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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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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

晨起後,衛姝瑤一直昏昏沈沈的。

許是近來腦中堆積的事情太多,令她整日無精打采。

賀祈年進來時,便見到她坐在桌前,翻開著書卷,眼下卻是濃郁的一片青色陰影。

賀祈年腳步一頓,攥著袖中小鐵盒的手緊了緊,又很快舒展開,上前笑著喚了聲“衛七姑娘”。

見他來了,衛姝瑤並不意外,連忙起身。

“所幸姑娘沒有燒傷,只是身上磕碰受了些皮外傷,不打緊。”賀祈年給她診脈後,猶豫了片刻,道:“只是,姑娘心緒甚重,憂思過慮,容易拖垮身子。”

“需知,三分靠藥七分靠養,姑娘排解憂思,才能讓身子康健。”賀祈年提筆寫了個方子,遞給寶枝。

寶枝也勉強認得幾個字,好奇多看了一眼,沖衛姝瑤笑道:“竟還有藥材叫忘憂草?賀太醫莫不是逗趣咱們吧?”

聞言,衛姝瑤也笑了,“不知你記得長寧宮麽,有一片荒地長了許多萱草,就是那個呢。”

賀祈年也頷首道:“正是萱草,盼此物能讓姑娘早日紓解憂慮。”

衛姝瑤送賀祈年出去,行至院門處後,賀祈年忽地停了腳,擡起眼來。

“那味琥珀蟬,再過幾日便能送到京城了,屆時我配好藥丸,再為姑娘送來。”他笑吟吟的。

衛姝瑤道了謝,見四下無人,頓了頓,悄悄扯住他的袖擺。

“我聽聞,太子殿下幼年曾求醫於賀神醫……你年幼時,見過他麽?”

她終於將心中糾結的點點滴滴梳理清楚,決意小心求證,忍不住發問了。

賀祈年神色微頓,繼而搖頭道:“早年間,師父四處游歷,機緣巧合為殿下醫治了一段時日。彼時我年紀尚小,並未隨他一起出行。故而,年幼時我未曾見過太子殿下。”

“兩年前,殿下在肅州舊疾突發,師父身體抱恙不能前行,因此才命我趕赴肅州,自此我便跟在殿下身邊,直至今日。”

賀祈年雖然不知衛姝瑤為何突然追問這些,但他仍是一五一十與她說清楚了,若能助她排解憂思,倒不妨多說幾句。

“那……他究竟是何舊疾?”衛姝瑤將嗓音壓得極低,問:“如今根治了麽?”

賀祈年猶豫了半晌,眉宇間浮起一絲愕然,又很快消散不見。

他低聲回道:“殿下的舊疾,姑娘也知曉的,只是體熱貪涼而已。本也無甚大礙,姑娘不必憂心。”

衛姝瑤輕輕“哦”了一聲。

賀祈年從袖中取出小鐵盒,岔開話題笑道:“喏,聽寶枝說,姑娘喜歡這個,在下這次多放了一些。”

他將盒蓋打開,滿滿一盒龍眼肉,飄散著清甜香氣。

衛姝瑤笑著收了,再三道謝,目送賀祈年的身影慢慢走遠。

她慢吞吞撚起一枚龍眼肉,若有所思地咬了幾口。

謝明翊身上的事,看來除非他願讓旁人知曉,否則是難以容易打探清楚了。

她不想再與雲舒見面,轉而琢磨起正事來。

想到徐瓊枝收到的那封寫著北狄字的書信,衛姝瑤收攏了小鐵盒,轉身回了屋。

淩霄閣的書架並不高,書冊堆積得琳瑯滿目,可是一本本翻找過去,仍然沒有看到寫了北狄字的書冊。

衛姝瑤心下奇怪,“昨夜分明看到他把那兩卷冊子放回書架了啊……”

她上榻前迷迷糊糊的,只隱約記得謝明翊沒有把卷冊帶回去。

她不死心地搬來高凳,踮著腳尖往高處去尋。

她今日穿了一身柔軟的櫻粉長裙,外罩嫣紅色輕紗外裳,微風拂來,恰如海棠盛綻,搖曳迷離。

謝明翊踏進屋裏時,便見到這樣一幕。

他站在門口,腳步一滯。

衛姝瑤渾然不察,揪著眉頭,一本一本翻著書籍,神色專註。

“找到啦!”她終於在最邊上看見角落裏的卷冊,微微擡起一腳,伸手去取。

身後驀地傳來極輕的一聲呵笑。

“找到什麽?”

衛姝瑤嚇了一跳,身形晃了晃,眼看就要站不穩,手裏的卷冊“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在門口看了她許久的謝明翊快步上前,攬住了她纖細腰肢,將她穩穩放落在地。

他凝眸看著地上的卷冊,覆又瞥了一眼衛姝瑤,彎腰拾起來,遞給她。

“怎麽還在看這個,昨夜不是看完了麽?”

衛姝瑤伸手接了,小聲嘟噥,“昨夜看得匆忙,怕有遺漏。”

謝明翊擡擡眼看她,見她已經拿著卷冊坐在案桌前,端正查閱起來,心道她倒是為這事格外上心,如此用功。

她今日雲鬢低挽,櫻粉的柔裙春意爛漫,挽起的袖沿下露出雪白細膩的手腕,擱在黑玉般的案桌上,尤為灼目。

謝明翊沈默看了她一會兒,走過去,將手搭在桌沿上,不急不緩地叩了叩桌面。

衛姝瑤迎著明艷的春光,昂首看他:“殿下且再等等,我再重覆校對一遍……”

謝明翊拉開案桌下的另一張圓凳,在她對面坐下來,左腿擱在右腿膝蓋上,一手托著下巴,一手又叩了叩桌沿。

“細作之事,無需你再摻和。”他慢吞吞開口,“今夜隨孤回東宮。”

衛姝瑤微怔,“殿下是找到細作了?”

謝明翊瞥向她,慢悠悠說了一個“嗯”字。

衛姝瑤捏著書頁的指腹微緊,然後松了手,轉過身來,忽地站起來。

她雙手按在桌沿上,身子微傾,踮著腳尖,倏地湊近了謝明翊的面容。

“殿下莫不是誆騙我吧?凡事有始有終,怎能半途而廢?”

謝明翊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清甜香氣遞過來,好像含著點甜味。

他濃密眼睫輕顫了一下,喉結微滾。

“沈將軍已經啟程前往肅州,不必再費心此事,孤讓你回去,便回去。”他稍稍撇過頭,與她錯開眸光。

不等話落,有一絲冰涼的觸覺倏然貼上了他的下巴。

衛姝瑤伸手,指腹輕輕地,蹭了一下他的面頰。

她的手指沾染了春寒的涼意,羽毛拂過般轉瞬即逝,讓謝明翊驀地呼吸一滯。

下一瞬,那根離開的食指忽地又貼了上來,緩緩壓在他的唇瓣上。

淡淡的冷涼,如清泉流淌,浸在他柔軟的心坎上。

謝明翊擡手,正要將她的手拿開,衛姝瑤卻湊得更近了些,睜著眼,與他四目相對,鼻尖幾乎要抵上他的鼻尖。

她微蜷的長睫鍍上了一層淡淡柔光,宛若春風搖曳時,撞進眼簾的月輝,柔和得要融化世間萬物。

空氣一時靜默,靜得只能聽清他的心跳聲。

“我可不信呢。”她軟糯的嗓音裏帶著幾分賭氣,“既說了要做,便要做好。況且,我也發現了可疑之處。總歸要讓我試試吧……”

謝明翊望她良久。

靜謐之中突兀響起一聲極輕的喟嘆。

與此同時,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殿下——”

衛姝瑤唬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楞楞看了一眼謝明翊,發覺自己離他未免太近了些。

她慌忙直起身子,面色莫名飛起羞赧,窘迫地垂下眼去。

謝明翊眉心輕擰,回首看見長順恭敬跪伏在地。

“殿下,宮裏出大事了——!”

謝明翊皺眉,瞥了一眼衛姝瑤,沒顧得上瞧她緋紅的面色,起身,行至她身前。

他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孤去去便回。”

直至聽得外面雨聲,衛姝瑤才緩過神來,走到門前,發楞出神。

春雷炸響,烏雲密布,雨滴砸落下來,響徹天地間。

密如珠簾的春雨織就成一張大網,令人頗感壓抑。

這場陣雨來得突然,天色驟然陰沈,黑得仿佛已經入夜。

衛姝瑤一動不動,沈默了許久,關緊了門,才慢慢轉身,去將屋內各處的窗戶關緊。

寶枝早先去給她抓藥煎藥了,屋裏只留了她一人。

正要關好最後一扇窗戶時,倏然察覺一道冷風吹拂而過。

衛姝瑤猛地回頭,便見一道玄色人影縱身躍進窗戶,撲了過來。

一只冰涼的手緊緊捂住了她的口鼻,將她徑直撲到了重重帷幕後面。

身後驟然襲來清冷的茶香氣,低沈溫醇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噓,別出聲……好麽?”

分明是溫和至極的語氣,卻含著強勢命令般的冷硬。

衛姝瑤渾身緊繃,脖頸上傳來淩冽的冷意,匕首上未幹的血跡滴答落在她鎖骨上。

黏膩濕滑,腥臭難聞。

她快速眨了眨眼。

身後那人仍是緊捂著她的口鼻,柔聲道:“煩請你拿酒和帕子來。”

依然是柔和的語氣,手中的短刃卻逼得愈近了。

衛姝瑤渾身汗毛倒豎,感到他身上的殺意刺進皮膚裏,隨著短刃的緩慢遞進,在她纖細的脖子上劃出一道淺淺血痕。

她毫不懷疑,如果她拒絕對方,她的脖頸立馬會被那把帶血的鋒利短刃劃破。

她輕輕點了點頭。

對方終於松開了捂著她口鼻的手,“乖,別出聲。”

這人即便威脅她,嗓音亦是溫柔而客氣,假如他沒有拿匕首抵著她的脖頸的話,好似只是溫文儒雅的君子笑意淺淺地問話。

衛姝瑤往前僵硬地挪了一步,冰冷濕滑的手指倏地扣緊了她的手腕。

脖子上的匕首終於離開了,但緊接著她聽見清晰的“哢噠”撥動聲,一根尖銳的暗器抵住了她的後背。

衛姝瑤頭皮發麻,全身僵住,心臟砰砰亂跳,後背起了密密的戰栗。

她竭力克制著恐懼,硬著頭皮去取酒和帕子。

她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對方的模樣。

轟隆的雷聲炸響屋內,掩蓋了二人前後細微的腳步聲。

電光從窗格中射落進來,將二人影子映在地上。

衛姝瑤垂著眼,只能從對方的影子上推斷,他應是個身量不輸謝明翊的男子。

她將酒和帕子反手遞給後面的男人,手腕抖得厲害。

男人收起暗器,慢條斯理地擦拭著短刃上的血跡。

衛姝瑤悄悄打量了他一眼,莫名打了個冷顫,

昏暗的室內,瞧不清他的模樣,只知是個輪廓極為分明的年輕男子。

男人微微俯身,擡腕解開衣領的扣子,或是牽扯到身上傷勢,眉心一擰。

衛姝瑤急忙垂下眼,盡力撇過頭去。

身後是悉索的解衣聲,男人似是毫不在意。

她聽到他悶痛的一聲輕哼,下意識回眸。

便見男人正慢慢攏了衣衫,指腹捏著一枚殘刃。

幽暗的屋內,電光四閃,男人垂著頭,緊咬著唇,神色專註地處理胸前的傷勢,沈如水的眼眸平靜無瀾。

但,他每一次擡手,下頜和小臂都繃得甚緊。

血液浸染了他內裏的雪色衣衫,宛如宣紙上撚碎暈染開的朱砂。

他低頭,面無表情,幹凈利落地將所有斷刃剜出。

男人神色未變,將殘刃隨手棄在一旁。

那帶血的斷刃,隨他手腕一揚,竟勾上了衛姝瑤嫣紅的輕紗裙裾。

衛姝瑤一驚,勉強壓住顫抖,輕輕扯了扯裙擺。

對面的男人擡眼,眉眼微沈,“抱歉。”

他拿起另一方幹凈的雪帕,俯身將殘刃拾起,團緊了再塞進了角落裏。

不知為何,衛姝瑤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他。

他是誰?為何會出現在暢春園附近?他是刺客,抑或是被追殺?

她現在更想知道,他究竟什麽時候才會願意放開她這個人質。

她心緒覆雜,拘謹地蜷縮起來。

對方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嗓音低沈地開口。

“別怕,我一會兒就走。”

他的溫和客氣,令衛姝瑤生出奇怪的別扭。

太過難熬。

雨勢漸漸小了。

男人起身,從袖子裏摸出一枚玉佩,遞給她。

“謝禮。”

他言簡意賅,不容分說地將玉佩塞進她手裏,而後推開窗,輕盈一躍,迅速消失在暗淡的天色之中。

衛姝瑤在原地楞了好一會兒,才撿起玉佩,慢慢垂眸,望著玉佩上鐫刻的圖樣一楞。

那圖紋甚是特別,是萱草。

小皇叔:定情信物,拿好

哈哈天太黑,小皇叔沒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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