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門，崔鶯鶯完全沒去想要給娘家送什麽禮，腦子裏想的都是怎麽把嫁妝現銀還給杜確，自己真的花他太多錢了</p>

她原是想著成婚翌日便將銀子還給杜確，但兩人弄假成真之後，她反而不知如何開口，明明跟他做了真夫妻，卻要還他嫁妝，他會怎麽想？</p>

如此思前想後，匆匆就到了回門之日</p>

天還未亮，她就被紅娘喚起，梳妝打扮之後，杜確也起來了，兩人一道用過早膳，在天色還灰蒙蒙時便要出發往普救寺去</p>

車駕已備好，總共三輛大馬車，崔鶯鶯見到幾個婆子不斷往一輛馬車上疊大盒子，好奇起來</p>

“這都是什麽啊？”</p>

一個婆子笑道：“是夫人的回門禮”</p>

“回門禮？”崔鶯鶯頗為訝異</p>

紅娘感嘆道：“小姐想都沒想過吧？幸好將軍想到了，若是兩手空空去見夫人，夫人的臉要往哪裏擱？”</p>

崔鶯鶯打起車簾，看著快滿出來的禮品，“就算是回門禮，這也太多了”</p>

“哪有人嫌禮太多的？”紅娘又嘆了口氣，“將軍這還不是為了小姐著想，要給小姐長臉，才把銀子當流水似的花出去，誰想得到小姐還不領情，嫌多”</p>

崔鶯鶯蹙著眉，“你這丫頭懂什麽？我是不想他為我多花銀子，聘禮、嫁妝，他已經花太多銀子了”</p>

紅娘不以為然地道：“將軍的銀子就是小姐的銀子，當使則使，小姐這麽說可太見外了，難不成小姐還沒把將軍當夫君？”</p>

說到這個，崔鶯鶯就來氣，“你閉嘴，若不是你搞鬼，如今也不會這般進退兩難”</p>

“在說何事？”</p>

兩人身後突然傳來杜確的聲音，兩人都嚇一跳，有種被逮個正著的感覺</p>

崔鶯鶯連忙回身，眼前正是杜確</p>

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聽見了沒？若聽見了，是聽見了多少？要是他知道洞房花燭夜是被下藥才會像吃了人參果似的，他還能這麽平靜嗎？</p>

“無事”崔鶯鶯心裏波濤洶湧，卻是有口難言</p>

她真的不想欺瞞他，但那件事真的太難啟齒</p>

“上車吧，不要誤了時辰”杜確沒事人一般地催她們上車</p>

崔鶯鶯與紅娘坐馬車，杜確自然是騎他的雪飛瀑，另外還有兩輛裝滿禮品的馬車和二十來名隨從</p>

馬車走得算快，落日之前到了普救寺，崔夫人理應會來相迎，但梨花別院之前卻半個人都沒有，令崔鶯鶯和紅娘都好生奇怪</p>

“夫人難道不知道小姐今日回門？”紅娘滿是問號</p>

“已派人送過信來，岳母一定知曉”杜確打量著四周，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前方圍墻邊，他劍眉微挑，但沒說什麽，只招來一名手下，低聲吩咐了幾句，那手下點點頭，飛快的去了</p>

“進去再說吧”崔鶯鶯是行動派，與其在這裏猜測，不如進去看個究竟，況且一路風塵仆仆，車夫和馬都累了，也該讓他們吃喝休息了</p>

三人踏進了大門，進了廳堂，就見一個外貌猥瑣的男子正在和崔夫人理論，廳裏站著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臉色難看</p>

崔夫人見了杜確幾人如見救兵，松了口氣道：“你們可來了！”</p>

那男子聽到動靜看過去，立即面露喜色，“表妹！”</p>

這不是崔鶯鶯穿來後第一次見到鄭恒，在崔相國尚未過世前，鄭恒算得上是崔家常客</p>

當時，她是越看鄭恒越討厭，也很同情原主，這麽一個不學無術的小鱉三，原主的父母竟要將她許配給他，真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也難怪在她知道的西廂記中，原主看到張生會願意以身相許，冒險與張生私訂終身了</p>

而如今，她已嫁給杜確為妻，鄭恒對她已沒有威脅性，他也不能再拿婚約逼她嫁他，她自然沒有好臉色了</p>

“原來是表哥來了”她看著熱情的鄭恒，態度相對冷淡</p>

崔夫人為難道：“女兒女婿啊，恒兒說是要來討個公道”</p>

“什麽公道？”不同於崔夫人的心虛，崔鶯鶯雙眸閃著冷光，直勾勾的看著鄭恒，不屑地冷哼道：“敢問表哥，你可有拿了羔羊大雁，請了三媒六證，上我崔家門來獻幣帛求親？你又不曾下聘，有何立場討何公道？”</p>

“表妹這是什麽話？”鄭恒像是有備而來，理直氣壯地道：“當初姑父在世的時候，曾經許諾中表聯姻，把表妹你許給我為妻，這件事連姑母也沒得抵賴，表妹如今要一口否決，說得過去嗎？”</p>

崔鶯鶯微挑秀眉，“既然表哥如此看重這門婚事，那麽敢問表哥，我母親早派人送了信去給表哥，讓表哥過來完婚再一起扶靈柩回博陵下葬，表哥卻遲遲不見蹤影，表哥是去哪裏了？不會說沒收到信吧？”</p>

鄭恒一時語塞</p>

若說沒收到信，他又怎會來此？</p>

但是他去哪裏了，他當然不能說只不過是路上尋花問柳時，看中了個花魁，流連在溫柔鄉裏個把個月罷了，不算什麽事，卻是不好當著姑母的面說</p>

“表哥為何不答？”崔鶯鶯不依不饒地問，鄭恒什麽德性，她還不清楚嗎？</p>

“表妹還需問嗎？還不是傷心過度病倒了，這才延誤了日程”鄭恒裝出一臉傷心欲絕的模樣，“想到姑父在大好前程時突然往生，留下姑母和表妹、歡弟這孤兒寡母無依無靠的，我又怎能不傷心？”</p>

崔夫人原就不是個明白人，且耳根子軟，對鄭恒又有種盲目的偏愛，從小就喜歡這個侄兒，即便他性格乖劣、行為不端，她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鄭恒幾句話便觸動了她的心坎，頓時抹淚道：“恒兒，真是難為你了”</p>

紅娘實在看不下去鄭恒那惺惺作態的模樣了，忍不住懷疑地問道：“表少爺當真是病倒了嗎？”</p>

鄭恒面露不悅，“這裏有你這個下人說話的餘地嗎？”</p>

“那麽我說話，成嗎？”一道男聲不輕不重地揚起，杜確淡淡地打斷鄭恒，對崔夫人說道：“岳母，稍晚媚香樓的花魁楚凝月姑娘會過來，屆時岳母再親自問問楚姑娘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恩客是何人，到時便會明白鄭公子是否真是因病倒才耽誤了日程”</p>

崔夫人臉色一變，“難道……”</p>

鄭恒向來自詡風流，他花名在外，秦樓楚館追歡買笑，這些她不是不知道，她一直睜只眼閉只眼，心想男人總要成家才能定心性，但此次催他過來成親再一同扶柩回博陵下葬乃是大事，若他在老爺喪期還貪圖取樂，她便無法原諒！</p>

“我說你，你就是奪人妻室的杜確吧！”鄭恒對杜確怒目而視，氣沖沖地說：“身為朝廷命官，竟幹下如此齷齪下流之事，信不信我讓我爹在朝上參你一本，讓你丟官！”</p>

杜確當即沈了臉，“悉聽尊便！若是鄭尚書真肯為了不屑兒子參杜某一本，到時丟官的是誰，自有分曉！”</p>

鄭恒頓時氣急敗壞的指著杜確，惱羞成怒地罵道：“你你、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爹不給力嗎？好啊！小小武將竟然如此自大，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我一定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後悔惹到我鄭大爺”</p>

事實上，他對於崔家這門親事根本沒放在心上，鶯鶯雖美，但從小就循規蹈矩，實在無趣，哪及煙花女子風情萬種，是當初他姑父在世，鄭崔聯姻，門當戶對，他爹說對他會有幫助，他也就沒反對</p>

可如今，他姑父過世了，崔家也沒落了，他就有些不情願了，偏偏他姑母一封信到長安，他爹就命他來會合，知道此行就得與表妹鶯鶯成親，到時姑母成了他的岳母，一定不會再任由他放縱了，於是他在路上拖拖拉拉，一再延誤，趁此機會在妓院裏盡情享受</p>

他原是打著能拖就拖的主意，後來聽說他姑母在普救寺暫歇時，賊寇孫飛虎領兵圍困普救寺，要搶表妹鶯鶯為夫人，鎮守蒲關的白馬將軍杜確退了賊兵，他姑母竟把鶯鶯許配給姓杜的，這消息令他心裏非常不是滋味，縱然他不想娶，可這是他姑父在世時便定下的親事，他的未婚妻怎麽可以再許配給別人？這是將他置於何地？將他鄭家置於何地？</p>

“杜某候著”杜確冷淡地道</p>

鄭恒雖然是紈褲子弟大草包，但向來自以為是累代公卿，門第高貴，仗著家世，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杜確這不將他放在眼裏的姿態徹底惹毛了他</p>

他跳起來撒潑，振振有詞地道：“有道是一馬不跨雙鞍，一女不嫁二夫，怎可以姑父在的時候許下的婚約，姑父一死就毀了約定，天下有這種道理嗎？既然婚事是姑父的遺言，誰敢不遵守？我就是要娶鶯鶯表妹，我要娶、我要娶、我一定要娶！明日我就弄二、三十個人上門來，強搶上了轎，擡到我住的地方，有姑父的遺言，我就算強搶表妹也是合情合理，看你們能奈我何？”</p>

深知鄭恒撒野的能耐，崔夫人急道：“莫要如此，恒兒，萬事好商量，你若將事情鬧大，將有損你表妹的名聲，你面子上亦不好看，況且你表妹與杜將軍已經成親，如今是杜將軍的人了……”</p>

鄭恒暴怒，血脈賁張地使狠槌桌道：“我不管！表妹是我的，我就要娶表妹為妻！”</p>

鄭恒醜態百出，崔鶯鶯看了實在厭惡，正要開口，卻發覺自己的手被不動聲色的握住了</p>

她擡眸看著身旁的杜確，杜確眼中甚為平靜，他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需出面</p>

她心裏好奇，他擅長的是行軍打仗，對鄭恒這種不入流的潑皮無賴，他有何辦法對付？</p>

“不好了、不好了！”法聰驚慌失惜的跑進來，“丁文雅將軍派了偏將帶上數十人，捧著黃金禮品直接踢開廟門，大搖大擺的進來說要給崔小姐下聘，要是不將小姐送出去就要血洗寺院，一個活口都不留”</p>

“又來了？”崔夫人當即跌坐在椅中，臉色死白</p>

剎時間，廳裏的下人全亂了，這事經歷過一次，他們也算死過一回，當日被圍寺的恐懼還歷歷在目，哪裏會不怕？</p>

鄭恒也是心房一顫</p>

此時天下大亂，武將割地為王、自立山頭的比比皆是，先前那個孫飛虎便是丁文雅的手下，而丁文雅手段比孫飛虎還兇殘，奸婬擄掠、打家劫舍，無惡不作，還喜歡挖人眼睛、割人耳朵舌頭，斷人手腳前更要先拔指甲，殘暴得令人發指</p>

他腦中還轉著丁文雅種種兇殘事跡，耳邊即響起了杜確不緊不慢的聲音——</p>

“鄭公子，既然你執意要娶鶯鶯為妻，那麽擊退丁家賊寇之事就交給你了，想必為了鶯鶯，這點小事你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杜某沒本事，就不與鄭公子爭出頭了”</p>

崔鶯鶯這才知道原來她嫁了個月覆黑男，先前進來院子之時，他吩咐了手下小兵幾句，就是去安排這出戲吧，難怪他氣定神閑的由著鄭恒撒野，鄭恒越是撒野，後頭戲上演時才越是精采</p>

“交給我？”鄭恒腦中一片空白，忽然有些暈眩站不住</p>

“那鄭公子快隨小憎出去退敵吧，門外喊殺連天，起碼有五千軍隊，鄭公子得快去，不然賊兵就要殺進來了”法聰急切的拉扯著鄭恒的衣袖，要鄭恒跟他走</p>

“五……千人？”鄭恒腿都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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