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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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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來

連日大雨後,地面泥濘不堪,散發著難聞的土腥味,令人感到莫名的煩悶。

山路兩側的密林浸透雨水,雨後升騰的青煙彌漫開來,盤旋而上如雲霧繚繞。

涪水河到翠坪村的必經之路上,蜿蜒起伏的點點星光似流淌的光河。

那是高舉火把的村民們,被迫停滯在半路上。

眾人望著橫亙在前方的執劍人,面面相覷,寂靜了片刻。

這年輕男子身量甚高,手中長劍泛著寒光,僅是冷洌睨人一眼,便叫人感到渾身涼透了。

雖不知道他具體身份,但所有人都下意識生出一個想法:

對方絕對不是一般人。

眾人暗自揣測這氣度不凡的男子究竟是誰。有人低語,說對面來的怕是太子的護衛,一時得到諸多讚同。

但無論如何,沒人聯想到太子。無他,只因這人帶的護衛未免太少了,他們知府大人出行恨不得帶上百號人才安心。

為首的幾個男子怔了片刻,也如此作想。其中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冷笑了一聲,怒瞪著謝明翊,渾身殺氣毫不掩飾。

他沈著臉道:“管你是誰,再擋路,老子親手砍了你!”

謝明翊身側的暗衛握緊了劍柄,慢慢挪步,呈半月狀背對謝明翊,將他護住。

謝明翊忽地擡腳朝前走了一步。

身後的暗衛們一驚,顧不上他的命令,忙不疊跟了上去。

幾人都咬緊了牙。來的路上,謝明翊曾命令他們不許對任何普通村民出手。可眼前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即便殿下身手了得,也絕不可能毫發無損地從眾人圍攻中脫身。

“殿下,殿下留步。”其中一個暗衛神色焦急,壓低聲音,急道:“這群人正在氣頭上,毫無道理可講,您不能再往前走了。”

謝明翊腳步微頓,望著眼前盛怒的眾人,面容平靜。

他聽見此起彼伏的“擋路者死”的呼喊聲,聽見林間簌簌的風聲,聽見不遠處的滔滔水聲。

唯獨對暗衛的勸阻聲恍若未聞。

謝明翊踏步往人群又走了幾步,離手持大刀的壯漢僅有一步之遙。

那壯漢莫名覺得頭皮一緊,握著刀的手不自覺滲出了汗,喉嚨也有些發幹。

人群裏有人呼喝,“王屠夫,砍了他的腿,看他還怎麽攔!”

王屠夫抖著手揚了揚大刀,硬著頭皮,嗓門雄渾地吼道:“滾、滾開!老子這刀不是吃素的,不想枉死就快滾!”

反光的刀刃射出一片刺目亮光,落在謝明翊的臉上,襯得他眸子愈發陰晴莫測。

刀光劍影中,謝明翊略略掀起了眼皮,看一眼烏泱泱的人群,沈聲道:“諸位稍安勿躁。”

“我今日,是特意前來勸告諸位幾句話。”謝明翊唇角微揚,瞇了瞇眼睛,慢吞吞繼續說道:“我奉勸各位,勿要被奸人蒙騙,聽信謠言,為虎作倀。”

眾人怔了怔,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緊接著,人群中便爆發出了嘈雜的抗議聲,罵罵咧咧地嚷起來。

“我呸,老子清醒得很!”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去年洪災多少人挨餓,那狗官卻把糧食換成麥麩!那玩意兒能吃飽嗎!咱們吃土啃樹,他吃香喝辣!”

“先前征兵,村裏的青壯年都走得差不多了,如今又為了修河堤,家也沒了,田也沒了,老的小的也不放過!”

“說好的補償款,直到今兒都沒見到半個銅板!河堤呢?還不是老樣子!天曉得那群夯貨拿錢做啥去了!”

“眼看這又要漲洪水,逃命了有什麽用,家裏一粒米都摳不出來了。咱們就盼著賑災的糧食活命,官府竟然瞞著不發,好哇,想倒賣是吧,反正這狗日子也活不下去了,咱們好歹做個飽死鬼!”

“叫你們太子出來!叫他給我們個交代!”其中一人振臂高呼,人群立即隨之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音。

“對,叫太子出來!”

“叫他出來!”

“跟你沒什麽好說的!再攔著咱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說到悲憤填膺處,王屠夫睚眥欲裂,抓緊刀柄,長臂一揮,竟然謔地出手,刀尖抵上了謝明翊的胸膛。

暗衛們急得大驚失色,執劍就要上前來。

卻見謝明翊面不改色,手握劍柄,站在火把與刀光交織的光影中,慢條斯理地再度開口。

“各位怕是有所不知,搶奪官糧乃是大罪。今日若是糧倉有損,所有沖擊糧倉人等罪同謀逆,按大魏律法,犯者斬立決,族人連坐,族中男子年滿十六皆斬,女眷悉數沒為奴籍,其餘人等流放邊疆,勞作至死,不得有赦。”

周圍的村民仍是群情激憤,幾個持刀的男人本想上來先發制人,聽清楚了謝明翊的話,皆是腳步一頓。

謝明翊嗓音淡淡,目光卻是銳利如鷹隼,盯著為首的幾人,一字一句道:“今日,若有人妄圖越過雷池,就、地、正、法。”

他最後斜睨了一眼地上斷成兩截的木頭,劍尖輕點,音調陡然轉冷。

“還是你們覺得,自個兒的脖子比那東西結實?”

幾人擡眼,迎上那雙戾氣頓生的眸子,被盯得毛骨悚然,登時全身都發僵了。

想起謝明翊方才雷霆之勢的一劍,眾人不由得脊背發涼汗毛倒豎,屏住了呼吸,只覺得對上了一尊冷酷無情的殺神。

這時,卻聽得眼前那尊殺神又不疾不徐開了口。

“我知曉,諸位處境艱難生活困頓,所求不過一粥一飯,實則並無謀逆之心。”

“但請諸位仔細想想,這批官糧昨日才到涪州地界,即便毫無耽擱地分發下去,也要先摸清災民情況,再行定分,期間少說也要四五日。諸位何以現在便篤定,日後官府會隱瞞不發?”

“諸位不知,這批糧食乃是陸相經手,陸相待父老鄉親如何,不必我多言。縱使有人心懷不軌,陸相也絕不會姑息。諸位信不過我,還信不過陸相嗎?”

他神色凝重,聲線卻平穩如常,每一字都咬字清晰,如一陣鼓點,敲擊在眾人心頭。

整個山路密林一下陷入安靜。

隨著謝明翊沈穩的聲音傳遍眾人,回蕩在林間,晃動的火光和冰冷刀光也仿佛褪去了狂熱,變得搖晃不定,漸漸黯淡下來。

先前聽人說官府所作所為後,他們怒火沖天,一時氣血上湧,哪裏想過這麽多。即便真出事,想的也就是自己腦袋搬家,不曾想,合族性命都掛在他們手上了。再一想,新任的宰輔陸相原先半退半隱時,也不忘時常照拂老家,更是朝野有口皆碑的名門清流,若是他主管賑災糧食……

眾人你望著我,我看著你,最後都朝為首的王屠夫身上看去,目光猶疑不定。

王屠夫早已是冷汗涔涔,後背甚至透出了汗漬。他無法告知旁人,與眼前這人對視的片刻是如何煎熬。

“哐啷”一聲,王屠夫手裏的大刀倏地落在地面的石塊上。

這聲音宛如驚雷,打破了死寂。

接著,一聲又一聲的大刀和棍棒聲響起,東西在地上幾乎堆成了小山。

謝明翊手腕松了松,反手將長劍插入鞘中。他正要跨過一地狼藉,轉身上馬,卻察覺身後忽地襲來一道勁風。

居然是個半大的孩子沖了出來。

“狗官,去死吧!”他怒目而視,使力將刀刺向謝明翊,卻覺得紮上了塊石頭,紋絲不動,刀尖不進分毫。

謝明翊眉心微擰,旋即擡腳輕輕一踢,將那小孩兒踢得直接癱在地上,捂著胸口爬不起來了。

暗衛正要上前將那小孩捆起來,卻聽得人群後面突兀響起一聲顫顫巍巍的聲音。

“慢著——!”

一個耄耋老人雙手負在背後,從烏泱泱的人群裏擠了出來。若是衛鳴在場,就會認出來,這正是當日他救下的那位老人。

“沈小娃,是你嗎?”老人蹣跚上前,渾濁老眼盯著謝明翊。

謝明翊頓時僵了一瞬。

老人急忙上來,一把扣住他的胳膊,“是我啊,我是陳伯,你不記得了嗎?當年把你從海裏撈出來的陳伯啊!”

謝明翊凝眸了片刻,笑了笑,低低應了一聲,“陳伯,是我。”

陳伯又驚又喜,繼而卻落下淚來,“哎,真的是沈小娃。那你說的我就放心了……”

謝明翊斂了一身殺氣,低眉輕聲道:“陳伯,不是敘舊的時候,我還有事。”

他見陳伯望了那小孩一眼,又淡淡一笑,“那孩子,你帶回去吧。”

言罷,就要翻身上馬。

陳伯欲言又止,卻在此時,聽得漆黑夜色中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謝明翊擡起眼,突然覺得心跳驟然一緊。

“殿下——”來人卻不是梁錦,而是長順。

“殿下,曹文炳動手了!”長順從馬上跳下,就地跪下,喘著氣低聲道:“曹文炳囤積的火硝出城了,正在前往翠坪村的路上。”

“姑娘說,說他要燒糧倉!”長順聲音有點抖,“姑娘把此事告訴了溫大人,他們一致認定,曹文炳會在今夜動手。”

謝明翊錯愕,“你說什麽?”

“姑娘讓我來報信,您也別太擔憂。為了不打草驚蛇,姑娘暗中調遣了溫大人的兩百親兵和所有暗衛,已經親自去翠坪村了,此次必定能給他來個人贓俱獲。”長順道。

聞言,謝明翊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他低下頭,有那麽一瞬間,心口像被什麽迅速攥住了,幾乎捏碎了他躍動的心跳。

他閉了閉眼,極力遏制著身上蔓延開來的寒意,翻身上馬。

牽住韁繩的時候,他的手驀地顫了顫,而後又狠命收攏了手指,勒得馬匹發出嘶鳴聲。

“殿下,還請您立即趕回去,以免事發後曹文炳畏罪逃走。”長順將衛姝瑤叮囑他的說辭原原本本稟報了。

謝明翊額上暴起一根青筋,胸口的灼痛和寒意愈發強烈。

他那張精致的面容,在紛亂的火光中竟然顯得分外猙獰,令長順都莫名感到發怵。

他嗓音冷意透骨。

“不,去翠坪村。”

天色沈沈,涪水奔騰的水聲響徹山谷。

衛姝瑤坐在馬匹上,身子半伏在馬背上,扯動韁繩驅馬疾馳。

這不是她第一次騎這麽快的馬,卻是第一次感到靈魂都快被風吹散了。

不久前,她被蕭知言擄走騎馬都快被顛暈,而今她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地策馬狂奔。她並非騎術不精,而是原先沒有那個膽量。短短這番時日,她居然練得膽大至此,這才察覺身上發生了某些變化。

衛姝瑤稍稍擡起頭,瞥見前方透著一線黃白的天色。

光亮下方,就是他們的目的地翠坪村。

“姑娘,後面來人了。”梁錦忽然勒住了韁繩,轉頭對衛姝瑤低聲道:“聽聲音,人數不少。”

衛姝瑤拽了下繩子,停了下來。她擡起眼,望向身後。

雨後山林的霧嵐繚繞著,如裊裊青煙。

朦朧夜色裏,死寂一片,仿若下一秒就要沖出什麽兇神惡煞來。

“姑娘,快走!”周秦從隊伍末尾沖上來,急促道:“是曹文炳的人馬跟過來了,你與梁錦且先躲一躲。”

衛姝瑤立刻就要調轉馬頭,往林間轉去。

“等等,你和溫寧寧率領親兵先行,依照計劃趕去翠坪村,務必要捉住曹文炳放火的人。”她突然看了一眼周秦,眼神冷靜。

周秦神色一頓,似是沒明白她的意思。

衛姝瑤冷聲道:“我與梁錦和其餘暗衛留下,拖住他們。”

“這怎能行!”周秦瞳孔一縮,梁錦卻只是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衛姝瑤抿了抿唇,沈聲道:“曹文炳籌謀已久,又特意調虎離山,想讓太子無暇旁顧。他派人追蹤我們,寧可暴露也要阻攔一切隱患,可見這件事他勢在必得,定有後手保全自己。”

“如今之計,已經不再是人贓並獲的問題,而是竭力保全糧倉,決不能讓他得逞!”她聲音鏗鏘有力。

周秦思忖了一下,猶豫道:“那也應當是你與梁錦前去翠坪村……”

“他們耍得調虎離山,我們也能。”衛姝瑤卻是輕輕搖頭,道:“曹文炳若是知道我現身了,一定會不留餘力追著我,或許對翠坪村那邊更放松警惕。”

“他為何一定會追著你?”周秦仍是茫然。

一直沈默的梁錦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周大哥,快走吧,溫姑娘打頭陣都不知跑多遠了,你再不跟上,來不及了。”

梁錦不再與他多言,吩咐所有暗衛留下,其餘人等跟隨周秦原路前行。

望著周秦率人遠去的背影,衛姝瑤松了口氣,跟在梁錦身側,掉頭撤到山林去了。

她疾馳在前,眼看與曹文炳的人馬距離越縮越短,忽地勒停了駿馬。

“殿下何時回來?他帶了多少人馬?”她突然問起這個。

梁錦望她一眼,目光微頓,道:“殿下去的是西邊那條路,離這尚有二十裏,怕是趕不及。”

“何況,他攏共只帶了五個人。”

衛姝瑤心裏一咯噔。

涼風拂面,她驀地感覺脊背升起冷意。

梁錦面色也有點擔憂,卻安慰她道:“姑娘,稍後還是不要與曹文炳的人正面硬來,咱們不占優勢,若是出了意外,我讓你跑,你千萬記得要跑。”

衛姝瑤對他勉強笑了一下,眺望著泥濘山路的盡頭。

此時,踢踏的馬蹄聲已經回響在夜幕中,隱隱見一個將士率領約莫三百人馬疾馳而來,大地都開始微微震動。

“給我上,捉住他們!”

為首之人高喊一聲,滿臉煞氣直沖衛姝瑤等人沖去,身後的親兵齊齊呼號,喊聲直刺蒼穹。

梁錦與其餘暗衛沈著臉,謔地抽出佩劍。

為首的那個將領沒忘記曹文炳要活捉的命令,一眼就看見了衛姝瑤,頓時大笑道:“交出你們背後那小丫頭,饒你們不死!”

暗衛們護著衛姝瑤慢慢後退,越來越多的將士趕來,堵住了他們的去路,形成包圍之勢。

氣氛陷入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為首的將領環抱雙臂,似乎篤定他們無路可退。

“就你們十幾個人,想對付三百人?”他目光輕蔑戲謔,道:“爺今日心情好,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留下那小妮子。”

臨行前,他們大人可是再三囑托,務必要活捉這姑娘。

話音未落,梁錦先出手了。

電光火石間,對方已經被梁錦一劍斬下馬來,就地在泥濘裏翻滾了一圈,狼狽如泥狗。

一切發生太快,眾人甚至沒看清他何時出招。又聽得“哢嚓”一聲,便見梁錦欺身上前,飛快一腳撂倒了對方,雙腳鉗制住那人脖頸,竟生生扭斷了他的頸骨。

後面的將士見狀,俱是驚駭不已,心生畏懼。有人正想悄悄後退時,卻又聽得一聲厲喝。

“他竟然殺了老大,給老大報仇!殺啊!”

“就十幾個人,群毆也揍死他們了!”

“怕什麽,一起上!”

那些兵士們遲疑了片刻,咬著牙,提起一口殺氣,目露兇光,又沖了上來。

一片拔刀聲起,劍光映照如晝,眾人廝殺成一團。

許是見衛姝瑤是這群人裏最弱小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人前赴後繼,想要借機活捉了她回去領賞。

衛姝瑤拎起馬側掛著的弩箭,背靠大樹,朝著逼近她的人,毫不猶豫射出一支又一支弩箭。

南下前,迫於謝明翊的威壓,她特意練習了那麽久的弓箭,還曾請教過梁錦,早已不是只會當初那些打獵耍玩的小伎倆。雖談不上百發百中,卻也能逼得那些人無法近身。

但隨著弩箭飛速消耗,包圍圈也在慢慢縮小。

眼看圍攻之人越來越多,衛姝瑤漸漸覺得力不從心,射出弩箭的速度慢了下來。她摸了摸所剩不多的弩箭,一邊朝著馬匹靠近,一邊警覺後退。

“草,捉住她,別讓她跑了!”打頭陣的男子罵了一聲,另一手握緊短刀,朝她揮過來。

“嗖”地一聲,衛姝瑤故技重施,猛地半蹲下去,對準對方下腹撥動弩箭。

不出意外,那人砰地摔倒在地,疼得在地上一直打滾,一時撞翻了好幾個人。

衛姝瑤微微喘息,面色揚起了體力透支的紅暈,鬢角汗珠直淌。

她胳膊酸痛得厲害,已經感覺快要堅持不住了。

“姑娘,你先走!”梁錦的聲音從不遠處飄過來,夾雜著他刀劍相碰的鏗鏘聲,“只能拖到這種地步了!”

衛姝瑤猶豫了一下,果斷丟下弩箭,轉身急忙朝人群邊緣的馬匹跑去。

身後響起淩亂的腳步聲,她加快了步伐,踉踉蹌蹌朝前狂奔,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泥地裏,雙腿重如灌泥。

聲音越來越近,她呼吸也越來越急促,甚至能憑著這動靜,想象出追擊她的人是個何等粗獷高大的模樣。

“老子看你跑哪裏去——”

千鈞一發之際,只聽得幾聲破空的利箭聲,直沖那壯漢而來。那人背中數箭,直直朝著衛姝瑤撲了過去,轟隆倒下,濺起了幾尺高的泥點子。

就在這時,山路之上傳來一陣清脆的疾蹄聲。

眾人下意識朝那邊望去,便見泥濘飛濺,一小隊人馬從西邊趕了過來。

為首之人策馬疾馳,轉眼間就到了眾人眼前。

衛姝瑤想過謝明翊可能會趕過來,卻沒想過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一時呼吸凝滯了。

腦中一個聲音告訴她,讓她冷靜站在原地,等著他處理完這團亂麻。或是故作鎮定地轉過身,翻身上馬遠離此地。

但她都沒有做,只是楞楞站在原地,身子完全僵硬住了。

她回頭,與那雙清冷的眼眸四目相對。

天色倏地暗淡下去,泛著藍灰霧氣的天空仿佛被潑了水的墨畫,變得愈發朦朧。

四周的兵刃交接聲,人群不時傳來的哀嚎聲,如退潮的海水迅速遠離,她耳畔歸於一片寧靜。

只能聽到,那人縹緲卻異常清晰的低沈嗓音——

“是孤來遲了。”

謝明翊一身玄色,手執長劍,衣擺濺了血汙,滿身是血。

他越過人群,斬殺幹凈了她身邊的威脅,卻在距她幾步之遙時停了下來。

他盯著她。

莫名叫她想起那個深夜,她在雪地裏赤腳奔跑,迎上了一身臟汙的謝明翊。他用力將她拉起來,卻在察覺到她的厭惡後,遲疑著,用唯一不染血汙的手臂輕輕攬住了她。

彼時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便如今日這般,沈重而灼人。

衛姝瑤倏地鼻尖發酸,握著韁繩的手指顫得厲害。

謝明翊呼吸急促了一瞬。

他本可以快步走過去,立即趕到她的身邊。

但他內心正在被一種扭曲的渴望侵襲占領。

謝明翊倏地收攏了手指,攥得手心生疼。

他靜立不動,看到明月朝他奔來。

謝一:我老婆真厲害!(自豪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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