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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不過一日的約戰,吞噬兩位佛尊和一位尊者。得益於燃燈佛的坐化,僵持多年的局勢徹底扭轉,生靈一方逆風翻盤,佛門還存一佛一尊者,天魔一方沒有能夠挑大梁的角色。

對於生靈來說,這一戰極好,好到她們會慶賀紀念千年萬年。對於逾疆界弟子來說,短短一日如同深夜驚醒的夢魘,他們消耗這麽多年的時間,花費勞心勞力,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場空。”肖遠道哂笑呢喃,不同於沈浸於失望的其他弟子,作為副手的他必須盡快分析局勢找到代替方案。

首先,僅有的一枚舍利子在湧泉城。屍棄佛一死,舍利子沒了保護者,那兒定會開始搶奪。據探子的情報,城內有坤輿界和天極界兩方勢力。坤輿界只有兩人,天極界目前已知的是領隊代表和穿成江負塵的人物。代表在那兒,天極界混進去的人物絕不止他們。

湧泉城封閉多年,四面八方全是天魔淪陷地,通往那兒的遠距離傳送陣塵封毀滅。倘若飛過去,恐怕要花些時日。

肖遠道分析現狀的時候,大多數弟子垂頭喪氣,少數聽進去的弟子也以默然作答。

唐不功補充道:“不周山和湧泉城相隔甚遠,算上大部隊的機動力,連日不停至少需要十天十夜。若是派頂尖弟子先行一步,師兄等人也需要三天。三天,恐怕湧泉城的鬥爭已經過了,拿到舍利子的界域定然早已離開。”

唐不功說得不無道理,這也是肖遠道擔心的點。

既然如此,還剩一個辦法,肖遠道繼續分析,“世上還有一位佛尊。當前三佛已去,迦葉佛不得不繼承世尊的遺志抵抗天魔,趁他對戰之際,咱們......”

“不可能!”沈默許久的殷羨一口否決,“那老東西絕不會讓自己深陷險境。”

這麽多年的聯合作戰,殷羨早已看清對方的嘴臉,一句話拍板,“去湧泉城。”

肖遠道用唐不功的說法解釋困難,距離和時間。

殷羨凝目思忖片刻,突然眼前一亮,“又雙城!”

“又雙城?”肖遠道和唐不功也想起來了,那是迦葉佛初臨前線之時守住的第一道防線,用作收納難民的城市多年,現在也掌控在申屠家族手中。

殷羨解釋道:“又雙城底部暗室有座遠距離傳送陣,直通離湧泉城最近的城市,當年天極界代表經由它前往湧泉城。”

唐不功微睜眼睛也想起來,當年城墻之上殷羨瞥見烏鴉便急急離開,他還據此懷疑兩界私通,沒想到是真的啊。

方案一定,逾疆界弟子便行動起來,繪刻通向又雙城的傳送陣。

跨進陣法之前,殷羨腦海翻騰起油彩面具最後的話,“游戲已經變了”。時至今日,他還是沒弄懂這句話,感覺自己正在慢慢摸近真相的邊緣。越近,心越慌。

大陸彼端。

這一系列劇變傳到寧非天耳中,他正在北疆荒漠最深處與天魔廝殺。

鋪天蓋地的佛力傾覆下來,戰場的天魔煙消雲散之際,營地那兒一聲慟哭沖天而起。他立時明白一切。

他召回視線之內的若鹿和阿猛,吩咐兩人立刻集齊所有同伴等待命令,接著獨自返回營地。

寧非天對事件的嚴重性已有預料,但營地的景象還是大大超乎想象。

朱槿跪在傳送陣前,不顧形象地發洩心中的怨憤和痛楚。副將阿守陪在一旁,適時遞上酒壺。她沒喝,一杯、一杯傾瀉在地,紀念傳送陣對面的亡者。

稍遠處跪著一位五體投地的僧人,若不是那襲標志性的錦襕袈裟和那頂毗方帽,寧非天都沒認出這是迦葉佛。一佛之尊竟然當眾如此跪拜。

慧可伴在身側,後方是數百名最恭敬行禮的僧眾。不斷有僧人撤離戰場匆忙趕來,跪在隊伍最後,一個接一個,默然而又悲痛。

寧非天目光掃過朱槿,定在迦葉佛身上。

迦葉佛本來就是疏狂界最好的籌碼。

一日前,四界把各自的賭註壓在不同的盤上。坤輿界和天極界賭菩提佛的舍利子,礙於屍棄佛遲遲沒有進展。逾疆界豪賭決戰會爆出不止一枚舍利子,召集勢力齊聚,然而他們滿盤皆輸,甚至推了坤輿界和天極界一把。

疏狂界把賭註押在北疆,朱槿不成,還有迦葉佛。

湧泉城太遠了,等他們趕過去,什麽都遲了。他們只能繼續推行以前的計劃,鼓動迦葉佛大義赴死。

寧非天壓下主觀的懷疑和不安,客觀地看,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踏重腳步走向迦葉佛,“尊者,眼下是個‘好機會’。”

拜伏在地的迦葉佛沒有任何反應,袈裟的褶皺都沒動搖分毫。

寧非天越過眾位僧人,頓步迦葉佛身後,撩袍就是一跪,朗聲道:“尊者,我們應該趁勝追擊,傳承世尊遺志。”

周圍的視線聚了過來,連阿守都回頭望他一眼。這般場面,任誰都無法作壁上觀。

迦葉佛還是不動,旁側的慧可轉來責備的眼神,“不急於一時。”

寧非天刻意提高聲音,“世尊以命開道,一身佛力送來的生路,如此難逢難遇的機會,尊者要白白放過?”

四周弟子面色沈痛,隱隱同意這話。風向轉到寧非天一側,眼見迦葉佛緩緩起身,寧非天本以為迦葉佛要公開回應,沒想到他擡步走向傳送陣,自始至終沒有回看寧非天一眼。

傳送陣對面,是山南海北的不周山,如此放走迦葉佛,以後恐再難相遇。

不知為何,寧非天升騰這個令人絕望的念頭。

他起身上前,鬼使神差地攔住佛尊,“尊......”話未說完,天傾海覆的威壓罩了下來,壓得他直接跪了下去。

“放肆!”慧可出聲斥責。

斜刺裏飛來一只酒壺,砰地摔在地上,酒液嘩然潑了慧可一身,更有數滴濺在迦葉佛臉上。

慧可僵硬轉頭看向朱槿。

朱槿拉長聲音慢道:“放肆的到底是誰?跑堂是老娘的手下,跪迦葉勉強算是跪佛,你他丫的算什麽東西,敢這麽罵我的手下?”

她帶著滿臉淚痕,上位者的威壓依舊不散。

慧可喏喏不出聲,退了一步。

迦葉佛繼續擡腳走向傳送陣,越過朱槿身側,被她一把扯住衣角。

“上哪兒去?”

迦葉佛淡淡道:“收殮屍骨。”

朱槿哂笑,“連根毛都沒留下,收個屁。”

“還有金鵬尊者。”

“派那禿頭去就行了,你何必親自過去?”朱槿招手揮斥慧可。慧可沒動,直直看著迦葉佛。

迦葉佛撩動衣袍,揮開朱槿的手,疾步走向傳送陣,將將踏進之時,傳送陣謔地關了。

朱槿一把抹幹眼淚,拍拍塵土起身,臉上恢覆玩世不恭的笑容,“迦葉不是特地來北疆幫助本座嗎?約戰前夕,這可是你親口說的。怎麽?現在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迦葉佛道:“今時不同往日?”

朱槿道:“什麽今時?什麽往日?”

“往日師父還在,本座盡可以留在北疆幫助朱槿尊者。今日佛門群龍無首,需要本座回去主持大局。”

朱槿擡臂指向荒漠戰場,“北疆戰事一過,本座親自恭送迦葉佛回門。跑堂說得對,眼下天魔勢弱,正是追擊的好機會,倘若就此打住,那些汙糟玩意兒不斷繁殖進化,又會大批侵襲。孰輕孰重,尊者不會看不清吧。”

“尊者說得對。”迦葉佛回首看向朱槿,“所以尊者仍舊駐守北疆。”

朱槿嗤笑道:“你怎樣都要走?”

靜默說明迦葉的回答。

“好啊。”朱槿解開胸前的帶子,戰甲重重摔出大坑,“老娘跟你一起走,就讓世人說咱們兩個臨戰落跑算了。”

她扯開頭冠,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憤恨。

“不可,尊者身為護法神,必須堅守北疆戰場。”迦葉佛定定註視朱槿。

“燃燈都沒命令過,老娘憑什麽聽你的?”朱槿毫不掩飾心裏的不屑。

“就憑本座是當世第一順位佛。”迦葉佛的話如同驚天霹靂,立時劈醒在場所有人。

以慧可為首,場上的僧人盡數跪倒在地,朝迦葉佛俯身而拜,高聲道,“謹聽世尊教誨。”

燃燈佛死後,僅剩的佛尊同時也是世尊徒弟的迦葉佛,成為當世世尊也是理所應當。

四佛二尊者的格局早已打破,尊者朱槿的聲名威望遠遠不如迦葉佛,世人皆知佛門下任掌舵人該是誰。

迦葉佛走到朱槿面前,微擡下巴垂眸俯視,一字一頓說道,“吾以佛門首座的身份,委任朱槿為北疆統領。”

阿守震驚地瞪大眼睛,這份任命,豈不是把朱槿困在鳥不拉屎的破地方。

“朱槿及其部下從此死守北疆,直至蕩盡荒漠深處的每一只天魔。魔氣不滅,不得回門。”

迦葉佛隨手劃出一副任命書,遞給朱槿。

“迦葉啊。”朱槿用嘲諷的語氣說道,“你不會以為這樣就能把老娘鎖死在這兒了?不出百年,別說北疆,連天魔大本營湧泉城都不在話下。”

兩人對視之間,朱槿咧開嘴角,“等老娘帶著豐功偉業回門,看你的首座之位還坐不坐得穩。”

眼見朱槿伸手要去接任命書,阿守連忙勸道,“不行!”

身為副將,阿守毫不懷疑她的話,依靠燃燈佛的助力,又有遍及天下的僧眾協助,平覆天魔是遲早的事兒。

一旦接下任命書,不僅被鎖死在剿滅天魔的任務,更是身為護法神的朱槿朝迦葉佛屈身低頭,親口承認迦葉佛的首座地位。

圍繞佛門首座之位的爭奪還沒開始,這一戰就先輸了,無論朱槿有沒有興趣。

這份文書,是個陷阱。

這時,迦葉佛又補了一句,“召集天下群僧回門,祭奠原世尊燃燈佛,感恩於世尊的無私為其超度一年。”

話是對慧可說的,眼神卻在看朱槿。

底下的僧人詢問,“貧僧駐紮戰場,不知要不要回......”

“爾等不是僧人?”慧可掃過眾人,“都聽見迦葉佛的話了。”

戰場缺少了僧人的佛力,好比丟盔棄甲,修士們不得不赤手空拳同天魔作戰。燃燈佛以性命和畢生佛力爭取的優勢和時間,將會化為烏有。

朱槿死死盯住迦葉佛,咬著牙關擠出一個個字,“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慧可道:“世尊的話需要重覆第二遍嗎?尊者,還是接命吧。”

朱槿一手搶過任命書,又在掌心燒得幹幹凈凈。

“你!”慧可正想斥責,被她一掌推開。

迦葉佛斜睨餘燼,“尊者何意?”尾音莫名有些笑意。

“老娘不幹了。”朱槿踢掉佛門布鞋,從懷裏抽出護法神令牌,一把扔向迦葉佛的臉,迦葉佛也沒躲。

“你就守著佛門當光桿子司令去吧。”

朱槿目光掠過底下猶豫不決的僧人,揚聲道,“本座朱槿及麾下部隊,就此脫離佛門,依然駐守北疆蕩平天魔。諸位繼承世尊遺志的僧人,若有意普度眾生,盡可留在此地協助本座。”

僧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部分人留了下來,一部分人站到迦葉佛身後。

寧非天遠遠觀望,心裏只想笑。

四界弟子來的時候正是佛門最強盛的時期,此時此刻竟然分裂至此。

四佛二尊者,留下哪個都好,最後活下來的竟然是這兩個貨色,短視自大之輩!

堂堂佛門,落得如此下場!

若鹿等人趕來的時候,就見寧非天笑得前仰後合,毫不顧忌旁人怪異瞋視的眼神。

“師兄?”若鹿有點慌,師兄的狀態不對勁。

寧非天掃過疏狂界眾人,大笑的臉色倏地變得陰沈,一字一字咬牙切齒,“賭輸了!”

若鹿問道:“接下來怎麽辦?”

“直接去湧泉城。”

若鹿瞥向營地,試探道,“那這兒......”

“就當我們幾千年餵狗了!”

明天清明休息哦,後天老時間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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