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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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樓上了。
岐玉低頭看手機。
再擡頭往上看，樓道多了一個眼熟的身影……準確的說，是見到了一顆沙金色的腦袋。
毛茸茸的金發彰顯了此人的真實身份。
……薄飛星怎麽也在這裏？
穿著藍色破洞T恤和牛仔褲的金發少年，破破爛爛地朝他走來，他金發碧眼，戴著一對黑金屬耳環，袖子下裸著一對花臂。
“我在等你，你這麽久才回來？”薄飛星露出一點委屈的可憐表情，他長得顯小，眉宇仍然殘留著少年人的青澀感，即便裝出這副模樣，也毫不費勁。
“你在這裏等了很久嗎？”
岐玉好奇。
“等了好久，你都沒有出現……是跟誰誰約會了吧？我看到你從他的車上下來。”
樓道一高一低的臺階，薄飛星朝他走過來，停在身前。
雖然一幅無辜的樣子，但薄飛星說話卻十分直白。
“你既然接受他，就不要拒絕我。”
“別在這兒發瘋。”
岐玉嘖了聲。
薄飛星不敢惹他，默默跟上他。
簡直就是一記回旋鏢……當初在第一個副本，他是抱著“我可不願意當狗”的心態。
至於現在……
薄飛星心裏不爽，因為岐玉似乎和別人更親近。
他一言不發跟著岐玉到了門口。
岐玉以為他要進來。
一雙花臂撐在門口，攔住了他。
“你沒接受他就好，”薄飛星持續自說自話，往室內看了一眼，忽然說，“你一個人住要註意安全。”
註意別被你跟蹤？
“你是欠揍吧？除了你們，還有誰蹲守在我家門口？”
他冷聲說。
“我只是來送東西……”
薄飛星一臉純良地眨眨眼，摸摸耳環。
“送外賣的是你？”
薄飛星點了點頭，莞爾說：“是啊，雖然我知道你大概不會吃，滑板也是我買的。本來之前想過來告訴你是我送的，但後來有事耽擱了一下。”
岐玉：“……”
原來是這家夥！
他想了下，問：“你們在處理Downtown的BUG嗎？”
“嗯……一些麻煩事。”
“是什麽，讓我聽聽？”
薄飛星認真地拒絕了：“這件事我自己來處理就行了，你最好不要摻和，我怕對你有不好的影響。”
說完，他又看了看岐玉——興致勃勃的神情，大概已經好奇這件事很久了。
“早點睡覺吧，我也回去了，明天我再來看你。”
薄飛星沈思說。
那件事很快就能解決了……只要找到“本體”。
玩家集體保密的事究竟是什麽？
岐玉實在感興趣，但一時半刻摸不到邊。
真是的！
門關上了，薄飛星下樓的聲響漸漸遠去。
岐玉回了臥室，仍然琢磨著這件事。
Downt游戲出現了巨大bug？
他們全都跑來這裏，也許就是與bug有關的。
真討厭……我也想參與。
他默默心想。
他打開手機，打算看看明天早上吃什麽。
“叮咚——”
門鈴響了。
這時候誰會來我家……？
岐玉狐疑地挨著貓眼一看，外面竟然是個年輕男人。
一頭銀色頭發，高鼻深目的黑皮男人。
……男巫宿淩？
“這麽晚了，你怎麽過來了？”
他詫異地打開門。
“我猜你今天出門了，所以過來看看。”
“……你們好閑啊。”
“我擔心你才過來的。”宿淩挑了下眉，仔仔細細將他從頭到腳全身看了個遍，“沒出什麽事吧……沒有就行。”
“特地過來的？”
“嗯，畢竟你也不回我信息。”
外面又下了點小雨，男人的銀發淋得濕漉漉的，變成了深灰的金屬色。
宿淩自己捋了捋濕了的發梢，想著看一眼就走。
大小姐不僅難伺候，連見面都得排隊……
宿淩只是想確認他的安全。
畢竟“本體”的存在還是個謎，誰知道他會做什麽。
“你不進來嗎？”倚在門邊的美少年，忽然朝他眨了眨眼，“我拿毛巾給你。”
轉性了？
宿淩原本已經打算走了，頓時挑了下眉，說：“既然你這麽說了。”
……他心裏有我。
宿淩心想。
岐玉嗯了聲，拿了兩條毛巾放在宿淩頭上，溫聲說：“坐下擦一擦。”
幸福來得太突然，宿淩還沒有準備好。
他一坐下了，岐玉也挨著他坐下。
宿淩在餘光裏悄悄觀察他的神情。
好專註的目光。
岐玉，難道是對他有了一些心思……？
春心蕩漾，只維持了三秒。
少年挨近了些，忽然說：“你們到底在處理什麽？偷偷跟我說說。”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怪不得突然那麽好心。
宿淩無奈：“真的沒什麽，你別太糾結。”
“我不信！”岐玉生氣了，對他指指點點，“騙人，你這大頭男巫又在騙人！算了，我去找薄飛星吧，他在樓下應該還沒走遠。我現在就……”
“你……”
宿淩快被他氣死了。
當著他的面去找別的男人？
他拽住了岐玉，沈聲說：“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因為系統……我現在不能和你解釋，你得小心你身邊的人，你熟悉認識之外的所有人。”
宿淩對他說：“他可能是路人，我不確定那個人會不會害你……來自高維世界，很危險。你跟他在同一個世界，他大概對你很了解，因為你也是故事的一員。”
也就是所謂的“本體”。
以某個身份進入到這一世界的、他們的“本體”。
“這個世界，還存在著一個有可能迫害我的反派？”
岐玉怔住。
裴洵去世了，故事卻還沒完結，多了一個新人物？
銀發男人嘆氣，說：“是，你得小心。”
一種前所未有的挑戰感彌漫在心頭。
夜裏，睡在床上的岐玉翻來覆去，想著這件事。
究竟是誰呢。
路人？
路人可太多了。
他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忖量了許久。
那個人不是他認識的人？
太奇怪了。
深夜，困意襲來。
岐玉閉上眼，慢慢睡著了。
Zzzzzzz……
半夢半醒，他卻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失重感，像是在夢中漂浮。
做夢了？
再醒過來時已經是早晨八點。
不知道為什麽，醒過來就一直暈乎乎的……
岐玉洗了澡，吹了吹頭發。
窗外，一對鳥雀嘰嘰喳喳。
他看了一會兒，倏然手機響了。
是朋友打了電話過來。
“不回我信息……？昨晚約你出來吃飯，你不是說有時間嗎，我們幾個都在吃大餐。我去接你，你現在在哪呢？”
這句話怎麽那麽耳熟？
等等……
我好像在哪聽過這段話？
昨天朋友有約他出來吃飯嗎？
沒有。
打錯了？
岐玉狐疑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
他突然楞住了。
現在竟然……系統將他帶走那一天？！
朋友一早給他打來電話，叫他出去吃大餐。
一模一樣的進展……
世界重置了。
究竟是誰在控制劇情？
岐玉頓時警覺，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臥室，床底下也趴下去瞄了一眼。
沒人。
也沒有系統。
“你嘀嘀咕咕在說什麽？”
朋友等了半天，只聽見他的那邊碎碎念說“不可能”。
岐玉琢磨說：“沒什麽，只是游戲重開了，我在家，你來接我吧。”
討厭的Downtown游戲，又開始亂折騰劇情了是吧！
他氣洶洶地換了衣服，下樓和朋友見面，與上次一樣，朋友帶他去了新開的一家羊排店，一夥人在包廂裏熱熱鬧鬧說笑，到岐玉出現，氣氛更熱烈了。
“岐玉，你一天不見，看起來更溫柔了……開玩笑的哈哈。”
“我們小玉這陣子都在閉關畫畫嗎？”
“什麽時候給我畫肖像？你之前還答應過我來著。”
岐玉疑惑：“我答應過嗎？”
他遭到朋友的聲討，這才想起來，這段對話也在前段時間發生過。
真的是重置了……
烤制的小羊排上了桌，鮮嫩的肉質與他記憶裏的口感一模一樣。
岐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是游戲突然重置，應該是觸發了什麽劇情吧？
昨天……他最後是和宿淩見了面，了解到某個人物可能有害於他。
是因為這件事？
“怎麽了？你不喜歡吃啊？”
朋友奇道。
岐玉認真問：“你有沒有感覺到時光倒流了，比如這個場景以前也出現過？”
朋友還以為他是在抒情，感嘆說：“沒想到你會這麽講，確實，我們之間的感情就好像初見時那樣。”
“嗯……其實我不是在說這個。”
“沒事，來幹一杯橙汁！”
看來除他之外，他們都沒有之前的記憶了。
我的世界被重啟了……該找誰呢。
也可能是玩家的道具效果？
岐玉記得宿淩說過他有六千多個道具。
是他嗎？
可惜不確定宿淩在這個時間點來了沒有。
他只認得鄺泉的住所。
這個時間點，鄺泉已經過來了。
岐玉打算速戰速決，想著等下就過去找鄺泉問清楚。
“對了，這次班級聚會你去嗎？”
“聚會？”
什麽時候有過聚會……
在他印象裏，之前朋友們根本沒有提過班級聚會這回事。
這是唯一一個與他記憶不符合的事件。
朋友給他夾了個番茄：“是啊，聚會是班長組織的，馬上就要大學開學了，在走之前再聚一下送送行。”
明明之前根本沒有聚會……
岐玉有些困惑。
太奇怪了，啃了兩口的羊排都不香了。
他所在的班級氛圍還不錯，同學之間關系都很親近。
高三畢業之前，班長是有提過一次大學開學前聚一聚。
後來為什麽取消了？
因為裴洵死了。
……裴洵？
詭異的猜想，霎時如海浪沖了上來。
岐玉斟酌著問：“裴洵……還在嗎？”
朋友驚訝地看了看他，咳了聲說：“他應該還在國內。裴洵好像大學準備出國……這還是你告訴我的。怎麽，你倆現在又鬧掰了？”
朋友一直知道，岐、裴兩人似乎有點……嗳昧？
很難說算不算嗳昧，他們平常在班上像是不太熟、關系一般，但……私底下其實不是這樣。
朋友住在這附近，不只一次撞見過他倆出來吃飯遛狗。
岐玉脾氣很大，裴洵總是讓著他。
這倆吵過架，單方面的。
朋友？男朋友？友達以上？
沒人知道。
現在，岐玉突然向他問起了裴洵的事？
朋友正想問問你倆什麽情況，就見岐玉心不在焉地戳了幾下羊排，喃喃說：“這也太恐怖了。”
其他人也紛紛豎起耳朵：“什麽恐怖？你和裴洵準備去約會看恐怖片？”
胡說八道！
岐玉饒開這個話題：“什麽時候聚會？”
在他對面的兩個朋友，不約而同地揶揄了起來：“你們是有什麽情況吧？”
這家夥，可是死而覆生的不死人。
有情況也是以前的事了。
尚未正式開始的地下戀情，在車禍時就徹底終止了。
搞了半天，裴洵其實沒死？
怪不得游戲重置了。
這個騙子……真討厭！太討厭了！
岐玉越想越生氣。
聚會散了，他沒立刻回家。
群裏正在討論這次玩樂聚會的事，熱鬧一片。
他看了一眼，沒見到裴洵發言。
岐玉私戳他發了一條消息。
——餵，你也準備去參加同學聚會？
下一秒，那邊就浮起了正在輸入中的提示。
欠我美術作業的同桌：[你準備參加嗎？]
——如果你去的話我也去，你現在在國內嗎？
[是。]
——如果你在首都，就來跟我見面吧。
那邊沈默了片刻，回答說[好]。
約的地方是在他們家附近。
岐玉倏然想起來，裴洵，鄺泉，他們在同一個小區，說不定也見過面？
這麽巧嗎？
——你認識鄺泉嗎？
對面回了他一個句號。
句號？
那就是咯？
[晚點跟你講。]
店外下了雨，天空瞬間烏雲密布，暗了下來，淅淅瀝瀝地往下倒水。
人行道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岐玉停在書店門口，拿了一把藍白波點的傘。
冷空氣來襲，天氣涼了些。
他摸了摸自己發冷的手臂，百無聊賴地低頭看腳尖。
一輛漆黑豪車沖開雨幕，車燈的光柱在昏暗雨水中泛著暖色。
從跑車下來的男生，身上穿設計款的灰T恤長褲，一眼就能看得出他穿得很貴，看著很高也很壯，儀態很好，頭發和眸色都是深黑，一對內雙眼睛，黑沈沈地看向在昏雨天裏撐傘的另一人。
裴洵走到岐玉面前，他比岐玉高了許多，習慣低頭看他。
車燈打在他們兩人身上，岐玉也擡頭看他。
青年低下頭，雨水的痕跡洇濕了他的眼角。
水痕從他的臉上慢慢往下淌。
他漆黑的眼瞳，並不平靜，像是此時烏黑湧動的天空。
“到車上聊吧。”
裴洵低聲說。
站在他面前的，撐傘的少年，曾經的同桌……在車燈下微微瞇起了眼睛，一對剔透碧綠的眼瞳，像是警覺的貓，透著冷淡警惕的眼神，他皮膚很白，在昏暗的地方也是如此，皺眉的時候，眉尖像是雪堆折了一道痕跡。
整個學校都知道岐玉這個人。高一入學的時候幾乎引起轟動，照片被貼在各種軟件和群裏。岐玉不在乎，他習慣了別人的眼神和追逐，但如果幹涉到他的正常生活，他就會很生氣……就像現在這樣。
稍微聽說過他的，都知道他脾氣很壞。
“你到底是誰？好好回答這個問題。”
他的神情，倨傲而冷漠。
他的口吻微妙地問：“你真的是裴洵？”
岐玉認識的男主，早就死了。
那天的車禍，本該是反派的死亡節點，卻是男主意外身亡。
系統告訴他，這是反派的錯。
在車上，裴洵回答了他的第一個問題。
“我是他們，他們也是我，我們是同一個人。”
青年的神情眼神與神情，叫岐玉忽地想起了鄺泉。
一種奇妙的神似，但又不完全是這樣，或者說，是鄺泉像他？
如果他們都是玩家，那麽根本分不清前後關系。
岐玉詫異：“你和那六個玩家，是同一個人？”
他聽懂了他的意思。
如果整個游戲副本世界都只是一場游戲……死了的男主，就是任務失敗的玩家？
“Downtown的覆制功能，制造出了很多我的分裂體。”裴洵對他說，“他們都在不同的時空生活，與我沒有任何聯系，也不相像……但也不全是這樣。”
鄺泉，邊紹元，柏之清，薄飛星，宿淩，寧景勝，裴洵……
他們之間的相似，都是對某個反派有執念。
起初只是為了謀殺時間，裴洵在自己的時空裏獲取了Downtown游戲資格，進入其中一個副本。
沈浸式游戲，他扮演男主角。
他身邊的反派是個壞美人，一直看他不順眼。
其實並沒有那麽壞，只是有點小脾氣而已。
他們常有沒來由的爭執，大多是反派在針對他。
得不到回應，岐玉每次都疑惑不已。
後來幹脆放棄了。
幾個偶遇的傍晚，他們一起散步遛狗。
岐玉喜歡他家養的金毛犬，牽著狗狗一直到了裴洵住的地方。
之前兩人的關系緩和了很多。
他們開始約會。
當然，離談戀愛還差一點。
裴洵不願讓他走向反派路線。
那是一條渾水，怎麽能讓他去淌。
他不是沒有靈魂的NPC。
一旦心生了這種念頭，裴洵就計劃著還給岐玉所有想要的。
重置副本，將時間退回到劇情開始之前。
那時候反派還是個童年無憂的小孩。
系統告知他，重置的唯一條件是主角死亡。
死亡像是海上浪潮將裴洵淹沒，他的意識化作一行數據程序，俯瞰著旁人與世界。
副本仍在繼續，反派並沒有因此自由。
葬禮之後，他被另一個時空的系統帶走了。
從他意識裏分裂出來的、另外的碎片們，也進入了Downtown的游戲世界，做了追逐岐玉的影子。
“所以，碎片們一直在找你，但‘裴洵’這個角色死了，他們沒有意識到那就是你。”後座上的黑發少年，冷冰冰地沿著他的解釋往下分析，抱著手臂冷嗤道，“副本重置了兩次，你是打算進行第三次嗎？我的生活被你和Downtown一次次打亂。”
“這是最後一次了。”
“是嗎。”
“Downtown不打算處置這裏的bug……我和我的碎片，現在很棘手，主腦的判斷是放棄這個時空。”裴洵與他說，“這裏的故事自由了。”
話音剛落，一個硬邦邦拳頭就猛地砸在他臉上！
憤怒的拳擊！
“你們真是煩死了！”
岐玉氣沖沖地開門下了車。
走出十來米他才發現自己忘了帶雨傘，雨水淅淅瀝瀝，把他的頭發都弄濕了。
討厭死了……
追過來的裴洵，默默將傘撐在他頭頂。
岐玉瞪了他一眼：“你很閑嗎？”
裴洵垂眼說：“嗯。”
“滾開。”
他沒說話。
一路跟著岐玉進了小區，裴洵也上了樓。
在門口，少年冷著臉，氣鼓鼓地掏著鑰匙，一邊翻一邊說：“你真的很討厭，不準跟著我。”
又說了好幾句，笨蛋，白癡之類的。
裴洵靜靜聽著，一句話也沒有反駁。
他拿了紙巾，把岐玉濕漉漉的臉捏著轉過來，擦了擦水痕。
“弄濕了。”
他說。
鑰匙打開了門，黑發少年從他手裏奶油似的滑出去，就要進門摔門了。
被單手攬住了。
裴洵捏了一下他不耐煩的臉，低聲說：“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討厭鬼！
“我知道，你少管了。”
岐玉推開他進了門。
砰！
門關上了。
等到洗完澡，一出來就瞥見床上手機在彈信息。
備註：欠我美術作業的同桌
[洗好了嗎？]
[我到家了。]
——沒人問你回家的事。
[嗯。]
[明天午餐想吃什麽？]
[我約你。]
[好嗎？]
——6。
[我們可以繼續死前的關系嗎？]
聊天記錄一往上拉，能見到很多類似的對話。
我幫你帶了早餐，面巾紙，美術課的筆。
這道題我不會，大小姐能不能幫我解？
明天體育課，你選什麽球類？想跟你一組。（回覆是“我隨便一球就能撞飛你的藍球”）
這陣子我家金毛和野貓在院子裏玩，你周末來看嗎？
還有一句求饒的“嗯，我是大小姐的狗”。
現在翻這些聊天記錄，岐玉看得眉頭緊皺。
……真的就像在談戀愛。
裴洵平常在學校裏那麽高冷，同學們知道他私底下是這個樣子嗎？
另一邊。
臥室床上的青年，捧著平板，凝視許久。
……遲遲沒有等到岐玉的回覆。
大概是不耐煩了，或者在吃東西？
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少頃。
——餵
——你在游戲裏死了兩次，不痛嗎？
裴洵回答：[是有一點。]
他想到另一件事，囑咐道：[岐玉，記得給爸爸媽媽打電話。]
收到消息之前，岐玉瞥見了客廳裏多了些東西。
一個女式包，不屬於他的鑰匙扣，墻上的掛畫，一盆養得很好的蘭花……
廚房裏的痕跡更多。
冰箱上黏留了幾張備忘貼。
[午餐讓阿姨提前做了，記得熱熱再吃。][你爸陪我去單位培訓，自己點吃的。][看冰箱，買了新雪糕（笑臉）]……
是父母的字跡！
在這個重置的時空……去世的角色都回來了嗎？
他匆匆撥了媽媽的號碼。
……竟然真的打通了。
“寶貝，怎麽了？”那邊傳來了她的聲音，“我們到這裏的湖邊玩了。”
“你們……出門旅游了？”
“是呀，暑假哪哪都好多人，今天各個景點都是人山人海。”
“……爸也在嗎？你們倆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呀，怎麽了？聲音怪怪的。”
“沒事，感冒了。”
岐玉忍住了，讓他自己的正常一些說話。
媽媽奇道：“我還以為你哭了。”
“怎麽可能？”他說，“我沒事，就是打給你們問問……記得發照片給我。”
媽媽在那邊應好，背景音是父親在和導游說話。
岐玉走到窗邊往下看。
今天與往日沒有任何不同。
……難以置信。
這才是他的世界，對嗎。
以前才是假的。
傍晚又收到裴洵發來的信息。
——在做什麽？
畫畫。
先塗點什麽冷靜一下……
岐玉托腮看著畫稿。
今天畫什麽呢？
可惜重置之後，碎片角色們都不存在了。
否則倒是可以抓幾個過來做模特？
“叮咚——”
岐玉起身去開門。
是外賣到了？
但他透過貓眼一瞧。
不是穿黃衣服的外賣小哥，而是……邊狗。
長相俊逸的青年，神色焦灼地站在門口，時不時低頭看一眼手機。
他怎麽還在這裏？
岐玉驚訝。
難道所有碎片與本體都同時存在嗎？
“你竟然不是一行數據？”
他狐疑地打開門，上上下下看了幾遍。
邊紹元原本緊繃的精神，這才稍微松懈下來。
他生怕岐玉得知了真相之後，厭倦、討厭他這個分裂意識……
邊紹元猜到，這個男主“本體”重置覆活之後，將來龍去脈告訴他了。
“你……不覺得奇怪？”他忍不住問。
“是有點奇怪，你竟然是裴洵的一個人格？你們一點也不像。是也沒關系，你還是邊狗。”
……這倒是很符合他的奇幻跳脫思維。
邊紹元也才註意到，岐玉正饒有興致地端詳著他的……身體。
目光停在了他的胸腹之處。
少年莞爾朝他勾了勾手指，興致十足地說：“你今天必須來當我的模特，不準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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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玉低頭看手機。
再擡頭往上看，樓道多了一個眼熟的身影……準確的說，是見到了一顆沙金色的腦袋。
毛茸茸的金發彰顯了此人的真實身份。
……薄飛星怎麽也在這裏？
穿著藍色破洞T恤和牛仔褲的金發少年，破破爛爛地朝他走來，他金發碧眼，戴著一對黑金屬耳環，袖子下裸著一對花臂。
“我在等你，你這麽久才回來？”薄飛星露出一點委屈的可憐表情，他長得顯小，眉宇仍然殘留著少年人的青澀感，即便裝出這副模樣，也毫不費勁。
“你在這裏等了很久嗎？”
岐玉好奇。
“等了好久，你都沒有出現……是跟誰誰約會了吧？我看到你從他的車上下來。”
樓道一高一低的臺階，薄飛星朝他走過來，停在身前。
雖然一幅無辜的樣子，但薄飛星說話卻十分直白。
“你既然接受他，就不要拒絕我。”
“別在這兒發瘋。”
岐玉嘖了聲。
薄飛星不敢惹他，默默跟上他。
簡直就是一記回旋鏢……當初在第一個副本，他是抱著“我可不願意當狗”的心態。
至於現在……
薄飛星心裏不爽，因為岐玉似乎和別人更親近。
他一言不發跟著岐玉到了門口。
岐玉以為他要進來。
一雙花臂撐在門口，攔住了他。
“你沒接受他就好，”薄飛星持續自說自話，往室內看了一眼，忽然說，“你一個人住要註意安全。”
註意別被你跟蹤？
“你是欠揍吧？除了你們，還有誰蹲守在我家門口？”
他冷聲說。
“我只是來送東西……”
薄飛星一臉純良地眨眨眼，摸摸耳環。
“送外賣的是你？”
薄飛星點了點頭，莞爾說：“是啊，雖然我知道你大概不會吃，滑板也是我買的。本來之前想過來告訴你是我送的，但後來有事耽擱了一下。”
岐玉：“……”
原來是這家夥！
他想了下，問：“你們在處理Downtown的BUG嗎？”
“嗯……一些麻煩事。”
“是什麽，讓我聽聽？”
薄飛星認真地拒絕了：“這件事我自己來處理就行了，你最好不要摻和，我怕對你有不好的影響。”
說完，他又看了看岐玉——興致勃勃的神情，大概已經好奇這件事很久了。
“早點睡覺吧，我也回去了，明天我再來看你。”
薄飛星沈思說。
那件事很快就能解決了……只要找到“本體”。
玩家集體保密的事究竟是什麽？
岐玉實在感興趣，但一時半刻摸不到邊。
真是的！
門關上了，薄飛星下樓的聲響漸漸遠去。
岐玉回了臥室，仍然琢磨著這件事。
Downt游戲出現了巨大bug？
他們全都跑來這裏，也許就是與bug有關的。
真討厭……我也想參與。
他默默心想。
他打開手機，打算看看明天早上吃什麽。
“叮咚——”
門鈴響了。
這時候誰會來我家……？
岐玉狐疑地挨著貓眼一看，外面竟然是個年輕男人。
一頭銀色頭發，高鼻深目的黑皮男人。
……男巫宿淩？
“這麽晚了，你怎麽過來了？”
他詫異地打開門。
“我猜你今天出門了，所以過來看看。”
“……你們好閑啊。”
“我擔心你才過來的。”宿淩挑了下眉，仔仔細細將他從頭到腳全身看了個遍，“沒出什麽事吧……沒有就行。”
“特地過來的？”
“嗯，畢竟你也不回我信息。”
外面又下了點小雨，男人的銀發淋得濕漉漉的，變成了深灰的金屬色。
宿淩自己捋了捋濕了的發梢，想著看一眼就走。
大小姐不僅難伺候，連見面都得排隊……
宿淩只是想確認他的安全。
畢竟“本體”的存在還是個謎，誰知道他會做什麽。
“你不進來嗎？”倚在門邊的美少年，忽然朝他眨了眨眼，“我拿毛巾給你。”
轉性了？
宿淩原本已經打算走了，頓時挑了下眉，說：“既然你這麽說了。”
……他心裏有我。
宿淩心想。
岐玉嗯了聲，拿了兩條毛巾放在宿淩頭上，溫聲說：“坐下擦一擦。”
幸福來得太突然，宿淩還沒有準備好。
他一坐下了，岐玉也挨著他坐下。
宿淩在餘光裏悄悄觀察他的神情。
好專註的目光。
岐玉，難道是對他有了一些心思……？
春心蕩漾，只維持了三秒。
少年挨近了些，忽然說：“你們到底在處理什麽？偷偷跟我說說。”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怪不得突然那麽好心。
宿淩無奈：“真的沒什麽，你別太糾結。”
“我不信！”岐玉生氣了，對他指指點點，“騙人，你這大頭男巫又在騙人！算了，我去找薄飛星吧，他在樓下應該還沒走遠。我現在就……”
“你……”
宿淩快被他氣死了。
當著他的面去找別的男人？
他拽住了岐玉，沈聲說：“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因為系統……我現在不能和你解釋，你得小心你身邊的人，你熟悉認識之外的所有人。”
宿淩對他說：“他可能是路人，我不確定那個人會不會害你……來自高維世界，很危險。你跟他在同一個世界，他大概對你很了解，因為你也是故事的一員。”
也就是所謂的“本體”。
以某個身份進入到這一世界的、他們的“本體”。
“這個世界，還存在著一個有可能迫害我的反派？”
岐玉怔住。
裴洵去世了，故事卻還沒完結，多了一個新人物？
銀發男人嘆氣，說：“是，你得小心。”
一種前所未有的挑戰感彌漫在心頭。
夜裏，睡在床上的岐玉翻來覆去，想著這件事。
究竟是誰呢。
路人？
路人可太多了。
他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忖量了許久。
那個人不是他認識的人？
太奇怪了。
深夜，困意襲來。
岐玉閉上眼，慢慢睡著了。
Zzzzzzz……
半夢半醒，他卻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失重感，像是在夢中漂浮。
做夢了？
再醒過來時已經是早晨八點。
不知道為什麽，醒過來就一直暈乎乎的……
岐玉洗了澡，吹了吹頭發。
窗外，一對鳥雀嘰嘰喳喳。
他看了一會兒，倏然手機響了。
是朋友打了電話過來。
“不回我信息……？昨晚約你出來吃飯，你不是說有時間嗎，我們幾個都在吃大餐。我去接你，你現在在哪呢？”
這句話怎麽那麽耳熟？
等等……
我好像在哪聽過這段話？
昨天朋友有約他出來吃飯嗎？
沒有。
打錯了？
岐玉狐疑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
他突然楞住了。
現在竟然……系統將他帶走那一天？！
朋友一早給他打來電話，叫他出去吃大餐。
一模一樣的進展……
世界重置了。
究竟是誰在控制劇情？
岐玉頓時警覺，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臥室，床底下也趴下去瞄了一眼。
沒人。
也沒有系統。
“你嘀嘀咕咕在說什麽？”
朋友等了半天，只聽見他的那邊碎碎念說“不可能”。
岐玉琢磨說：“沒什麽，只是游戲重開了，我在家，你來接我吧。”
討厭的Downtown游戲，又開始亂折騰劇情了是吧！
他氣洶洶地換了衣服，下樓和朋友見面，與上次一樣，朋友帶他去了新開的一家羊排店，一夥人在包廂裏熱熱鬧鬧說笑，到岐玉出現，氣氛更熱烈了。
“岐玉，你一天不見，看起來更溫柔了……開玩笑的哈哈。”
“我們小玉這陣子都在閉關畫畫嗎？”
“什麽時候給我畫肖像？你之前還答應過我來著。”
岐玉疑惑：“我答應過嗎？”
他遭到朋友的聲討，這才想起來，這段對話也在前段時間發生過。
真的是重置了……
烤制的小羊排上了桌，鮮嫩的肉質與他記憶裏的口感一模一樣。
岐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是游戲突然重置，應該是觸發了什麽劇情吧？
昨天……他最後是和宿淩見了面，了解到某個人物可能有害於他。
是因為這件事？
“怎麽了？你不喜歡吃啊？”
朋友奇道。
岐玉認真問：“你有沒有感覺到時光倒流了，比如這個場景以前也出現過？”
朋友還以為他是在抒情，感嘆說：“沒想到你會這麽講，確實，我們之間的感情就好像初見時那樣。”
“嗯……其實我不是在說這個。”
“沒事，來幹一杯橙汁！”
看來除他之外，他們都沒有之前的記憶了。
我的世界被重啟了……該找誰呢。
也可能是玩家的道具效果？
岐玉記得宿淩說過他有六千多個道具。
是他嗎？
可惜不確定宿淩在這個時間點來了沒有。
他只認得鄺泉的住所。
這個時間點，鄺泉已經過來了。
岐玉打算速戰速決，想著等下就過去找鄺泉問清楚。
“對了，這次班級聚會你去嗎？”
“聚會？”
什麽時候有過聚會……
在他印象裏，之前朋友們根本沒有提過班級聚會這回事。
這是唯一一個與他記憶不符合的事件。
朋友給他夾了個番茄：“是啊，聚會是班長組織的，馬上就要大學開學了，在走之前再聚一下送送行。”
明明之前根本沒有聚會……
岐玉有些困惑。
太奇怪了，啃了兩口的羊排都不香了。
他所在的班級氛圍還不錯，同學之間關系都很親近。
高三畢業之前，班長是有提過一次大學開學前聚一聚。
後來為什麽取消了？
因為裴洵死了。
……裴洵？
詭異的猜想，霎時如海浪沖了上來。
岐玉斟酌著問：“裴洵……還在嗎？”
朋友驚訝地看了看他，咳了聲說：“他應該還在國內。裴洵好像大學準備出國……這還是你告訴我的。怎麽，你倆現在又鬧掰了？”
朋友一直知道，岐、裴兩人似乎有點……嗳昧？
很難說算不算嗳昧，他們平常在班上像是不太熟、關系一般，但……私底下其實不是這樣。
朋友住在這附近，不只一次撞見過他倆出來吃飯遛狗。
岐玉脾氣很大，裴洵總是讓著他。
這倆吵過架，單方面的。
朋友？男朋友？友達以上？
沒人知道。
現在，岐玉突然向他問起了裴洵的事？
朋友正想問問你倆什麽情況，就見岐玉心不在焉地戳了幾下羊排，喃喃說：“這也太恐怖了。”
其他人也紛紛豎起耳朵：“什麽恐怖？你和裴洵準備去約會看恐怖片？”
胡說八道！
岐玉饒開這個話題：“什麽時候聚會？”
在他對面的兩個朋友，不約而同地揶揄了起來：“你們是有什麽情況吧？”
這家夥，可是死而覆生的不死人。
有情況也是以前的事了。
尚未正式開始的地下戀情，在車禍時就徹底終止了。
搞了半天，裴洵其實沒死？
怪不得游戲重置了。
這個騙子……真討厭！太討厭了！
岐玉越想越生氣。
聚會散了，他沒立刻回家。
群裏正在討論這次玩樂聚會的事，熱鬧一片。
他看了一眼，沒見到裴洵發言。
岐玉私戳他發了一條消息。
——餵，你也準備去參加同學聚會？
下一秒，那邊就浮起了正在輸入中的提示。
欠我美術作業的同桌：[你準備參加嗎？]
——如果你去的話我也去，你現在在國內嗎？
[是。]
——如果你在首都，就來跟我見面吧。
那邊沈默了片刻，回答說[好]。
約的地方是在他們家附近。
岐玉倏然想起來，裴洵，鄺泉，他們在同一個小區，說不定也見過面？
這麽巧嗎？
——你認識鄺泉嗎？
對面回了他一個句號。
句號？
那就是咯？
[晚點跟你講。]
店外下了雨，天空瞬間烏雲密布，暗了下來，淅淅瀝瀝地往下倒水。
人行道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岐玉停在書店門口，拿了一把藍白波點的傘。
冷空氣來襲，天氣涼了些。
他摸了摸自己發冷的手臂，百無聊賴地低頭看腳尖。
一輛漆黑豪車沖開雨幕，車燈的光柱在昏暗雨水中泛著暖色。
從跑車下來的男生，身上穿設計款的灰T恤長褲，一眼就能看得出他穿得很貴，看著很高也很壯，儀態很好，頭發和眸色都是深黑，一對內雙眼睛，黑沈沈地看向在昏雨天裏撐傘的另一人。
裴洵走到岐玉面前，他比岐玉高了許多，習慣低頭看他。
車燈打在他們兩人身上，岐玉也擡頭看他。
青年低下頭，雨水的痕跡洇濕了他的眼角。
水痕從他的臉上慢慢往下淌。
他漆黑的眼瞳，並不平靜，像是此時烏黑湧動的天空。
“到車上聊吧。”
裴洵低聲說。
站在他面前的，撐傘的少年，曾經的同桌……在車燈下微微瞇起了眼睛，一對剔透碧綠的眼瞳，像是警覺的貓，透著冷淡警惕的眼神，他皮膚很白，在昏暗的地方也是如此，皺眉的時候，眉尖像是雪堆折了一道痕跡。
整個學校都知道岐玉這個人。高一入學的時候幾乎引起轟動，照片被貼在各種軟件和群裏。岐玉不在乎，他習慣了別人的眼神和追逐，但如果幹涉到他的正常生活，他就會很生氣……就像現在這樣。
稍微聽說過他的，都知道他脾氣很壞。
“你到底是誰？好好回答這個問題。”
他的神情，倨傲而冷漠。
他的口吻微妙地問：“你真的是裴洵？”
岐玉認識的男主，早就死了。
那天的車禍，本該是反派的死亡節點，卻是男主意外身亡。
系統告訴他，這是反派的錯。
在車上，裴洵回答了他的第一個問題。
“我是他們，他們也是我，我們是同一個人。”
青年的神情眼神與神情，叫岐玉忽地想起了鄺泉。
一種奇妙的神似，但又不完全是這樣，或者說，是鄺泉像他？
如果他們都是玩家，那麽根本分不清前後關系。
岐玉詫異：“你和那六個玩家，是同一個人？”
他聽懂了他的意思。
如果整個游戲副本世界都只是一場游戲……死了的男主，就是任務失敗的玩家？
“Downtown的覆制功能，制造出了很多我的分裂體。”裴洵對他說，“他們都在不同的時空生活，與我沒有任何聯系，也不相像……但也不全是這樣。”
鄺泉，邊紹元，柏之清，薄飛星，宿淩，寧景勝，裴洵……
他們之間的相似，都是對某個反派有執念。
起初只是為了謀殺時間，裴洵在自己的時空裏獲取了Downtown游戲資格，進入其中一個副本。
沈浸式游戲，他扮演男主角。
他身邊的反派是個壞美人，一直看他不順眼。
其實並沒有那麽壞，只是有點小脾氣而已。
他們常有沒來由的爭執，大多是反派在針對他。
得不到回應，岐玉每次都疑惑不已。
後來幹脆放棄了。
幾個偶遇的傍晚，他們一起散步遛狗。
岐玉喜歡他家養的金毛犬，牽著狗狗一直到了裴洵住的地方。
之前兩人的關系緩和了很多。
他們開始約會。
當然，離談戀愛還差一點。
裴洵不願讓他走向反派路線。
那是一條渾水，怎麽能讓他去淌。
他不是沒有靈魂的NPC。
一旦心生了這種念頭，裴洵就計劃著還給岐玉所有想要的。
重置副本，將時間退回到劇情開始之前。
那時候反派還是個童年無憂的小孩。
系統告知他，重置的唯一條件是主角死亡。
死亡像是海上浪潮將裴洵淹沒，他的意識化作一行數據程序，俯瞰著旁人與世界。
副本仍在繼續，反派並沒有因此自由。
葬禮之後，他被另一個時空的系統帶走了。
從他意識裏分裂出來的、另外的碎片們，也進入了Downtown的游戲世界，做了追逐岐玉的影子。
“所以，碎片們一直在找你，但‘裴洵’這個角色死了，他們沒有意識到那就是你。”後座上的黑發少年，冷冰冰地沿著他的解釋往下分析，抱著手臂冷嗤道，“副本重置了兩次，你是打算進行第三次嗎？我的生活被你和Downtown一次次打亂。”
“這是最後一次了。”
“是嗎。”
“Downtown不打算處置這裏的bug……我和我的碎片，現在很棘手，主腦的判斷是放棄這個時空。”裴洵與他說，“這裏的故事自由了。”
話音剛落，一個硬邦邦拳頭就猛地砸在他臉上！
憤怒的拳擊！
“你們真是煩死了！”
岐玉氣沖沖地開門下了車。
走出十來米他才發現自己忘了帶雨傘，雨水淅淅瀝瀝，把他的頭發都弄濕了。
討厭死了……
追過來的裴洵，默默將傘撐在他頭頂。
岐玉瞪了他一眼：“你很閑嗎？”
裴洵垂眼說：“嗯。”
“滾開。”
他沒說話。
一路跟著岐玉進了小區，裴洵也上了樓。
在門口，少年冷著臉，氣鼓鼓地掏著鑰匙，一邊翻一邊說：“你真的很討厭，不準跟著我。”
又說了好幾句，笨蛋，白癡之類的。
裴洵靜靜聽著，一句話也沒有反駁。
他拿了紙巾，把岐玉濕漉漉的臉捏著轉過來，擦了擦水痕。
“弄濕了。”
他說。
鑰匙打開了門，黑發少年從他手裏奶油似的滑出去，就要進門摔門了。
被單手攬住了。
裴洵捏了一下他不耐煩的臉，低聲說：“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討厭鬼！
“我知道，你少管了。”
岐玉推開他進了門。
砰！
門關上了。
等到洗完澡，一出來就瞥見床上手機在彈信息。
備註：欠我美術作業的同桌
[洗好了嗎？]
[我到家了。]
——沒人問你回家的事。
[嗯。]
[明天午餐想吃什麽？]
[我約你。]
[好嗎？]
——6。
[我們可以繼續死前的關系嗎？]
聊天記錄一往上拉，能見到很多類似的對話。
我幫你帶了早餐，面巾紙，美術課的筆。
這道題我不會，大小姐能不能幫我解？
明天體育課，你選什麽球類？想跟你一組。（回覆是“我隨便一球就能撞飛你的藍球”）
這陣子我家金毛和野貓在院子裏玩，你周末來看嗎？
還有一句求饒的“嗯，我是大小姐的狗”。
現在翻這些聊天記錄，岐玉看得眉頭緊皺。
……真的就像在談戀愛。
裴洵平常在學校裏那麽高冷，同學們知道他私底下是這個樣子嗎？
另一邊。
臥室床上的青年，捧著平板，凝視許久。
……遲遲沒有等到岐玉的回覆。
大概是不耐煩了，或者在吃東西？
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少頃。
——餵
——你在游戲裏死了兩次，不痛嗎？
裴洵回答：[是有一點。]
他想到另一件事，囑咐道：[岐玉，記得給爸爸媽媽打電話。]
收到消息之前，岐玉瞥見了客廳裏多了些東西。
一個女式包，不屬於他的鑰匙扣，墻上的掛畫，一盆養得很好的蘭花……
廚房裏的痕跡更多。
冰箱上黏留了幾張備忘貼。
[午餐讓阿姨提前做了，記得熱熱再吃。][你爸陪我去單位培訓，自己點吃的。][看冰箱，買了新雪糕（笑臉）]……
是父母的字跡！
在這個重置的時空……去世的角色都回來了嗎？
他匆匆撥了媽媽的號碼。
……竟然真的打通了。
“寶貝，怎麽了？”那邊傳來了她的聲音，“我們到這裏的湖邊玩了。”
“你們……出門旅游了？”
“是呀，暑假哪哪都好多人，今天各個景點都是人山人海。”
“……爸也在嗎？你們倆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呀，怎麽了？聲音怪怪的。”
“沒事，感冒了。”
岐玉忍住了，讓他自己的正常一些說話。
媽媽奇道：“我還以為你哭了。”
“怎麽可能？”他說，“我沒事，就是打給你們問問……記得發照片給我。”
媽媽在那邊應好，背景音是父親在和導游說話。
岐玉走到窗邊往下看。
今天與往日沒有任何不同。
……難以置信。
這才是他的世界，對嗎。
以前才是假的。
傍晚又收到裴洵發來的信息。
——在做什麽？
畫畫。
先塗點什麽冷靜一下……
岐玉托腮看著畫稿。
今天畫什麽呢？
可惜重置之後，碎片角色們都不存在了。
否則倒是可以抓幾個過來做模特？
“叮咚——”
岐玉起身去開門。
是外賣到了？
但他透過貓眼一瞧。
不是穿黃衣服的外賣小哥，而是……邊狗。
長相俊逸的青年，神色焦灼地站在門口，時不時低頭看一眼手機。
他怎麽還在這裏？
岐玉驚訝。
難道所有碎片與本體都同時存在嗎？
“你竟然不是一行數據？”
他狐疑地打開門，上上下下看了幾遍。
邊紹元原本緊繃的精神，這才稍微松懈下來。
他生怕岐玉得知了真相之後，厭倦、討厭他這個分裂意識……
邊紹元猜到，這個男主“本體”重置覆活之後，將來龍去脈告訴他了。
“你……不覺得奇怪？”他忍不住問。
“是有點奇怪，你竟然是裴洵的一個人格？你們一點也不像。是也沒關系，你還是邊狗。”
……這倒是很符合他的奇幻跳脫思維。
邊紹元也才註意到，岐玉正饒有興致地端詳著他的……身體。
目光停在了他的胸腹之處。
少年莞爾朝他勾了勾手指，興致十足地說：“你今天必須來當我的模特，不準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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