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耳朵特別尖，李天再怎麽悄聲也一字不漏的落入她耳裏，她緊張地說道：“小姐，不好了，原來將軍有小妾，那小妾隨你公婆來了”</p>

崔鶯鶯一陣怔楞</p>

他有小妾？</p>

是啊，這是有可能的事，他又沒說過他沒有別的女人，都這年紀了，有個小妾也是正常的事</p>

紅娘懊惱道：“奇怪了，將軍怎麽會有小妾？奴婢明明打聽得一清二楚的”</p>

“你打聽的是，他在將軍府裏沒有小妾，可沒打聽到他在洛陽老家沒有小妾，或許他在京裏也有幾名美妾也不一定”</p>

崔鶯鶯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還可以說出這樣持平的話來，她明明心裏很難受，嘴上卻是挺大方，好像她並不在意杜確有其他女人</p>

“小姐，你不介意嗎？”她都這麽介意了，小姐哪裏會不介意？</p>

崔鶯鶯有些強顏歡笑地道：“我介意有何用？人家在先我在後，總沒有把人趕走的道理”</p>

再說了，就算把人趕走了，也不能抹滅那女人是杜確的女人的事實</p>

炳，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大家會介意前妻、前女友、前夫、前男友的存在了，前生她聽到都會嗤之以鼻，過去式有什麽好介意的？可現在，她明白那種感覺了，就算是過去式，但曾經親密是事實，想到他們有過親密行為就很難受啊</p>

“小姐好似悶悶不樂”紅娘察言觀色很到位，她小心翼翼地問：“小姐是不是愛上將軍了？”</p>

崔鶯鶯的心咯噔了一下</p>

聽到杜確有小妾，她心裏沈沈的，這就是愛上他了嗎？</p>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又沒有愛過人，怎麽知道怎樣才算愛上一個人？</p>

“唉，”紅娘不知道自己在嘆哪門子的氣，但她就是想嘆氣，“進去吧小姐，一個小妾也不算什麽，總比表少爺整天尋花問柳來得強多了”</p>

不知為何，這比較令崔鶯鶯頗有微詞，“紅娘，以後不許你拿將軍和表哥相提並論”</p>

聽到主子如此這般維護杜確，紅娘掩嘴而笑，適才郁結的心緒仿佛變好了</p>

自己這紅線是牽對了吧？只要將軍與小姐夫妻感情好，有個小妾也不會有什麽妨礙的</p>

主仆兩人慢了杜確好幾步才進入將軍府大廳，耿雲等人都在座，還有一對年紀大約四十多歲、衣飾不錯但樣貌平凡的中年男女坐在上首，那肯定就是杜確的父母了</p>

“這就是媳婦了吧？”陶氏一臉高興的走下來拉住了崔鶯鶯的手，眉開眼笑地端詳著崔鶯鶯，“聽說是相國府的小姐，果然行止有度，模樣生得極好，難怪君實會這般中意”</p>

杜確臉色並不好看，但還是說道：“鶯鶯，這是娘”</p>

崔鶯鶯連忙施禮，“媳婦給婆母請安”</p>

既然給婆婆請安了，自然也要給公公請安了</p>

她走過去，也給杜確的父親施了大禮</p>

杜修神色有些慌張，雙手虛扶一把，口裏忙亂地說道：“快起來，快起來，不用請安了”</p>

崔鶯鶯看到杜修身後站了個姑娘，一直低著頭咬著下唇，看不清楚面貌，想來就是那個姨娘了……</p>

不對，細想便覺得不對了——</p>

並不是通房或是侍妾，而是姨娘</p>

如果是姨娘，那就是正經擡進府的，若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也可能是貴妾，但杜確怎麽會在未娶妻之前就先納了姨娘？這不合規矩</p>

“媳婦！”陶氏又一把拉住崔鶯鶯的手，“你就體諒體諒，我們那兒偏僻，鵑兒也找不到什麽好人家，她自個兒更是死心眼，自小就喜歡君實，媒人給她說了幾次媒，她總不肯，不過你放心，你為大，鵑兒為小，一輩子伺候你，你就當收了個奴婢使喚，這樣可好？”</p>

崔鶯鶯一頭霧水</p>

這是在說什麽？不是已經是姨娘了嗎？杜母說的這番話，好像這姨娘還沒過門，要來請求她這個正室同意似的</p>

“是啊，媳婦，你就大人有大量”因為陶氏不斷使眼色示意，因此杜修也硬著頭皮來幫腔，“我們鵑兒是個心善的好孩子，這點我可以保證，她留在這裏也可以與你做伴，你們姊妹相稱，一起給杜家開枝散葉”</p>

杜父的這番話讓崔鶯鶯更肯定那“鵑兒”還沒過門</p>

只是還沒過門，又怎麽自稱姨娘了？</p>

“媳婦，怎麽不說話？是不是不高興了？”陶氏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才剛成親，可鵑兒也老大不小了，不趕緊將她送過來，她整天在家裏愁眉不展的，我們看了也心疼，想著你若懷了孩子便可以讓她伺候君實，替你分憂”</p>

杜修忙點頭，“就是這個道理，媳婦你知書達禮，這點道理是一定懂的，也不必我們兩老多費唇舌了”</p>

“老大不小了”、“趕緊將她送過來”——這些話字字句句都透著古怪，崔鶯鶯還在思索鵑兒到底算什麽身分，陶氏則眼巴巴地等她回答</p>

見她好一會兒不開口，陶氏索性強硬道：“媳婦，你說句話啊？你若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p>

這是趕鴨子上架來了？崔鶯鶯不經意瞥見穆芷上揚的嘴角，敢情她在看好戲？</p>

她回過神來，看著陶氏，帶著些許歉意，但語氣卻是頗為堅定地道：“娘，這事我不能答應您，我也無法做主，既是夫君的侍妾，這事就由夫君來做主，您問夫君吧，若是夫君同意，我絕無異議”</p>

陶氏本來勉強笑著的臉僵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p>

她都已經說到這分上了，她還是不肯答應？</p>

之前寧王府派人到洛陽說親，對方是郡主，他們便不敢提鵑兒之事，誠惶誠恐地答應了婚事，並且交換了庚帖，畢竟聽說過郡主跋扈之事，因此他們也不想將鵑兒送進郡馬府，連帶不提鵑兒是杜家童養媳之事</p>

可如今，一個小小的已故相國的千金是在擺什麽架子？竟然說她不敢做主納妾之事，這分明是在給軟釘子</p>

她僵笑道：“媳婦，你是正室主母，納妾一事當然是你說了算，只要你點個頭，這事就板上釘釘了”</p>

崔鶯鶯這下知道了，杜母這是柿子挑軟的捏，動搖不了杜確，認定了她是官家千金，定要遵循那套賢淑大度之理，一定不會拒絕，加上女人家臉皮子薄，公婆又都開口了，肯定不敢拒絕</p>

“媳婦，你就點個頭吧”陶氏已經近乎哀求了</p>

崔鶯鶯實在是覺得她這婆母低聲下氣的很奇怪，那鵑兒到底是什麽人，能令杜母這般維護？</p>

不過不管陶氏怎麽哀求，她依然不為所動，“娘，出嫁從夫，我既已嫁與夫君，一切都聽夫君的，娘還是問夫君吧！”</p>

她又把球丟回杜確手上了</p>

“爹娘莫再說了”杜確眼裏冒火，臉色鐵青，“鵑兒是我妹妹，一輩子都是，我已娶妻，鵑兒，你過來叫一聲大嫂”</p>

謗據原主的記憶，杜鵑是杜氏夫婦收養的童養媳，原主從有記憶起，家裏就有杜鵑這個妹妹了，雖然知道她是他的童養媳，但他早跟父母表明只當杜鵑是妹妹，無法娶她為妻，讓他們為她另找婆家，是他們一直不死心，拖到了今日，導致杜鵑年過二十五，已是很難出嫁的大齡女</p>

“小姐，將軍讓那女的叫你大嫂”紅娘唯恐主子沒聽到似的，忙悄聲轉述了一遍</p>

聽到杜確的話，崔鶯鶯的心也隨之飛揚起來</p>

叫她大嫂那就萬不可能是姨娘或小妾，一定是李天搞錯了，才會說出姨娘兩字，而自己還真信了，白揪心了一會兒</p>

“鵑兒，沒聽到我的話嗎？”</p>

杜確聲色俱厲，自有一股威嚴，一時間廳裏都安靜了，也都看著死不肯動的杜鵑</p>

總算，杜鵑蓮步輕移，含悲帶怨的走了過去</p>

崔鶯鶯這時看清杜鵑的樣貌了，與自己的傾國傾城當然不能相比，不過倒也是個清秀佳人，她一襲簇新的淺碧色紗裳，耳上一對小巧的翠綠寶石耳釘，發間插了一支玉簪，裝扮極為素靜，加上此時眼裏含淚，頗為楚楚動人</p>

杜鵑走到她面前，不叫大嫂，卻是滿臉委屈地屈膝給她行了禮，神色哀淒地說：“鵑兒在這裏給姊姊請安了，若是姊姊能接受鵑兒，鵑兒發誓一輩子為姊姊做牛做馬，姊姊還沒誕下杜家子嗣之前，鵑兒絕不敢先有孕，一定會乖乖喝避子湯，若是姊姊有了身孕，也一定等姊姊生下兒子，鵑兒才敢懷孩子，若是夫君到我房裏，一定會讓姊姊知道，若是姊姊不讓夫君到我房裏，妹妹也絕不敢有怨”</p>

什麽孕、什麽避子湯的？怎麽說到這來了？</p>

崔鶯鶯目光微縮，語凝喉間</p>

難道……他們也做過夫妻敦倫之事了？</p>

這裏是古代，女子最重視的就是閨譽，若是沒有瓜葛，哪個女子會自毀清譽？</p>

鵲兒敢在眾人面前如此直白大膽地道出房事，肯定是與杜確行過房了，她是杜確的女人，才會這樣理直氣壯</p>

驀然之間，她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冰窟窿裏，渾身僵硬冰冷，有東西正刺痛她的心</p>

她怎麽會這麽在意？胸口莫名生疼的感覺又是怎麽回事？</p>

杜確有別的女人，她不應該這麽在意的不是嗎？</p>

如果沒有紅娘從中搞鬼，他們就只是掛名夫妻而已，她憑什麽這麽傷心難過？</p>

“小姐！”紅娘驚喊</p>

她被主子的反應嚇了一大跳，現在看來，她家小姐對將軍豈是有情而已，是大大的深情才對</p>

紅娘的驚喊讓杜確發現了崔鶯鶯的異樣，他五指倏地收攏握緊</p>

“胡鬧！”他目光沈肅的瞪著杜鵑，嚴正喝斥</p>

他已仔細梭巡過原主的記憶，他和杜鵑之間清清白白，只有兄妹之情，是杜鵑跟杜氏夫婦一廂情願</p>

他瞬也不瞬的看著陶氏，“娘，您來說，鵑兒是兒子的何人？”</p>

陶氏忙不疊道：“鵑兒是自小便收養在咱們家的，你的童養媳！雖然你們自小以兄妹相稱，但鵑兒的的確確是你的童養媳，她打小便知道長大了要給你做媳婦，這事街坊鄰居也都知道！”</p>

她如此再三強調，仿佛就合情合理了</p>

杜確並不管那些，只道：“兒子是否早表明過只當鵑兒是妹妹，並無其餘感情，要爹娘另外為鵑兒說親？”</p>

“是……是啊，你是說過”陶氏自知理虧，聲音有些小了，但還是不放棄，磕磕巴巴地道：“可鵑兒心裏只有你一個，爹娘也只能將她帶來……雖說如今你成親了，但鵑兒甘願給你做妾，總不能讓她太委屈，一個姨娘的名分還是要有的，娘跟你爹的意思是，就照貴妾的禮把鵑兒迎進門，這樣我們心裏才能好過一些”</p>

紅娘朝崔鶯鶯眨了眨眼睛，一副恍然大悟地道：“所以鵑兒姑娘是將軍大人的妹妹，不是姨娘啊！”</p>

這時候，就要有個沒眼力的人出場，為了她家小姐的幸福，她也就一肩扛起了</p>

“你是何人？別、別胡說”杜鵑臉色蒼白如縞</p>

紅娘不回杜鵑的話，還一臉天真的看著崔鶯鶯：“夫人評評理，奴婢有胡說嗎？”</p>

不等崔鶯鶯回答，杜鵑忽然哭了起來，豆大的眼淚落了下來，陶氏一看，心疼極了，她有些哀求的對杜確喊道：“兒啊！鵑兒都哭成這般了，你還不要她嗎？你是這般狠心的人嗎？”</p>

崔鶯鶯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這什麽邏輯？會哭就什麽都要答應嗎？</p>

看來，杜確的父母是打定主意要把杜鵑塞給杜確，這時候杜確若不能堅定立場，往後的日子便要三人行了，而眼下這情形杜確不服軟行嗎？杜父杜母杜鵑，三個人同一陣線，都是哀兵政策，他能鐵石心腸拒絕父母的要求嗎？</p>

“爹娘與鵑兒若是再胡鬧不休，我只好派兵送你們回洛陽”杜確一個字一個字地道</p>

杜氏夫婦一聽，都是神色惶恐，而杜鵑眼睛一紅，眼淚又落了下來，她淚漣漣的瞅著杜確</p>

“鵑兒已是哥哥的人了，如今哥哥不要鵑兒，鵑兒也只有一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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