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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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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邊城不似京城,春天來得格外晚。

屋子裏沒有炭火,虛掩的房門,一陣一陣地灌進來冷風。

隆盛烈裹了裹身上的銀狐大氅,冰涼的手指觸及到自己的脖頸,冰得他頓時一個激靈。

他一連十二日,日日親自上門,卻始終未曾得見那杜姑娘長了幾只眼睛。

他忍不住喝問戰戰兢兢縮在門口的老婦,“杜姑娘的病還沒好?”

康婆子攏了攏手,她這輩子見過最貴的人就是杜家的大人了,可眼前這位眉目還沒有完全長開的公子哥兒,讓她重新開了眼界。

他眉宇間的神情,那淩駕與眾人的氣勢,讓她的眼眸飛快地從他的身上掃過後,就沒有了打量第二眼的勇氣。

她驚恐地搖頭,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表示什麽都不知曉。

康婆子不會說話,可她雖啞,但心不瞎。

此番隆家的公子前來,是為了接姑娘進京。

可姑娘不知是怎麽想的,偏偏這時候“病了”。

姑娘的事情,自不是她這種老婆子可以幹預的。

隆盛烈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了。

瞧這今日的光景,想必又是不能得見。

他甩著大氅,怒氣沖沖地出了杜家。

春雪早就停歇,天卻不曾放晴。

隆盛烈疾走一陣,驅走了身上的寒氣,他立在灰蒙蒙的蒼穹下,百思不得其解。

“那杜顯英勢必是得下入大牢,她一個孤苦無依的孤女,沒了父輩的照拂,自是驚慌害怕,我此時前來不正是……”

“正是雪中送炭!”隆三是隆盛烈身邊最機敏的仆從。

隆盛烈點了點頭,此番話,與他京城裏的那班友人說的一樣。

且不說那群人是不是狐朋狗友,他們的見解同他無差。

“隆公子,你此番前去,在小娘子的眼中定是如天神降臨,到時候小娘子拉著你的手感激涕零,沒準兒還會投懷……哈哈!”

他此番前來,並不是為了誰對他投懷送抱的。

只是為了驗證他腦子不斷出現的那些異景。

可沒曾想……

隆盛烈死活都不肯相信:“我這塊炭,似乎並不如想象中的令人稀罕呢!”

可,不應該啊!

-

隆盛烈橫行京城一十四載,人送諢號隆小霸王,就連當今的聖上都知道他的諢名,一瞧見他就笑,稱他“固陽家的小霸王又來了”。

可見隆小霸王之所以能在京城中橫行,仰仗的並不止固陽公主這面大旗,與當今聖上的恩寵也分不開關系。

試想在京城裏橫行慣了的隆小霸王一到邊城碰了一鼻子的灰,那得是何等酸爽的心情!

杜梨兒把握著會讓他誤解欲擒故縱的那把度,於第十三日早早就在前廳裏守候。

“姑娘,你且耐心等等,我讓馬二哥去巷子口瞧瞧。”蓮心是個坐不住的。

杜梨兒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曉。

自打父親被上了枷鎖,前院成了亂麻,十餘個仆人陸陸續續來請辭,現如今偌大的杜府,就只餘了馬信一個男仆叢。蓮心觀他有義,便尊他一聲馬二哥。

上一世不明白的事情,經歷過一遭生死,她變得通透了許多。

一想起自己的死,杜梨兒不由攏了攏纖細的手指。

康婆子無聲地端來了銅手爐,又無聲地退守到了門口。

杜梨兒記得自己幼時,特別害怕這個康婆子,不止嫌棄她不會說話,還嫌棄她走路沒有一點聲音。

可真到了自己落難時,才知道誰是真心待她好的人。

杜梨兒握著那銅手爐,沖她扯了下嘴角。

康婆子意外了片刻,低垂了眉眼,繼續蹲守在門口。

不多時,便聽見了馬蹄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響。

她回頭看了看杜梨兒。

杜梨兒並沒有聽見任何聲響,卻立刻會了意,戴好了帷帽,起身立於門前。

悶棍打過,如今正是給棗的良機。

隆盛烈翻身下馬,還沒進門,就覺察出了今日不同往日。

往日他都是吃閉門羹,今日的話……

他偏著頭,透過方寸大的院子,似乎在廳堂的門前瞧見了一抹纖弱的素色身影。

今日是第十三日了,他原本想好,若今日還不得見那杜姑娘,他明日就打馬回京城。

哼,這世上敢跟他擺譜的人,還不曾出生。

至於他腦中的異景,誰知是不是場荒唐的夢!旁的不說,在他做夢之前,從未想過要那個位置。

可人家都開門迎人了,隆盛烈倒不好拂了姑娘的面子。

他一撩袍子,邁過了門檻,可心有不甘,便回頭寒磣馬信,“今兒你家姑娘病好了?”

“好了幾分,將能下床。”馬信頷首,恭敬回稟。

隆盛烈才不會信他的鬼話。

他悶哼了一聲,腳步不停地踏了進去。

他倒要瞧瞧那位杜姑娘是何等的姿容,竟然敢讓他等了又等。

說起這十三日的煩悶……其實隆盛烈也沒有幹等著,邊城雖沒有京城繁華,卻也別有風情。

加之新任的刺史是個頗有眼力勁兒的,連續多日向他介紹了本地的風土人情。

喝茶多沒意思,自是喝酒。

邊城的燒刀酒可比京城的花酒豪放許多。

有了美酒,還得有好舞相伴。

昨夜飲完美酒,那刺史非要送美人給他,還吐著酒氣說:“隆,隆公子,此女的姿容,可一點都不比那邊城之花的杜姑娘差!”

殊不知,隆盛烈這人喜歡喝酒,卻不喜別人對著他噴酒氣,就是親爹也不成。

他翻臉比翻書還快,當下就帶著人離去。

至於那美人,誰愛要要去!

哼,當他隆小霸王是沒有見識的土包子嗎?他可是在美人堆裏泡大的,眼界比天還要高。

隆盛烈是懷著觀賞邊城之花的心情進的杜家。

那啞巴婆子倒是機敏,一瞧見他,就閃身躲在了墻角下。

隆盛烈再一回眼,瞧見的正是先前的素色身影,還戴了一頂黑色的帷帽。

嗯……這可怎麽觀賞好?!

“隆公子!小女子先前身體不適,唯恐將病氣染給公子,不得已為之,怠慢了。”杜梨兒朝著他福一福身,說出來的是早就斟酌過的客套話語。

那疏離又理智的聲音裏,可是絲毫不顯病弱的氣息。

可她今日卻特地穿了用藥材熏過的衣裳。

真真假假,混淆視聽。

聲音夠清麗,但這解釋也是夠敷衍了。

再追問下去,沒臉的還是自己。

隆盛烈便不問了,悶聲說點其他的。

“哦,杜小姐的病倒是好的及時,我前幾日修書給父親,原是想讓父親賣賣自己的老臉,去宮中給杜小姐求一位禦醫……

嘲弄的意思這麽明顯,杜梨兒豈會不明。

她又福了福身,不卑不亢:“小女子乃罪丞之女,怎敢勞煩右相去為小女子請禦醫!”

隆盛烈輕哼了一聲,十分地想再難為難為她,可臉面不允許。

他硬聲又道:“我來此是為何,想必杜姑娘早已收到家父的書信!杜姑娘,什麽時候可以動身去京城?”

“三日後可行?”杜梨兒商量的語氣。

“可。”隆盛烈沒想到她這回倒是利索了。

原以為她勢必要再拿拿喬,或者是哭哭啼啼地詢問她父親的近況。

他早在心裏衡量過了,拿喬的話,她肯定是個不孝女。

就算是哭哭啼啼,也不能說明她就是個孝順的。

隆盛烈一連吃了十來日的閉門羹,心裏那口悶氣無處宣洩,全數都變成了成見。

況且,這丫頭是不是不懂什麽叫待客之道?

他這兒都進門許久了,總幹站著,也不知道讓個坐!

隆盛烈皺了皺鼻子,一轉身瞧了瞧上首的兩個座位,自己大喇喇坐上去也不是不行。

但,似乎又不好!

隆小霸王要是管那許多,可能就沒有霸王的諢號了。

隆盛烈坐在了昔日她父親會坐的主位上,拿手輕輕地敲了敲桌面。

杜梨兒不願與他過多接觸,假裝不懂,還站在原地。

門口的蓮心倒是手快,一陣小跑去了茶水間。

杜家的日子難過,卻也沒有想象的那麽難過。

雖沒了主心骨,但沒有抄家,杜大人昔日掙下的這些產業,原封不動。

就好比這上好的茶葉,也還是有那麽一些,奉給客人還是夠的。

蓮心長了個心眼兒,端了茶水奉上的時候,試探性地低聲道了一句:“姑爺,請用。”

隆盛烈一聽這話,端茶的手指都僵硬了片刻,瞥眼去看杜梨兒。

難不成是她授意?

這都什麽事啊!他此番前來是接人,可沒說是接親!

隆小霸王對嬌滴滴的美人無感,女人都是麻煩精。

試想,萬一要是娶了他娘那樣的,那他的日子……多慘絕人寰啊!

本來就尷尬,這下好,尷尬中還帶了絲詭異。

茶沒有喝幾口,隆小霸王頭一回嘗到如坐針氈,要知他就是面見聖人,都不曾有過這種感受。

他冷著臉道了句:“那我三日後再來!”

腳步邁得飛快,竄了。

蓮心哭喪著臉道:“姑娘,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杜梨兒卻呼出了一口氣,“無妨。”她要的就是他的討厭。

只要隆盛烈不想與她成婚,自然沒人能夠強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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