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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狗子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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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狗子回來啦

只有幾音縹緲的浮聲。

若夜裏趕山路的人遇見,指不定是以為遇見了鬼嬰。

想是哪位這麽晚了,還把嬰孩帶入林中,不被豺狼虎豹釣走算走大運。

很快,周遭一切恢覆寂然,商時序微側頭,低聲道:“你適才要問我什麽?”

趙齊岷垂下眼睫視她,似含怨道:“你對誰都能溫聲細語地說話,怎麽對我就是兇的。”

可他是怪,但嘴角微揚,更像被特別對待而嗔的,哪怕商時序對他的態度確實很兇。

商時序不理他,去找了熟識當地的衙役問了方才傳來嬰孩聲的方向。

趙齊岷一直跟在她身後打轉,聽她一問,搶答道:“我於霖洲上任知州多年,你問我不就好了?”

商時序:“那你說。”

趙齊岷擺袖背於身後,道:“那不足百米地有一處小孩塔。那塔給養不起的百姓棄嬰用,若哪家沒有後代,就到這裏抱一個回去,不過世人多想要男嬰繼承香火,這要看運氣,其多為女嬰,又叫女嬰……墳。”

商時序微疑慮,“墳?”

趙齊岷:“嗯。方才嬰孩哭聲虛氣,多半是命已隕落,即使有氣也活不過午夜了,不是餓死,便是引來野獸吞食。”

商時序聞言靜默,須臾,要帶自己的隨從去往那女嬰塔一探究竟。

趙齊岷趕緊攔住她:“天公降旱,或發大洪水,使得糧食貧乏之際,有一些人家不忍食子,便錯時約定來這裏抱走對方的孩子果腹……那裏早不堪入耳,你莫走去看,你若不忍心那嬰孩在那,你等我給你抱來吧。”

商時序帶人繞過他,忽而回頭對緊跟在後的趙齊岷道:“你留在這,萬一山賊不擇路逃到此,你便要攔住他們。”

趙齊岷欲言又止,算是同意了。

商時序接過隨從手中的一個火把,謹慎步入山林。她回眸一看營地,趙齊岷像一樁木頭般盯在原地,不肯進帳營,太遠,她看不真切便匆匆離開。

隨從安靜跟隨其後,待尋到一人高的矮塔前,其中領頭跨到商時序前面,低頭恭敬道:“小姐,屬下先去查看。”

等商時序應允,他握著火把向前照路,這矮塔落滿樹葉與沙土,生了幾堆翠綠茁壯成長的野草。通過矮塔弓形的小洞口朝裏看去,烏漆嘛黑一片,但洞口周圍密密麻麻貼著黃色的符箓。

上面仿佛用血寫成的符咒,不精通仙道的人,即使看到符箓,也難以不聯想此塔內陰森詭異,領頭喉結壓了壓,咽了一口水,始終沒有朝裏面踏入。

他隱約聽見裏邊溫柔歌聲撫慰細細的咿呀,便感覺自己的心要跳出來一般。大晚上,無明燈無燭火,誰敢在這裏待啊。

忽而洞口便傳出刺耳的嚶聲,眾人猛地大駭一退。

急忙將火把往地上亂揮,借燎燎火光,看清竄出來的奇怪東西是一只幼貓大的獠牙老鼠後,頓然松了口氣。

與此同時,矮塔裏面的細聲歸於沈寂。

商時序換了領頭的大火把,沒等他反應過來,錯身朝洞口彎腰一入。

矮塔內彌漫著死悶的腐朽,商時序幾乎反嘔。

明黃的火光照亮塔壁,眼前如小貓小狗般白白小小的骸骨累累,商時序豁然驚駭無比。

她後背仿佛被冷汗浸濕了,黏黏糊糊地貼身。

心底長久以來的沈靜,在這一刻破空。不過她很快穩住心中的駭然,轉動仿佛生銹的神思。

“小姐,您小心點,危險啊!”

身後隨從慌聲而入,下一瞬見此場景都禁了聲。

商時序無從下腳,遠望不見預想中的活嬰兒,反而看到躲在鎮魂碑後面的粗布女人。

“我舍不得她,我餵個奶就回去。”

“我偷偷養,求姑娘不要告訴別人。”

矮塔外的空氣新鮮好聞,商時序深吸一口氣後,彎身扶起跪地上的粗布女人。

“這位姐姐,你先起身吧。”商時序望了望她懷裏的嬰孩,“那你,繼續將她留在這裏嗎?”

粗布女人往矮塔一望,面上滾落淚珠,“我不想。可是……她爹她奶把她扔在這裏,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辦,我就想留她在這裏吧,我每日一來餵她,能活幾時是幾時。”

商時序看著她掩淚,一時難言。

有隨從認出粗衣女子,“誒,這位姐姐你不是彎角村神婆子的女兒姜小仙姐姐嗎?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隔壁林二天,我小時候中邪,是你拿仙術救過我一命呢。”

“是你啊。”

姜小仙臉上沒有重見鄉人的喜悅,那隨從收起笑,“小仙姐,你怎麽嫁人了?”

大玄一方土地有一方神農氏神靈信徒守著,風俗裏,涉及煉土仙術的那戶人家女兒皆不外嫁,只招贅婿。

他們的談話勾起商時序的好奇,可沒等她問,前方林子裏鬧哄著沖打喊殺。

商時序一見那是營地的方向,頓時心一沈,抽出長劍,她朝姜小仙道:“這位姐姐你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前方多半是山賊匪徒出來搶劫,等四周平息下來,你往長恒城池裏去,那新知府的夫人是我母親,報我名時序,你可暫時將孩兒寄放在我母親那裏。”

時間不等人,商時序說完便領隨從向營地走去。

營地刀光劍影,商時序迎面看見侍衛都來圍在她身邊,清櫻慌色跑到她面前稟告,“啊小姐,山匪不知哪來了消息,都提前知道老爺布置陷阱等他們,像知道營地少人,來往營地這方向劫人,知州大人喊我們快些走,他斷後。”

商時序將她攔過身後,“快,跑去找我父親。”

她讓清櫻跑,她卻拿劍往前沖。

山匪個個蒙面,眼裏綠光精出,像是殺麻了人,受人指使般,目光搜尋著周遭,辨認每人交手的面孔,不知找誰。

商時序一下明白己方有通風報信的奸細,他們目的如此之強,有備而來,絕非山匪!

她對身邊往前沖去殺匪的憨勇的隨從、侍衛喊道:

“不要沖,回來!”

可混亂之際,哪怕平時護衛們尊敬於她,但此刻無人理會命令,反而幾個隨從跑到她身邊,勸她道:“小姐,你趕快走!”

“小姐,不要去!”

清櫻驚叫一聲,轉而推了旁邊商家的侍衛,拿了他的劍道:“小姐有危險,你騎馬去找老爺請救援!”

情況不容人多想,商家的一侍衛騎馬離開,其餘留下與山匪作鬥。

山匪多是精瘦的男人,他們面上戾氣橫生,力氣大無比,一招一式不留活口般狠辣。

趙齊岷擋走狂猛飛來的一刀,防不住左邊刺來的一劍,那瞬間他感覺眼前的一切放慢,全身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劍朝他砍來。

千鈞一發之際,肩膀猛地被一拽,他僥幸躲過了一劫。

他側頭看,商時序神色堅韌,她手中的劍猶如與她一體似的擋刺自如。

而且她不死抗,專挑對方死穴攻去,靈活的速度猶似雷閃而過,使得趙齊岷瞠目結舌。

那短暫的半息之間,他居然慶幸自己初期覺得商時序身上有利可圖,沒怎麽真的惹她。

這群看似山匪裝扮的人訓練有素,不過十餘人,卻能敵營地百位護衛,實為勁敵。

商時序看他們實在奇怪,被砍、被割、被刀、被刺,仿佛是不會痛的一堵肉墻。

“都回來!”她再次開口。

所剩的侍衛清醒過來,看著滿地橫倒的人體,不敢再上前去搏命,都不約而同聚集退到以商時序和趙齊岷為中心的小範圍內。

那群山匪見他們團結成一體,都停了下來。

兩方相隔十餘米,僵持不下。短短半傾,她把身邊的人臉上的慌亂納入眼底。

“快把人交出來!”

不說誰?

商時序蹙眉,清櫻抖著聲線,細弱地道:“小姐他們要抓你,沖你來的。”

商時序抽空隙看他一眼,目光充滿疑慮。

趙齊岷卻以為她懷疑他自導自演,於是大變臉色,急聲道:“不是我,你信我,我非與山賊勾結,叫他們來抓你。”

清櫻急而出口道:“那為何此行剿匪會走露風聲?”

喊完她意識到自己以下犯上,連忙請罪。

現在不是怪罪誰的時候,商時序擡手示意她停下。

商時序視線瞥過那群疑似山匪的人,覺得此情此景好似在哪見過。

“快點把人交出來,我再說一遍!”

“若不交,或者不將她行蹤說出,死。”

對方忽地一呵,“是她!交出來!”

商時序目光一凝,見他們指向清櫻,她這才發現,清櫻額頭上抹了三瓣血,如花般盛開。與商時序眉間的胎記相比,大而顯眼。

“小姐,你讓我跟他們走吧。”清櫻道,“我的私房錢都存在枕頭下,你幫我交給我爹娘。”

商時序仿若未聞,把清櫻攬到身後,擡手抹去她眉間的三瓣血,柔聲道:“別怕。”

她知道為何熟悉了。

漆黑晴夜,前方山賊呼喊

是夢境之景。

她環視四周,可沒有溢散殺氣的軍隊出現。

商時序遲疑了。

對面又叫著把人叫出去。

他們意圖催促,舉著刀靠近了幾米。

“快點!別磨蹭!”

怎麽光說不搶,不靠來了?商時序敏銳察覺到不同之處。

適才這群人狂猛起來,任誰都不想放過的兇狠樣,這時反倒不動手,先兵後禮?不可能。

商時序極快淡淡地一笑。

趙齊岷時刻緊張著她的安危,自然沒漏過她的這一笑,登時懵了。

自第一次見面,被她拿毒藥控制的那日便知曉她膽子大,但不知她膽大到這會兒功夫還有閑心笑。

就在這時,商時序小聲與他道:“‘山匪’?他們服用於武鬥的藥已差不多失效,你領人包抄他們身後。”

趙齊岷眼裏一亮,隨之古怪地朝對面撇去打量。見過商時序也用毒藥控制著人,覺得她應是發現了什麽。況且對面早傷痕累累,此時若消去痛覺的藥性失效,當去反擊再好不過。

“好。”

沒有遲疑,像賠上全部身家性命。

他在商時序提刀開打時,領十幾人奔去對面的後方攔截。

不得不說,他這知州也不個廢的,竟沒有讓一個山匪從後遺漏逃竄。

到最後,擒拿完全部山匪,用繩捆作一團。

他看了看火光中娉婷玉立的商時序,越發覺得不可思議,心中偏喜。

趙齊岷輕笑,脫下外衣,遞給商時序,道:“你的裙邊微損。”

商時序低頭一看,原本青白的衣裙被發黃的鮮血汙染,大大小小的破口掛在裙面上,十分不雅觀。

她目光落到趙齊岷的外衣,又落到的臉上,可未等她開口,清櫻擋回了趙齊岷的外衣,“知州大人,帳子裏有備用的衣裳,清櫻這就去給小姐拿,您穿著吧,別受了山裏的冷氣生病。”

趙齊岷悻悻地收回手,手指摩挲外衣。

他懊惱自己急於君子之儀,倒忘了商時序有潔疾。

“他們怎麽了?”

一看守山匪的隨從異聲響起,眾人朝他所指方向瞅,見山匪都七竅流血死了,面面相覷,驚愕。

趙齊岷兩指摸到他們的脈搏,神色凝重。

他擡眸覷相商時序,卻發現她無所在意這突發的動靜,順著她的視線,他艱難透過層疊密林的隙縫,看到遠處亮有火光。

隨著火光靠近,他看見火把下的人身披鎧甲,猶如死靈般靜悄悄,方陣整肅如喪,淩氣如劍,勢不可擋地朝他們移動。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趙齊岷把心提到嗓子眼,立馬叫人熄滅火把,扔掉重物,即刻撤離營地。

這怕不是盛國軍隊已經破了秦嶺關南下,可能屠城,讓信使都沒法離開秦嶺一帶,不然如此大幾萬的軍隊為何能悄無聲息地進入霖洲轄區內?

趙齊岷牽來馬至商時序跟前,沈聲:“快走。”

商時序才轉過來,帥氣地翻身上馬,淡道:“不急。”

陌生的軍隊出沒霖洲轄區內,竟無人通報,怎能不急!

即使著急,他們照樣走不了。

他們既能看到軍隊,那軍隊的人也發現了他們。

而且軍隊方陣遠比他所見到的多。

三面,同時困住了他們。

趙齊岷無奈一笑,對商時序道:“確實不用急。”

整理儀態,好死得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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