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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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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

江婺今天因為小無殃受傷而忙前忙後、勞身傷神,早就又累又困。擔心他夜裏發燒,本來還強撐著跟他小聲說話,不過沒說多久,她也熬不住睡著了。

她睡著後屋裏就安靜下來,只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

屋外偶爾傳來輕微的蟲鳴聲,更顯得夜裏一片靜謐。

無殃趴著,他身上的傷經過白天的悉心照料,已經不是那麽疼了。倒是白天睡多了,這會兒清醒得很,於是他歪頭看著旁邊的人,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看她睡熟了,遲疑一下,慢慢地、悄悄地抓住她的手,眼睛仍然一眨不眨看的看著她。

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

某一刻,床上隆起的一塊悄然塌下,屋裏的呼吸少了一個。

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之後,黑暗中,無殃的眸子動了動,陷入了沈思。

沒用,抓不住。難道……真的是神仙麽,倏忽而來,飄忽而去,無聲無息,不動聲色。

他看著自己握空的手,小小的心裏,竟感到悵然若失。

正發呆,突然一絲輕微的異動驚動了他。

隨著窗戶透進來的月光極快地一閃,他的房裏多了一個人。

不同於她在時的隨性柔和,此人給人的感覺冰冷無情,卻極擅隱匿,呼吸輕得無法察覺,身形更是藏匿在陰影之處,那是經常行走在黑暗的習慣。若非他還未睡著,也不會察覺出來。

即便察覺了,無殃仍舊一動不動趴著,呼吸的起伏都沒有變化。

來人站了幾息,似乎確定未驚動床上的人,才從陰影中走出來,走到他的床前,一把掀開蓋在他身上的被子,然後便頓住了,似乎有些驚訝。

因為天氣有些熱了,她睡前將窗戶半開,此時月光照進來,將來人的身影投在床裏側帳圍上。他靜靜地看了一眼,眉間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

竟然是......

來人發現他的傷已經被處理過之後,沒有多做逗留,仍像來時一樣,月光一晃便離開了。

無殃松了口氣,卻捏緊了拳頭,心裏有一絲慶幸。

幸好,幸好她走了,沒有被發現,不然......

只是,既然已經把他丟在這裏這麽久,不聞不問,又為什麽派人過來呢?來看看他死沒死麽,呵。

如果說那邊還暗暗關註自己,那麽江婺會不會被發現?

寂靜的夜裏,這個孩子的心思飛快地轉著,時憂時喜。

***

當今皇上算不得清心寡欲,又正值身強體壯,幾乎夜夜有妃嬪侍寢。否則,如今宮裏也不會有皇子十數位、公主十數位,堪稱子嗣昌盛。

少數時候,政務繁忙或沒有興致,帝王才沒有宣妃子侍寢。

這夜已是子時,玄武皇帝仍伏案批閱奏章,奏章上講的是淮南有幾個城縣因地勢略高,春來雨水不足,田地幹旱,耕種困難。其中一位縣令上書請求減輕賦稅。

貼身太監福安看了看更漏,奉進一杯香茗,細聲勸道:“陛下勤政愛民,也要顧及龍體,如今時辰不早,該歇了。”

皇上唔了聲,卻動也未動,只道:“朕再看一會兒。”

福安不敢再勸,躬身應是,仍在殿外等候。

須臾,一名黑衣人無聲無息出現在殿內,跪在案前,語氣恭敬:“稟皇上。”

皇上仍拿著奏折,目不斜視,“說。”

“九殿下的傷已被妥善處理過。”

“哦?”

上座之人聞言濃眉皺起,似怒非怒,總算從奏折中移開視線,冷冷地看著暗衛問道:“可知是誰處理的?”

暗衛冷汗涔涔而下,“奴才不察。九殿下周圍並無旁人。”

帝王凝眉思索一陣,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面色覆雜難辨,閉了閉眼。

良久,他才再次開口:“仔細查明白了,來告訴朕。”

“是!”

***

江婺醒來的時候,仍然有種沒睡夠的眩暈感,於是起來上了個廁所,又繼續睡。

那邊目前唯一的室友白仙仙探出頭來,含糊地說了句:“江婺你還睡啊。”

江婺也迷迷糊糊的,回一句:“你都睡,我幹嘛不能睡哦……”

“不是,你昨晚八點就睡了誒,喊你都喊不醒,睡得那麽沈,我還以為不在呢!”白仙仙撇了撇嘴,迷糊地咕噥著。

江婺本來困極,聽到這話卻清醒了幾分。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是整個人穿越過去,因為那邊醒來的自己跟睡前的自己一模一樣。那麽,是不是說,在她穿越的這段時間裏,她床上是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人?

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萬一被發現……

江婺深呼吸了兩口氣,隨意地說:“春困唄。而且剛辭了輔導班的工作,睡個懶覺。”又問:“你昨晚喊我幹啥?”

“哦,當時以為你沒睡呢,隨便叫叫,嘿嘿。”白仙仙性格不是那種敏銳的,也就每當一回事了。

江婺松了一口氣,暗暗告誡自己下次要小心,轉而閉上眼睛補覺。

接下來的周三就是校園大型招聘會,江婺決定去看看,如果有本地有合適的,在本地工作也不錯。畢竟現在回家已經沒有意義了,這裏也算是她比較熟悉比較喜歡的城市。何況實習總不能耽誤,裏面還有兩個學分呢。

不過參加招聘會之前她要做些準備,比如制作簡歷,以及,買套正裝以備後面的面試用。

江婺在電腦前劈裏啪啦打字的時候,心裏還惦記著小無殃的身體,不知道他傷好點沒有,還有沒有人去欺負他,有沒有挨餓,她帶過去藏在床底下的零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吃......

到了春招這天,江婺收拾了下,跟白仙仙一起出門了。

白仙仙家裏有公司,她也懶得折騰,實習估計就是去她爸爸公司混混就好了。跟江婺去招聘會,純粹是無聊找事情做。

春招這天剛好三月十五,陽光明媚,天空澄碧如洗,萬裏無雲——其實是有點熱的。

何況招聘會現場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招聘方有棚子遮陽還好,畢業生們簡直像被堆擠在屋頂暴曬的魚蝦一樣,臉上汗津津的,衣服後背更是濕了一塊一塊的,苦不堪言。

“江婺,我不行了,咱去喝奶茶吧!”

白仙仙妝容靚麗,穿了雪紡襯衫和百褶裙,美是很美的,一出汗就是災難了。擦汗都得小心翼翼,因此格外難受。

江婺印了五份簡歷,走一圈之後手上就剩一份了,她也覺得天熱難忍,於是把手上的投到最近一個招聘單位,轉身道:“走吧。”

大學城中央有個商務中心,裏面餐廳、電影院、冷飲店、衣服店、超市應有盡有,離招聘會所在的廣場不遠。她們就抄近路去了商務中心,到一家奶茶店點了奶茶,順路歇會兒。

歇了會兒,聊了幾句招聘會的事情,兩個人就說上上面超市去買點水果。

然後,白仙仙就發現江婺有點不對勁兒啊。

“江婺,蘋果、橘子、香蕉、獼猴桃……你一下子買那麽幹什麽?”

“呃補充維生素……”小無殃受傷了,應該給他帶點水果。

白仙仙無語:“那你也不用買這麽多,吃不完該放壞了!”

“……你說的對。”江婺只好放回去兩樣。

白仙仙滿意了。然後,她一個不留神,發現這廝去看被子了。

“好好的,你看什麽被子啊!”

“嗯,想買個新的,新的暖和。”小無殃的舊被子又冷又硬,蓋著多不舒服……

“可是,天氣都熱起來了啊!而且,都快畢業了,你這時候買??”

“好吧……”

再一個不留神,白仙仙大驚失色地發現,室友竟然跑去看鐵鍬!挖坑的那種!

“你不是要買這個吧??”

“呃……”有何不可?

“走走走!”白仙仙趕緊把奇奇怪怪的室友拉走了。

把人拉到一個安靜的角落,白仙仙一臉嚴肅。

“你還好嗎?”她問。

江婺一頭霧水,“我沒事啊。”

江婺繼續嚴肅地問:“你是不是被穿越了?”

江婺:“呃?”

“還是剛才我沒註意的時候,你投了什麽奇奇怪怪的公司?”

“……”

好吧。江婺明白了,無殃那邊需要的某些東西,在白仙仙看來確實比較詭異,所以……她應該自己偷偷來買的。

只是既然都一起來了,為了不引起懷疑,她只好先買一些不那麽奇怪的東西,比如文房四寶。

小無殃這個年紀,正是學習的年紀,只是他身邊沒有人教導。她既然把他當弟弟,這塊也應該抓起來,免得耽擱了一個好苗子。無殃一看就是聰明的孩子。

當然,她買文房四寶的理由是——“我最近把輔導班的工作辭了,一時還沒開始實習,想買來練練字。”

白仙仙才不覺得奇怪了。

江婺松了一口氣,暗道鐵鍬什麽的,自己明天或者後天再來一趟吧。

由於在校期間努力學習、品學兼優、拿了幾次省政府獎學金,江婺的履歷還是可以的。五份簡歷投出去,當天收到兩個面試通知,接下來兩天也陸續收到了其他三家,可以說招聘會沒有白去。

只是五個面試都在周末,難免沖突了。她就再挑了挑,準備面試兩家,其他三個放棄。

新一輪的采購之後,周五傍晚,江婺收拾了點東西,跟白仙仙打聲招呼,說明天去隔壁城面試,今晚不回來睡了。

白仙仙雖然跟著去了招聘會,但沒有仔細觀察,也沒懷疑,只哀嘆一聲留她獨守空閨,就祝她面試順利。

打了招呼,江婺直奔商務中心,樓下吃了碗蘭州拉面當晚飯,然後直接到樓上賓館開了間房。

因為擔心無殃孤苦伶仃,無人照料,傷勢會反覆,江婺早早的洗完澡,穿戴整齊,又檢查了一遍帶過去的東西,就躺下了。

閉眼前看了眼新買的手表,六點五十,罕見地早。

不過江婺仍是很快就睡著了,然後順利穿越過去。

她睜眼後首先擡手看了眼手表,剛好七點。

再看看窗外,天色大亮。她恍然,看來兩邊時間是一樣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黑白顛倒了。

“江婺,你來了。”

脆嫰稚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沈思,她轉頭一看,無殃已經穿戴整齊,趴在床邊,睜著烏黑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她,顯得很高興。

江婺忙掀開被子起來,柔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無殃看起來精神不錯,傷好了麽?”

無殃點點頭:“好了。”

江婺拉著他,溫柔地說:“來,讓我檢查一遍。”

無殃輕輕掙了掙,就不動了,任由她解開衣衫檢查傷勢,倒像有點不好意思似的。

江婺唇角翹了翹,輕手輕腳地拉開他的衣服。

才過去一個星期,她原本以為還在恢覆中的傷口,早已落痂長平,淤青淤紫也不見了,皮膚重新變得白嫩嫩的。

這是好了,而且沒有添新傷。

江婺不太確定地想,這是不是好得太快了?

不過還是松了一口氣,笑著幫他穿好衣服,“無殃傷勢恢覆地很快呢。”

小小的孩子縮在她懷裏,有點羞澀似的,小臉微紅,“只是皮肉傷,而且江婺把我照顧得很好,給我用了很好的藥。”

江婺心裏嘀咕,現代的藥藥效好,對於古代人來說,可能真是很好的藥吧。

整理好了衣服,江婺問他餓不餓。他搖搖頭,指指床下,表示有她的零食充饑。

“零食可不能當飯吃。”她笑瞇瞇地摸摸他的頭,又捏捏他仍舊瘦弱的肩膀,拿出小爐子給他煮小米粥。

只是出去打水的時候,發現上周才清理過的水井,這次又是荒蕪景象。

她納悶地擡頭看看,發現院子裏的樹,早已不是初見時的光禿禿蔫巴巴,現在已經抽枝長葉,郁郁蔥蔥,宛如盛夏時節。

再一看那棵挨著院墻長的桃樹,桃子都好大了。

江婺擦了擦腦門的汗,一邊認命地清理水井,一邊感嘆了句:“無殃,你這院子莫非是什麽風水寶地,植物長得真快。”

跟在她身後的無殃聞言擡頭看看四周,眼裏透出些迷茫:“快麽?”

“當然快啊,”江婺指著那桃樹說,“你看,這桃子一來一個樣,下次就該成熟了吧?”

無殃算了算,點頭:“是該熟了。”

江婺也沒糾結多久。

其實她挺高興的,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無殃受傷了她細心照顧,江婺明顯感覺這次無殃對她親近了許多,說的話也多了。不像以前那樣陰郁沈悶。

她麻利地清理好水井,打水燒開,先倒一壺在茶壺用來喝,才煮早飯。

這次的小米粥江婺打了兩個雞蛋下去,又加了鹽,吃起來可比上次沒滋沒味的好多了。

無殃吃得很開心,就是吃出了一身汗。

吃完收拾了下,江婺想出去轉轉。她來這麽多次了,還不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呢,偏偏問無殃也問不出來。江婺只當他年紀太小,不知道。

不過一聽說她要出去轉轉,無殃就阻止了她。

他原本還算高興的心情似乎一下子沈重起來,神色中帶著一些警惕還是什麽,很認真地對她搖頭,跟她說:“不可以出去。”

這不是他第一次說這話了,江婺覺得奇怪:“為什麽?”

她很快想起無殃身上的傷,皺眉道:“是因為打你的那些人嗎。他們不準你出去,還是特別霸道無理?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

無殃卻只是搖頭,甚至眼神裏帶出了一絲祈求:“江婺你不要出去,不能被他們發現。”

好吧,不出去就不出去吧。江婺只好又牽著他走回了房間,註意到他悄悄松了一口氣,她卻忍不住擔憂起來。

無殃到底什麽身份?他是被監.禁在這個院子嗎?他這麽小,也不知道一個人在這裏待多久了,長此以往,與外界脫離,性格難免孤僻,長大之後該怎麽融入他們的社會?

她嘆口氣,既然不出去,那就說說話吧。

只是她問來問去,除了知道“玄武十八年”,其他都問不出來。而她想了又想,確定歷史上並沒有這麽一個年號。

大眼瞪小眼,江婺才一拍腦袋想起來,她買了文房四寶,可以教他識字寫字打發時間啊!

她轉過身去取東西,一邊問:“無殃幾歲了,開蒙了嗎?”

“六歲,已開蒙。”

無殃脆生生答完,就見她神奇地拿出了嶄新的筆、墨、紙、硯並幾本書籍。他的眼睛頓時亮了亮,想來是很喜歡的。

喜歡就好,愛學習的都是好孩子。

江婺心裏嘀咕完,笑道:“既然閑著沒事,那麽無殃來念書吧。我給你帶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你若是學過,權當溫習。沒學過,就現在學習。另外還有相應的楷書、隸書字帖,你會念了就學著寫,有不懂的就問我,好不好?”

“好!”

然後小小的孩子果真坐在桌邊,認認真真地學習起來,眼神專註,腰背挺直,念書時咬字清晰準確,寫字時執筆端正。

可比她曾經帶的輔導班孩子乖多了。

江婺靜靜靠在桌邊,一邊研磨一邊仔細觀察這孩子,心裏暗暗點頭。

只是,江婺看著看著眼睛瞇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無殃這一端正坐著,她感覺這孩子比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高了一點?

再想想小院種種怪異之處。

江婺等他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就忍不住問了句:“無殃,咱們第一次見是什麽日子?”

無殃眨了眨眼,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問,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二月十五。”

“今日呢?”

“五月十五。”

“……哦。”

作者有話要說:  編輯說原來的名字不好,我改了個  emmm其實還是不好,取名困難……希望你們不會找不到,抱住小寶貝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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