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柳香雪白蓮花的形象營造的太成功了，連把她手燙傷的小丫鬟都不怎麽怕她，以為她是個心善的主子。一邊給她上藥，一邊找話題跟她聊聊天。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她雖然是個小小的丫鬟，但卻是王府的人。別說是這位柳小姐自己不留神往她端著的杯子上撞，就算是她真的不小心傷到了這位——只要不是王妃下令罰她就肯定無事。不看僧面看佛面，越過王妃處置她，不是在打王妃的臉面嗎？

這位的妹妹還沒嫁進蔣家呢，即便她妹妹真成了蔣夫人的那一天，也要看她肯不肯拼著得罪王妃的風險給姐姐撐腰呢。而現在她本人不過是個四品小官的女兒，實在是……不值一提。

丫鬟們整日裏伺候主子，早就練就一副會看人臉色的本事，所以即便她心裏明鏡一樣的，卻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不斷的奉承柳香雪，手如青蔥啊，溫柔善良啊，性情敦厚啊。還說什麽王府中沒有女孩，裕王王妃最喜歡柳小姐這般模樣性情都出挑的姑娘啦，暗示柳香雪有希望成為裕王王妃選中的兒媳人選，漂亮話不要錢似的可勁的說。

柳香雪方才應付那些千金小姐時心中產生的不快迅速的煙消雲散了，一心想著待會兒見到王妃要怎樣表現，才能得到裕王王妃的青睞。

若是能得了王妃的青睞，她才算是心裏平衡。誰叫那個處處都壓她一頭的柳相思有個鄭老王妃在身後撐腰呢？

上過藥膏，甚至她還命花開賞了個紅包給那丫鬟。花開不那麽情願，覺得小姐此事做的沒有章法，哪裏有人家燙了你，不罰反賞的呢？這樣賞罰不分，傳出去豈不是要被人笑話？

可柳香雪被那丫鬟忽悠的不知道怎麽美好了，扯開的嘴角始終就沒合上過。只覺得王府裏的丫鬟都這麽會說話會做事，她身邊的丫鬟怎麽這麽木訥？

不悅的瞥了花開一眼，花開沒法子，只得掏出個荷包，強笑著遞給那丫鬟，“主子心善，這銀子妹妹拿去壓壓驚。可別忘了咱們小姐的好，在王妃面前多多美言幾句。”

小丫鬟自是千恩萬謝的答應了，捕捉痕跡的在袖子中掂了掂荷包的重量，美滋滋的。

“小姐放心，奴婢絕不敢忘記小姐恩惠。這……奴婢聽說，三少爺此時正在前院招待眾位少爺，此處離前院便不遠了。西南角還有個小角門，咱們家的丫鬟平日裏時常透過角門旁的小窗偷看前院的趣事……”

這是暗示柳香雪，若是有意中人，可以先偷偷的看一眼。

柳香雪眼睛一亮，反正回去也是聽那些千金小姐東拉西扯，十句話八句不離柳相思，簡直掃興。不若隨這小丫鬟去看看……今日的主角便是裕王家的三少爺，總不能來了還不知道主人家的模樣吧？

聽見小姐輕輕的咳了一聲，花開知道這是小姐想去還不好意思開口接話了，立即發揮貼身大丫鬟的職責，在小姐不方便的時候出面說道：“那可真是有趣！咱們府裏地方小，人也少，奴婢日日在府裏悶著，也沒見過什麽好玩的，小姐可否可憐可憐奴婢，隨奴婢去長長見識？”

柳香雪笑著點頭，“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你這潑皮性子，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改的過來啊？”

三個人相視而笑，仿佛氣氛十分溫和融洽。裕王府的那個丫鬟甚至還在臉上掛起誇張並羨慕的表情笑著說道：“柳小姐性子真好，這位姐姐跟在柳小姐身邊，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呢？”

又是明晃晃的把柳香雪給誇獎了一番，自是把這朵玻璃心的白蓮花給捧得高高興興的，連手上的燙傷也不覺得十分疼了。

如小丫鬟所說，西南角的角門離得並不遠，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角門旁邊有一扇鏤空的小窗戶，幾個年紀小的小丫鬟和小廝沒發現一行人的到來，好奇的趴在上面向外張望。

“咳咳。”為柳香雪引路的丫鬟輕聲咳嗽，“今日府裏宴客，我倒要看看是哪裏的下人放著自己的活兒不做，跑到這裏來偷懶？”

頗為嚴肅的語氣嚇到了幾個小孩子，他們臉上的笑意甚至還沒收起來。嘴裏告著饒，飛速的連滾帶爬的嚇跑了。

然後……然後柳香雪就站到了窗戶旁，透過鏤空的部分看向前院。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雖然能看到的不過是精妙絕倫的景色和來來往往的下人，並沒有看到自己預期中的重要人物，但或許是之前幾個小孩子臉上的興味和好奇帶動了柳香雪，她竟然也覺得這種偷窺別外的有一種緊張和刺激感。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有個芝蘭玉樹的少年出現在她眼前。

“啊！”

想什麽來什麽，正幻想著某個器宇不凡的少年出現在眼前，還就真的出現了。而且不只是一位，而是一群。

柳香雪條件反射的蹲下了地上，不得不說，一個真正的大家小姐是不會做這麽失禮的舉動的。但是原諒她吧，在驚嚇與緊張的刺激下，她已經精神失控了。

“誰在那？”從角門的那頭傳來男性厲聲的詢問聲，明顯帶著呵斥的意味。

王府的丫鬟聽見這個聲音臉色一變，這個角門很偏僻，一般主子很少會經過這裏，她原本是看在紅包的面子上帶著柳香雪來轉轉——這位柳小姐出手這麽大方，說不定還會再賞她。反正看不到什麽重要的客人，也是情理之中的。

誰也沒想到幾位爺忽然就來了興致，一路踏雪尋梅就到了這裏，柳小姐還好死不死的出了聲！

丫鬟埋怨的眼神看在柳香雪眼裏就是求助的意思了，柳香雪是客人，被發現了不會有什麽事，若是丫鬟在此處偷窺，那可就不止打幾板子的事了。

未免連累他人，柳香雪連忙站起身來，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裙，蓮步輕移，便裊裊娜娜的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裏。

柳香雪美貌和柳相思這個逆天的金手指比起來是寡淡了些，可不得不說，她的容貌也是數一數二的。尤其是她穿著一襲白衣站在雪裏，像是像是雪山上的一朵白蓮花，有些清貴傲骨，卻又美麗迷人。好像隨時會隨風歸去一樣，美得讓人窒息。

少年堆裏難得的出現了一陣沈默，直到柳香雪福身行禮，“小女子閑逛至此，不想驚擾了眾位，還請見諒。”

美即正義。若是個長得其醜無比之人趴在那裏偷窺，或許連男人們都會覺得被冒犯了，可出來了居然是柳香雪這樣的大美人，那就不一樣了。

感受到那些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這讓很久沒有憑借自己獲得關註的柳香雪有些飄飄然。

柳相思再美還能怎樣，外面還不是傳得她像是個癩蛤蟆一樣。而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柳家嫡出的三小姐是個美女，能讓別人賞心悅目的，也正是自己。

“在下禦史臺宋大人次子宋慶豐，敢問小姐芳名？”短暫的沈默過後，有人試探的伸出了橄欖枝。

有了出頭鳥，少年們略一想想就躁動起來。這是相親宴嘛！與其被長輩安排一個長得醜或是性子死板的女人，不若自己相看個好的呢！畢竟能得到裕王王妃邀請的小姐，都是在某一方面有可取之處的。

柳香雪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回答道：“小女子柳香雪，家父乃是雲州城知州……”

正說著，她卻忽然頓住了，後面的話被她捏在嗓子眼裏不上不下的極為難受，她卻毫無反應，整個人僵硬的站在那裏。

是他……

雲州城一別，再也沒見過面。他比以前更英俊更器宇不凡意氣風發，柳香雪幾乎要看癡了去……不是別人，正是蔣宜臻。

裕王王妃設宴，雖然是為了給自家兒子選個媳婦，可也不會只邀請她名單裏的女孩。那樣做未免太明顯了，被裕王王妃挑中的女孩尚可，其他人還有什麽臉面？所以她還會邀請一些其他尚未有婚約的青年才俊，既是做個幌子，說不準還能湊成幾對佳偶。

蔣宜臻自然也在青年才俊之列，而且他比這裏相當多的人都有優勢。當別人還只能報祖父、父親甚至是叔父的名號時，他已經能站直了腰板介紹自己——跟著叔父上過幾次戰場，他已是有軍功之人了，是官身。

原本他對這樣的宴會是不感興趣的，可蔣大夫人也和裕王王妃出於同樣的心理，兒子從小就愛粘著小叔子蔣崢嶸，處處都跟他學模仿他，他二叔都二十多歲的人了也沒有個後代繼承香火，現在好不容易肯續弦娶個媳婦，還是個其醜無比的——蔣大夫人多怕蔣宜臻步了他的後塵，硬是逼他來了。

自從看到蔣宜臻，柳香雪的目光裏就再也看不見別人。

兩人視線相對，蔣宜臻禮貌的點點頭，便是和柳香雪打過招呼。

忽然，柳香雪提起裙子掉頭就跑，轉頭的一瞬間，止不住的眼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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