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了芝士火鍋，孟好定的。

席昱在一邊沒吃多少，拄著下巴說看在她剛回來的份上妥協一次，僅此一次！

葉姣還是忍不住在心裏腹誹：“你可就等著那不遠將來的第二次第三次吧。”

吃過飯，左挑右選地換上了白色圓領衛衣和淺藍色直筒牛仔褲，外搭一件淺粉色大衣，腳上是雙小白鞋，頭發紮成了丸子頭。

嘖，雖然有裝嫩的嫌疑，但回高中的學校，身邊都是群未成年人的話，還不能讓她青春靚麗一點啦？

而席昱居然換了運動服和籃球鞋——據說應體育老師之邀要來一場友誼賽。

他高中是校籃球隊的，帶著一群人在高二時拿下了高校聯賽的冠軍，和教練熟的不得了。

三個人還是坐著葉姣顯眼的紅色車子去市一中，這地方一直沒有挪過位子，在郊區依山傍水，周圍沒什麽繁華地帶，美名其曰“讓學生收心”。

街道旁泊位上停靠著零星幾輛車，想來是提前來的家長，現在不過一點，成人禮下午三點開始，原來他們來得都不算早啊。

席昱率先下車，邊給鄭教練打電話邊去到保安那裏說清情況，不然他們不放人進去。

這裏是側門，但仍有燙金大字印在墻壁，白色的墻壁染上一點點灰黃，綠色的藤蔓攀巖而上，最高的地方嵌著一塊鐘，每當十二點總會重重響起，響十二下，驚得停駐的鳥兒撲棱翅膀再度飛起，更沒有閑心成群結隊。

橘黃的教學樓撲入眼底，其間掩映了寬闊的操場和成排的樹木。

穿黑色制服的保安點點頭放行，三個人踏進了大門。

“你小子，看起來沒有松懈嘛。”大嗓門在人未到時就先侵入耳膜，孟好一擡頭就看到多年未見的鄭老師上來拍了拍席昱的胳膊，笑容滿滿的樣子。

自然不會像席昱一樣可以熟得勾肩搭背打招呼，她眨眨眼叫了聲“老師好”。

“我知道你，孟好是吧。”

她有些楞，實在不明白對方怎麽會記得自己，自己跟鄭老師相處了兩年不假，他帶他們的體育課，但孟好一向愛偷懶的，跑圈要躲，打籃球要躲，打排球要躲，沒有上過一節完整的體育課。

似乎是看出她的驚訝，老鄭哈哈笑道：“忘了你當初三步上籃補考三次都只進了一個？”

孟好一瞬間臉有些熱。

何止籃球，她排球八百米也不及格。

老鄭看到眼前的女孩子輕咳一聲，又斜眼看席昱，他正手插褲兜地看她笑，眉眼上挑的樣子一如當年。

當然不光因為不及格記得孟好，他好幾次看見席昱死皮賴臉把小姑娘抓來看籃球賽，包給她，外套給她，舉著的娘裏娘氣的粉紅色冰淇淋也給她。

他以為是這小子的女朋友，開玩笑地說起“你女朋友補考三次籃球都不及格，你是不是該教教了？”

席昱怎麽說的來著？

好像是：“打什麽籃球，她看我打就好了，我拿了獎杯都給她。”那叫一個嘚瑟的。

可是後來，女孩子早戀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對象不是席昱。

唉，都那麽多年前的事了，也不知道現在怎樣。

老鄭搖搖頭帶著席昱去見了這一屆校隊的成員，理所當然的一片歡呼，半大小子們穿著隊服朝氣蓬勃，一溜的長腿，葉姣有些感嘆。

現在正是午休時間，幾個興致勃勃的高中小姑娘站在籃球場邊看，藍白校服，笑容明媚幹凈，不施粉黛。

席昱脫外套的時候竟然有尖叫聲，孟好看過去，正撞見女孩子們跺腳激動的樣子，其中一個好像註意到了她的目光，扯扯同伴的衣服，面有羞怯。

孟好沖著她們笑了笑。

想起來席昱從來都是一個很受歡迎的人，高中的時候是籃球隊的，穿AJ球鞋，笑起來有些小壞，能打架也能學習，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孩子。

籃球賽開場，氣氛火熱，她卻不甚有興趣，收到班主任的回覆就沖席昱揚了揚手機離開球場。

葉姣意料之中地看到他在人走後低垂了眉眼。

而孟好拾級而上，走過二樓的拐角，轉進了三樓去。

這一棟都是畢業生，初三、高三，比其他地方倒多了幾分安靜，孟好一路穿過了三間教室，從透明玻璃窗裏瞥見趴在課桌上午休的、埋頭做題的學生。

她在看別人，別人也在看她，站在走廊的小黃毛盯她一路，目瞪狗呆地往班群發消息。

“仙女下凡啦？！！！”

“你怕是升天了。”

“青光眼白內障還仙女下凡。”

“你、你們別不信，比隔壁班趙鳶好看一百、不一千倍！！！”

小黃毛飛速打著字，一雙眼死死盯緊她背影，直至看著人拐進辦公室還楞楞地收不回來。

辦、辦公室？！

這邊廂孟好輕輕敲了敲門，就見一辦公室的人都往這邊看了眼，好幾個是認識的，教自己數學的老李，頭發越發稀疏了，英語老師張女神，妝容比以前淡了許多，隔壁班班主任，高一時候的政治老師，呀，怎麽還有一個男孩子。

“看什麽看，繼續抄你的三十遍。”班主任老師段青彥眼一瞪把人拍回去，笑呵呵招呼孟好過來。

她把辦公室老師叫了一遍，說話時每個人都笑瞇瞇的，包括以前一直兇巴巴的老李，而那個突兀的男孩子就這麽一斜一斜地偷偷瞟。

孟好掃他一眼，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卷卷的劉海軟趴趴搭在額頭上。

“小丫頭越長越漂亮了。”張女神作業也不改了，笑容熱情。

當初最喜歡她的一定是班主任和張女神，誰讓她英語和語文好呢。

孟好被叫著坐到了段青彥旁邊。

“就該讓那幫小兔崽子看看榜樣。”他喝口水開玩笑：“背個七八十字的詩詞都不願意，你孟學姐滕王閣序全篇倒背如流。”

孟好：“……”不不，我不是，我沒有。

男孩子揉了揉腦袋不擡頭，也不知道臉上什麽表情。

說到這裏，老李忍不住插嘴：“小孟啊，那你怎麽還能把餘弦公式寫錯嘍。”

一室的哄笑，男孩子動動腳轉了轉筆，嘴角好像勾起了些，側臉一個酒窩露出又消失。

孟好再一次無言可對。

“那你看這臭小子餘弦公式記得嗎？”段青彥問老李，對方拍了拍試卷，吹胡子瞪眼：“記得什麽，這次考試剛錯。”

“我下次就記得了。”弱弱的反駁透著些委屈，孟好看著那個發旋覺得想笑。

“你看看你，等會兒把餘弦公式也給我抄三十遍。”

“……”什麽時候語文老師還讓人抄餘弦公式了。

“抄三十遍什麽啊？”孟好有些好奇，記憶裏班主任好脾氣，唯一一次被惹急了才罰席昱抄了十遍《登高》。

“《念奴嬌》啊。”段青彥指了指一邊的試卷：“你看看他默寫的時候寫了什麽。”

“別……別啊！”男孩子猛地就擡了頭，白皙的臉上直泛紅，梗著脖子叫喚，大眼睛、雙眼皮，鼻子高挺，小虎牙若隱若現，長得真是好看。

但再好看也沒法叫班主任心軟。

“現在知道羞愧了？”

孟好好奇地一瞟試卷，第一眼就看見醒目的紅色叉號，男孩子亂七八糟的字跡像一筆一劃生硬地安在一處，大個大個在“人生如夢”後面寫“一場游戲一場空”。

……

她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齊霽一聽見笑聲更躁了，筆轉得又急又兇，睜大眼睛瞪她，一觸到對方的笑容氣勢又莫名其妙低了下去。

笑笑笑，笑個屁，笑那麽……好看幹嘛？！

“報、報告！”門口突然響起少年的聲音，聲音很大，帶著些，嗯，視死如歸。

孟好朝門外看，就看見剛剛在走廊上瞥見過的黃發少年。

“幹嘛？”段青彥挑眉似有疑惑。

“我、我來問問題！”這句話是吼出來的。

一室的安靜。

“問什麽？”

小黃毛抱著書屁顛顛跑到段青彥身邊：“我就看不太懂這本書。”

他捧著一本現借來的《雪國》。

“不懂什麽？”

“都不懂，感覺個個字都認識，成個句子就看不懂了。”

齊霽轉著筆瞅那小子，瞧他賊眉鼠眼瞟右邊的人，忍不住在心裏嗤笑一聲。

嘿，男人啊。

而這會兒孟好拄著下巴瞟了眼試卷上的名字。

兩個大字，比其他字整齊好看些——齊霽。

他叫齊霽啊，奇跡，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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