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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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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無言以對

延禧宮裏,陸昌明和太後沈默以對。

“這麽些年了,你還在怪阿姐嗎?”太後開口,說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陸昌明的臉上浮起一絲慘淡的笑,怪什麽?陸家會有今天,都拜他們姐弟所賜。陸家能有今天,也要多虧了他們姐弟。不知他們的祖父死的時候,是否後悔教導了他們倆。

他的目光很冷靜,看著太後輕聲道:“我們倆都一樣,怪什麽?”

“到了如今,當初選的路,我們總要走到底的。”陸昌明的語氣有些漠然。

太後聽著這話,好似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她低下頭看到她的雙手,這雙手纖細白皙,紋理細膩,如同上等的瓷器,可惜這雙手沾染了太多的骯臟。

“阿弟,幫幫明恪吧。他也是你的外甥。”

“太後娘娘言重了,臣怎麽膽敢將皇上當做自己的外甥?”陸昌明起身,恭敬地躬身回道。

“難道你要讓上京血夜再重演一次?”太後尖銳的詰問在宮內響起,回蕩在殿內,尖刻地刺骨。

“皇帝已經不是當年的二皇子了。”

陸昌明冷漠地看著自己賢良淑德的姐姐,開口道:“盧相是第一位,但不會是最後一位。你覺得陸家會是最後一位嗎?阿姊。”

不過三年時間,新帝就將手中的權勢收攏得差不多了。

太後握緊了雙手,指套劃破了掌心,她搖了搖頭,道:“明恪不是先皇。”

“他畢竟是先皇的兒子。”陸昌明唇角帶著一抹嘲諷,新帝的作風越來越像先皇了,同樣的狠辣決絕。

“他也是我兒子,身上流著一半的陸家的血。”太後站了起來,她抿著唇反駁道。

陸昌明擡頭看著太後鬢角的白發,眼光微微黯淡,不忍再爭執下去,閉了閉眼,輕輕地道:“定北軍中,高陽的人我都清了。”

太後楞了片刻,低聲道:“多謝阿弟。”

她知道她的阿弟終究還是伸了手,幫了一把。

“我不求其他的,只希望皇帝能夠看在安衍一片赤子之心的份上,莫要讓安衍次次涉險。”陸昌明疲憊地嘆息道。

“這些年,

你對安衍不聞不問,我還以為你恨毒了他。”太後面露溫和之色,對著陸昌明的話略感驚詫。

陸昌明聽到這話,心內微微一沈,閉上雙眼道:“他是我兒子。”

太後微微一笑,原本壓抑的心情顯得稍微好了一些,她笑著接道:“既是如此,待孩子就親近些。對了,安衍今年也有二十四了吧,該是成家的時候了。你有沒有什麽人選?”

陸昌明沈默著想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看著安衍對姜家小姑娘很上心。若不是…”

太後長長嘆了一口氣,憐憫地道:“陸家嫡長孫需出自陸家長媳。阿媛是個好孩子,可惜了。我會給阿媛挑一門好親事的,是我們陸家對不住她。”

殿內漸漸沈寂下來,冷冷清清的,油然升起一抹愁。

陸昌明沒有繼續待下去,殿內的談話告一段落後,他就出了宮。沿著大道出了宮墻,依舊是來時的那輛馬車。

陸昌明掀開車簾,果然看到早就在車內的陸安衍,他閉著眼斜靠著側壁,臉色較之剛剛,似乎更加晦暗了些,雙唇微微泛著一絲極淺的青紫。這是氣血嚴重不足的表現。

似乎聽到車簾揭開的聲音,陸安衍睜開眼,好一會兒,才看清來人是誰。他斂息坐正,對著陸昌明道:“父親。”

“嗯。”陸尚書坐在車內,不一會兒,低聲問道:“傷的如何?”

“不礙事,一點皮外傷。”

陸尚書看著他不自然的坐姿,何嘗不知道這人身上的傷並不如他所言的那般微不足道。但是多年的隔閡,他不知道說些什麽,兩人間的談話才不至於這般生硬。

“盧相讓我帶了句話給你。”

陸安衍有些詫異,不解地看向陸尚書。

“他讓我帶的話是,‘對不住,但老夫不悔’。”陸尚書看著沈默不言的陸安衍,揉了揉額角,道:“安衍,這次你不該妄動。”

陸安衍握緊拳頭,低聲說道:“是我思慮不周。”

“不是你想的不夠,你是想的太多了。皇上既然狠得下心把自己人當餌料拋了出去,你又何必心軟?如此妄動,是要收買人心嗎?這天下是皇上的,你的舉動太紮眼了。在上京城裏,心軟的人都死了。如果你學不會硬起心腸來,那麽將來終有一天,你會害死你自己,甚至是讓整個陸府陪葬。”陸尚書瞇著眼,臉上冷肅一片。

“不是的!”陸安衍毫不遲疑地反駁道,“他們皆是我的袍澤,我不能……”

陸尚書冷冷看著陸安衍,目光冷厲,良久,他輕輕嘆息道:“不能在乎太多,如果你想將這盤棋下完。”

不待陸安衍回答,陸尚書好似累了,閉目道:“回去後好好歇著吧。”

陸安衍心頭一顫,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輕輕地問道:“父親,當年如果…你可會像盧相一般……”

“胡言亂語什麽!”陸尚書驟然出聲打斷陸安衍的話。

“老爺,少爺,到府上了。”車外傳來鄢拓的聲音。

陸尚書看著陸安衍,冷硬地道:“莫要胡思亂想。”

“是。”陸安衍低頭應道。

“我是陸氏一族的族長。”陸尚書忽然又接了一句,他無法做到盧相那般決絕,但他卻也絕不會放過!

陸安衍身子一僵,沒有回話,略顯倉促地下了車,帶著滿身的沈重和狼狽離去。其實,他也只是想聽一句‘會同盧相一般’而已,就當是哄哄他。

陸尚書坐在空蕩蕩的車廂內,車內還殘留著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心中湧起淡淡的悲哀——他知道孩子身上定然帶著重傷,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關懷他,明明孩子只是想聽一句好聽的話而已,他卻連哄哄人都不會。

更可悲的是,如今他和安衍之間似乎只剩下談論死板的公事和刻薄的責難,他也只是想讓孩子多多顧惜己身。

陸安衍入了府,一路疾走,腦中不斷回想著已成定局的一幕幕,充斥著鮮血淋漓的詭計謀劃,眼前閃過父親清冷的面容,耳邊似乎還能聽到他淡漠的話語。

心中哀痛欲絕卻又急怒攻心,他只覺得身上忽冷忽熱,胸口絞痛不已,驀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腳下無力,人似枯葉般傾倒,冰冷的青石板近在眼前。

忽然一只手穩穩扶住他,安衍急促地喘熄著,眼前白晃晃的,一時間看不清來人。

“我算著藥效差不多過了,”榮銘扣著安衍的脈門,心下微沈,緩緩註入一絲真氣,助安衍順過內息。

看著安衍氣色暗淡,心想好在他出來等他,不然只怕這人是就倒在門口了。

“你呀,現在要做的就是少思少慮,靜心休養。”

榮銘扶著陸安衍入屋,急忙去窗口處小爐子上取藥。陸安衍捂著胸口伏在床上,急促喘熄著,痛苦的呼吸聲充斥在屋內,他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疼得緊,腦中暈眩地厲害。

他死死咬緊牙關,將痛吟聲壓下,不過這麽一會兒,身上的汗水就浸透了裏衣,冰冷冷地貼在身上。

榮銘捧著藥過來,看著床上狼狽的陸安衍,心中一陣酸楚,他扶著陸安衍,把藥餵了進去,認真地叮囑道:“安衍,這傷呢咱們好好養,這段時間我就住在這兒了,接下來你可不準胡來了。”

“榮銘,”陸安衍面色慘白,忍著痛道:“你回…”

“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陸安衍悶哼一聲,之前服用藥物壓下的傷情來勢洶洶,他蜷縮著身子,脈絡裏殘餘的真氣在身上橫行無阻,仿若要撕碎身體。驀然藥效散了出來,壓迫著散亂的真氣攏了回來,像張網一般裹著他的心肺。

榮銘嘆息了一聲,終究是不忍看著陸安衍這般硬抗,出手紮了三根銀針下去,緩了緩脈息,但似乎效果不佳,只得用力點了陸安衍的穴道,任其昏睡過去。然而就是在這昏睡之中,卻也能看到陸安衍由於疼痛而微微抽搐著。

庭庭深宮,清清冷冷的花園裏,時不時地傳來一陣幽幽的歌聲。

“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谙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嗚嗚…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嗚…嗚嗚…”哀哀的歌聲夾雜著哭泣斷斷續續地在園子裏響起,顯得淒涼悲怨。

園子裏的方形石桌旁,姜德音哭笑不得地遞了一杯水給對面邊哭邊唱的女子。

那女子接過水杯,帶著哭腔低聲道了個謝,透過騰騰升起的熱氣,可以看到女子膚白勝雪,面容清麗如芙蕖,一雙剪水瞳子霧蒙蒙的,氤氳著淚珠,似青蓮如幽蘭。

“曼曼,這次又怎麽了?”姜德音放低聲音,柔柔地問道。

趙曼曼喝了一小口水,小聲啜泣道:“阿媛,我覺得榮大哥他並不想和我成親。嗚…上次麗姨安排我們相見,他並未現身,我、嗚嗚…這次巡莊,他、又不告而別、嗚嗚嗚…你說榮大哥是不是心有所屬,但礙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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