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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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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襲

人與人的腳步聲有所不同。

也許是夜晚過於靜謐,也許我對外界的感知力還沒下降到難以接受的地步。和楓原萬葉相比,海亂鬼的腳步還是太沈重了。

火光放大的人影籠罩了我,在睜眼前,我已經條件反射舉刀格擋。

手臂發麻。

“嗯?”

見殺招被解,海亂鬼並未放棄,迅速改變刀勢,變劈為斬。

貌似避無可避,但我並不著急。除了這並非多高明的招勢我能躲開外,我的朋友,駐地裏另一個人已經站在海亂鬼的身後。

殺機無形,海亂鬼的身形在刀尖距我只有一寸時轟然倒下,只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掙紮聲。

楓原萬葉神色嚴肅,見我仍看著海亂鬼,便說我說他只是昏過去了。

有關刺客的狀況,其實我並不關心他的生死。做冒險家時間一長,總會看見這些被掩蓋於文明社會背後的原始法則的結果。

為了共同的目標成群,又為了不同的利益反目。

並非所有人都能堅守底線。

我?

抱歉,我的觀點並無借鑒價值。“收手”行為比起高尚的信條,更像一種習慣。

是的,哪怕是失去大多記憶的現在,我也能斷言我對奪取生命這一舉動的不習慣。

或許我只是不習慣自己去充當最直觀層面惡人,方才對海亂鬼的狀況我連一絲關心也無。

而且我確定,就算楓原萬葉動手,我也不會因為他有悖於“文明社會”的舉動對他產生惡感。

這並非出自“親疏”的情感判斷。

我必須說明,過去,人的生死對我無意義,作為實驗體,我見證的生理上的滅絕更加稀松平常。

如今大概已是習慣,在形式上符合普世價值,因此我不打算糾正。

我的創作者們,為了避免自身寶貴的頭腦在實驗體的反抗下變為一灘無價值的組織,確實對我輸入了很多底層法則。

但我不記得其中有“不得奪取他人生命”這條。

畢竟毀滅就是我的意義之一,如果完全良善,那我的誕生全無必要。

我看著海亂鬼,僅僅是因為在睜眼前,頭顱的傾斜幅度恰好使視線停在他倒下的地方。

而我知道使他喪失行為能力的人是楓原萬葉並非他人。

顯然比起擡眼確認人的面孔,更重要的是思考這個海亂鬼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做出攻擊我的舉動。

我點頭略過楓原萬葉的解釋,問:“你有頭緒嗎?”

他清楚我說的是海亂鬼。

“島上是有很多浪客武士,我們初來乍到,平時註意躲避,碰到都很少,其他仇家大概率不會派一個無名小卒來打草驚蛇。

何況我們來踏韝砂是臨時起意,除非就在島上,否則不可能這麽快反應。還有……”

他看向我:“我記得你是第一次來稻妻沒錯吧。”

我的確說過。

“人都不認識,結仇可能性不大,基本排除因舊事報覆。”

不能這麽排除。

不是一定要到達某個地方,有時只要認識某些特定的人就會產生事端。

就像我從未去過至冬,已經得罪了其中一批中層低層。

來稻妻之前,比我更先知道我會來的是神裏綾人。

就結果而言,過程堪稱荒謬,那幾乎無法構成因果聯系。

對方手裏掌握的情報依然重要,我必須弄清楚,失憶前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讓社奉行保留著我這樣“庸人”的記錄。

我站起走到海亂鬼身旁蹲下,來人顯然早有防範,除了這身裝備,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全無。

“你記不記得半天在鍛刀爐附近打暈的海亂鬼?”他說。

“記得。”

“一般海亂鬼都是兩人結伴行動,白天只有一個,晚上恰好也是。而且,他們淬刀的屬性不同。或許是來報仇?”

“不排除。但這樣一來,我們還有倒退白天那個海亂鬼襲擊我們的理由。和魔物不同,這些人類勢力在感受到威脅的時候才會主動出擊。

我進入鍛刀爐時確認那裏沒人,他距離出口位置更近,如果想離開輕而易舉,沒必要做出襲擊的舉動。”

排除幾個可能後,楓原萬葉對海亂鬼的行為做了些合理的設想。

“莫非是謀財?”

“有可能。”這是最簡單、可能性最大的猜測,也許是我將事情想的太覆雜了 。

這個世界的很多人,行動前沒有多麽周密的計劃,他們也不會時刻思索毀天滅地的辦法。

人們普通的善良,普通的作惡,偶爾會有那麽幾個大善大惡之人。

毀天滅地比肩神明重塑文明,這些事都距離太遙遠了。

意識到這點,我清楚我必須使我的一切回歸的那種平常。

於我而言,針對人或事的行為方式和思維邏輯進行覆雜思考太過平常。

越是如此,我越會失去獲得普通生活的能力,這有悖於我的初衷。

明明一開始是為了不讓體內未知的危險影響生活,最後做的事卻越來越偏離軌道。

我久違的感動煩悶。

和楓原萬葉的討論無法得出結論,野外應該用於休息而非工作。

我把海亂鬼綁起來,繼續休息補充體力。當然,比起我來,楓原萬葉更需要。

雖然他的戰鬥幹脆利落,敵人幾乎沒怎麽掙紮就失去反抗能力,但他還是辛苦了。

最開始我們沒有留人守夜,楓原萬葉習慣了獨自在野外保持警惕,我也是經驗豐富的冒險家。

因此確認周圍安全,便各自在一旁休息。

其實我們都知道對方沒睡,或者那種狀態不能說沒睡,只是介於清醒和昏睡狀態之間,而恰能恢覆一部分體力。

因為襲擊,所以守夜被提了出來。準確來說是楓原萬葉提的。

由於上半夜我沒睡,並在剛剛受到海亂鬼的“刺激”,楓原萬葉執意要自己一個人守下半夜。

我沒同意,但仍然松口說“如果我困了會叫醒你的。”

距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足夠睡一覺的。我的意思是,足夠楓原萬葉睡一覺。

他便說好。

不過我覺得,他的表情並非妥協,而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失敗後預備同我一起熬夜的準備。

所以我才會覺得人有意思,這種行為完全沒必要。

他沒理解我的意思,但在這種細節上過分掰扯,本就是極其浪費精力的行為。

少年浪客躺在一邊的臨時營帳外的草地,呼吸平穩綿長。我知道他其實清醒著,但並未點破。

或許因為白日裏和海亂鬼打了一架,又或許是走的路太多,他沒撐太久便睡了過去。

開始時我以為聽錯了。

按對方常年旅居在外的經歷,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野外,同伴還是認識不久的人,怎麽說都不可能放下戒心安然入眠吧。

因此,當察覺到他真的睡去,我才會感到驚訝。

不過由於心裏有事,楓原萬葉睡得並不安穩。

我在一旁閉上雙眼,耳旁時不時傳來篝火中劈啪的聲響。

帳前火堆發出的熱量過於強烈,雖然造不成威脅,但我不喜歡過度的溫暖。

背靠樹木,草地的柔軟並不能使我產生更多困倦。所以我只是單純閉著眼睛,就和過去無數個夜晚一樣。

星空很亮,遙遠的不真切。

白日裏,楓原萬葉曾問我為什麽會出現在海祈島。

那裏我停頓了下,不是他問的問題有問題,而是我忽然意識到,楓原萬葉那樣問的原因在於,神裏綾人和珊瑚宮心海這些人對踏韝砂未來的圖謀、或以踏韝砂舊事為基礎做出的某些計劃,他一無所知。

執行者大多數不會了解到執棋者到了哪一步。

此外,他們還擅長拋出一些模棱兩可的信息引導他人猜測。

這件事不是最主要的,還記得楓原萬葉給出的文本嗎?

在看過後,我做了兩個推論,一個是我是那個人,另一個則不是。

無論是與否,神裏綾人讓我來這裏,影響我判斷的潛在存在刻意引導我探尋,我沒有退縮的習慣。

難以告知其他任何人當我發現自己判斷被影響時的驚詫,但我應該早些想到,畢竟我的身上並非只有我一個存在。

印象之中,ta只在千風神殿我即將死亡那次出現,隨後帶來久遠的回憶。

這並不能證明ta的善惡,我知道的太少,甚至無法判斷那究竟是有思想能交流的個體還是一團危險的能量。

我對任何人都沒提過這件事。

我記得狼王說過的話,記得最初踏上旅途尋找記憶是為解決ta的威脅,我從來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可是現在,當思維和判斷被影響,這件事發生的如此輕而易舉,思維推演順暢的不可思議,仿佛那就是我的想法,以至於我竟然不能第一時間發現不對。

楓原萬葉那時問我發生什麽事時,我感受到右手的輕顫。

如果ta能選擇時機影響我的判斷,那麽是否說明,ta其實是有思維的。

這並非無的放矢,千風神殿事件後恢覆的記憶局限於初生之時,我沒有找到絲毫同提瓦特有關的回憶。

那時我就猜測,或許記憶的缺失與恢覆同ta有關。

加上現在情況,如果我的猜測是正確的,這意味著,ta知曉我的一切,影響我的一切,包括現在我腦海中所想的一切。

有那麽一個事物,只要ta想,ta就能完全支配你,這比死亡還要可怕。

如果對方持續存在感強烈,我不可能忽視這些問題,所以問題就出在這兒。

ta不幹涉我,不在乎我是否追尋過去,讓我一度產生並無威脅的錯覺。

直到現在,我也很難說清楚ta到底在幫我還是在妨礙我。

我自身對踏韝砂感觸有限,ta反而“活躍”起來,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對我的提醒。

如果可以交流,大多數事情迎刃而解,但我思維下潛發出請求後,就像過去無數次一樣,毫無回應。

我無法感受到另一個意志存在。

——鍛刀爐

我突然想到一個地點,也許,我對那裏的探索並不完全,明天可以回去再看一下。

另外,我把那半截尺八放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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