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朝廷封了印，眼看著就要過年，蔣崢嶸也終於能休息幾天。

不過對他來說，上朝和休沐實際差別不大，一年到頭，他就沒有睡懶覺的時候，都是一大早就起床練功、打拳，順便指導指導小石頭和蔣宜臻的功夫。

小石頭還只是個初學者，雖然天賦不錯，但也只能學學基本功什麽的。蔣宜臻卻是自小習武，蔣崢嶸有興致的時候就會陪他練練招，雖然總是被打得屁滾尿流渾身是傷的。

蔣家這對叔侄都是在戰場上歷練過的，知曉獅子搏兔的道理，出手絕不會手軟，對自己人的手軟不是愛護，而是有可能導致他未來某一日在戰場上喪命的元兇。

幸虧蔣宜臻也還算是硬氣，每次挨了揍也不吭聲，站起來撿起武器繼續。

相比而言，蔣崢嶸對待小石頭的教法實在是太溫柔了。不過小石頭並不領情，在蔣崢嶸和蔣宜臻練招時總是在一旁偷偷的看著，手裏也來來回回的比劃著，看得出來他也很想和蔣崢嶸實實在在的比劃一下，雖然他知道自己在將軍大人手下比劃不上三招，甚至可能一招就會敗下陣來。

現在的小石頭已經完全看不出當年在雲州城時候的模樣了，像是顆破土而出的竹筍一樣，長得又直又挺拔，瘦削卻充滿了力量，英氣勃發。

等柳相思起床，下人擺上了早膳，練功的男人們才會停下來。

每次用膳的時候，蔣崢嶸都會深深的感受到單身漢和娶了媳婦的不同。以前他和蔣宜臻兩個人吃飯，倆人又都是不怎麽愛說話的性子，一頓飯下來，甚至連碗筷之間碰觸的聲音都聽不到，冷冷冰冰的。

現在有了柳相思，不僅桌上的菜肴變得豐富起來，再加上小石頭和敏敏，圍著一張桌子坐，很是熱鬧。她時常還會布菜給他們吃，倒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一樣。

從柳相思對待他的侄子以及小石頭和敏敏的態度來看，如果他們兩個有了孩子，她一定會是個最好的母親。

孩子……

屬於他們兩個的血脈……這麽多年，蔣崢嶸都是獨身一人，在遇到柳相思之前，他連娶妻都沒想過，更別提生子了。可看著那個眉眼中都是暖暖笑意的女人，就突然期待了起來。

目光也變得灼熱，柳相思正好夾菜給他，對上他的眼神，手就抖了一下，一塊牛肉被掉在了桌子上。

兩個小孩倒是沒發現什麽，倒是蔣宜臻，看看他向來崇敬的二叔，再看看年紀比他還小滿臉霞紅的二嬸兒……

看到他們兩個之間自然而然的相處，少年的心中突然也種下一顆種子，他的媳婦，一定也是要情投意合，還能把日子過得溫馨又熱鬧的——二叔今天穿的那件外袍就是二嬸兒親自做的，很合身和好看，穿著十分英武。向來對穿衣沒什麽要求的二叔竟然早上在和他練招的時候特地脫了外袍，生怕被他的劍刮個口子，珍惜的不得了的樣子。

天知道，他的劍向來都傷不了二叔一分一毫的好嗎？

秀恩愛，真討厭！

蔣宜臻已經開始憧憬一段感情，可對象卻不是當年驚鴻一瞥的那個人。若說在雲州城他才放下那個人，現在就已經徹底不會想起了。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姑娘，看著還好，若是娶回家……唔，他還是找個能正正經經跟他過日子的吧！

少年的心事蔣崢嶸當然不懂，他還沈浸在美好的幻想裏呢。尤其是看著這一桌子的人就覺得有幾分礙眼。通常大家都是在一起用早膳，可午膳和晚上都是各用各的，沒了這幫礙事精，妻子就會一邊給他布菜，一邊念叨念叨府裏發生了什麽事兒，他雖然不怎麽回答，多數只是‘嗯’一兩聲，可他愛聽啊！

眾人一起用膳時，她會每個人都照顧到。可他們兩個一起用膳時，她所有的註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年近而立之年的蔣崢嶸忽然有些吃醋。

這種情緒不是一個成熟甚至非常有城府的男人該有的情緒，可就這麽出現在了蔣崢嶸身上……小時候父親送了他一親手刻的劍，太子很喜歡，非要借去瞧瞧，他心裏不願，太子就讓人把他調走，趁他不在偷偷潛入他房間……等他回去的時候看見太子拿著劍耍得虎虎生風，氣得不行。

從那以後，再沒叫太子瞧見過那把劍。

如同現在，他只想獨占她……不動聲色的在桌子下面握著柳相思的手，果然見她露出了驚慌失措卻又強裝鎮定的表情，臉上的紅暈卻越來越深，頗有點掩耳盜鈴的意味。

見侄子看他的目光有些震驚，蔣崢嶸心情很好的抿了抿嘴角，又命下人盛了一碗飯。愛看就看去，這是他媳婦，怎麽了？

被蔣崢嶸牽著一只手，柳相思又是緊張又是心虛的，怕被小輩們看見惹人笑話，可也知道想把手從蔣崢嶸的手裏抽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他會不會放不知道，被蔣宜臻發現確是肯定的……其實蔣宜臻早就發現了，她完全可以不必擔心。

好歹也是上過戰場，被蔣崢嶸親手訓練出來的，觀察力可不一般。

飯後蔣崢嶸也沒什麽事，就繼續指導兩位小少年武藝。留小敏敏陪著柳相思，敏敏原還對哥哥習武感到好奇，總是想跟著，後來時間長了就沒有新鮮感了，天氣又冷，她就更願意跟在柳相思身邊玩兒。

跟敏敏才玩了一會兒翻繩，丫鬟就從外面進來，手裏拿了個食盒，裏面放的都是平時柳相思喜歡吃的點心。

“夫人，將軍特地吩咐給您準備的。”

柳相思暗暗的哼了一聲，剛才她一頓飯都吃得戰戰兢兢的，幾乎是數著碗裏的米粒吃完的，根本沒怎麽吃飽，還不都是他使得壞？現在倒是知道補救來了，剛才想什麽來著？

雖然想法是別別扭扭的，可甜蜜的滋味兒到底流淌在心間。

小敏敏歡呼一聲，抓了一塊杏仁糕在手裏小口小口的吃著。見她吃得香，柳相思也拿起一塊嘗了嘗，嗯……真的很甜。

柳府。

“柳夫人，您看我這三番五次的往你府上跑，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偏我家那個猴兒就獨獨對您家的三姑娘喜歡的緊，都快要著魔了，見天的磨我過來給他提親，我這當娘的實在拗不過兒子！您就看在我們家求得誠的份上，成全了他們兩個年輕人吧！您放心，香雪到了我們家，我一定像對親生女兒一樣待她。”

這已經不知道是宋夫人第幾次上門了，有時候會提起求親的事，有時就只是來坐坐。當然，也不會空著手來，禮數十分周全。

按說宋大人身居高位，他那兒子與香雪也算是年紀相仿，門第和年紀還算是般配。宋二雖渾，可卻是真喜歡柳香雪，宋家三番五次來求，也算是有誠意，若這事真能成，宋家定會珍惜這個得來不易的新媳婦。

可前面有柳相思的婚事比著，楊氏就怎麽看都不順眼。連宋大人都要給蔣崢嶸幾分薄面，他們家那不成器的兒子更是扶不起的阿鬥，想要他們家如珠如玉養大的香雪，真是像割楊氏的肉一樣。

宋夫人三番五次來求，一個是實在是被兒子磨得，另外一點，她是覺得只是楊氏在拿喬罷了。只要柳家認為他們宋家誠意到了，這婚事也就成了。擡頭嫁女，低頭娶妻，哪家嫁女兒不得矜持點？

要是柳家連自己兒子都看不上，還想嫁皇親國戚不成？

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楊氏她還就真想把閨女嫁給皇親國戚。上次去裕王府做客，三少爺明顯是對香雪有好感。只差王妃那裏……她本打算過完年帶著女兒去王府給裕王妃拜個年，也讓香雪再在王妃跟前露露臉，時間長了，王妃總會喜歡上香雪的。

宋家越是上門來求親，她越是有信心。瞧，她女兒多搶手？只要嫁到裕王府去，雪兒也就是皇家的孫媳婦了，又是比柳相思高上一籌，以後都不用擔心那個小賤人壓到自己頭上。

柳明囑咐過楊氏，宋大人當初幫過自己的忙，就算是看在她的份上，也不能怠慢宋夫人。因此楊氏每次都得打起精神應付她，只是平時還好，現在眼看著就要過年了，裏裏外外一大堆事要她操持，還得給香雪置辦幾身新衣服好穿去給王妃娘娘拜年，宋夫人偏偏趕著這功夫登門，她就有點煩躁了。

這人一煩躁，就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宋夫人做官太太多少年了，怎麽會這麽點眼色都沒有？這段時間登門求親，姿態已是放的夠低的了，早就磨沒了她的耐心，看到楊氏眼睛裏的輕蔑，一腔怒火幾乎要壓制不住。

你一個賦閑在家的四品小官的妻子，怎麽敢給朝廷二品大員的太太臉色看？真當自家那姑娘是個金元寶，誰見誰稀罕了？

“柳夫人，我是看三小姐入了我家二小子的眼，才放低姿態來您家提親。我看不如您也問問三小姐的意見，畢竟她身子都給我家二小子了，想必兩人也是情投意合的，您也不好棒打鴛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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