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好的房間在這一排的中間，左邊是孫可萌，斜對面是馮悅，樓梯口離得也不遠。

程記遙的關門聲一點不重，甚至可以算是輕巧，但他身上那股緊繃的氣勢卻是真實存在。

孟好看著將自己束縛在墻和手臂之間的人，他穿短袖，蒼白的手臂因為緊繃的原因青筋都看得清楚，頭發還有些濕氣，薄薄的嘴唇緊抿成一條線，喉結在她的視線掃過時動了動。

“你有什麽事嗎？”她直視他的眼睛問，那裏此刻黑色翻湧，比外面的夜色還要沈。

程記遙凝著孟好，女孩子有好看柔和的外表，此刻看向他的眼睛裏眼眸澄澈，波光瀲灩，微微上翹的嘴角好像都在表達著自己的不甚在意。

她居然問他有什麽事？

他喉結又是一動，倏地靠近對方，嗓子有些發幹，出口的話語就變得沙啞低沈了：“你是不是認定了我不會怎樣？認準了我什麽都不會做？”

“那你會嗎？”孟好不避不閃，眼睛輕輕眨動一下，眸子好像吸鐵石，能把所有東西都吸進去，出口的話語帶出熱氣和一陣香，離他太近。

視線交匯的地方，膠著的不知道是什麽情緒。

程記遙哽了哽，捏緊拳頭：“這麽久，你都沒有想起我嗎？哪怕是一瞬間。”

未等她回答，他已經自顧自說自己的話，退開了一些，唇角勾起一邊，眼眸裏全是濃濃的自嘲：“肯定沒有，你走的那麽幹脆，演技那麽好，身邊那麽多人，排著隊的等你去想。”

話越說越急，聲音越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已經接近低吼，他說：“我都不知道你當初到底喜不喜歡我！”

不然怎麽會，走得像是了無牽掛，不然怎麽舍得，讓喜歡的人傷心難過，想念空等，他一定舍不得。

孟好手動了動，最終垂下視線道：“那你當我沒喜歡過吧。”

程記遙楞住了，猛地拽住她的手腕，他看到她纖細柔弱的脖頸，抵唇咬上，重重一下，感覺到懷裏的人背脊一僵，連忙松開，只是嘴唇沒有離開。

他一定是瘋了。

嘴唇輕輕觸碰那個牙印，睫毛跟著顫動，雙臂緊緊抱住身前的人。

孟好始終沒有掙紮。

“你不要說這種話。”程記遙的聲音像是被什麽撕裂了。

剛剛那一瞬間的驚懼和疼痛，比起這麽久以來綿延的折磨，他都不清楚哪一個更加令人痛苦。

這是他僅有的了。

感受到溫熱的氣息在脖頸邊，被咬過的地方只一點點疼，更多的是癢，孟好聽到他繼續說話，聲音很輕。

“這麽久以來，我做夢都在想，要是那天晚上沒有睡那麽熟就好了，或者早點發現你的不對勁。”

“後來我整晚睡不著，拿到冠軍，就想你要是在臺下就好了。”

程記遙頓了頓，擡起頭，嘴唇也離開了，直直看著她的眼睛道：“真的，我的未來裏，全部都是你。”

“但你的未來裏，是不是一點我的影子都沒有過？”

孟好想，有過的，A大，桃花，圖書館，小吃街。

她沒有說話，程記遙卻說了：“有過嗎？你說想和我一起去A大，一起去圖書館，一起看桃花，一起去小吃街，是真的嗎？”

對面人垂著頭看她，燈光揉碎在眼眸裏，變得溫柔起來，有些執拗，又有些期待。

“現在問這些，有意義嗎？”孟好感覺到在自己說完這句話後，圈著她的手臂一時收緊，又漸漸松開。

“你一定要說得這麽狠嗎？”

“孟好。”他叫她。

“你當初說的話，現在還算數嗎？”

孟好蹙了蹙眉。

“圖書館，小吃街，桃花。”程記遙的笑容變得柔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孟好想，算數又何妨。

A大的圖書館九點半閉館，現在是九點過六分，零零散散的人從雙開玻璃門走出來，夜色裏看不清臉。

程記遙側頭問她：“敢進去嗎？”

孟好笑了笑：“我說過算數，就一定會進去。”

敢與不敢？不，在她這裏只有願意與不願意。

穿過兩邊的翠竹，經過刻有圖書館的大石，在玻璃門感應到人自動打開的那瞬間，程記遙牽住了孟好的手，攥緊，直視前方，笑容輕揚。

她也沒有掙脫。

這裏很亮，木質書櫃一排排整整齊齊擺放，寬敞的過道上放桌椅，有人低頭學習，有人趴在桌上睡著，管理員是個女孩子，看著一起進來的兩人楞在了那裏。

四周很安靜，靜到呼吸聲都聽得見。

程記遙牽著孟好到了最裏面，對楞楞看著他們的人遞了個拜托的眼神。

待站定，他故意湊過來，直湊到她耳邊：“這裏就不能大聲講話了。”

孟好笑了笑。

她踮起腳尖開玩笑：“那我就不講話了。”

一陣熱氣往耳朵裏鉆，程記遙看著言笑晏晏的女孩子，一瞬間恍如隔世。

見面以來，這是第一次，她這麽和自己說話，就好像還在以前。

孟好自顧自挑了本書，近在手邊的《愛你就像愛生命》，坐到椅子上翻看起來。

垂下的頭發有些礙眼，她把它撥到耳後，露出白皙的右邊臉頰。

程記遙跨坐在椅子上看她。

想過多少次的場景終於出現，他心下一股熱流淌過，仿佛從胃到腦袋都溫暖了。

九點半，燈光熄滅。

看著身後一片突然從亮變黑，程記遙回過頭，繼續牽著身邊的人向前走。

“去小吃街嗎？現在還有東西嗎？”

“有。”

走了大概二十分鐘，校車停了，也有自行車，他卻更願意一步一步走，因為可以牽著手，還可以慢一些。

東西是有的，幾家小攤，賣烤串兒、賣小吃。

孟好看到記憶裏賣生煎的阿姨。

程記遙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

阿姨已經開始收東西，身邊站著幫忙的丈夫，兩個人時不時說句話，罵罵咧咧又笑幾聲。

他放開她的手走上去拜托兩個人給自己最後做一份。

孟好看到不遠處的人朝自己指了指，又是鞠躬，又是懇求，最後一個勁道謝說麻煩你了，而後站到一邊靜靜等待。

幽幽的燈光下，他背影挺拔瘦削，看一眼呲呲響的生煎，又看一眼定定站在那邊的女孩子，一來一回，好像生怕拿不到吃的，又怕一個不留神人就不在原地。

孟好走上前去，站到他的旁邊。

剛出鍋的生煎，一陣陣香氣，她接過來放到一邊，和程記遙一起幫他們收東西。

“大晚上的，小情侶還舍不得回去呦。”

“等你到了我們這個歲數，看你們還膩歪不膩歪。”

程記遙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笑道：“要膩歪。”

夫妻倆滿以為年輕人不懂生活。

可其實，這樣柴米油鹽，一起出門賣東西，一起收攤回家的生活，不也是一種膩歪嗎？

一份生煎三分之二進了孟好的肚子，她吃不下，程記遙接過來吃完。

“接下來去看桃花嗎？那麽黑，看得見嗎？”

“看得見。”

真的看得見，程記遙急匆匆跑去拿了買好的煙花。

孟好小時候最喜歡過節時的煙花，一個個升空，一聲一聲響，炸開，流星一樣傾瀉，熱鬧、好看，還有什麽？身邊牽著自己的媽媽。

今天的煙花沒有那麽熱鬧，但多了一樹樹桃花，粉紅的，在火光照映下像染了金色，輝煌，燦爛。

程記遙緊緊握住孟好的手。

他在看她的側臉，被風輕輕吹著的頭發有幾根拂過他的臉龐，很軟，很癢。

孟好兀地轉頭，踮起腳尖在程記遙的臉頰印上一吻，他還在發呆，卻也足夠聽清她的話。

“結束了，我說的都做到了，程記遙，你該走出來了。”

最後一個煙花，化作流星落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節出去玩，沒有更新，在這裏跪求原諒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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