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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辭冰雪為卿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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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辭冰雪為卿熱

第二十三章

顧安歌是被潺潺溪水的聲音吵醒的。

身上劇烈的疼痛拉扯著她的神智,她呻/吟著睜開了眼,身邊已經換了一個場景。

周圍怪石林立,荒草叢生,小溪淌過,身下冰冷堅硬的鵝卵石硌得她骨頭都是疼的。

這是哪?

李桓呢?

李桓身中三箭,別是連命都沒了吧?

顧安歌連忙起身,還未站起來,又摔在了地上——她的腿摔破了,傷口剛結疤,這一起身,血水又冒了出來,疼得讓人站不穩。

顧安歌從身上撕下來一塊布,胡亂將腿包了一下,又撿了根樹枝當拐棍,一拐一瘸去找李桓的身影。

“三郎?”

顧安歌順著溪水一路走,一路喊人,走了半日,終於看到半個身體還泡在溪水裏的李桓。

如果她只是受了些輕傷,現在還勉強走得動,那李桓的模樣,可謂是慘不忍睹了。

高空中突然墜落的途中,李桓是牢牢把她抱在懷裏的,直到他們二人都昏迷,李桓才松了手,這種情況直接導致李桓背上的三支弩箭全部折斷,原本沒有穿透身體的弩箭因墜落途中撞擊到的硬物,而深深紮進肉裏,箭頭從前胸露了出來。

正常人受了這麽重的傷,怕是屍體都涼了。

顧安歌跌跌撞撞跑過去,哆哆嗦嗦伸手去探李桓的氣息。

氣息極其微弱,但並不是沒有。

溪水拍打著礁石,顧安歌整個人癱在李桓身邊,大口地喘著氣。

片刻後,顧安歌又爬了起來,去周圍找能止血的草藥。

荒草叢生的地方,草藥又長得極多,只是止血的藥邊緣鋒利,割破了她的手指,她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薅了一大捆,抱著回來。

外面的衣服滿是灰塵,顧安歌卸了自己身上的明光甲,脫了穿在裏面的中衣,將中衣撕成幾塊,放在一邊備用。

顧安歌將草藥就著溪水清洗後,嚼碎了,放在柔軟中衣料子上,輕手輕腳去解李桓的身上的甲衣。

弩箭是從甲衣縫隙中射進來的,拆下甲衣,便能看到露著一點的箭頭閃著寒光。

顧安歌咬了咬牙,握住箭頭後的弩箭,對昏迷中的李桓道:“三郎,你撐住。”

她心裏慌得一批,可不拔箭李桓的傷勢只會越來越重。

她努力回想著之前李桓替她擋劍,太醫們給李桓拔劍的事情,可越想,握著弩箭的手越是顫的不成樣子。

最後她不敢再想,深呼吸一口氣,猛然發力,鮮血噴了她一身,她顧不得擦身上臉上的血,忙把帶著止血草的料子糊了上去。

劇烈的疼痛似乎喚醒了李桓的神智,他擡了擡眼皮,看著面前七手八腳給自己包紮的少女。

重傷後的視線霧蒙蒙的,素來衣著光鮮照人的少女衣服胡亂穿著的,沒了貼身中衣的束縛,玲瓏有致的曲線便顯露出來。

李桓視線上移,她的頭發也是亂糟糟的,臉上許多血,發間還有枯草與樹葉,瞧上去狼狽得很。

雖然狼狽,但好歹沒有性命危險,還有體力給他拔弩箭。

李桓眼皮越來越重,又沈沈睡去。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便會順暢許多,鮮血狂湧,顧安歌眼疾手快糊上止血藥,用布料連忙包紮傷口。

包紮完傷口後,顧安歌渾身像是散了架一般,重重往李桓身邊一躺,像是瀕死岸邊的魚。

她有些明白十年前李桓看著她死去時的心情了。

也有些明白,十年後她再見李桓,李桓為何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有著不可遏止的蒼白與決絕,像是拉到了極致的弓,隨時都有崩斷的可能。

顧安歌躺在地上,剛才感覺不到的疼此刻從身體的各處襲來。

她發誓,這是她第一次受這麽重的傷。

與痛感一起傳來的,還有體力耗盡之後的困意。

顧安歌揉了揉眉心,坐了起來,用溪水洗臉,恢覆一點清醒。

她不能睡。

在這個地方給李桓拔箭,是因為李桓身上帶箭,不易挪動,可拔了箭,就不得不找個地方躲起來了,她不知道,先找過來的,是雲逸,還是刺殺李桓的人。

顧安歌撿起樹枝拐棍,順著溪水找了半日,終於找到一個被荒草遮蓋住的狹小山洞,容下兩個人綽綽有餘。

顧安歌返回李桓身邊,現將兩人的重物拿下來,放在一邊,背著李桓,先去山洞。

李桓極瘦,完全不像這個身高的男人的體重。

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不至於讓她背都背不動。

可饒是如此,她也只能背一會兒,停一會兒,折騰了許久,才將李桓運到山洞裏。

顧安歌放下李桓,休息一會兒後,又連忙返回原地,將地上的血跡用溪水沖洗了,包紮過的痕跡也一並掩蓋了,做完這一切,她才放心離開。

四月並不是收獲的季節,雜草叢生的地方也沒有任何可以吃的果子,顧安歌只好順著溪水,撲騰半日捉了兩條魚,又洗了洗頭盔,用頭盔盛了水,再將二人的水袋裝滿,連帶著倆人的東西一同回了山洞。

回到山洞,顧安歌用荒草把洞口堵住,從外面看,一點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天色尚早,顧安歌找了塊石塊和荒草,在明光甲上打火。

火燒了起來,顧安歌將頭盔裏的水煮沸,便連忙滅了火。

李桓病重,不能吃生水。

大夏人吃魚膾,就是把魚削成薄薄的一片,蘸著醬料吃。

從懸崖墜落時,李桓與她身上的佩劍都沒有丟,抽了佩劍,她笨拙地削了幾片,雖不如宮中專門做魚膾的人削得均勻又薄如紙,但也勉強能吃。

新捉的魚帶著淡淡的甜香,顧安歌吃了一半便飽了,剩下的用幹凈的大片樹葉包著,等餓了的時候再去吃。

顧安歌摸了摸李桓的額頭,還好,沒有起燒。

在這種鬼地方,李桓若是起了燒,那只能躺著等死了。

山間溫差大,顧安歌偎依在李桓身邊,將二人的衣服蓋在身上,手指拂了拂李桓清雋無儔的臉,輕聲道:“三郎,你快好起來吧。”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期盼,他的睫毛顫了顫。

他的睫毛長得長,像是一把濃密的小扇子,她趴在他臉前,一根一根數著他的睫毛。

小的時候,她和李桓經常互相數睫毛,那時候的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大把的精力,普通的事情,與對方一起做,就變成了極其有意思的事情。

想起往事,顧安歌忍不住笑了起來。

曾經期盼長大,可真正長大了,又想回到小時候。

人吶,永遠都是得隴望蜀,永不知足。

夜色越來越深,李桓仍在昏迷,顧安歌給他換了一次藥,原本源源不斷流血的傷口漸漸止住了。

剛換完了藥,李桓薄唇動了動,聲音幾不可聞:“水......”

顧安歌連忙去拿頭盔去給李桓餵水。

但頭盔煮水熬水是好東西,餵水只能撒一身,顧安歌手忙腳亂餵了半日,李桓半滴水也不曾喝下去。

李桓失了太多血,臉色蒼白,唇角幹裂,像是失去水分幹枯的花朵。

顧安歌猶豫片刻,含了一口水,俯身對上李桓的唇。

李桓的唇比她想象中的涼,帶著淡淡的血腥味,顧安歌心如擂鼓。

沒什麽大不了的,小時候不是沒有這麽親過。

顧安歌不斷安慰著自己,又含了一口水。

水分濕潤下,李桓的唇軟了半分,血腥味也淡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李桓身上特有的淡淡月下香。

顧安歌手裏的頭盔晃了晃,水險些撒了出來。

皎皎的月光穿過荒草縫隙照進來,顧安歌抿唇看著李桓。

這是一個與十年前完全不同的李桓,他褪去了所有的青澀與輕挑,長成能給她遮風擋雨的可靠存在,他不會再叫她死於弩箭下,他但凡有一口氣,便不會叫她死去。

顧安歌的心驀然便軟了下來。

很軟很軟。

李桓無意識地叫著水,顧安歌回神,又含了水,一口一口餵著李桓。

手裏的水餵了大半,身下的人突然有了動靜——略顯冰涼的小舌探了進來,極輕極輕地掃著她。

顧安歌身體一僵,手條件反射般糊了下來。

李桓被打得臉側在一邊,胸口起伏著,咳出一口血。

“你......”

顧安歌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感受,片刻後伸手去扶李桓,李桓有氣無力喘息著,嘴角的血跡在蒼白的臉上格外明顯。

顧安歌擦了擦他嘴角血跡,道:“自作孽,不可活吧。”

李桓擠出一絲笑,艱難道:“我.......就是喜歡......親你。”

顧安歌扯開他胸口,看傷口沒有裂開,才道:“那也有命親。”

李桓笑笑,不置可否。

顧安歌放下李桓,從一邊拿了用樹葉包著的魚膾,問李桓:“你吃魚膾麽?”

李桓沒回答,她低頭一瞧,李桓不知是昏迷,還是睡著了,雙目緊閉,嘴角微翹,白如玉的臉上帶著一絲紅。

多半是被她一巴掌打的。

顧安歌心想。

夜色漸深,困意來襲,顧安歌看了又看李桓傷勢,確認沒什麽問題後,倚在巖石上瞇了一會兒。

剛瞇沒多久,李桓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冷。”

顧安歌打了一個激靈,連忙去看李桓的傷口。

受傷後喊冷是最要命,受了寒,便會起燒,一起燒,這種環境下,等著李桓就只有一個死。

可他們身上並沒有禦寒之物,盔甲重的要死還冰冷,他們二人的衣服她都蓋在李桓身上了,李桓仍是喊冷,顧安歌便將周圍稻草也全部壓上。

還是沒用,李桓面色潮紅,有發熱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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