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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希倫設想過自己將會在這扇鐵門之後看到什麽,那興許會是一個慘無人道的、令人不忍直視的施虐畫面。

然而刺目的白光後,他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404宿舍的陽臺,只有空蕩蕩的一片。

米希倫怔怔地看著自己腳下那被剪碎的,亂七八糟的黑發,一如那些“人”所說的——

這是前所未有的,尤為順滑,光澤度飽滿的頭發。

可是這些被剪得七零八落的頭發,被扯得變形的頭發,也在說明它們的主人,遭遇了怎樣的非人的對待。

米希倫腳下生根了一樣,他原以為自己能阻止這些糟糕的事情,可事實證明,他錯了,他連拯救的“對象”都沒能見到,那個“人”,不想見他,所以他無法突破“事發當時”,只能無措地面對著一地狼藉的“事後現場”。

那些頭發,像是被風吹動一樣地在地上搖曳著,蠕動著,趁米希倫沒有防備,就要慢慢地蔓延過米希倫的腳背。

就在這時候,米希倫猛地一驚醒,沒有太大的恐懼,但是他看也未看腳下的頭發一眼,快速地退出了這個宿舍。

米希倫如此當機立斷,是因為他好像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點聲音。

對於這些靈異的事情,就算有牛大爺友情贈送的《論如何討得富婆的歡心》,米希倫也無法深入地了解,但是他粗略地掃過全書,總結大概只有五個字——有因必有果。

像是在這所學校作亂的女鬼,小紙人口中“連洗發水都要蹭”的女鬼,米希倫基本可以確定是鐵門之後,被一群女生霸淩的同學了。

她有著鮮明的特征——一頭烏黑靚麗,柔順非常的頭發。

有很大可能可以推斷,她是一位漂亮的女性,以她糟糕的經歷來推斷的話。

再推測下去,這位女同學可能在校期間遭受了同學們非人的霸淩,並且霸淩的地點並不限於C棟404女生宿舍內部。

要知道,陳靜雅可是說過的,她們之前的舍友莫小芳,是在洗澡房出事的。

就在剛剛,米希倫隱隱約約聽到的動靜,就似乎是從洗澡房傳來的。

正常情況下,想要在C棟404宿舍聽到洗澡房的細微動靜,是不大可能的,但是現在這個霧霭沈沈的世界,明顯是在女鬼的操縱之下,她想要讓米希倫聽見什麽,米希倫就會聽見什麽。

米希倫快速地跑過樓道,往較近的一個洗澡房跑去。

快些,再快一些,他必須快點解決掉……

再拖下去,小紙是要生氣的啊。

一踏入洗澡房,又是一陣空間扭曲,然後米希倫就看到很多面容模糊的女生,拿著自己的東西,包括洗臉盆呀,衣服呀,洗浴用品之類的,匆匆離開了洗澡房,仿佛是集體在為什麽讓出空間一樣。

果不其然,那熟悉的聲音,從最後一個洗澡隔間傳來了——

“你這個賤|人竟然還敢回來上課,這是把我們的警告當成耳邊風了嗎?”

“哎喲,快別說了,人家脆弱得很呢,上次剪了點頭發,都休學去治病了,咯咯咯~”

“我看不是剪了她頭發的問題,我聽說呀,她是被開水燙的,去整容了!”

“整容!整哪裏?臉上嗎?我們主要燙的可不是臉誒,哈哈哈哈哈……”

“真是羞死人了,就沒見過這麽惡心下賤的女人,竟然扒開腿給那麽多男人看,這會兒的醫生大多數都是男人吧?”

“我看她是還沒吃夠教訓,就該讓她再長點記性!”

“哎喲喲,竟然又哭了,你平日裏是不是也這樣勾引張教授啊?”

“她真的太惡心,太下賤了,我長那麽大沒見過這麽令人作嘔的女人,人家張教授是年輕有為,高大英俊,人家有未婚妻的好不好,全系這麽多人,哪個女生不喜歡他,又有哪個女生像你這樣不要臉不要皮地勾引人家犯錯誤?”

“別說那麽多,上次還是我們太寬容了,火柴盒拿來!”

這惡毒到了極點的,毫無人性的對話,充斥著米希倫的耳朵,他自詡見識過槍林彈雨、見識過百姓流離失所、見識過人間血淚苦難,卻也不曾見識過這樣毫無底線的,純粹的惡毒,令人心寒!

米希倫很生氣,他當然想要去阻止這一切,阻止那個女生再遭毒手,可是無形的阻擋,橫在了眼前,無論他如何掙紮,他都無法突破這一層阻隔,他只能被迫留在原地,聽著、見證著一切的發生。

受害者那細細的嗚咽聲,像是一只瀕死的小獸,絕望而沈痛。

她的聲音被那些囂張的嬉笑所掩蓋,她的求救被那些惡毒的辱罵所吞沒,所剩無幾——

“我沒有,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我只是回來辦退學的而已啊……”

“放過你?誰來放過我們啊,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們宿舍的名聲都搞臭了啊,婊|子!”

“給我按著她,媽的怎麽沒打火機,火柴盒就是麻煩……”

“啊啊啊——”

伴隨著這聲慘絕人寰的哀嚎,阻擋著米希倫的那道無形的氣墻終於消失,然而不等米希倫沖進去,他就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衣不遍體的,頭發著火的女生,慘叫著從自己身邊跑過,跑出了洗澡房。

米希倫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說不出任何話來,他下意識地追了出去,心裏惴惴不安。

剛沖出洗澡房的米希倫,就看見那個狼狽不堪的女生,跑到404的門口的時候,猛地停了下來,然後——

爬上了欄桿。

根本來不及阻擋,緊追出來的米希倫倉惶之下的伸手,依然和那個女生失之交臂。

她從四樓,直直墜了下去,像是要重回地心引力的雛鳥。

米希倫睜大了眼——

“砰!”

一聲巨響。

血花四濺。

慌亂的尖叫,混亂的一切,天旋地轉,攪拌著這個時空的一切,米希倫頭痛欲裂地抱住了腦袋。

再一睜眼,米希倫已經不在四樓了,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出現在C棟的一樓。

周圍都是驚慌失措的學生,她們尖叫著從他身邊跑過,而米希倫,則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那篇模糊的血肉。

“啪”一聲無聲的動靜,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就在這瞬間,周遭混亂的人群頃刻消失,天空倏地落幕,米希倫置身於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一盞詭異的,不知來處的燈,突然打在了那地上的那坨血肉上。

像是一出,怪誕的戲劇。

盡管米希倫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團模糊的血肉蠕動起來的時候,依然被嚇得汗毛全部豎起來了。

她死了,它又活了過來。

“額呀,謔桀桀——”它蠕動著,不知從哪個器官,發出了非人的詭異的,仿佛氣音一樣在嘆息的聲響。

一邊發出陰森的鬼語,一邊慢慢地“站了起來”。

她是頭著地的,米希倫默默地想到。

因為她不是腳踩地面地爬了起來,而是頭顱挨著地面地“站”了起來。

因為跳樓,是頭著地,她的左邊大半個頭顱都凹嵌了進去,脖子也斷了,整顆腦袋與右邊肩膀成負二十度角,她的腦袋幾乎可以說是,“別”在了右邊肩膀的後面,而也正因為這反人類的角度,斷裂的骨刺刺破左側脖頸的肌膚,直接暴露在了空氣中。

燒焦的頭發,還在空氣中散發著濃烈的臭味,混雜著血腥味。

它頭著地,下半身支棱了起來,斷裂的腿,晃蕩在冰涼的空氣中,

雙臂成扭曲的姿勢,攀爬在地上。

然後,米希倫眼睜睜地看著它那凹嵌了小半個的腦袋,“咯吱咯吱”地挪動著,終於,它看到了他——

像是鯊魚聞到了血腥味一樣,它動作迅疾而猛烈,以超乎尋常的速度,爬向了米希倫。

米希倫算是理解到了那種,氣懸一線,只差千毫,就直接被嚇得背過去的感覺了。

它“謔謔”地怪叫著,爬得很快,可是米希倫卻像是腳下生根了一樣,被定在原地,眼看著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忽然,一陣熟悉的氣息包裹住了他。

米希倫的心瞬間定了下來:“我無立場判定是非對錯,但是無論如何,傷及無辜即是錯。”

他猶然記得小紙人的話,這是一個染了無辜血腥的惡鬼。

這怪物似乎是被米希倫的話激怒了一樣,空洞的眼睛迸發出了極致的惡意,枯瘦的手一拍地板,整個身子騰空撲向了米希倫。

“碰——”

金光乍現,血腥迸濺。

它淒厲又尖銳地哀嚎了起來,怨毒的眼睛,不甘心地盯著仿佛被金剛罩蓋住的米希倫。

它不敢再觸碰這包裹住了米希倫的金光流轉的結界,卻不肯死心地嘶鳴著,圍繞著米希倫瘋狂打轉,企圖窺見一線之機。

米希倫看著它不人不鬼的模樣,眼中的神色極為覆雜,悲憫之中,有些痛意,他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現下的情況。

因為這是人性的兩難,她被欺辱的無辜,與它濫殺的血債,糾纏在了一起,讓米希倫無從選擇。

不過好在,也不需要他做下選擇。

天邊出現了金色的光芒,這刺目的光大盛,原是鋪天蓋地的金色箭矢,從天而降。

金色的靈光驅散了黑暗,天光破曉,惡鬼嘶鳴,它已然被無數箭矢穿透,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看老子的四十米長刀,受死吧孽畜!”一聲熟悉的暴呵。

米希倫看著有個小小的身影,舉著一把偌大的巨刀,從天而降,犀利地劈向了掙紮不休地惡鬼。

“小紙,等一下!”

小紙人嗷嗷地叫著準備斬草除根,卻又因為米希倫的制止,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四十米長刀給收了回去。

但是他的降落卻是無法避免的,“砰!”他生生砸在了女鬼的身上,把本來就歪七扭八的女鬼,砸得凹凸不平。

小紙人踩了女鬼一腳,心裏氣急了:“該死的叨逼精,爸爸剛剛就要帶你走,你竟然不領情!”

是的,米希倫一被拉進幻境,小紙人就察覺了,並且瞬間套住了他的神識要把他拉出來,是米希倫自己拒絕了,是米希倫自己往裏走的!

“啊啊啊啊,氣死爸爸了,老子要把你壓在五行山下,屁|股朝外!”小紙人暴躁地拍了米希倫的屁|股一下,“想起來就打你板子,想起來就打!”

米希倫臊得整張臉像是被蒸熟的小龍蝦一樣:“你,你別鬧……”

毫無威懾力,像是在撒嬌。

於是小紙人變本加厲地捏了捏:“誒~叨逼精你屁屁真翹,真彈,真緊,手感真好,爸爸好喜歡,希望你再接再厲,好好保持。”

“小紙!”米希倫這下是分不出是羞,還是惱了,整個人感覺自己的頭在嗡嗡響。

米希倫不讓殺女鬼,小紙人心裏惱著他,卻哼哼唧唧地沒有硬殺,只是也沒解救她,就讓她癱在地上,被金色箭矢穿透,紮在原地無法動彈。

就那麽一會兒,校方和谷風柔她們兩個都到了。

眾人看著鬼氣森森的,怪物一樣的女鬼,嚇得硬生生離他們三十米遠,就是不敢靠近。

陳靜雅倒是膽子被嚇破之後,有點破罐破摔,竟然還觀察了起來:“額,好恐怖,不過,她身上穿的好像是舊版的校服?”

米希倫皺眉,悄悄問小紙人:“他們怎麽也能看到她。”

女鬼失去了力量,在地上謔謔發聲,卻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她身上氤氳著的鬼氣也在逐漸消散,不用小紙人親自動手,就這麽紮在原地,她遲早也會魂飛魄散的。

“我給他們開天眼啦。”小紙人湊近米希倫的耳邊,吹了一口氣。

米希倫縮了縮脖子,有些無奈,小紙還是那麽調皮,好好說話都不肯,就要撩一下別人,唉。他還什麽都不懂,卻總是受這個不正經的熊貓頭表情包的影響,做一些……會讓人誤會的事情。

副校長抱著一個檔案袋,甚至不敢看那地上的東西,看一眼就感覺自己的陽氣才咻咻咻地飛走。

他只好遠遠地對小紙人說:“大師,你要的資料已經準備好了。”

白天還看不上小紙人呢,這會兒就是大師了。

小紙人揮了揮手:“不著急,等我先把這個女鬼打到魂飛魄散,再來了解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

米希倫驚訝地看了過來,小紙剛剛明明答應了……

可是小紙人不理會米希倫的疑問,手握成拳,經脈裏燃燒著火焰,血管裏流淌著的仿佛是金色的靈液,小紙人一步步走向女鬼。

女鬼雖然失了理智,卻也不全然是傻的,像是現在,她知道自己可能會再“死”一次,她也會害怕,會瑟縮。

小紙人臉上泛起了冷笑,揚起拳頭,火光大盛,“受死吧!”他喊道,正要揮拳,千鈞一發之際,角落裏突然連爬帶滾地跑出了一個人——

“等等!”

米希倫愕然地看著那個披頭散發的老婆婆,只見她當在了女鬼的面前,聲淚俱下地說出女鬼淒慘的身世,正是米希倫在鬼蜮裏所看到的那樣,老婆婆求大家同情,讓小紙人放過女鬼。

小紙人冷笑:“我信你才有鬼,糟老太婆壞得很!她確實挺無辜的,你就不是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谷風柔是真的有些傻眼。

陳靜雅抱著她:“噓,別說話,我們領導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呢……”

老婆婆擡起頭,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渾濁的眼珠子盯著小紙人,惡意比那渾渾噩噩的女鬼更甚,然而不待她對米希倫發難,一張特質的網從天而降,直接將她捆住。

有兩個穿著流暢的作戰服的人,無視眾人的傻眼,面無表情地上前將老婆婆押走,其中一人臨走的時候,沖小紙人頷首示意。

小紙人揮手:“別忘記了爸爸的功勞。”

大家都傻眼了,看著一個莫名其妙的老太婆沖出來攔小紙人殺鬼,又看著角落裏蹦出來兩個人把老婆婆押走了,結果一回神,原地的女鬼還不見了!

他們都看不到那個女鬼了,可是小紙人卻看得到,她腳上被套上了鐐銬,正拖向無盡的迷霧……

“小紙?”米希倫歪了歪頭,一時半會兒跟不上思路。

“唔,從哪裏說起好呢,”小紙人苦惱地撓了撓頭,“哦,有了,就從那個老太婆說起吧?”

“她就是我說的養鬼人。”小紙人語出驚人。

下章就完結啦,大家記得給大白打個五星好評哦,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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