行,但盡頭依舊是一片漆黑。

終於他倒在地上,無神的雙眸看著頭頂的那片漆黑。

“我…要死在這裏了嘛?”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雷鳴般的聲音。

“你,就這麽放棄了嘛?”

“爺爺?是你嘛?你在哪兒?爺爺快救我!”

聽著這道熟悉的聲音,景冥呼喊道,只不過他的聲音顯得有些蒼老,嘶啞…

若是有光的話,或許現在看到並不是一個十六的少年,而是一個年邁的滄桑老者。

是的,他體內的生機已經漸漸逝去。

“爺爺,救我!”

聞言那道聲音沈默,一時間也沒有去回答他,似乎是陷入了抉擇之中,良久再次開口道。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能否走下去,取決於你,沒有人能夠幫你。”

說完便不在予景冥任何的回應。

景冥同樣的陷入了沈默,之後便是咬緊牙關,朝著路的前方爬去。

手指已是被地上的亂石所劃破,留下道道血痕,只不過剎那間地上的血痕便是化為了烏有。

……

白骨處,山谷外,老者坐在地上,那未有絲毫移動的視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指尖憑空出現了一枚棋子,落在了那從未改變的棋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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