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袁家大大小小都進了花廳，準備吃晚飯</p>

袁朝陽挺著一個肚子從內廊走出來，文姨娘看到就趕緊過去扶著，“大小姐小心點，地上有哥兒姐兒們的玩具”</p>

文姨娘生的袁朝鳳幾年前跟著夫家南下，南北相隔，再見遙遙無期，袁朝鳳來拜別時，袁朝陽給了這庶妹五百兩讓她以後傍身，從此文姨娘就對袁朝陽死心塌地</p>

袁大有很乖巧，連忙把昌哥兒，可姐兒，仁哥兒散落在地上的玩具收起，當然也是文姨娘教的</p>

袁大有讀書好，將來如果考上進士，發派得請人幫忙，可他們袁家朝中無人，到時候就只能盼著袁朝陽去求永樂公主了</p>

袁太太扶著杜太君進入花廳，柳氏想起身去迎接，杜太君連忙揮手，“孫媳婦坐著就好，怕是這幾日就要生，別胡亂動了”</p>

柳氏乖巧道：“是，孫媳婦聽祖母的話”</p>

仁哥兒搖搖擺擺走近，抱住杜太君的腿，仰頭笑道：“曾祖母”</p>

杜太君微笑，模了模孩子的頭，臉上表情十分慈愛</p>

“曾祖母，娘是不是要生弟弟了？”</p>

杜太君心裏歡喜，童言無忌，仁哥兒說“弟弟”可是個好兆頭，雖然大豐膝下已經有昌哥兒跟仁哥兒，但她還是想再多一個男孩，於是點頭笑說：“是弟弟”</p>

袁大豐聰明的沒幫妻子柳氏說話，一個太護著妻子的男人，那就是沒出息，反正兒子已經兩個了，就算這胎是女兒也不妨礙，家裏長輩不會埋怨的</p>

袁老爺帶著袁大富進來，三個小娃兒見到祖父跟叔叔，又是一陣親熱</p>

袁朝陽看著三個侄子侄女，內心想，孩子真可愛，自己也將有孩子，雖然說是要在秦王府扶養，可是為了孩子，她也只能舍了</p>

懷上孩子是意外，就當自己撿到，反正蕭圖南答應她，每逢初一十五自己可以入秦王府看孩子，他答應她的事情從來沒有食言過，這點還是可以相信的</p>

她雖然也想自己扶養，可是秦王妃說得沒錯，在秦王府，孩子一出生就是縣子縣主，比跟著她這個平民母親要好的多，能上玉牒，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做對事情褒獎加倍，做錯了也會從輕量刑，這些都是她無法給孩子的</p>

她模模肚子，先前還想著不要耽誤弟妹跟侄子侄女說親，要搬去城西，現在想來，直接搬去城中好了，這樣她看孩子也方便……</p>

袁家人都到齊，仆婦張羅了起來，桌上鋪了繡巾，十二道大菜，六葷六素，袁朝陽跟柳氏另外有補身湯</p>

吃完飯，撤下席面，仆婦上了青茶跟水果</p>

平民百姓沒那樣多規矩，袁老爺便說起今日收帳之事，原來袁家人入大牢的那兩個多月，二房跟三房想趁機奪產，說大房已經不可能放出來，按照順序當然應該由二房三房接手，好歹一家人，快點把帳簿拿出來雲雲幸好羽豐郡王敲打過宗主，宗主又去叮囑那些掌櫃，所以二房三房去的時候，沒人把帳本跟銀子交出來</p>

雖然主事者不在，但李大總管在，宗主也盯著，倒是沒出太多亂子，他帶著袁大富今日現身，瞬間洗月兌了“袁家無法翻身”的流言</p>

講到羽豐郡王，眾人雖然不是故意，但也不由自主的看向袁朝陽，都已經知道袁朝陽肚子裏是羽豐郡王的孩子</p>

袁朝陽雖然這幾年過得十分隨心所欲，現在也難得的不自在，家人愛她，可是單身懷孕說出去終究不名譽，她總不能只想著自己，袁家在京城落腳百年，分支龐大，家裏的人還要臉</p>

於是她放下筷子，“祖母，爹，娘，女兒跟……他商量好了”至於這個“他”也不用多解釋，反正大家都知道，“等孩子生下來就交給秦王妃撫養，女兒一個月可以去探視兩次，他答應我，若是兒子，就立為小世子，若是女兒，長大後招贅，隔代立孫世子”</p>

袁家眾人張大嘴巴，雖然覺得袁朝陽委屈了，但也說不出哪裏不好，交給蕭圖南，孩子出生就已經是一條康莊大道，別人求都求不來</p>

杜太君點點頭，“這樣也挺好，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不行，不管搬去哪裏，都會被人指指點點，現在孩子給秦王府，你才不用遭受異樣的眼光，而且對我們袁家也有好處，大有多了一個表弟世子，對前程大有助益”</p>

文姨娘聞言大喜，但眼前不是一個姨娘可以說話的場合，於是只能忍著不要笑出來——誰都看得出來大小姐舍不得</p>

袁太太心疼，但又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朝陽是她懷胎十月掉下的肉，但她不能只管朝陽，不管大富大富就要說親了，一個和離在家的姊姊已經讓袁家說親不順，然後這個姊姊還生了孩子，那就是袁家家教有問題了，誰都不會把女兒嫁到袁家來</p>

等昌哥兒跟仁哥兒長大，娶不到門當戶對的媳婦，可姐兒也會因為有一個不知道檢點的姑姑而被夫家看不起</p>

這幾日是因為剛剛出得大牢，沒空安置，但眾人都明白，袁朝陽不能再在袁家住下去，更不能在袁家生孩子，為了袁家的將來，她得走</p>

袁太太心如刀割，一下子眼眶就紅了</p>

袁朝陽連忙拉起母親的手，“娘別哭，女兒挺好的，小娃兒晚上要吃要拉可煩人了，女兒沒那耐心”</p>

袁太太又哪裏不懂女兒在安慰她，“萬一羽豐世子將來娶了郡王妃，那孩子會不會被欺負？”</p>

“孩子跟著秦王妃，秦王妃年輕時能在十幾個貴妾姨娘中把羽豐郡王拉拔長大，現在對付一個郡王妃就更不成問題了，娘放心，羽豐郡王沒有食言過，他答應過我，孩子一抱回去就上玉牒”</p>

袁太太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但就是覺得女兒可憐，可是怎麽辦呢，他們袁家既然住在城南，就不可能不去理會那些閑言碎語，大富真的該成親了，但家裏有個和離的大姑在，沒哪個門戶相當的姑娘願意過門</p>

“娘您放心，女兒挺好的，何況又不是見不著孩子，女兒已經讓李修在城中找宅子了，找到就搬，以後住那裏，每個月去看孩子兩次，然後回城南家裏住兩天，娘，您說這樣好不好？”</p>

杜太君點頭，“媳婦，我看這樣很妥當，你也不要鉆牛角尖了”</p>

婆婆出口相勸，袁太太連忙拿起帕子印印眼角，“是，媳婦眼界不開，還要勞煩母親教誨”</p>

就在這時候，守門婆子匆匆進來，“太君，外面羽豐郡王來了”</p>

眾人頓時驚訝</p>

袁老爺道：“你沒記錯？是羽豐郡王？不是青和郡王或者安平郡王？”</p>

“老婆子拿過羽豐郡王的大荷包，記得可清楚了”</p>

袁老爺連忙說：“那還站在這裏幹什麽，快點請人進來”</p>

須臾，一人大步流星進來，不是袁家眾人都認識的蕭圖南又是誰</p>

對袁家長輩來說心裏可覆雜了，當自己人看怕失禮，當外人看又不太對，怎麽說都是袁朝陽孩子的父親</p>

袁朝陽對蕭圖南是很熟悉的，此刻看他的表情，神情俊朗，有幾分初見時的模樣，重逢以來眉心間的郁郁寡歡都不見了</p>

她就奇了，遇到什麽好事了嗎？高興成這樣</p>

花廳裏，幾人看來看去，袁老爺突然啊的一聲，想起什麽似的從椅子上跳起，“草民見過羽豐郡王，這次袁家遇難，多謝郡王出手相救”</p>

袁家眾人這才仿佛醒過來，連忙行禮</p>

蕭圖南道：“不用客氣”</p>

廳上幾個老嬤嬤都認得這個前姑爺，手腳機靈的朱嬤嬤已經上了茶，拿到一個荷包，喜孜孜的退下</p>

東瑞國男子為尊，於是由袁老爺帶頭招呼，“不知道郡王今日大駕光臨袁家，有什麽指教？”</p>

“有件事情想跟袁老爺商量”</p>

袁老爺受寵若驚，“草民不敢，還請郡王開口”</p>

就見蕭圖南正襟危坐，“我今日到來——”</p>

袁朝陽心裏就一個咯登，他沒說“本郡王”而是說“我”，真奇怪，什麽事情讓他突然放下了身分？</p>

他今天看起來太不一樣了</p>

重逢以來，他一直處於哼來哼去的高人一等態度，哪怕跟她商量孩子的事情，也是一口一個本郡王，從來不肯稍微放下一點身分，什麽事情讓他有了這樣大的轉變？</p>

“——是想求娶袁家長女袁朝陽”</p>

噗，杜太君一口茶噴了出來，饒是已經年過百半，還是覺得很吃驚，“郡，郡王要娶我們家朝陽？”</p>

“是”</p>

“是『娶』？”</p>

“是娶”</p>

娶就是正妻，杜太君一拍扶手，“好”</p>

蕭圖南行了個晚輩禮儀，“多謝太君”</p>

袁太太剛剛還在哭，現在聽到峰回路轉，又心裏高興，朝陽能再嫁入秦王府的話，她什麽都不用愁了，“二婚二娶，可還要提親？”</p>

“我問過欽天監，二娶同一人為正妃，不用提親下聘，可直接過門，當然，我會用大紅花轎迎娶，樂儀，媒婆，這些禮俗都不會少”</p>

“那好”袁太太喜笑顏開，“那郡王什麽時候擡花轎來？”</p>

袁老爺笑罵，“還說郡王，你糊塗了”</p>

袁太太拍了自己的腿一下，“女婿”</p>

蕭圖南有禮回應，“小婿見過祖母，岳父，岳母”</p>

文姨娘見這時機，連忙討好，“奴婢恭喜太君，老爺，太太，大小姐過了門生下兒子，立了小世子，喜氣一個一個來，很快會再懷孕的，人生才要開始呢”</p>

袁太太笑意吟吟，“是這個道理”</p>

袁朝陽錯愕，她這麽快就被成交了？</p>

祖母跟爹娘什麽都沒問就拍版定案，真的是——</p>

可是蕭圖南說了是娶，先前她說要當郡王妃，他還笑她癡人說夢，怎麽現在又肯了？而且一副很堅定的樣子</p>

她也不是不心動，蕭圖南畢竟是她人生唯一一次怦然心動，對他的愛自從覺醒那日開始就未曾熄滅，能跟他一起生活，是她這幾年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她不是不高興，只是太突然了，她總得把事情弄清楚，這關乎著她將來的一輩子</p>

“那個……”袁朝陽開口，花廳上的眾人終於看向她這個主人翁，“蕭圖南，你為什麽突然又要娶我了？”</p>

“你不願意？”</p>

也不是不願意，但要說願意，好像又有什麽事情不明白，“我總不能什麽事情都糊裏糊塗……”</p>

蕭圖南現在怎麽看袁朝陽，怎麽可愛</p>

下午母妃跟他說的時候，他真的很驚訝，但又很高興，原來袁朝陽沒有看不起他，原來袁朝陽不是不耐煩才離開他</p>

母妃含著眼淚說，她也是沒辦法</p>

蕭圖南無法責怪母親，說來說去都是自己沒出息，只想著玩樂，沒想到給母妃安全感，不然母妃何以出此下策</p>

他不怪母妃，是他自己不好</p>

哪怕他能早一點長大，母妃都不用求袁朝陽離開他</p>

他也突然懂了，難怪當時自己大方允許袁朝陽姨娘名分時，她死活不願，甚至說出要當正妃這種不可能的事情，說來都是為了不要再進秦王府，因為不知道母妃歡不歡迎她</p>

袁朝陽不想他又變成母親與妻子中的夾心，她還是在為他著想</p>

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這樣的感情，要不是母妃跟他說出實話，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被這樣深愛</p>

他跟母妃說，他想娶袁朝陽，他會好好上朝，好好與朝臣交往，把精神用在公務上，絕對不會像以往那樣糊塗</p>

母妃同意了</p>

安撫了母妃後，他旋即出門找欽天監正，問清楚郡王二婚二嫁的規矩，得到的回答是可以的，皇上年輕時也曾經因為生氣把柳昭儀逐出宮，後來想人了又派轎子去柳家接，一樣給了昭儀名分</p>

算了好日子，蕭圖南就騎著快馬到城南袁家，他要越快成親越好，他想天天看到袁朝陽，他要給她畫眉毛，還要跟她游王府後院，現在秋天桂花開，王府後院有幾株老桂花，袁朝陽以前可喜歡了</p>

他想快點成親，想讓曲文苑趕緊有女主人</p>

面對袁朝陽的疑問，蕭圖南道：“來日方長，總會跟你說明白的”</p>

袁朝陽站起身，“郡王請跟民女到外頭說話”</p>

廳上的大人不是看著袁朝陽長大，就是跟她一起長大，知道她不是打糊塗仗的性格，哪怕是對她大有好處，她都會問出一個因果</p>

袁家現在很喜悅，兩人孩子都有了，獨處也不算壞了規矩</p>

至於蕭圖南就覺得更好了，有些事情需要說，但他不想當著這個多人的面前說</p>

＊</p>

袁家前庭窄，後院倒有一個涼亭</p>

袁朝陽把人帶到那裏，面對蕭圖南的重新求親，她又高興又困惑，但已經成人的她還是想問個明白，“郡王剛剛說的話——”</p>

蕭圖南含笑打斷她，“別喊我郡王，那樣多生疏”</p>

喊他圖南嗎？他們現在合適嗎？可是月色下看他那樣欣喜，她真的好想跟以往一樣只喊他名字</p>

思考了一番，沒喊郡王，也沒喊圖南，而是模糊了稱謂，“可是認真的？”</p>

蕭圖南堅定說：“認真”</p>

“前幾天你連名分都說不可能，怎麽現在我又成了郡王妃？”</p>

蕭圖南一怔，這些話他不想在袁家人面前講，因為想保護秦王妃的名譽，可是面對袁朝陽的提問，他不能不講個清楚</p>

這幾年，她才是最委屈的人</p>

想了一會，他才含蓄開口，“母妃跟我說了”</p>

簡單幾個字，換來袁朝陽錯愕的眼神，她是當事人，一點就懂——秦王妃，那個討厭她，巴不得她死的秦王妃，居然跟他說了事情的真相</p>

他知道自己是為他好才離開的他知道自己不是那樣現實</p>

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了，自己對他還有很多愛？</p>

這幾年一直很堅強自立的袁朝陽，現在突然感觸起來了，原來是這樣，難怪蕭圖南會有這樣大的轉變他本來就一直愛著她，重逢後她都能感受到，只是愛是一回事，不妨礙他繼續恨她，現在緣由說清，恨不見了，兩人之間就只剩下愛了</p>

蕭圖南拉起她的手，又是感慨又是愧疚，“說來說去都是我不好，我當年哪怕有一點懂事，都不會讓母妃出此下策，你別怪母妃，要怪就怪我不爭氣”</p>

袁朝陽看他這樣低聲下氣，頓時也心軟，他們這麽多年的糾纏，又怎麽是三言兩語說得清</p>

她記得自己以前有一次發燒，因為熱度降不下來，難受，所以撒嬌要他陪，那天他一下朝就回來了，那個下午一直有丫頭進來說秦王派人來，他也沒走</p>

當時自己覺得很安慰，嫁了個好丈夫，後來他才知道那天下午太子舉行詩會，在京城引領風騷的文人都到了，皇上也難得賞臉，秦王一直派人回家催他，他沒去，反而是蕭圖恩一直陪伴在側，還寫了一首不錯的詩，得到了皇上的嘉獎</p>

也是那一次之後，秦王動了立蕭圖恩為世子的念頭，所幸被太後阻攔下來，不然今天就沒有蕭圖南的風光了</p>

袁朝陽低聲說：“也是我不懂事，只纏著要你陪，沒想過要督促你上進，現在想想，自己也沒盡到一個縣子夫人的責任”</p>

“我已經悔改了，我的人生就只欠你了”</p>

袁朝陽低頭笑了，不知道為什麽有種害羞的感覺，原來撥雲見日就是這樣，雖然隔了那麽些年，不妨礙他們還互相喜歡</p>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p>

她模模肚子，突然間覺得有點脹氣，於是皺了眉</p>

蕭圖南見狀大為緊張，“你是不是不舒服？快點，我扶你回房休息，你在城南看的是哪個大夫，也趕緊去請”</p>

袁朝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沒事，就是晚上糖醋魚多吃了幾塊，那酸味湧上來了”</p>

“真的沒事？”蕭圖南還是很緊繃的樣子</p>

“真的，我懷孕後特別容易脹氣，不要緊的”看他那樣，袁朝陽又笑著安慰，“真的，我不會拿孩子開玩笑”</p>

蕭圖南這才放下心，扶著她在涼亭坐了下來，“朝陽”</p>

袁朝陽就覺得眼眶熱熱的，她作夢都想再聽他這樣喊一次，原以為他們要以仇人的立場過完這輩子，沒想到秦王妃會願意解釋</p>

她向來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覺得太陽剛，可是他剛剛喊出來，那樣的百轉千回，蕩氣回腸</p>

袁朝陽靠著他，今晚心裏像蕩秋千似的，高一下，低一下，讓她措手不及，可是不管怎麽說她都是高興的</p>

他能知道自己的離開是因為愛</p>

他能知道自己沒有那樣勢利眼，她從頭到尾愛的都是蕭圖南這個人，不是希罕什麽世子身分</p>

蕭圖南道：“朝陽，我以後會對你好的”</p>

袁朝陽靠著他的肩膀，“我也會對你好的”</p>

“我會認真發憤，做個好郡王，讓你出去有面子，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糊塗，你別怪我母妃”</p>

“不會的，我現在有了孩子，也稍稍能懂秦王妃的心情，如果我的孩子將來娶妻後只顧著玩樂，我的手段可能會更激烈秦王妃容忍我三年，夠好了，朝鳳過門後一年無子，丈夫已經開始納通房，納姨娘，你還對我一心一意，我覺得自己沒嫁錯人”</p>

蕭圖南握著她的手，“朝陽，我還記得在秋天養荷花的法子，等你過門，我再給你養一池荷花好不好？”</p>

袁朝陽低低的笑了</p>

她想起當年兩人溜入金寶林的宮殿，他向她展示金家表姊在秋天養出來的荷花，並且說已經問出訣竅，少年含羞喜悅的問她“以後……我也在秋天給你養荷花，可好？”，那是他跟她的求婚之言，她這輩子不會忘記</p>

想想兩人也真大膽，才十四歲就私訂終身</p>

可是她也沒想過要嫁給誰，六歲入宮那日是靠他護著，這才在一群皇子皇女中立定腳跟，十一歲上情竇初開，就已經認定他了</p>

“記得你為了救弟弟，求我帶你南下時答應了三件事情”第一件要她站起來說話，第二件說一路快行，不得喊苦，“還有第三件，我當時沒說，但現在想起來了，你還欠著我一件事情呢”</p>

袁朝陽噗嗤，“不知道郡王想怎麽發落我？”</p>

蕭圖南聽得她打趣，心情大好，“你……親我一下”</p>

袁朝陽聞言有點好笑，但此刻兩人把心結說開，恢覆往日親遁，想也不想便在他臉上印了一吻，然後又有點害羞</p>

那晚一夜留宿，當時兩人只是肢體親熱，心裏卻有著距離，跟現在把疙瘩揭過的感受完全不同</p>

蕭圖南只覺得心裏喜悅得都要炸開，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怦，他想起當年在金家表姊的宮殿裏，自己偷親了袁朝陽，那樣得意</p>

月色下，秋風中，兩人沒怎麽說話，只是靠在一起，心裏都是滿滿的喜悅</p>

＊</p>

八月初三，北鬥星君聖誕，吉日</p>

秦王府派出了八人大轎跟樂儀前往城南袁家迎人，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熱鬧，都說二十五歲的羽豐郡王終於成親，所以秦王府要大肆張羅一番，後來路人又八卦，這個郡王妃可是二次進府</p>

“什麽？二次進府？”</p>

“是啊，你不知道，羽豐郡王之前還是縣子的時候，縣子夫人就是這位袁家大小姐，因為沒懷孕，這才三年和離，說來手段也是厲害的，和離後還一直纏著，也沒想到纏著纏著，居然讓她成功有孕，這不，又迎回來當郡王妃”</p>

“哎喲，莫不是狐貍精？我看著是狐貍精投胎”</p>

各式各樣的說法都有</p>

因為袁朝陽二度進府的故事太離奇，當時還在城中傳了一陣子，當然說來說去都是羨慕她，郡王妃呢，堂堂二品，何況羽豐郡王院子裏沒姨娘沒貴妾，那可舒暢得很，連皇後都沒能這麽省心</p>

這些袁朝陽自然是知道的，換做她十五歲時絕對會跳起來，然後馬上遞牌子進宮，要求祁皇後主持公道，下令禁止那些流言相傳</p>

可是她現在已經二十五歲了，歷經過那樣多，真的覺得日子是自己在過，不是活在別人嘴裏</p>

說什麽？隨便</p>

蕭圖南對她好才是真的</p>

他現在非常上進，每天四更起來，然後還是給她畫眉毛後才跟秦王一起上早朝，接著到禦書房聽皇帝額外吩咐，然後就是去府衙辦事，他現在還身兼內務府管理，雖然名義上還有個裘內務府監，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上想把這一塊給蕭圖南管理，連裘內務府監都很明白，現在事事過問羽豐郡王</p>

蕭圖南差不多都在晚飯時間回來</p>

袁朝陽已經懂事了，不再想著兩人世界，而是命人把晚飯擺在秦王妃的院子裏三人一起用，有時候秦王來，多添一雙筷子就是，十六道大菜是不可能吃完的</p>

就在時序入冬時，袁朝陽聽到裴秀女跟鄧秀女嫁人的消息，嫁的都是京城有名的富商，看起來是低嫁了，但生活品質可是大大提升</p>

朱弄玉見狀，先是來求袁朝陽收她當姨娘，各種哭鬧，又是下跪，又是不答應我就不起來，袁朝陽可不是小孩子，隨便她，只要不進門，怎麽鬧都無所謂</p>

朱弄玉鬧了十幾天，終於知道自己進曲文苑是無望了，表哥喜歡狐貍精，狐貍精又小器，怎麽辦呢，自己已經十六歲耽擱不起了，只能求秦王妃幫她張羅婚事，秦王妃給她一筆嫁妝，許了一門白身出身的進士，朱弄玉就這樣出門了</p>

袁朝陽的肚子越來越大，靠著這肚子之賜，跟秦王妃之間也越顯和睦，都是體面人，過去的事情別計較了，好好過當下的日子才是真的</p>

袁朝陽入秦王府，上了玉牒，現在又懷孕，太醫每十天來請一次平安脈，秦王妃都是會在場的，問過幾次是不是雙胞胎，怎麽肚子大成這樣？太醫都很猶豫，脈象很強，也有可能是雙生同脈，但這不好說，於是只含蓄表示自己學藝不精</p>

秦王妃原本想準備兩個小娃的東西，有備無患，但嬤嬤說還是不要，平常心，一切平常，那就大吉大利</p>

秦王妃想想也有道理，不要自己太張羅了，反而折了孩子的福氣</p>

在秦王府，袁朝陽是不用去立規矩的，肚子太大了，秦王妃緊張，現在反而是這個婆婆早上立完姨娘庶子的規矩，下午跑來看親媳婦的大肚子，總要看上一兩刻鐘，這才依依不舍的回院子</p>

秦王也高興長子有後，這陣子留在秦王妃這裏用飯的次數多了不少，柴孺人幾次說身體不舒服，秦王也沒去看，面對一個只會流淚說“王爺，您別忘了妾身的圖恩，圖恩也是您兒子，需要您的提拔”的孺人，還不如面對一個喜孜孜說“王爺，妾身看媳婦的肚子可真大”的王妃</p>

天氣冷，袁朝陽現在乖得很，怕自己風寒，大門不出，偶爾悶了就開窗看看雪景，也不敢多看，一會就關窗，大致上還是不錯的</p>

秦王府規矩不嚴，袁太太每個月來看女兒一次，當然，基於禮貌都要先去拜訪秦王妃，一個婆婆一個岳母，可有話說了，當然都是繞著袁朝陽的肚子，兩人都覺得是雙胞胎，但兩人都不敢說破，猜透了老天爺的意思，萬一惹得老天爺不高興，不給了怎麽辦？小娃兒的東西在秦王府堆了好幾個抽鬥，就是不敢做同樣成套的</p>

大年夜，全家人在王府花廳吃年夜飯</p>

過年前有好多事情要忙，蕭圖南每天早出晚歸，若是以前，袁朝陽肯定要撒嬌了，可是她現在已經懂了，他不只是她的丈夫，還是秦王妃的兒子，他去年南下勘查河道，當下決定開官驛，救百姓，他已經是國家棟梁了</p>

年末時要算好明年的各府州派銀，江南的霍府尹想治水，需要百萬兩銀子，但他朝中無人，只能靠蕭圖南替他奔走，朝廷勢力盤根錯節，蕭圖南得跟不同黨派的大老商議，請他們在朝上讓步，最近就在忙這個</p>

袁朝陽很是驕傲的，她在郝嬤嬤的揍扶下走入花廳</p>

蕭圖南幾個庶弟的妻子連忙過來招呼，雖然心裏不喜，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到，都是高門大戶出身的人，不會落人把柄</p>

秦王妃見狀連忙問：“今天太忙了，還沒來得及去曲文苑看，崽子可乖？”</p>

袁朝陽笑說：“踢了一整日”</p>

田姨娘討好說：“奴婢看，郡王妃這胎一定是小世子，男孩子，這陣子才踢踢踢”</p>

秦王妃笑罵，“就你會說”</p>

“奴婢這嘴藏不住事”</p>

秦王妃心想，最好是兒子，女兒嘛……也行，圖南有後就好，反正他們東瑞國可以隔代立孫世子，總之不會便宜蕭圖恩跟柴孺人那母子</p>

仆婦張羅著碗筷，不一會，秦王領著蕭圖南進來，兩人臉上都挺高興的，秦王雖然留了胡子，但笑容還是藏不住</p>

秦王妃迎了上去，“王爺什麽事情，這樣開心？”</p>

秦王笑說：“圖南，你自己講”</p>

就見蕭圖南意氣風發的開口，“兒子給江南人民討的水利錢，皇上已經準了”</p>

秦王妃大喜，“你說服尤太師那一派了？”</p>

“是”</p>

幾個有眼色的姨娘紛紛讚美起來，就見柴孺人一臉恨意，但秦王現在已經懶得理她了，太後說的沒錯，柴孺人是庶女出身，教不好兒子的，還是圖南像自己些</p>

蕭圖南又跟秦王妃說了幾句，這才走到袁朝陽身邊坐下，伸手就模肚子，孩子剛好一踢，他笑說：“知道是爹呢”</p>

袁朝陽微笑，“居然可以說動尤太師，郡王好手段”</p>

“夫人過獎”蕭圖南捏捏她的手，“吃飯”</p>

袁朝陽笑著點頭</p>

她覺得這樣很好，十五歲時，她喜歡那個黏著自己的蕭圖南，可是現在，她更喜歡這個頂天立地的蕭圖南</p>

他在閃閃發光，樣子真好看</p>

她絕對不後悔自己當年離開他，但也慶幸現在能這樣看著他</p>

他看著她，目光移到她脖子上的貂毛圍巾，笑了——她現在戴的貂毛圍巾，就是八歲那年春獵時，他獵到的白貂</p>

分開過，又再一起，他們比誰都珍惜這樣的緣分</p>

孩子是男是女都無所謂，重點是他們可以一起學習當爹娘，這想必比當年在東宮學習琴棋書畫更加有趣</p>

兩人心有靈犀，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p>

全書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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