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空氣微寒，何鈞將蓋在劉昌裔腿中的氈毯拉好</p>

他的主子本來就有一副好皮相，原本健壯的體態，因為受傷的關系瘦了不少，看起來有些病態的頹廢，卻多了點超然的味道，跟之前那個滿臉笑意、進度有禮的人相去甚遠</p>

發現何鈞打量的眼神，劉昌裔冷冷的看過去</p>

何鈞一驚，連忙收回視線，迅速推著輪椅，漫無目的的帶著他四處兜轉</p>

劉昌裔的目光超然的看著四周，他不怕有人對他不利，相反的，他將自己刻意擺在最醒目危險的位置，因為他在等──等有心人來找他</p>

這是陳許地區最繁盛的陳縣，城北向來是百姓聚集地，遍布作坊商家和市集</p>

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來往采買的人不少，眾人臉上都帶著笑，但偶爾還是能看著幾個衣衫襤褸、狼狽萬分的逃荒百姓，以及聽見夾雜在笑語之中哀怨淒楚的乞兒乞討聲</p>

這盛世已顯露敗壞前兆，上位者屍位素餐，放任藩王割據，各占一方，只求表面歸順，不思作為，上下離心，只怕上位者驚醒之時，家國已破</p>

“有偷兒！”</p>

突然前方有了騷動，何鈞還來不及將劉昌裔推到一旁閃躲，一個衣著破爛的乞兒直接就撞了上來</p>

劉昌裔不堪這一撞，從輪椅上狼狽的摔下地</p>

乞兒一驚，也跟著摔倒在地，顧不得痛，起身就要逃跑，但是手卻被劉昌裔穩穩拉住了他心裏一急，用力甩開劉昌裔的手，一得到自由，就要往前跑，才跑了一步，肚子就被何鈞狠狠的踹了一腳</p>

乞兒抱著肚子，腳步不穩的退了好幾步，哀嚎著跌在地上</p>

後頭追上來的人，見他不跑了，立刻拳打腳踢一番</p>

“大……爺，”何鈞見四周的人都漸漸的靠了過來，人一多，他識趣的改了口，連忙上前扶著劉昌裔，“可有那裏不適？”</p>

劉昌裔輕搖了下頭，也不顧自己狼狽的摔倒在地，他看著兩個壯漢拳打腳踢的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沈聲斥道：“住手”</p>

兩個壯漢聽到這威嚴的一喝，動作遲疑了一下，但仍繼續拳打腳踢</p>

何鈞將劉昌裔扶到椅子上後，不客氣的上前推開動手的兩人</p>

兩個壯漢被何鈞一推，退了一步，正要罵人，就見幾個家丁推開人群，清出一條道路</p>

一個長得腦滿腸肥、一身富貴的男人有些氣喘籲籲的走了過來，不忘踹了地上因痛苦而申吟的乞兒幾腳，“該死的小表，老子可是城東的柳員外，偷老子的銀子，不要命了！”</p>

乞兒才被狠打了一頓，現在無力反擊，整個人只能抱著頭縮成一團</p>

陳縣的城北是百姓聚集地，城東則多是富貴人家，這個柳員外住在城東，想來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但那副嘴臉實在令人討厭</p>

劉昌裔見柳員外又擡起腳要踹過去，神情一冷這一個個的耳朵是聾了嗎？真不把他的話給聽進耳裏？於是又斥了一聲，“住手！”</p>

柳員外聽到這聲威嚇，微楞了下，轉頭看了過去</p>

“把人帶過來”劉昌裔冷冷的說</p>

何鈞沒理會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柳員外，走上前，彎下腰伸手一拽，就把乞兒給拖到主子前面看他就算被打也死命握著手中的錢袋，不由得一哼，還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硬是扳開了他的手，將錢袋拿起來交到了劉昌裔的手中</p>

“爺，”何鈞恭敬的說：“真是個偷兒”</p>

劉昌裔緩緩伸出手，接過有些沈的錢袋，目光冷冷的落在乞兒的身上見他擡起頭，小小的臉上滿是鮮血，一雙細長的丹鳳眼裝著滿滿的淚水，卻倔強的沒讓流下來──他欣賞這樣的倔強</p>

“為何行竊？”他的聲音不大卻很低沈，沒來由的令周遭的吵雜靜了下來</p>

乞兒咬著牙，沒說話</p>

“若不開口，就送你見官”劉昌裔的目光森冷而威嚴“到時候被砍去雙手，一輩子當個殘疾人，就別後悔放過爺給你的機會”</p>

對上他的目光，乞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本不想說，但最後還是抖著聲音道：“肚……肚子餓”</p>

劉昌裔冷冷一哼，“這算什麽理由”</p>

乞兒一聽，不服氣的回嘴，“肚子餓為什麽不是理由？！我真的好幾天沒有東西吃，我要銀子買吃的還有我娘病了，要看大夫，還有弟弟們……他們也在等著我帶吃食回去！”</p>

劉昌裔坐在輪椅上，他沒有太多的惻隱之心，但就是看那個仗勢欺人的柳員外不順眼，存心跟他扛上，插手管事</p>

他眼也不眨，不留情的將手一揮，“何鈞，帶他回去看看他所言是否屬實若是真，就給他些銀子安頓一家老小；若是假，就扭送官府，要府衙嚴辦，砍了他的雙手”</p>

何鈞點頭，就要上前把乞兒拉起</p>

原本寂靜的四周，開始有人嗡嗡的議論了起來</p>

柳員外見眾人對自己指指點點，面子有些掛不住，雙手叉腰，挺了個肚子走出來，“混帳這偷兒偷的是爺的銀子，要怎麽處置也是爺我說了算，憑什麽讓你把人帶走？”</p>

劉昌裔面無表情的將手中的錢袋一丟</p>

柳員外沒料到他會突然來這一下，有些手忙腳亂的伸手要接，但那肥腫的身子不夠俐落，錢袋直接掉在地上，惹來了圍觀人的訕笑</p>

柳員外被辱，一張臉漲得通紅</p>

“該死的奴才，還不替爺撿起來！”惱羞成怒，柳員外只能一腳踢向一旁的家丁</p>

家丁吃痛，連忙彎腰撿起</p>

“銀子你已拿回，”劉昌裔冷冷的嘲諷，“還想如何？”</p>

柳員外看著眼前帶著病容的男人，覺得他有些眼熟，卻又一時之間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但礙於眾目睽睽，他不能輸了氣勢，於是揚起頭，囂張的斥道：“笑話，大爺我要不要饒這不長眼的小子還輪不到你這廢人說話”</p>

聽到劉昌裔被說是廢人，一旁的何鈞眼睛氣得快要凸出來</p>

劉昌裔卻只是陰森森的看著柳員外，“不放人，你想如何？”</p>

“我……”他想要先將人打一頓洩恨，若人牙子有興趣，這年紀的男童可以賣個不錯的價錢，估計他還能賺上一筆，但這話自然不能老實說，“我的人，大爺自有打算”</p>

“你的人？”劉昌裔的目光須臾不離柳員外，手穩穩的握住藏在椅下的劍“這人我要定了，你能如何？”</p>

他可不介意在這個仗勢欺人的柳員外臉上劃上一刀，縱是奪他一命又何妨？在陳許一帶，就連曲環都不會動他，更何況是個小小的員外</p>

這便是拿權勢壓人，擁有權勢很有趣，能殺人、能奪取，他既然下凡走這一遭，又得了這個身分，自是享受得心安理得</p>

一瞬間對上劉昌裔森冷的眼，柳員外心中露出懼意，但仗著自己的人多，他吸了口氣，一揮手，命自己的家丁一擁而上，“這家夥找死敢管閑事，給我狠狠的往死裏打，看這廢人以後還敢不敢──”</p>

柳員外的話沒機會說完，因為不過才眨眼之間，一把銳利的劍已經直指他的咽喉，那銳利的劍峰，只要輕輕一揮，就能取他的項上人頭，他嚇白了一張臉，冷汗浮上了額頭</p>

他驚恐的眼對上面前一雙清明的雙眸，腦子瞬間一片空白──這女人一身黑衣，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他根本沒看清楚，她就已經來到眼前，速度快得令人措手不及</p>

劉昌裔心裏微驚，臉上平靜依然，這女人仿佛平空出現，身手令人驚艷</p>

見她渾身透著寒意，他的手緩緩的從椅子下的劍移開，英雄救美的戲碼見得多，今日被美人所救，他也不覺得有失顏面，反而樂在其中</p>

柳員外感覺刺在脖子上的劍用力了幾分，他一吃痛，劍尖已經不留情的刺進了他的肉裏</p>

看著柳員外頸子流下的血滴，劉昌裔嘴角輕揚這種人他本就不屑出手，覺得辱了自己的身分，現在有人替他教訓正好，但這姑娘的身分畢竟跟他不同，若真讓她大庭廣眾之下鬧事殺人……</p>

他看著四周，懶洋洋的開了口，“多謝姑娘相助”</p>

這句謝，令聶隱娘清冷的眼底有了情緒──她竟在沒有思考的情況下，直接出手相助！她是來殺人，不是來救人，她卻沖動了……她垂著頭，緩緩收了劍</p>

柳員外一得到自由，正想要逃開，卻因為雙腿發軟，往後一跌，摔了一大跤，兩個家丁連忙一左一右的扶起他</p>

聶隱娘的眼神恢覆清冷，沒理會柳員外可笑的軟弱，逕自轉頭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男人</p>

原以為威震四方的劉昌裔會是個高頭大馬的粗人，沒想到他長得斯文秀氣，一身杏色常服，黑發束在腦後，臉上雖有病容，眼神卻帶著一股洞悉人心的超然，與她想像得截然不同</p>

“營田副使──”她緩緩開了口，“劉、昌、裔”</p>

劉昌裔一點也不意外她認得自己，畢竟她是來殺他的</p>

陽春三月，天空滿是彩霞，街上人來人往，呈現勃勃生機，但這份熱鬧顯然沒影響聶隱娘分毫</p>

她身上透著殺氣，原本這殺意對著柳員外，而今轉向了自己……劉昌裔微揚起嘴角，淡淡的認了，“是”</p>

柳員外倒抽了口冷氣</p>

劉昌裔？！沒料到一年多未見，他竟成了這副模樣，天底下誰不知道劉昌裔是掌管陳許數萬大軍的曲環最看中的手下這些年來，也多虧曲環將他納為己用，不然也沒能耐立功，受朝廷重用，坐上今日的位置</p>

柳員外這下知道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劉昌裔只要動動手指頭，就可以將他一家子趕出陳縣</p>

他的腿剎時軟得似棉花，大氣都不敢吭一聲，連忙示意家丁扶著自己，顧不得討公道，悄悄的溜了，就怕自己晚走一步，項上人頭不保</p>

劉昌裔的沈穩平靜令聶隱娘有些另眼相待，但她沒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既然已經露了行蹤，她也不用再等</p>

她揮劍而起，幾乎同時間察覺到周邊氣息的變化，她揮劍一擋，架住了刺向她的劍，兩個昂然的男子一左一右出現在眼前</p>

她早該料到以劉昌裔的身分來看，不可能只帶一個下人出府，是她失策，不該一時沖動在大庭廣眾下現身，她不該多管閑事，那柳員外想要如何欺壓百姓與她無關……偏偏就是一時沒管住自己</p>

餅了十幾招，她知道這兩人的身手屈於她之下，可是他們正在熱鬧的街上，刀劍無眼，這劍來刀往，她怕傷及無辜，所以只能被動的擋著，一邊尋著較空曠處移動</p>

劉昌裔坐在輪椅上，如看戲般的看著與自己兩名暗衛打起來的女人</p>

看出她被步步逼退，卻並未使出全力，他的嘴角微揚──難不成是怕傷及無辜？這可有趣了</p>

他毫不留情的伸出手將一旁的乞兒抓過來，不顧他一臉驚恐，把他推向廝殺中的三人</p>

聶隱娘見狀微驚，一把拉著乞兒退了一大步若再遲一步，兩個暗衛的劍就會把這小兒給劈成兩半了</p>

她這一分心，讓其中一名暗衛劉雲找到空隙，一刀就要砍下</p>

“住手”劉昌裔的聲音響起</p>

劉雲的劍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心中有再大的不解，還是聽話住了手</p>

“退”</p>

劉雲跟劉風對視一眼，兩人眼底同時浮現驚訝，但也不多言，如來時一般，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消失</p>

聶隱娘可以感覺身旁乞兒小小的身軀抖得如風中落葉，她冷冷瞧著劉昌裔，他在街上救了個乞兒，若說他心慈，他又在刀劍無眼的情況下，將手無束鐵的乞兒推上前送死，不見其善</p>

“何鈞，”劉昌裔開口道，眼睛卻直盯著聶隱娘，“不是叫你把這小子帶回去瞧瞧他所言是否屬實，怎麽還讓他不長眼的打擾姑娘和劉風他們的比試？”</p>

何鈞整個人都懵了，方才刀光劍影之下，明明就是主子把人給推進去的，跟他壓根沒關系，現在怎麽……雖然搞不清狀況，但認錯肯定沒錯，“大人恕罪，小的知錯”</p>

“既然知錯，還杵著做什麽？把人帶走”</p>

何鈞回過神，主子說的，照做便是只是乞兒現在被眼前一臉冷洌的女人抓著，她手中那把劍在陽光下閃著冷光，銳利得令人頭皮發麻，他實在沒什麽勇氣上前</p>

偏偏劉昌裔的眼神可不允許他退卻，最終，他只能牙一咬，硬著頭皮上前，一雙眼不忘小心翼翼的盯著聶隱娘，就怕她突然一劍刺來，他的小命不保</p>

見她動也不動，他飛快靠近，扯過乞兒，同時慶幸她松開手，沒有為難，於是一抓到人，連忙將乞兒給拉開了好幾步，回到劉昌裔身旁</p>

劉昌裔的手揮了揮，要他將人帶走</p>

何鈞左右為難，站在面前的這個女人她方才的身手他看在眼裏，連兩個暗衛聯手都頂多跟她打了個平手，現在怎麽能獨留主子一個人面對？</p>

“大人，不如小的先送你回府”</p>

“不用，”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聶隱娘，“這位姑娘會照料我”</p>

何鈞實在懷疑所謂的“照料”，這姑娘明擺著是來對主子不利</p>

“大人──”</p>

“走”劉昌裔的聲音不重，卻已經有了不耐</p>

這代表著發火的前兆，何鈞脖子一縮，只能滿心不願的拖著乞兒走開</p>

何鈞才走遠，劉昌裔便懶懶的對著聶隱娘勾了勾手，“過來”</p>

看著他的舉動，聶隱娘的神情更冷</p>

“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劉昌裔揚著嘴角，盯著她一臉防備，“我雙腿不便，推我回府”</p>

她要殺他，他卻要她推他回府？！這人沒毛病吧？聶隱娘頓時有些心慌，面上的表情更是陰沈了幾分</p>

“快！我有些不適”</p>

看他臉色確實有些蒼白，她不由自主的動了子，但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停下了腳步，“你有暗衛在旁”</p>

“是有暗衛”他承認後又不忘補一句，“而且還不少”</p>

這話是在挑釁她嗎？她的眼神一冷，握著劍的手一緊，但他接下來說的話又讓她糊塗了</p>

“但他們既然被稱為暗衛，不到緊要關頭便不該露面，也多虧如此，不然你也不會有機會可以服侍我”</p>

這人有毛病，聶隱娘陰著臉，“此乃緊要關頭，我要殺你”</p>

要不是她的表情太認真，劉昌裔真的差點笑出來索性給她面鑼和鼓，讓她昭告天下她要殺他劉昌裔好了</p>

“這世上要我死的人不少，你不過是其中一人對你或許新鮮，但對我，實在已經稱不上了不得的緊要關頭”劉昌裔一派氣定神閑，“只是我這腳還得再過些時日才會好，所以我向你要個公平”</p>

鮑平？！他要公平？她側著頭，眼底閃過一絲疑惑雖說是行動不便，但他的氣焰可比一般人更要猖狂</p>

“我要你等──”劉昌裔專註的看著她的雙眸，而她驚訝回望他的雙眸竟如此幹凈清澈，身為一個殺手，卻有這麽無瑕漂亮的眼睛，裏頭沒有任何陰謀算計，他不由得揚起嘴角，心裏生出一絲興味，“等我能站起來，再動手殺我”</p>

既然都是一死，為何要等？她更糊塗了，心亂的時候，她無法做決定，於是她退了一步，反正田緒給她的期限未到，她還有時間好好想想</p>

“你覺得今日我救下乞兒是對是錯？”</p>

聶隱娘的腳步停頓，不知他為何突然將話峰一轉，腦袋有些混亂，無法反應</p>

“其實不論是對、是錯，我始終相信世人若能選擇，都不會願意放著好好的人不做，盡吧些雞鳴狗盜之事只是這世間有太多身不由己，有太多無奈身不由心，說到底就是一句情非得已”</p>

拿著劍，她回望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他說的是那名乞兒的處境，但字字句句卻好似在說她</p>

劉昌裔靜坐在那，一動也不動的看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一絲變化他說得頭頭是道，但說出來的字句是要打動她，不是要說服自己什麽身不由己、情非得己，根本就是些廢言，想要就要，該舍便舍，沒有丟不開的情感，轉世輪回後誰又記得誰，悲喜全是空談</p>

“你方才將乞兒推向我”她還記得他方才的舉動，若不是她動作快，那乞兒已經死了</p>

“因為我知你心中有善”</p>

善？她側著頭，思考了下</p>

或許曾經有善，但想起這些年的歲月，她為惡，連自己都不敢面對自己師父給她的劍上有個萬字佛印，但她卻用贈劍殺人</p>

“人生在世數十載，十天半個月也不過眨眼就過等我腳好再取我性命人總有疲累時，放慢腳步歇會兒就當賞個臉，陪我一段如何？”</p>

他的話使她平靜的心湖起了漣漪，千思百轉，只化成了一句，“你留我，難道不怕死？”</p>

聽到她這話，他忍不住輕聲一笑，“人生自古誰無死，不過來早或來遲，怕又有何用？”他故意頓了一下，才緩緩說道：“聶隱娘，你拿著刀替田家殺人，不也是看破了生死？”</p>

她的眼底閃過了驚訝</p>

看她的神情，他知道她就是他要等的人</p>

她的身手如他所想像的淩厲，但她的人，不是他以為的冷酷無情</p>

她的本性良善，就算有再好的功夫，也成不了一等一的殺手他縱使功夫不如她，卻多得是辦法能左右她</p>

聶隱娘退了一步，又不自覺的退了一步──不知為何，她有些怕他</p>

“別走”他的聲音輕柔，似在蠱惑著她“我還得等你送我回去，你若走了，就我這雙腿，只怕一個人在這大街上無所適從”</p>

她進退兩難、默然無語，肯定他那些在暗處的暗衛心情定也跟她一樣五味雜陳</p>

彼此都心知肚明，縱使暗衛跟得再緊，也不可能有她手中這把劍的速度快，她現在要取劉昌裔的命輕而易舉，但他的神情平靜如水，雙眸仿佛看透她般直視著她，令她下不了手……</p>

這些年來，她從不猜策田緒為何要殺那些人，但今日，她似乎有些明白田緒為何要取他的命了他聰穎絕倫，危難當前不見驚懼，此人不除，將來若是友也就罷了，若是為敵，只怕後患無窮</p>

田緒給她的時間還多得是，她確實可以等他腳好，給他一個公平</p>

只是，她會殺他嗎？</p>

看他轉過頭，擡起眼與她的視線接觸，明明她才是手中握劍之人，那瞬間，她竟沒有絲毫把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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