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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行我的1997》作者:白色米飯

文案:

1997年的李灣。

李文秀重生了。

獲得新生,李文秀再一次用兩世為人的目光去審視這個令人既愛又憎的年代,審視這片生養他的土地,還有這片土地上,那些可悲又可讚的人們。

然而新生卻並不意味著他能扭轉滾滾向前的歷史巨輪。

這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關鍵詞:勵志 種田文 職場

001-002 重生1997

托著腮,李文秀有些魔怔,盯著不遠處那頭已經給隔壁石老四家禍禍了好幾年的老黃牛,眼裏有些迷惑。

李文秀著實想不明白,一輩子老實巴交的李日和怎麽會給他取這麽個秀??氣巴巴的名字。

但是現如今想來,卻是感動要大過不忿。

從燈火璀璨的21世紀猛然乍現,重新回到1997年的李灣,既不張揚,也不轟動,絲毫沒有那種被無名的偉力操控的痕跡。

作為一家上市外資銀行的業務經理,李文秀的人生實在是太過於平淡,但是他也從來沒有奢望過,自己竟然會重新回到1997年。

眼前的一切都無比真實,真實得讓這個七尺高的漢子淚如雨下。

6月末的天,黃梅天已經持續了大半個月,按照往年的時節,這個時候正是開光出梅的好時候,但是李文秀記得今年卻是個例外。

大雨傾盆下了十好幾天了,至今仍不見開晴。

1997年的李灣,地處皖西南三省交界的山區,村村通的水泥路還沒有影兒,前門的大圍堰也沒有建成蓄洪水庫,就連隔壁老四家的那間飄著牛屎味的土墻也歷歷可見。

一切都熟悉得幾乎不能再熟悉了。

此時的李灣,就像被遺落在某個角落,日覆一日地用李文秀時而厭倦卻又無比眷戀的節奏游走在改革浪潮的邊緣。

然而,李灣的生活就像一艘在暴風雨中顛簸的破船,貧瘠的土地上生長著樸實卻並不都是勤勞的人們,艱苦的生活透著苦中作樂的喜怒哀樂。

不過五十餘戶人家,200來口人,面向梅子河,缺地少田,曾經物產富饒的梅子河,如今卻成了李灣人貧窮最好的見證者。

或許在1998年的洪水到來之前,所有的李灣人都不會知道,這養育了他們的梅子河會在一夜之間毀了他們的生活。

老實巴交的李日和大清早就扛著竹簍去了前面的梅子河。

都說三十而立,而今已經39的李日和除了祖傳的三間土屋,就只剩下媳婦劉金蘭和一雙兒女,當然,還有一顆永遠騷動卻眼高手低的窮心。

“文秀!文秀!你這死伢一早上死哪兒去了!”

“你瞎咋呼啥呢?我不在這兒嘛!”

即使重生了一次,潑辣的劉金蘭依然難以讓李文秀生出親近體貼的心。

都說兒是娘的心尖尖兒,但是李文秀卻並不以為然,他不指望自己的老娘如何的風華絕代知書識禮,卻也不見得喜歡劉金蘭這樣的潑辣和無理。

“你爸呢?”

“收蝦籠子去了!”

李文秀有些無力,心氣兒一下子有些提不上來,從另外一個時空裏陡然回來還是讓他有一種腳不著地兒的飄然感。

從物理學上來講,重生絕對不是個簡單的活兒,你想想,連坐個公交都會暈車的人,更何況穿越時空這樣高難度的事情。

“一天到晚就知道撈魚摸蝦,出息的!這日子遲早沒法過了!不過了!”

哐當一聲。

不用說,舀水的葫蘆瓢又遭了難。

然而除了捂住腦袋在那裏視而不見以外,李文秀對劉金蘭莫名的火氣沒有絲毫的辦法。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對於劉金蘭李文秀終歸還是狠不下心,上一輩子直到劉金蘭因為重病去世,他始終覺得自己還是沒有盡到一個孝子的責任。

雖說工作之後錢也不曾少了她用的,但是終究欠缺了些什麽,如今想來,或許是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母親最需要的煽情吧。

但是李文秀清楚,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能軟下心來膩歪在娘老子懷裏膝下的人。

想到這裏,李文秀剛剛從心底冒出的那一絲火氣也不禁雲散煙消了,鼻尖一酸有些想哭。

或許那不知名的偉力讓他重來一次,總有些目的是不為人知的。

作為家裏的老大,李文秀剛剛參加中考不久,如果今生不走樣的話,再過兩個月,李文秀就會到縣二中上高中。

在97年的李灣,考上縣二中他還是蠍子拉屎頭一份,盡管李文秀後來才知道二中是整個松平縣三差高中(學校差,學生差,老師差)的代名詞。

但是能去縣城上學,對於97年的少年而言還是一個莫大的欣慰,更遑論後來李文秀還在二中掙紮著考上了大學,這也算是給劉金蘭增加了不少日常鄰裏的談資,最重要的還是罵人撒潑的底氣。

畢竟家裏能出個正兒八經的大學生,不管是在劉金蘭眼裏還是在巴掌大的李灣都是個異常罕見的驕傲。

嘴裏嘟囔完,李文秀擡頭瞥了一眼他老子跟兩個兄弟分家時得的三間紅磚屋基土墻面的瓦屋,心裏頓時就有些發堵,壓根就談不上重生的喜悅,有的只是淚如雨下。

這生活,實在是太苦了。

如果李文秀沒記岔的話,一直到他成家立業,家裏這三間屋子都沒能推到重建。

倒不是因為懷舊,而是實在是拮據,即使後來工作了有了收入,但是隨著國內房價蹭蹭地往上漲,能在縣城裏操持一份家業已經是耗白了頭,哪裏還有餘力來重建祖屋。

至於童年。

李文秀的童年幾乎是伴隨著蘿蔔幹和紅薯幹度過的,所以絲毫談不上美好的回憶,有的只是一日日盼著早點自立門戶,脫離這苦海一般的生活。

重來一次,李文秀旁的想法沒有,改善生活自然成了頭等大事。

朝地上啐了一口,這連陰雨下的讓整個人都有些濕噠噠的難受,難得不下雨也不好過。

李文秀剛要起身透透氣,打遠處的堰壩上,李日和已經提著及膝高的竹簍子往回走。

褲腿挽到膝蓋上,腳上的泥巴還沒洗凈,李文秀老遠就聞到了他老子身上的煙味。

這人就是這樣,窮了心了還要往死裏抽煙,至死方休。

能買6毛錢一包的福字嶺光桿煙就堅決不買1塊5一包帶過濾嘴的黃梅,這是李日和的處世法則,也是李文秀童年最深刻的記憶。

“爸,我媽撒氣呢!”

雖然心情不怎麽樣,但是李文秀還是開口提點了一句,在他看來,這肯定又是一個不得安寧的日子。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看到李日和提著竹簍進門,劉金蘭竟然異常罕見地並沒有開口撒潑,只是手裏的掃把使得重,本來就不怎麽紮實的椅子桌子,在她的蹂躪下一個勁兒地叫著屈吱吱叫喚。

等他本著眼不見為凈的究極**大法撇過腦袋往不遠處河面上看過去的時候,連著這長達半個多月的連陰雨,一場醞釀已久的戰爭終究還是在這個早晨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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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只見苦難不見輝煌

“李日和!你個二混子,一天到晚除了混日子撈魚摸蝦你還會幹什麽?老子嫁給你算是瞎了眼了!”

“屋前屋後哪個不是拆了瓦屋蓋樓房,就是我的命苦,命賤,跟你窮酸潦倒的過!”

“……”

一場預料中的狂風暴雨除了讓李文秀皺了皺眉頭並沒有讓他覺得驚訝或是錯愕。

有些東西,日積月累慢慢地就變成了習慣,而習慣總是一頭讓人長久地無法忘記的怪獸。

就譬如眼前。

相比於劉金蘭的撒潑和無理取鬧,李日和自知理虧,只好悶著腦袋不說話,一個勁兒地坐在那裏抽悶煙,一根接著一根,閃亮的火星子或明或暗,就如同他的內心,在煎熬中沈浮起落。

其實不管是李日和還是李文秀都很清楚,不怪劉金蘭的火氣越來越大,而是這日子的確像是已經過到了盡頭。

不說三五天看到油星子,就連米缸裏的稻米都是算著吃的,家裏四口人1畝2分田8分地,能產多少糧食,李文秀心裏門兒清。

按照往年的收成,這一年多半的時間是靠紅薯幹這樣的雜糧度過的,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去後頭塘屋嶺的屠戶那裏割兩斤白肉,還是盡揀肥的挑,為的只是多熬出點油水。

以至於後來李文秀去菜市場買肉的時候時長會感慨,這人啊,也終有一天會挑肥揀瘦了。

屋子裏的罵仗還沒停歇,李文秀的眉頭也越皺越緊,等到劉金蘭似要忍不住拿東西往屋子外面扔的時候才豁然起身,眼睛死死地瞪著堂屋裏中堂上掛著的“天地君親師”。

本來已經氣到了極點上,看到這幾個大字,李文秀出奇地把火氣壓了下來,但是嘴裏還是不依不饒地補了一句:

“行了!這日子還過不過了?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吵吵吵!有本事你們吵啊,離啊!離了就不過日子了?”

哐當一聲。

門口的鐵皮罐被一腳踢開飛得老遠,雞鴨驚鳴,撲騰著四散逃逸,而後就是一陣並不漫長的沈默。

一肚子兩輩子的氣仿佛隨著這一句話盡數潑了出去,頓時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但是隨即而來的卻並不是寂靜如初,而是雷霆陣陣。

一直到氣消了,力盡了,口也幹了,這才慢慢停歇下來。

架也吵了!

畢竟,這日子還得繼續往下過!

但是李文秀心底那份脫貧致富的心思卻愈發地強烈了數倍,數十倍甚至數百倍。

即使不為了苦難輝煌,也要為了頓頓吃肉而掙紮。

冷戰中結束了一天的早飯,李日和滴水未進,把竹簍裏的河蝦倒出來架在三腳架的曬臺上,鮮活的河蝦曲著尾巴使勁兒地掙紮跳躍卻依舊改變不了被蒸幹水分曬成蝦米的命運。

如果不慎掙紮過了火掉在地上又恰巧沒有人及時撿起來的話,就難逃被早就已經守候在一旁的黑貓叼走的厄運。

這個季節,地裏也沒什麽好忙活的,再加上時節不好,地裏種的些許莊稼也老早就被水泡透了死黃死黃的。

一陣罵戰過去,劉金蘭的性子噌地上來了,吃過飯也不刷鍋洗碗,就連掃了一半的地都扔在那裏,整個人就一副病怏怏要死要活的模樣爬上床,6月天還裹著一層毛毯,嘴裏罵罵咧咧地睡下了。

剛剛中考完,李文秀也沒什麽事情,吃過飯就在那裏發呆,一直到將近10點鐘的時候才聽到嘰嘰喳喳的一串兒打鬧聲從屋後傳到屋前。

李文秀實在是不想在這散發著雞屎味的土屋子裏多呆哪怕一分鐘,剛剛擡腿跨出門檻就看到一個熟悉的小人兒一股腦地往懷裏沖進來撞了個結實。

“呀,哥,文陽要打我,文陽要打我!”

聽到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任是李文秀再沈重的心也頓時就化成了繞指柔。

有些溺愛地把眼前紮著兩個小麻花辮的小家夥攏進懷裏,手上一使勁就把小丫頭舉了個半高。

咯咯的笑聲回蕩在耳際,也回蕩在這難得的童年時光裏。

李文秀這一輩在李家姓氏裏面排行不低,村裏除了他爺和老子這一輩的人,比他大的攏共也就那麽十來個人,至於其他的都是小輩。

李日和雖然人沒什麽出息,但是在他這一輩生兒子倒是趕了個早頭一個,兒子起名叫文秀,接下來村裏的人自然也是應景地叫了。

文陽、文兵、文強、文福、文華……恨不得一輩的少男少女都要跟文字沾點兒邊。

懷裏的小姑娘就是李文秀他老子和老娘硬扛著計劃生育的政策,頂風作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生下來的妹妹李文文,今年才剛剛6歲,上一年級,比李文秀整整的小了一個年代。

想到前世自己結婚的時候,妹妹哭著鬧著說哥哥不要她了,直接搬到學校去住,李文秀忍不住鼻尖一酸,眼角竟然滾落了幾點熱淚。

雖然年紀還小,李文文並不知道哥哥李文秀已經換了個人,但是還是下意識地察覺到了往日裏悶聲不說話的哥哥似乎有些不對勁。

咯咯地笑了幾聲,小家夥就鬧著要下來,把李文文放在地上,李文秀原本糾結得厲害的心思也沖淡平靜了不少。

“誰敢打我家文文,老子修理不死他!”

一聽這話,門口幾個半大的孩子立馬就撒丫子跑開了,耳邊回蕩的聲音卻讓李文秀苦笑不已。

“文秀文秀,只會繡繡,不會羞羞,只能秀秀,不中用!!”

隨著記憶深處的回憶漸漸浮出心尖,李文秀自然知道這句話幾乎伴隨了自己整個高中以前的生活。

一個只能秀秀的農村娃卻成了整個村裏唯一的大學生,如今想來卻是想笑又笑不出。

貧困的日子總是過得太慢,饑餓的夜晚尤其過得漫長。

在沒有零嘴兒和手機的童年裏,飯後除了每天必看的電視劇節目以外,剩下的就是不見天日的昏昏欲睡。

然而李文秀卻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搞得躺在他旁邊睡下的李文文嘴裏嘟囔個不停。

一直到下半夜天快要亮的時候,李文秀才瞇了一會兒工夫,但是還沒等他睡個飽,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就把他給弄醒了,睜開眼一看,原來是李日和竟然抹黑在穿衣服起床。

真是夠折騰的,也難怪劉金蘭脾氣大,睡個囫圇覺都不得安寧。

“爸,你幹啥呢?這天還沒亮你爬起來!”

“沒事,你繼續睡,我起來去河邊溜溜看看能不能抓個一斤半兩螞沓子。”

螞沓子!!

李文秀眼前突然一亮,腦子裏恍如隔世般轉了一圈又一圈這才意識到自己想了大半夜的東西就這麽出現了。

螞沓子,又稱水蛭或者螞蟥,是一味很有價值的中藥,通常分部在湖泊和水田中,而李灣這一代因為毗鄰梅子河,自然也不少見。

但是如果不是後來親身經歷,李文秀絕對不會想到就這麽個軟踏踏而且還吸人血的鬼東西竟然能在省裏的藥材市場上賣到七八十塊錢一斤。

最重要的是,在97年的9月份之前,螞蟥的價格一直都是不溫不火,縣裏最高的時候也才8塊多的樣子,鎮上收螞蟥的人只給到7塊5左右,一般人數量少也不會為了貪這點便宜拉到縣裏去賣。

一直到8月底9月初,馬沓子的價格才猛地竄上了一個新臺階,從8塊一斤直接飆升到四十、五十甚至更高,具體的李文秀已經記不得了。

但是無論如何,馬沓子絕對是他距離脫貧致富最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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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004 要脫貧想致富

既然已經想到了脫貧致富的路子,而且還是如此的簡單沒有技術含量,李文秀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別以為重生就可以蔑視一切,事實上重生了你活得可能只比一條狗利索那麽一丁點。

至少狗還知道回家的路,你特麽的重生了可能連一個村的人都記不清楚。

李文秀的膽兒並不比其他人肥,一個15歲的少年,除了窩裏橫以外,興許已經沒有其他的能耐了。

至少,在他拿出足夠的成績之前。

所以,抓住眼前的機會才是李文秀最想做也必須做的事情。

“馬沓子?爸,我跟你一起去,反正也睡不著了!”

李日和還想說什麽,但是看到兒子李文秀已經一股腦從床上爬起來也就不說話了,反倒是從床邊上有掏弄出來一個手電筒朝兒子文秀遞了過去。

“省著點用,電池還是上個月買的!”

1塊錢一節1號電池,如果不是有必要,的確舍不得經常去買新的,大多數時候都是用了一段時間拿出了用鐵錘敲結實了又繼續用,一直到再也發不出任何光線為止。

李文秀其實一直都沒弄明白電池敲結實了亮度就會增加到底是個什麽原理。

“知道了,這是什麽東西?”

應了一聲,李文秀有些皺眉,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除了手電筒他老子給他的應該是一只襪子。

給他一只臭襪子幹個毛啊!

“用這個裝馬沓子!”

聽到李日和的話李文秀才一臉尷尬地明白過來,馬沓子這玩意兒可長可短,一般的東西還真兜不住,廢棄的襪子正合適,棉質的透氣而且馬沓子還鉆不出來。

父子倆拾掇了好一會兒功夫,等出門的時候已經快要5點了,再過一會兒就是馬沓子出來活動的高峰期。

父子倆一前一後出門往河邊走,路上時而聽到幾聲狗吠,這個時候天還是全黑的,但是打著手電走了一段路之後就漸漸泛白。

等父子倆趕到河邊的時候,已經能看到三三兩兩的大閨女老媳婦在行動了。

“日和也來啦?”

“嗯,來找兩包煙錢!”

“怎麽樣?今天多不多?”

“我也才剛來呢!沒多少!”

撇了撇嘴,李文秀沒怎麽說話,都說農村人老實巴交,這話說他老子可以,一般人他還真不信。

就剛才說話那個,石老三家的媳婦,逢人說鬼話,手裏的襪子都石沈一樣吊著,起碼也有個半斤八兩的量,簡直就是睜眼說瞎話。

不過李文秀也懶得去計較這些小事,這時節裏誰還能沒幾個小心思。

“爸,我去那邊,你從這邊好了!”

跟他老子李日和說了一句,李文秀便自個兒朝右邊去了,手電筒照在河灘的泥巴地上,坑坑窪窪的,腳上的雨靴很快就沾滿了泥巴變得沈重無比。

6月份正是天氣徹底轉暖萬物肆意生長的季節,呱呱的蛙鳴充耳可聞,時而聽得到水鳥和野鴨子撲棱棱的聲音。

就連水面上時不時地浮在水面上游過去的水蛇都不少見,手電往遠處照過去,滿目的蘆葦蕩漾在碧波之上,盤開的荷葉搖曳生姿。

上一輩子,自從離開李灣後,李文秀哪裏見過這樣生態和野趣橫生的景象,即使是在後來的人生裏,他也只是在夢裏一次次地回想過。

撿馬沓子絕對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尤其是光線並不明亮的夜色下面。

李灣野生的螞蟥品種是頗為常見的寬體金線螞蟥,背面的皮膚呈現出暗綠色或者黃黑色的斑點狀,而腹部則呈現出並不規則的淡黃色紋路,這種螞蟥其實並不會吸食人血,

不過這東西乍一看到的人會覺得很惡心而且害怕,但是對於李文秀來說,這就是他脫貧致富的法寶,自然不會膽怯。

一條條夜間出來行動的馬沓子被李文秀相繼收入舊襪子裏面,他的興趣也越發地高昂了。

跟後來不同,此時的李灣還沒有被農藥和各種化學物質汙染,不管是農田水溝裏還是梅子河裏,水質都是原生態的,水生的動植物也極其豐富。

即使是馬沓子這種可以用來產生經濟效益的產物,由於興起捕撈的時間不長,以前從來沒有人捕撈過,所以數量相對來說還是很多。

有些專門以此營生的人甚至一晚上抓到過五六斤,這絕對是一個很恐怖的數字,畢竟螞蟥這種生物的單個體積和重量都有限。

能抓到五六斤的量,這絕對是把螞蟥祖宗到孫子都一鍋端了,不過螞蟥這東西,梅子河多得是,臨河的十幾個村子哪個村一年不得收個千兒八百斤的。

所以李文秀絲毫不擔心這東西的產量,他現在想的,是如何把這東西囤積起來。

要說服他老子李日和並不難,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向來就不輕易做主,李文秀怕的,是家裏那位老娘。

不管了,死活是條路,哪怕就是鬧也得鬧出個名堂來。

打定了主意,李文秀也不墨跡,埋頭繼續找,一直到天亮堂了,這才折返身子往回走。

回去的時候沿途又碰到了幾個熟人,不過李文秀一時間還沒適應過來該怎麽稱呼,所以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就擦身過去了。

一直到跟李日和碰頭的時候,這才往岸上走。

一路上父子倆也不吭聲,李日和是因為沒什麽好說的,父子倆向來就是如此,李文秀則是心裏在想著主意。

快要到家門的時候,李文秀才突然拉著他老子。

“爸,你說我們要是把村裏的馬沓子都收起來拿到縣裏去賣,能不能掙錢?”

原本李文秀是打算自己埋頭幹的,但是這年月,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

家裏攏共就那麽幾百塊錢的存款,他要想拿到手裏來做生意,娘老子劉金蘭不跟他拼命那才叫怪了。

但是讓李文秀有些意外的是,他老子李日和聽到這句話竟然楞了楞,然後才說道:“你也是這麽想的?就怕你娘她不同意啊!”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李文秀敢肯定,打八輩子他都沒見過什麽時候他老子李日和竟然還有過這種想法!

但是轉念一想立馬又有些歇菜,有他娘老子這座大山在,什麽都別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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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老娘發威不輸男

過完秤,即使是預料到重量不會太少,但是李文秀還是被4斤6兩的數字嚇了一跳。

畢竟不是什麽分量重的玩意兒,其實他自己拾的並不多,大半是李日和的功勞。

感嘆了一句。

李文秀也越發地覺得自己真的是墮落了,什麽時候竟到了二十幾塊錢就讓他饑渴難耐的地步。

這該死的年代,真是讓人徹底沒了脾氣。

按照97年的市價,割一斤紅白夾色的花刀肉(五花肉)也才2塊4毛錢,一早上父子倆等於是撿了十斤的肉錢。

相比於劉金蘭一副竊喜的模樣,經歷過二十一世紀經濟大爆炸浪潮的李文秀,卻實在是落不下面子跟劉金蘭這樣。

只好裝出了一副對二十幾塊的小錢錢提不起興趣的樣子,但是李文秀還是眼巴巴地盯著襪袋裏的馬沓子發呆。

作為一個過來人,他很清楚,很多機會總是只有一次,錯過了就錯過了,追悔莫及那不是重生的男人該有的姿態。

1997年隨著國內市場對螞蟥需求的急劇擴大,尤其是野生螞蟥的價格,幾乎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天價。

緊接而來的自然是大量的捕捉,慢慢地過了幾年,這個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但是無疑,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多多少少都發了點小財。

多則十幾二十萬,少則萬兒八千,在90年代,這其實也算得上是一筆巨款了,只不過吃螃蟹的終歸是一小撮人。

但是眼下李文秀卻急需這筆錢來改善生活,至少不能繼續一日三餐兩頓吃雜糧了。

吃早飯的時候,李文秀盯著李日和一個勁地猛看,悶聲不響地扒完碗裏的飯菜,李日和一頓飯的功夫連悶屁都沒憋一個出來。

除了嘆氣,李文秀也沒轍。

他老子著實被老娘壓得太狠了,這一點李文秀深有體會。

由於昨天已經正式放暑假,所以老二文文也不用繼續上學,吃過飯,小瘋丫頭就出門去跟同年人戲耍去了。

無憂無慮的日子總是過得非常快,但是對於李文秀而言,這是一種煎熬。

要是坐等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這損失的可都是錢,要是再不動手收購馬沓子的話,等季節過了,那就什麽都晚了。

“媽,我聽人說縣裏的馬沓子賣8塊一斤,鎮上才賣6塊5,差了一塊多,暑假我想跟我爸收點馬沓子去縣裏賣,你看怎麽樣?”

“吃多了撐的吧!沒事多睡會覺!”

沒事……多睡會覺???

還是那麽簡單!

粗暴!

直接!

把兒子李文秀接下來的話一棒子打死,劉金蘭壓根就沒想到李文秀差點一口氣憋在肚子裏出不來。

“前頭老三家也有這個打算!”

就在李文秀無言以對的時候,李日和突然悶聲悶氣地說了一句,倒是讓李文秀高看了自家老子一眼。

他說的老三自然就是跟李日和一母同胞的兄弟,農村裏妯娌關系能處的好的還真沒幾家。

劉金蘭和老三家媳婦自然也尿不到一個壺裏,李日和拿老三日新來說事,劉金蘭自然也憋著一肚子氣。

這人就是從小看大。

李日和從小往大裏數就比老二日立和老三日新忠厚老實,老二和老三都是做石匠,靠著一門手藝掙了不少錢,這幾年各自起了新屋,一溜兒的紅磚砌墻,水泥刷地。

說不羨慕那肯定是假的,都是一個娘肚子出來的,差別越大,這心裏越不是滋味。

尤其是老二老三,從來就沒把這個老大放在眼裏正眼瞧過,連帶著作為大嫂的劉金蘭也不見得多受待見,這嫌隙自然就結的老大了去了。

李文秀知道,他娘老子這一輩子心直口快,挺爽利索的一個人,就是心裏這道坎沒邁過去,老大比老二老三還混得不如。

逢年過節,就是他那兩個沒人情味的姑姑都從來不踏老大家的門,只邁老二老三家的檻。

被李日和這麽一激,劉金蘭臉上頓時就騰地一下子冒出了火。

“李日新那個蹩腳貨也能做生意?除非日頭從西邊出來了!”

李文秀有心打個圓場,但是心底卻又計較開了,與其做個老好人,還不如趁熱打鐵把這事給定了。

這時候能把錢賺到手,比什麽都強。

“爸,你聽誰說的?”

“還能是誰,肯定又是愛蓮那個嘴快的嚼的舌根!”

愛蓮是李文秀的三嬸,也就是日新家的媳婦,典型的潑辣村婦,嘴巴比刀子還快,罵起人來屋前屋後能罵個遍,當然,討好起人來那也是誰都比不了的。

再加上家裏有點小積蓄,平日裏東家送點吃的,西家送點用的,也沒少籠絡人,反倒是劉金蘭這種心直口快的沒討得了好。

“你看,我猜對了吧!我就知道,就愛蓮那德性,她要是不說啊,我就把我的名字倒過來寫!”

看到李日和默不作聲,劉金蘭自然就越發地肯定了,連帶著李文秀也有些嘆氣,看來要想讓自家老子雄起,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眼看著自家老子馬上就要歇菜的樣子,李文秀心裏那叫一個急啊,但是他也知道,這事靠他老子還真做不了主,一咬牙,李文秀打算自己出馬了!

“媽,這事我跟我爸早就想好了,而且早上我爸還跟向前叔打了招呼,到時候要用他家的六輪拉到縣裏去,這會兒肯定傳開了,要是李老三家先收了,到時候我愛蓮嬸肯定又要擠兌你。”

“那還不是你爺兒兩個嘴長!誰叫你早不早就跟人打了招呼!”

果然。

一聽這話,劉金蘭馬上就有些踟躕。

這事情是小,但是農村裏討日子,不就是為了張臉面,尤其是跟李老三和李老二,要真被擠兌了,臉上肯定過不去。

從這一點上看,劉金蘭絕對算得上是榮辱心爆表,李文秀這麽一說,比什麽都強。

但是做生意收東西,老李家還是頭一遭,家裏又沒什麽存款,劉金蘭還是有些猶豫。

就在一家子三口坐那裏有些遲遲未決的時候,哇哇地一陣哭聲就從門外鉆進了李文秀耳朵裏。

是二丫頭文文在哭。

這熊孩子,肯定又是跟人玩出火來了,李文秀頓時就是一陣火大,但是還沒等他邁出門,二丫頭就火急火燎地沖進來撲在劉金蘭跟前。

“你哭什麽?哭什麽?是誰打你了還是罵你了?小王八羔子我不罵死他們!”

李文秀自然知道老娘出馬那絕對是一個頂倆,只是這小孩子打架,做爹媽的總不好計較太多。

“是文鳳和文霞,她們……她們說我家屋破,說我爸爸是窮光蛋,嗚嗚!”

文鳳和文霞都是李文秀的堂妹,這兩丫頭也是家教所致,打小就把娘老子的威風氣度學了個十成十,二丫頭文文自然沒少受欺負。

一聽這話,別說李日和和劉金蘭了,就是李文秀聽在耳朵裏都有些氣不過去,這話有些過了。

不用說,文鳳和文霞倆個小丫頭哪裏知道這些,肯定又是那兩個最長的嬸嬸教育的。

啪的一聲!

李日和突然把手裏的搪瓷碗狠狠地砸到地上,碎裂的聲音讓李文秀和劉金蘭都是一楞。

真長見識了!

李文秀搜盡了腦袋裏面的回憶,他可從來沒有看到過自己老子還有這硬氣的時候。

氣到這個份上,說明李日和是真的被氣壞了!李文秀頓時就有些遲疑。

“爸,要不算了!咱不做這生意!”

“做!一定得做!老子還不信了!她楊愛蓮和徐小妹做得了,我劉金蘭就做不了!”

李日和還沒說話,劉金蘭就一股腦地站了起來,臉色漲得通紅,李文秀看著看著頓時就忍不住笑哭了!

看來,這氣沒白撒!這馬沓子的財,老李家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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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馬沓子的災難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但是李文秀也不是二楞子,自然知道趁熱打鐵的道理。

難得他老娘趁著脾氣上來開了口,收馬沓子這事要是定不下來保不準隔夜就會出什麽其他的幺蛾子。

“媽,家裏還有多少錢?縣裏馬沓子現在賣到8塊錢一斤,鎮上6塊5,我們在家裏收的話我打算每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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