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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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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這一日,輕策的居民心中俱是升起不詳的預感,駐守於此的千巖軍也莫名不安著,軍中有所浮動。

這片清寧祥和之地,並未如同歸離集一般遭受戰亂的洗禮,憑借著地勢,仍舊維持著安然無恙的平靜。

然而在黃昏將近之時,他們卻是驚慌又不安地發現兩側天際均是變了顏色。

“那是什麽?!”

“是發生了戰鬥嗎?!”

綴著尾巴的流星自天空中劃過,白日飛星。歸離原的一側殘陽似血,火燒雲勢不可擋地將天空侵襲汙濁為滾燙的模樣,霞光成綺,時不時地傳來驚雷的轟鳴,閃過光寒的劍影。

而濯月澤的一側卻是冰寒如雪,低壓的天空是純凈卻又寒冷徹骨的冰藍之色,好似有著落白雪順時而落,卻被金色的虛影映為猙獰破碎的模樣,積聚其暗沈的血色。

濯月澤本就是水澤繁盛之地,但陵游在化出祈願之神原有的魚尾之後,濯月澤的水便被賦予了生命,任他予取予奪。

只需心念微動,仿佛無窮無盡的水便會變幻無常地對敵人發起致命的攻擊,並且在觸及的敵人的那一瞬,水便會貪婪地吞噬敵人的血肉,將旺盛又充滿力量的血肉生命敬獻給銀鱗魚尾的主人!

“哢擦——”最後一件法寶也裂開令人心神劇震的裂紋,在繁花盛開的巨浪中崩潰為碎片!

陵游的氣息也有些喘,微生層出不覺的符箓與法寶讓他長足了見識,若非微生的力量被先前與跋掣的爭鬥中消耗了大半,又為了讓若陀龍王離開而用盡了底牌的力量,還被祭壇吞噬了一些力量,對方估計還要更難對付一些。

果真,傳言中手無縛雞之力的璃月仙人,也不能單憑傳言而論。至少與他們這些並未踏入魔神階級的凡人而言,已經是難以望其項背。

陵游沈入水中,眉眼舒朗。

但無妨,吞噬了空間之主與跋掣化身的他,即使對方還有餘力,亦可有一戰之力。

水珠密密麻麻地脫離地心的束縛,密布在空中。

“歸離原的仙家,你還有其他的招數嗎?”

吞噬的吸力未曾消失過,然而微生所有的防護手段皆以用盡,好似已經走到了絕路。

因著在先前消耗了他大多數的力量,便無法將法寶與符箓發揮出更強的威力,只能堪稱暴殄天物地將之作為一次性的物品消耗掉。

微生回頭看了與飄搖銀魚交戰的千巖軍將士一眼,心底覆雜難言。

祭壇所吞噬的目標只針對了他,因此即使這些將士滿身傷痕,卻仍舊還能堅持著作戰。

他擡眼,天上已然看不清天空島的倒影,唯有冰雪與翻覆的血色占據了他全部的視線。

“能做到這種程度,你已是前無古人的奇跡,但僅僅是這種程度、以犧牲來成就自己的話,你絕無可能實現你的妄念。”

陵游掠起一道七彩靡麗的虹光:“朝聞道,夕死足矣,我已竭力嘗試過,便比之渾渾噩噩等著你們護佑的凡人活得更有意義!”

微生哂笑,手再一次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沈眉閉目,將所有的千巖軍都斥出戰局之外。

掌心底下是溫熱的體溫、是他的心臟。

而這顆心臟此時瘋狂地顫動了起來,隔著千山萬海,與群山疊嶂相勾連。

“你知道我為何會獨自留在這裏嗎?”

他悵然一笑,眉眼卻是堅定下來:“因為,我決不能死在這裏!”

摩拉克斯,你看著我。

他如同嬰兒在母親的體內那般蜷縮起來,頎長的身形在水霧朦朧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拂曉的煌煌微光。

微光之上,亙古不變的群巖成為最為堅實的依靠,也是勾動鎖鏈的心錨。

磐巖使毀滅的光重生為拂曉的光明,使拂曉的光明永遠是自己。

當空中的那一團拂曉之光再一次擁有人身之時,天底下的光也為之歡呼了一瞬。他臉上焦黑的傷痕並未褪去,但那銀白流瀉的發色好似傾盡了星辰匹練的天河之水,璀璨的金眸比初生的朝陽更為耀眼。

他再一次重現世間之時,並未奪走天底下的光芒,因為他曾經諾言過,光與群巖同在。

而當他再一次為了諾言而覆蘇之時,群巖為他提供了無窮無盡的力量,連璀璨的金眸也染上一抹巖石厚重的色彩!

廣海之上,摩拉克斯的殺伐沈重宛如天星墜落的眼中泛起粲然的澄金,那抹澄金高高懸掛在天際之上,永不墜落!

他的體內除了他自己熟悉的巖之力外,也多出了光的力量。

海水無可避免地深入璀璨的光點,漩渦的魔神在海中翻手為雲覆手雨,誓要給予敵人最殘忍的報覆!

摩拉克斯閉了閉眼,眼尾姝色的紅影越發巍然側目,輝煌瑰瑋的讓他如同一位自天外降臨的巍峨神君!

游龍空吟湧躍入海,天星臨凡神威煊赫!

巨大的巖槍在天際成形,巍然不可直視、不可侵犯、無可抵擋!

“巖者,六臺引之為骨。”微生輕聲道。在他的心底,這句話是對護佑蒼生的巖君的形容。

仙人的身姿氣度與巖君有九成的相似,他的身後也恍然出現了巖君驅使天星的影子,與他比肩相對!

大陸是顛沛流離的滿目瘡痍,交織的水是沸騰的巖漿。眾生仰望神靈的風骨,將那一抹燦然壯麗的身影銘記。

“天隕,威赫乾坤滌四方!”他覆手降下天星,將水浪逶迤的濯月澤夷為平地!

與此同時,巖君睜開雙眼,令人心神俱顫的巖槍以千鈞之勢投入海水中!

恐怖的爆鳴聲翻江倒海,幾乎要將大地也顛倒過來,但在這強烈的爆破音高昂至極點之時,世界也成為無聲的空白。

光剝奪了所有的視線,一片寂靜,比無聲的落雪更為瘡痍。

微生再睜眼之時,周身是縹緲的雲霧,蒼勁的古松在飲泉青石上安靜駐足,金黃的落葉永久停留在飄落的那一刻,無風無浪。

銀發的身影閉目屈膝坐在古樸優雅的八角亭中,身前是一盤未完的黑白棋局。他的銀發散落了幾縷在身前,神情無悲無喜,好似睡著了。

微生怔然走上前去,心中懷揣著覆雜又忐忑的猜測,問道:“你......是誰?”

閉目之人回道:“你認為我是誰?”他的聲音與微生一般無二,但卻透著幾分微生本人缺失的透徹。

微生在他的身前坐下,只垂眸掃了一眼黑白棋局,便內心緊張地將註意力全部放在閉目之人的身上,聲音幹澀:“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對面之人仍舊是閉著雙目,淡聲道:“逝者為何人?活著又為何人?你能看到我的眼睛嗎?”

巖君挺拔的身影在八角亭外的古松下出現,平淡的雙眸一如既往地註視著亭中的兩個人影。

但微生並沒有註意到巖君的到來,連續的三問令他沈浸在疑問之中,沈默糾結:“你未睜眼,我又如何能窺得你的眼睛。”

閉目之人又道:“非我未曾睜眼,是你不敢見我的眼睛。”

“我即是你,你不願看見我的眼睛,是你恐懼見到我、恐懼成為我。

微生又是沈默。

閉目之人朝著古松所在的方向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道:“那他呢?你能看得見他嗎?”

微生轉過頭,望著樹下的巖君,雲霧縹緲,宛如一張意境深遠的畫卷。

“你心中可有答案?你心中的畏懼還是你畏懼的根源嗎?”閉目之人聲音停頓了片刻,又道,“除了他之外,你可還有看見其他人?你心中能看見的是什麽?”

微生閉上眼,畫卷驟然展開。

巖君嘴角含著笑,手中是倒影月色的酒杯;若陀龍王朗笑著,舉著酒壺試圖往巖君的酒杯中傾倒;笑容輕快的歸終在馬科修斯的的身前偷偷摸走他精心制作的佳肴,逗著有些迷糊的老友。

歌塵浪市撫著琴,留雲借風傾聽著琴音,看似矜持,實際上卻悄悄的將眼角的餘光投向小麒麟......

夜叉的兩位兄長飲酒作樂,與笑嘻嘻的兩位妹妹一同哄著最小的幼弟喝酒,將幼弟灌成了一只羽毛蓬松的絨球團雀,迷迷糊糊又跌跌撞撞地飛了起來......

月色清冷怡人,星星點點的霄燈自平地中升起,每一盞燈都傾註著歸離集子民們對現在與未來的期願。

待到山河既定之時,他們也要再一次放起這在夜色中璀璨亮眼的霄燈,構建一個和平安定、繁榮昌明的盛世,看萬家燈火。

“你在何方?”

微生終於在畫卷中看見了自己,他斜臥在樹幹上,以腕為枕,說不出的悠然寫意。

一時興起的時候,他從樹上飛落而下,笑意頑劣地摸走了巖君的酒杯,又悄悄咪咪地換上了一杯味道古怪詭異的果汁,等著巖君猝不及防地喝下去,又湊上前去,促狹地詢問“美酒”好不好喝。

“你看著我。”閉目之人道一聲。

微生睜開眼,終於看見了他自己。

他所擔憂的,早已沒有擔憂恐懼的必要了,他只是他自己,不是過往的魔神。

這本是事實,他卻在不知覺中入了迷障。

眼前的人影在他清晰了自己之後驟然間煙消雲散,微生垂眸看向黑白棋局,捏起一枚黑棋落下最後一子,完成這幅棋局。

他站起身來,走到古松下巖君的身前,嘴唇微張,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若是平時在摩拉克斯面前,四下又是無人的時候,他早已興致勃勃地躥了上去,試圖撒嬌耍潑要摩拉克斯變出尾巴來給他玩了。

但現在,他卻已經沒有了這番心思。

“......我好像看見,你將奧賽爾鎮壓在了海底。”他試圖挑起一個輕松的話題,“這樣來說,應該算是贏了吧?”

摩拉克斯的眼底含著許多沈重的情緒,令微生的心底也酸澀了起來。

許久之後,他問道:“......歸離原,還有歸終和馬科修斯他們如何了?”

又是一片寂靜的沈默,安靜地令人心底發慌。

摩拉克斯擡手拂去他發頂的樹葉,垂眸嘆了一聲:“你已沈睡數日,是時候該醒來了。”

他是不朽的磐巖,但此刻的神情中也帶上了許多疲憊和傷感。然而他是璃月的主心骨,萬不可在子民的面前流露出任何不應有的情緒,也只有在這時,才能卸去不動玄巖的表面。

微生已然從摩拉克斯的情緒中看出了真相,兩相沈默。

在萬物飄零的寂靜雲霧輕迷中,微生輕輕環抱著對方,一如數千年前,未經風雨的巖龍與史萊姆的互相依偎。

只是與曾經的單純親近不同的是,如今卻變成了悲悵與飄零的慰藉。

磐石也非冰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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