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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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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與溫瞳的一戰,因為要一邊躲箭一邊設陣,當真是極耗精神的,所以羽白沒有像平日裏帶著羽朵四處閑逛,而是回到了房間,倒頭便睡。

這一睡不要緊,那消失了好久的夢又回來了。

這夢著實奇怪,次次夢境的內容都不一樣,可是主人公卻都是一個人。

主人公是個女人,確切說,是只母狐貍。再多的,羽白便不知道了。每次,羽白都能很清晰的看到她經歷的事情,感受她的感覺,可是,就是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知道她的背影美輪美奐,令人迷醉。前幾次,羽白看見的都是她刻苦的修煉,因為能知道她的感受,所以她修煉中的那些心得羽白便也一同得知了。羽白常常自詡十萬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可是夢中的那個女子,卻比她還要強上三分。她的那些心得經驗,真的讓羽白受益良多。夢醒之時,羽白常常會用夢中所得知識加之於自己的修煉過程當中,發現當真非常有用。

這夢,羽白斷斷續續地已經做了十年,似乎從她收了火麒麟吐出來的那顆珠子開始就開始做夢了。羽白粗拉拉的倒也沒多想什麽,只當是睡覺時還能免費看場戲了,倒是劃算的緊。

外人看已然沈睡的羽白,此時元神似是掉進了一個霧蒙蒙的漩渦中,落地處,是一片蔥郁的林子裏。身邊,正是那個熟悉的背影。哦,這回又多出來兩個人。

羽白知道,在這夢境中,自己只是一個旁觀者,無論自己怎樣作怪,他們都對自己視而不見。開始羽白還會做做鬼臉,大笑兩聲,到如今,羽白早就學會安靜的看了。

“怎樣,玄崢,我就說過我會贏你的。”夢中的女子穿著白色的衣衫得意洋洋的朝著一個身穿深紫衣長袍的男子說道。

紫衣男子無奈的搖搖頭,說:“若是偷襲也算是贏,清兒,你還能贏我很多次。”

原來那個女子名叫清兒,羽白心中暗想。

仔細的瞧了瞧那個叫玄崢的紫衣男子,羽白發現她能看清他的容貌。這個人,只是一看就能給人很大的震動,眉目用貌美來形容絕對不為過,可是卻同泠楓一樣,絲毫不會讓人覺得陰柔。那股與生俱來的驕傲、高貴和霸氣,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走到他的面前,羽白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那就是,即使他只是和顏悅色雲淡風輕的看著你,也能讓你感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這種感覺呀,倒是有點像那個夕黑(自從他黑了自己十壇子酒以後,羽白就叫他夕黑)。偷襲這種人?羽白看了眼清兒,心中佩服起她的勇氣來。

“清兒的意思是,她原來的偷襲就沒有成功過。這次的成功,說明了她的進步。”這時,一個如同泉水般的聲音湧進羽白的耳朵,回頭,看見了一個同清兒一樣,穿著白色長袍的男子走來。

若是有此人在,溫族何人敢稱自己溫潤如玉?羽白細細的觀察著那個聲音很好聽的男人,心中想。

不同於玄崢頭帶象征著地位的金冠,他的頭發隨意的披散著,發稍隨著風輕輕飛揚。他白衣的前襟上,用淡墨點著幾根翠竹,這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更增加了他的飄逸與風度。雖然沒有玄崢奪人心魄的俊美,眉宇間,也沒有清兒的鬥志昂揚和玄崢的迫人氣勢,可是他有兩人都沒有的平和與安詳。仿佛世間的紛爭,都與此人毫無關系,世間的一切塵埃,也都近不了他的身。

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帶著如同深潭一般平靜透明的心,俯瞰著蕓蕓眾生。

“念遠,還是你了解我。”清兒回頭,撒嬌般的說。

玄崢、念遠……羽白在心中默默的念了一遍,感覺到說不出的奇怪。

那個叫做念遠的如玉男子溫和的笑了,似乎對清兒的撒嬌習以為常。可是玄崢卻滿臉的不以為然,說:“念遠,小孩不是這樣慣的。”

“念遠說的都是實話,你不過是惱我此番勝了你。下回,我定不會再偷襲便是了!”清兒揚著下巴,話說的好不豪邁!

“大小姐,我拭目以待。”玄崢很不優雅的撇撇嘴,說道。

“念遠,酒可取來了?”沒有理會玄崢的目中無人,清兒笑盈盈的看著念遠,問道。

“紅燭、烈酒……我參照人間的把東西都備齊了。”念遠笑的淡雅。

“紅燭?你要同念遠拜天地嗎?”玄崢聞言,踱著步子走了過來,臉色頗為嚴肅。

“是我們三個要拜天地!”清兒伸出三個手指,在玄崢面前晃呀晃。

“啊,那到時也是我們三人一起入洞房?”玄崢臉上帶上些危險的笑容。念遠和清兒的臉瞬間紅了。

“結拜!你這個滿腦袋精蟲的家夥!”清兒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以掩飾漲紅的臉,然後詢問的看向念遠,說:“紅燭就插在地上?”

念遠點了點頭,清兒就努力地在地上插了三根蠟燭,然後面向東海方向,跪下。

“楞著幹什麽?”念遠已經在清兒身旁跪下,而玄崢卻怔怔的看著兩人,神色頗為古怪。

“你當真要同我結拜?”玄崢沈下臉,問道。

“不是早就說好了,我們三人要結為異姓兄妹的嗎?”清兒似乎沒有覺得什麽不妥,理直氣壯地說。

“你當真思量好了?”玄崢還是沒有動作,惹得清兒一陣皺眉。

“這有什麽可思量的?我們三人在這鐘離山已經一同修煉了五百年,我以為早已情同手足。”清兒拉下臉,說道:“還是玄崢不屑與我等為伍?”

玄崢沒有因為清兒的斥責而惱怒,令羽白驚訝的是,他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些許苦澀的笑容。

“你同念遠倒沒什麽,只是你我兩族如今已然交惡,你仍要與我這樣身份的人結拜嗎?你不怕日後兩族交戰時你被你狐族長老當成奸細斬了?”

字字的推卻,可羽白卻聽出了玄崢語氣中那種擔憂和關心。

“你我三人要好,關他人什麽事?我本就不屬於那些個三四五六七八九,誰在乎那些老掉牙的長老?”清兒揮揮手,單手提起酒壇子向碗裏倒酒,然後取出刀子,在心口處一剜。

“你!”看見清兒吃痛的表情,玄崢眼中一緊,而念遠卻仿佛意料之中一般,臉上保持的淡然的笑容。

“怎麽樣,夠誠意了?”清兒將刀子置於碗上,在三個碗中各滴上了一滴。

狐貍的心頭血……那代表著萬年不變的契約。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那個清兒滴出的心頭血,羽白心中竟有些微微的疼痛。

瀟灑的一甩長袍,玄崢在清兒的另一邊跪下,三人各拿起一碗酒,對天盟誓——

“皇天後土在上,我……”

那以後的話語羽白便再聽不清了,只能看見三人的笑容,都那樣的意氣風發和那樣的動人心神。

緊接著,羽白仿佛又處在一團迷霧之中,下一刻,羽白在一片悠揚的笛聲下醒來了。

這笛聲,好熟悉。

羽白揉著眼睛,看著窗外的明月,在心中想著。

空氣中飄蕩的笛聲仿佛勾起了羽白內心的某些回憶,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羽白走出了房間。羽白這邊只顧著尋著笛聲,一時間竟然忘了細看周圍的路。待到羽白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身處在一片竹林中了。

今日正是滿月,隨著羽白在竹林中穿梭的身影,玉盤一般的月亮在竹林當中或隱或現。似乎記憶中也曾經有這樣的一個滿月,也有這樣的笛聲。

倏的,羽白停了下來,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不似記憶當中那樣激情澎湃,今日的聲音更加的空靈飄渺,似有縷縷的愁緒和淡淡的相思在中間。羽白睜眼,看著月亮,只覺得連月亮都被今日的笛音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紗。

就在羽白漸漸陶醉之時,笛聲突然停了下來,羽白瞬間清醒,並暗中心驚。怎麽只是聽著笛聲就能如此失去心神?因為羽白也略通音律,所以便了解到,那吹笛者的修為必是高出自己很多,若他願意,絕對已經可以用音律做武器了,而且一定是一擊必殺!

是他!羽白猛地想起十年前那個在山谷中用一曲笛子誆了自己一壇五百年桃花釀的小子。每每想起那夜,羽白都後悔不已。那可是五百年的佳釀呀,竟就被自己一時激動便宜了那個叫自己前輩的小子。正當羽白心痛不已的時候,她感覺到了有人正在向她靠近。

回頭,見一個桃紅色的身影正穿梭於林中,朝著自己的方向而來。難道那吹笛子的人早就感覺到了,所以才停了笛音的嗎?那麽那人的修為果然超出了自己。

待那桃紅色的身影近了,羽白才看清來人,竟是今日被自己好些羞辱了的溫瞳。

“溫小姐?”羽白頗有些奇怪,她是追著自己來的?

“羽少。”溫瞳站定,氣息並不是很穩。穩了穩氣息,溫瞳開口道:“羽少果然還是掩飾了自己的修為,溫瞳自認為自己的修為雖及不上夕墨和泠楓,可是在各族子弟中也是可站的上游的,如今竟然根本追不上羽少的速度……”

原來,剛剛溫瞳是要到羽白的居所去還羽白衣裳的,可是卻看見羽白若有所思地出了房門。本想追上羽白,但羽白的速度越來越快,溫瞳也不得不全力加速,才能不被越落越遠。

“掩飾倒是談不上。”羽白淺笑,說道:“只是不喜歡太費力氣罷了。”

見羽白毫不在意的模樣,溫瞳也沒再說什麽,只是拿了衣服到羽白面前,道:“今日多謝羽公子。”

羽白很是驚訝,接過衣服,說:“哪裏,今日自始至終都是飛揚孟浪了,只怪飛揚求勝心切,才使得小姐失了顏面。”

比賽過後,羽白也是有些後悔的,她挑爛溫瞳的衣衫本是想為朵朵出氣,可溫瞳畢竟不比男子,還是六尾的大小姐,自是受不得這種屈辱的。本以為這個溫瞳會從此更加對她們三尾一族恨之入骨,從未料想自己會受到如此禮遇。

“羽公子不必如此說,瞳兒知道是之前瞳兒太過張狂惹人厭了。”說著,眼眶竟還紅了。

瞳兒……

羽白愈發感覺這狀況像極了江湖上那些同自己有過交情的女妖。

羽白隱隱嗅到了一絲麻煩的味道。

輕輕嘆了口氣,羽白從懷中抽出一方白色的絲帕,遞了過去。

“謝謝羽大哥。”溫瞳拭了拭眼角,說到:“羽大哥,你與其它三尾赤狐是不同的。”說完,便目光灼灼的看著羽白。

羽大哥……

羽白一陣頭皮發麻。

“我……同其他三尾赤狐不同?”羽白挑著眉毛問道。

“是。”溫瞳點頭,說到:“羽大哥勤於修行,自是其他赤狐無法相比的。”

羽白垂著眼,沒有出聲。溫瞳好似沒看見,接著說到:“況且赤狐哪個不是沈迷於男歡女愛之中,可羽大哥卻不是這樣的。”

“呵呵。”聽了溫瞳的話,羽白突然笑出了聲音,道:“溫小姐擡舉飛揚了,羽飛揚是個道道地地的赤狐,同我族人無絲毫區別。”

“怎麽會?若羽大哥生為女子……”

“我也會以能傾國傾城、魅惑男子為驕傲的。”只不過成績太差而已。後面的半句羽白在心中悄悄地補上。

“不會的!我知道赤狐男子也是懂得媚術的,為的就是求得良偶,可這些天我從未見羽大哥留心過任何一個女子!”溫瞳有些激動地說。這些天來,那些戰敗了的,比觀戰更加熱心的就是去尋找配偶,到現在已經有很多溫族子弟領了愛侶來稟報溫瞳的爹了。可是羽飛揚,除了比試,就是帶著妹妹四處游玩。這些天她也看明白了,是那金煥日日纏著跟著羽飛揚,若說斷袖,那也是金煥,與羽飛揚是沒有關系的。

“呵呵。”羽白的笑容多少有些冷淡的說:“你怎知不是我沒遇到入得了我眼的?”

“羽大哥……”溫瞳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有些蒼白,沈默了片刻,溫瞳大聲說:“不是的,羽大哥同那些只知道用媚術勾引他人的赤狐是不同的!”

一定是這樣的,羽飛揚,是她溫瞳……所以他一定是不同的。

“我知道外族只當我羽族愛修習媚術,男子貪戀世間美色、女子眷戀世間榮華,卻無人顧及天下蒼生死活。”羽白定定地看著溫瞳,淡然的陳述著。

“你六尾溫氏子弟都會修習奇門遁甲之術,那麽一定會學習占星之術以輔佐你們的陣法。溫小姐,哪個朝代的興衰覆滅不是早就成為定數,為何竟會盡數算到我羽氏頭上?”羽白甩開扇子,傾搖著,面色平靜地說。

“就算怪,也只是我羽氏女兒順應天命罷了。”見了溫瞳很不讚成的表情,羽白說:“我知道你定會以為這是推托之辭,但溫小姐,我三尾族人可曾用過一兵一卒?可曾害過一人性命?戰爭的起因不是羽氏紅顏,而是人們無限的貪欲罷了,我以為這道理淺顯,世人不明便也罷了,為何生為仙族的你們依舊如此想?”

“貪欲?”溫瞳喃喃的重覆這羽白的話,眼中的神色不明。

“也許會有人說是我羽族的媚術惑了人的心神,讓他們神魂顛倒所以兵戈相向。”羽白此時背對著溫瞳,看著天上的明月,漠然說到:“無論是怎樣的世間絕色,若只道以色侍人的話,終究逃不過冷清悲哀的結局。紅顏未老恩先斷,後宮佳麗無數,媚術能一時迷了人的心神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但我羽氏女兒卻都可常葆幾十年的聖寵不衰。”說到此,羽白停下,嘆了口氣,說到:“傾城之貌換不來傾城之戀,她們誰不是真真的付了一顆癡心出去,憑著一身的才貌性情換來了真情。都道最是無情帝王家,但誰先付出了自己的真情,兒女妃嬪,哪個不是有所企求?我赤狐女兒才不在意那些個什麽三綱五常,倫理道德。看中了的男人便會付出真情,眼中再無旁物、心中再無旁人。試問,有幾個人能得到這樣的感情,又有幾人配得到這樣的傾世之情?那些帝王也不過是尋常男人,也期一份真摯情感罷了。”

“眾人只看見了你們所謂‘昏君’對美人的予取予求,又有誰看見了美人一顆赤誠之心?但可笑的是,傾世之情的結果,竟大多是在國不成國以後,把愛人當成禍國殃民的妖物斬了。我羽族向來小心眼兒,出了名的有仇必報,你說我禍國殃民,那我便真的禍給你看,反正論容貌,誰及得上我羽族分毫?”說到這兒,羽白語氣中還有掩飾不住的驕傲之感。

看到溫瞳一臉震驚的模樣,羽白淡笑著說:

“我自小就聽我的祖輩講述她們的事跡,看起來,她們似乎是將天下男人玩於股掌之中、鬧得天下大亂的尤物,可誰心上沒有幾道或深或淺的傷痕?兜兜轉轉,無論男女,都是想要尋一個可以真正與你一生一世的良人罷了。都說我赤狐一族在修行上面生來憊懶,飛揚倒是以為是她們早已看透,不願再憑著修行與你們爭奪什麽罷了。試問七族之中,誰有我赤狐一族逍遙?都說我們尾狐生來仙胎,可是如今我在這武試中看到的,哪裏不是趨炎附勢勾心鬥角?與你們所說汙濁不堪的人間,又有什麽不同?若是這樣,倒不如躲到谷中喝酒睡覺來的逍遙。”

月光淡淡的光華在羽白瑩白的肌膚上覆上了層綿綿的紗,讓溫瞳的看的那麽不真切。靜默了好久,羽白噗嗤一聲笑了,說:“溫小姐,飛揚未想過要你從此對我族人有所改觀,我羽氏媚術天下無雙,與你們的奇門遁甲同屬祖傳密術,若要同你一般,用到武試上,也會要人命的。”羽白笑容壞壞的,讓溫瞳的心一陣狂跳。

“無論怎樣,我們還是以禍國殃民為己任的,如同你們幾族的爭權奪利、金族的貪財愛利,已然快要成為本性了。你們無視也罷、輕鄙也罷,都是改不掉了的。”說罷,羽白不在意的笑了笑,說:“今日飛揚多有得罪,還請姑娘海涵,我族的媚術,找機會定會叫姑娘見識一番的。”說完,羽白還眨了眨眼睛。

溫瞳知道這是羽飛揚在下逐客令了,也不好再說什麽,或者說,在他面前也說不出什麽。只是福了福身,轉身向竹林外走去了。

見溫瞳走遠,羽白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在臉上掛上些輕佻的笑容,對這狀似空無一人的竹林說:

“聽了這麽久的壁角,也該出來叫飛揚瞧瞧了吧,笛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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