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妍這天是真的心情很好，因為估計這會是自己這輩子最風光的一天。

象所有出身良好，又有些小聰明的人一樣，她和弟弟高裴都很有些自知之明，懂得享受身份帶來的優渥條件，也懂得審時度勢，趨利避害。

姐弟兩個在外經常仗著家室在普通人面前趾高氣揚，任意高調，但在該老實收斂的時候也很能做到乖巧聽話，以確保自己能長久享有這份優渥。

在家裏，高妍和高裴出於本能的知道他們和大哥高離不一樣，父親雖然也很疼愛他們，但是絕對權威，他們必須乖乖聽話。

況且又有什麽好不聽話的呢，高更上將又不會害他們，就好比和皇室聯姻這件事，高妍真是沒有什麽不滿意，真讓她自己去找個丈夫，還未必能找到傑夫皇太子這樣年輕出色，身份顯赫的人選呢。

即便皇室現在已經沒有了什麽實權，但皇室就是皇室，在帝國公民的心目中有著謎之高度，地位還是要高於其他世家，現在的皇太子妃就是以後的帝國皇後，堪稱德莫森帝國身份最顯赫的女人。

“你只能算帝國出嫁後最顯赫的女人。”高裴在姐姐休息的時候有點沒心沒肺地坐在她身邊評論道。

這姐弟兩個感情非常好，常年像一個人一樣，總是一起行動，以至於別的女人結婚時身邊陪伴的都是親密女伴，而高妍結婚時身邊陪著的卻是弟弟。

高妍用帶有精美妝容的眼睛怒瞪弟弟一眼，“這有什麽區別嗎？”

高裴理所當然地答道，“當然有。帝國皇後比得上帝國上將嗎，也許在一些傳統的位次安排上，皇後和皇帝的位次在一起，會高於帝國上將，但這種傳統活動已經越來越少了，現在的公開場合，哪一次不是三位帝國上將排在首位。所以，如果說最顯赫的話，你也就是在已婚的夫人圈裏最顯赫，論帝國身份最顯赫的女人，現在應該是嵐杉上將！”

高妍氣得敲他一下，又嘴硬的“哼”一聲，“她的出身可實在不怎麽樣，別說和皇室比了，就是和首都星這些大家族都沒法比。”

高裴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姐姐，現在都什麽時代了，你怎麽還有這種觀點，家室背景當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說句不好聽的話，德莫森帝國的第一任皇帝蓬莫拉。德莫森陛下難道就出身高貴了，聽說他不過是個星際雇傭兵的兒子，最後卻自己把自己變成了皇族，所以說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兩人這時正坐在夏宮大宴會廳一角，專門為新娘辟出的休息室裏，休息室位置絕佳，能從微敞的門縱覽到會客大廳裏的大部分情形。

婚禮的典禮部分已經結束，酒會也過去了大半時間，富麗堂皇的夏宮大廳裏氣氛越發輕松熱鬧起來。

剛才各自有短時間離開眾人視線的幾位上將也都再次出現，高更上將和艾佛利公爵各自端了一杯杜蘭酒，正在相對閑聊，看著十分放松；宋上將身邊是歐陽中將和納文秘書，宋上將表情有些嚴肅，正在側耳傾聽歐陽中將說話；嵐杉上將則是剛結束和能源大臣阿馬裏的談話，阿馬裏先生剛轉身就走，她那個紅頭發的衛隊長就湊上前在她耳邊輕語了幾句，嵐杉便帶著那個衛隊長橫穿大廳，朝那一頭的正朝她迎上來的帝國財務大臣走去。

高裴的目光停留在嵐杉身上的時間最長，有些癡迷地看著她在酒會上也步伐端正氣質淡定的身影，“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穿了一條非常美麗的羅西斯長裙，真是魅力無窮，我現在每每想起來都要懊惱，為什麽沒有把當時的影像留下來當做紀念。”

高妍涼涼說道，“紀念你當時曾經自不量力去向你的偶像挑釁嗎？”

高裴十分怨念地看他姐姐一眼，“還不都是因為你——”過了一會兒又有點悠然神往地說道，“其實當初挑釁的時候，嵐杉上將還問過我，是不是為我自己向她提出道爾公開賽的邀請，唉，當時應該答應她，不管結果是輸還是贏我都不介意，畢竟有那麽一個可以近距離接觸的機會，現在說起來就是我曾經成為過她的對手，比賽的還是近身搏擊——”

高妍又敲了他一下，“想什麽美事呢，醒醒吧你！”又提醒道，“你自己崇拜崇拜嵐杉上將是沒問題，但她肯定會成為爸爸和大哥的競爭對手，你分寸要掌握好！”

提醒歸提醒，但高妍對此其實並不真正擔心，因為心裏很清楚弟弟和自己是同一類人，就像她以前喜歡宋上將一樣，那只是一種類似於對偶像的喜歡，並不影響她的真正生活。

果然，她說完高裴就點頭了，“那當然，這點道理我肯定明白，”四處看了看，“大哥呢？我都有好半天沒見到他了，你和皇太子殿下婚禮這麽重要的場合他也敢亂跑，爸爸回頭又要不高興了。”

高妍一回想，發現確實是好半天沒看見大哥了，立刻站起來，“別休息了，我去和傑夫招呼客人，你趕緊去找找大哥，他要是和爸爸鬧起來了，咱倆夾在中間又要難受。”

……

高離這個時候正在一個沒人的角落裏滿臉焦急的質問他的朋友。

“埃迪，你真的決定要退出第二軍團？！”

卡特上校靠在墻上，眼睛望著地面，神情有些漠然的糾正他的說法，“不是退出第二軍團，是退出德莫森星戰軍，我不準備繼續在軍界發展了。”

高離急得提高了聲音，“為什麽？！那你之前上什麽軍校，現在退出軍界，你這幾年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

卡特擡頭看他一眼，“都是人生經歷，不會浪費的，其實我退出軍界去接手我父親的生意對你來說是件好事，起碼以後第二軍團和第三軍團對上的時候，你不用因為我而為難。”

高離沈聲，一字一句說道，“你不要想這麽長遠，我只問眼前。埃迪，你真決定了？你可要考慮清楚，當初我們一起上的軍校，你的志向是什麽我一清二楚，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變了！”

他也不敢保證以後的他會怎麽想，人有的時候不得不在現實面前低頭，個人的友誼，親情和愛情往往會被利益，前途，家族等等更為實際的東西無情碾壓。

當與卡特上校的友誼與第三軍團的利益沖突時，高離不敢保證自己是否會為了友誼而做出犧牲，但高離可以保證現在他是真心實意在替朋友擔憂和焦急——人生目標豈能是說改就改的東西！

卡特上校笑了一下，一直淡漠的灰眼睛裏終於閃爍出了一點帶著情緒的光芒，“謝謝，我知道你關心我，請相信，我這不是一時沖動，而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原因和我父親有關，我現在還不方便和你說，等以後能說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高離知道今天問不出結果了，無力嘆口氣，“好吧。那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真的打算跟我一起去天馬星系？我可以坦誠告訴你，我這次去天馬星系的目的是想私下運作，阻攔嵐杉上將在那邊的勢力發展，你和我一起去不大合適吧。”

卡特上校眼中那點笑意又收了回去，“合適，我們的目的一樣。”

高離實在受不了了，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你老實和我說，之前卡特能源公司和第一軍團針鋒相對的那些行為是你父親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卡特上校的聲音幾乎像智腦發出的機械音，簡單又不帶一點感情，“我的。”

高離，“為什麽？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她嗎？埃迪，我不認為你是個一個求愛不成就蓄意報覆的人，那會讓我看不起你！”

卡特上校輕輕撥開他的手，“你要看不起就看不起吧，這個我也沒辦法多解釋，但肯定不是求愛不成的蓄意報覆。”

高離被噎住，再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知道朋友卡特上校長得很漂亮，特別是一雙灰色澄澈的眼睛，從小到大，沒少被人誇過，就在剛才，他終於也領悟到了，這雙灰眼睛真的會說話，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無奈和痛苦幾乎能讓人感同身受，作為朋友，他不忍也不能再逼問下去了。

高離回到父親身邊，沒去理不遠處看見他出現就明顯松了一口氣的高裴，眼望著熱鬧富麗的大廳低聲說道，“爸爸，我心裏不太好受。”

高更上將轉頭看兒子，“怎麽了？”

高離聲音輕而落寞，“沒什麽，朋友遇到的麻煩，我就是有點感慨。”——從一個側面再次見識了生活的無奈，這個世界很公平，他們享受了出身帶來的各種優渥，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普通人也許會為生計奔波，為星幣不夠用而煩惱，但肯定不會有那麽多的無奈，高離幾乎能想象出卡特上校種種反常行為後的身不由己和充滿辛酸的無力感。

高更上將低聲責備，“高離，你多大了，也不看看場合，你妹妹都沒你這麽多愁善感。”

話是這麽說，但眼神中露出關切，同時擡手，不著痕跡的在兒子肩頭安慰性的輕輕拍了拍。

肩膀上極具安慰性的一拍，以及無比熟悉的句式【高離，你多大了——】讓高離那顆被懸在半空，沒有著落的心瞬間找到了熟悉的安全感，他先是習慣性的反駁了一句，“那是因為高妍不懂。”隨後嘆口氣，“謝謝爸爸。”

高更上將沒說什麽，只是又在兒子肩頭拍了拍。

只聽兒子悶悶說道，“我過兩天就出發去天馬星系。”

高更上將，“不急，剛得到消息，嵐杉上將接下來的行程不是去天馬星系，而是去恒音星系的巴烏星，估計第一軍團近期在天馬星系沒有大的舉動，你可以等她離開巴烏星的時候再出發。”

……

嵐杉之所以決定去一趟巴烏星，一來是因為第一軍團在那裏有一個很大的新型武器試驗區，她上任之後一直太忙，還沒有去視察過，而天馬星系的全民公投還需籌備一段時間，她正好趁這段時間過去巴烏星看看；二來也是因為趕往那裏處理一個小型艦隊誤闖武器試驗區事件的周奕少將傳回消息，確認被扣留人員裏確實有一個是巨鯊星系柏寧博士的女兒柏妮絲小姐，而這其中似乎還有其它隱情，柏妮絲小姐被扣之後就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態度，周奕少將怎麽套話她都不肯說自己忽然出現在巴烏星的原因，而柏寧博士那邊不知為什麽也一直在推脫敷衍，並不急於把女兒接回去，嵐杉直覺這其中有問題，搞不好還是嚴重問題，所以決定親自去一趟解決。

她隨行帶了一支中型艦隊，這讓梅麗爾很是不解，“我們是去自己的地盤上，帶這麽大一支艦隊幹什麽？”

嵐杉，“我們在恒音星系的駐軍不多，還很分散，如果急用的話，臨時調集起來不方便。”

梅麗爾還是沒明白，去第一軍團自己的地盤上，會有什麽急用需要臨時調一支中型艦隊？

可惜古函已經開始和嵐杉說起了其它事情，她不好再繼續追著問了。

這個疑問直到他們的艦隊在距離巴烏星五個標準星程的地方忽然收到了周奕少將的緊急求救信號時被解開了——原來是做緊急救援用的。

周奕少將的星艦忽然遭遇到一股不知名流竄星盜的襲擊，還是一夥極其厲害的星盜，周奕少將的星艦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差點被擊毀！

被救援到嵐杉的星艦上時，周奕少將和他一直小心保護著的柏妮絲小姐都是一身狼狽。

柏妮絲小姐甚至在瑟瑟發抖，眼神空洞，不知道是受了多大的驚嚇，星艦上的軍醫和她說話根本就得不到回應，直到她看見嵐杉這個勉強能算是熟人的人才“呀”了一聲。

嵐杉問道，“柏妮絲小姐，你還好嗎？已經沒事了，鎮定一下，然後先和軍醫說一說你的身體情況。”

柏妮絲小姐的眼睛漸漸有了焦距，看著嵐杉雙唇微顫，張一張卻沒發出聲音。

嵐杉看她這個樣子，暫時是沒法溝通的，只好先對軍醫說道，“你照顧好她，等她狀態好一點的立刻通知我。”

說完轉身，想招呼了周奕少將換個地方說話，柏妮絲小姐卻有點急了，又“呀”了一聲，顫抖著向她伸出一只手，但不知是不是剛才緊張得太過了，還是抖動著雙唇說不出話來，原本亮麗柔順的長發亂得雜草一樣，有幾綹混合著汗水粘在臉頰邊，大眼睛裏布滿血絲，嘴唇幹裂，樣子看著著實可憐。

嵐杉默默和她對視一會兒後上前幾步，動作很輕但也很堅定的摟了摟她，輕輕在後背拍撫，低聲安慰道，“沒事了，你已經很安全了，放松，不要緊張。”

她的安慰其實不怎麽溫柔，但自有一股能讓人安心的力量，柏妮絲小姐雖然只是和她略有交集，但不知為什麽，就是很信賴她，覺得這是一個能讓自己放心的人，終於發出了顫巍巍的聲音，“我——我左腿好像扭傷了。”

嵐杉招過軍醫，“好了，她現在能溝通了，你先幫她治療一下。”

一直在一邊默默旁觀的周奕少將在嵐杉把柏妮絲小姐交代給軍醫後立刻也上前一步，占據了柏妮絲小姐剛才的位置。

嵐杉卻已經轉身要走了，“周奕少將，請跟我去會議室。”

周奕少將著急，連忙叫道，“將軍——那個——，我也受傷了，也需要安慰。”

嵐杉頭也不回，“你自己克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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