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老爺，這是為何？”楊氏吃了一大驚，先前老爺雖然有讓雪兒和楊家結親的意思，態度卻不曾如此堅定。怎麽去了一趟宋家，會發生如此轉變？

難道是……宋大人拿這件事說話了不成？一定要雪兒嫁到楊家去，才肯在老爺的仕途上使力不成？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宋家和她那個嫂子都是一丘之貉，慣會強人所難！老爺便是求著宋大人些事了，他們就拿喬上了！真真是可恨！

不得不說，楊氏把自己女兒看得太重要也太搶手了。宋大人好歹是個丞輔，楊承之自己又爭氣，皇上欽點的狀元，起點這麽高，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便是不能尚公主，娶個郡主回家也是當得起的，柳香雪不過是個四品小官的女兒，要不是仗著青梅竹馬的情意，楊家人還看不上她呢！

“承之是你看著長大的，對我們雪兒也是不一般，這樣的成龍快婿你去哪裏找？早就約定好承之考上功名就給兩個小的定親，現下時機正好，早點定下來也安心。”

畢竟還是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在呢，柳明平覆了下情緒，語氣也不似方才那麽重，婉轉了許多。

“承之身份不同了，今日在宋家，不少人都露出這方面的意思，跟宋大人打聽呢！”

楊氏見丈夫態度和緩下來，心中也不似方才那般怕了。他們家和承之都是雲州城來的，她又是承之的姑母，確實有不少夫人跟她打聽承之的情況。可……

“老爺不必著急，咱們雪兒還小，她的福氣呀，都在後面呢！”

說來說去，還是希望柳香雪能借著蔣家的勢攀門好親。反正柳相思在她手裏面捏著呢，就看蔣家著不著急了。便是再等個兩三年，雪兒的年紀也不算大，可蔣大將軍可就要步入三十了。

男人三十歲的年紀正室的位子還空著，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沒有主母壓著，後院就容易失火。搞不好啊，等柳相思嫁過去時庶長子都弄出來了，進門直接撿個兒子當了娘！多麽痛快人心！

蔣家多次上門希望約定婚期楊氏始終不同意便是因此，一是想逼著蔣家給雪兒說一門好親事，二自是不想讓柳相思好過。不過是個小小的庶女，死生榮辱都捏在她手裏呢。握著這麽張王牌，她自是有底氣極了。

楊氏悠哉悠哉的笑了，放佛一切已然胸有成竹。

柳明見夫人這般神情，一點都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方才強被他壓制下去的那股火氣騰地又冒了出來。這回他的臉色就很難看了，硬聲呵斥道：“胡鬧！承之是新科狀元，雪兒是四品知州的嫡長女，兩人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這麽好的親事你都不滿意，雪兒還能有什麽福氣？”

見丈夫發了火兒，楊氏只好小意的賠著笑臉解釋道：“老爺放心，那蔣家……”

“放肆！蔣家是京中的望族，那蔣崢嶸能統領百萬精兵，豈是你個婦道人家能把主意打到人家身上的？”不等楊氏說完，柳明便將她的話打斷。

之前幾次或是蔣家人親自登門，或是托人來說項，他都任著楊氏做了主。一是他自己情況不順當沒有心思管這些內宅之事，二也是他心底也不清不楚的有了些想頭。相思嫁入蔣家自然是好，若是雪兒也能結門好親，不僅於自己百利而無一害，以後也能幫襯幫襯兄弟。

柳明他是獨子，除了自己能挑大梁以外，家裏沒有能幫襯他的人，才會讓他每一步都走的很艱難。他最是明白家族的重要性，若是兩個女兒都能嫁個好人家，那柳家的興旺就指日可待。

因此，於五丫頭的婚事上，他始終持著放任不管的態度任由妻子操持。

可——

“人家都說擡頭嫁女，他蔣崢嶸就是再本事，那也是他求著我們把五丫頭嫁給他呢！這個時候咱們家要是不挺直腰桿，以後豈不是處處都要低人一頭，看他的臉色了？老爺，莫不是方才宋大人說什麽了？你要不要和蔣家說一聲？咱們這些時日光顧著著急了，想著京中沒什麽門路，這蔣家不就是現成的門路？那蔣崢嶸要是想做咱們柳家的女婿，這個時候自當給您出一把力，他……”

“給我閉上嘴！”眼看妻子越說越離譜，柳明怒而制止。楊氏不過是抱了點不該有的期望，蔣大將軍的反擊就叫他幾乎跌入谷底。若是將他得罪的狠了，他這官職都不一定保得住。

區區四品小官，大將軍怎麽會放在眼裏！到底是戰場上拼殺出來的功名，殺伐果斷。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想到當初蔣家大夫人可是親自登門提親，給足了柳家臉面，可就是楊氏這個頭發長見識短的，生生給人家攪了回去，弄得不歡而散。

否則他今日早已成為蔣家的姻親，蔣大將軍的岳丈了，怎麽會落得如此功不成名不就，前路茫茫的境地？

柳明越想心裏越窩火，當初楊氏當眾提出讓五丫頭給周家做妾，就讓他好生沒臉。五丫頭生性忠貞剛烈，寧可嫁給地位低下的榮輝，楊氏身為嫡母，不僅不為家中聲譽、臉面著相，反而只顧著看熱鬧，任由外面的人怎麽傳閑話。

陰差陽錯，沒想到命最苦的五丫頭居然攀了門平日裏連奢望都不敢的親事，以後也能為柳家的興旺發達出一把力，可楊氏卻如何也見不得她好，不僅得罪了大將軍，還累得他仕途受阻！好好的進京述職升官的機會，就毀在這麽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手裏！

柳明將責任全都推在了楊氏身上，恨不得一紙休書將她休回家才好。可又想到她雖然糊塗，卻到底是十幾年的結發夫妻，又為自己生兒育女，後宅也打理的井井有條，又有些於心不忍。

更何況，現下在京城，能說得上話的也就是宋家了，宋家是楊家的姻親，若此時他給楊氏沒臉，宋家這根線也就斷了。

罷了，以後五丫頭的事，自己多上點心，不叫她經手也就是了。

硬生生將胸口的氣壓下，卻閉上眼睛不想再看楊氏這個敗家娘們一眼。

在陳郡受災，難民都湧入雲州城時，柳明甚至連府門都不回日日住在縣衙裏處理公務，終是搏了個好名聲，有了這次進京述職的機會。

可見他是個將仕途看得比家庭重的男人，眼下大好的機會卻被楊氏弄丟了，十幾年的夫妻之情多少讓他有了個心結。

柳香雪單獨乘坐一輛馬車，並不知道前面馬車裏父母兩人的貌合神離。她腦袋裏亂糟糟的，想著在宋家發生的那些事，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表哥的感情。

終於回到柳府，柳明卻沒有直接進屋，而是站在房間外面看著院子裏面精致的景色。這住所處處心思精巧，蔣大將軍對五丫頭的重視從這院子就可見一斑。自己怎麽就被豬油朦了眼睛，任由楊氏胡來呢？

腦海中不由得想起孫姨娘還活著時兩人之間的柔情蜜意，那時自己總是能得到身與心的放松。望著楊氏的住處發了會兒呆，柳明長嘆了一口氣。

“把五姑娘叫道我書房來。”

“是，老爺。”

小廝應聲退下，到柳相思院子裏去叫五小姐。柳相思正在房間裏練字，聽聞被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召見了，還真是吃了一大驚。來到大羽朝這麽長時間，貌似除了吃飯的時間，很少會看到父親大人呢，更別提獨處了。

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家中這個大boss是得罪不起的，核桃催著柳相思連忙換了衣服到書房去‘見駕’。

進了書房，柳老爺不叫坐，也不叫看茶，只是看著柳相思出神。

太像了……真是和孫姨娘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一樣的風姿綽約，溫婉動人。怪不得蔣大將軍著急將五丫頭娶回家，就如同當年的他一樣，似乎看見孫姨娘的第一眼，就已經迷失了魂魄。

日頭西落，柳相思站得腿酸，雙腿一軟往後退了一步。她這麽一動，才將柳明從回憶中驚醒出來。

“唉，為父走神了……快坐快坐！猶記得當年你還在繈褓中時，小小的一個，不像你哥哥姐姐生下來時臉上皺皺的跟個猴子一樣，我家五丫頭生下來就是個漂亮姑娘，一晃兒十三年過去，已經成大姑娘了啊……”柳明大發感慨，原本想叫女兒來談談心，居然沈浸在回憶中，將人晾在這兒站得腰酸腿軟，“蔣大將軍……”

對上女兒不知所措的模樣，柳明忽然覺得自己真是被楊氏氣昏了頭腦，糊塗了。楊氏平日裏也不帶五丫頭出去走動，她也就能在院子裏活動活動，要不是那次落水的意外，怎麽能接觸到蔣大將軍這樣的人物？

因此也不欲多問什麽了，擺擺手，“罷了罷了，你回去吧……這些天不要和丫頭們頑了，你年紀大了，針線上也該準備起來了。”

待柳相思走出房間，她也沒想到父親大人叫自己來這麽一趟是什麽目的。

倒是提起蔣崢嶸……難道這就是蔣崢嶸說的“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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