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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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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知

佛門坐落於最大的雨林地帶,季節氣候與其他地方迥然不同,並無春秋。三季跨度長達十年,九年冬夏一年雨。冬夏兩季時有增退長短,雨季則從未變過。

雨季天氣變化無常,潮濕悶倦,溽熱難熬,恰恰是最能考驗心神的時期。

一年間,僧人安居不出,打坐靜修,念經參禪,領悟佛法以及叩問天道。每輪雨季結束,覺醒證道的僧人不計其數。

以居於中軸的大雄寶殿為中心,四佛二尊者高居正位蓮花座,座下高僧和分寺住持聚坐殿內,佛門本寺弟子環繞殿外,宛如水波漣漪蕩漾出去。

殿外,百萬弟子斂眉闔目,念頌不絕。經聲轉廊,夾磬動鼓,佛聲繚繞回蕩。

殿內情形頗為不同。

主座中央的燃燈佛自始至終沒有開口念禱,擡眉仰望,透過高聳回旋的金頂,似乎遙望更遠的什麽。

屍棄佛屈居右位,頭顱微垂,視線停駐纏繞指尖的金雷。在身後的和光看來,一舉一動,和在殿外雨林並無兩樣。

菩提佛陪列左位,撐頭掃視底下的僧人,時不時笑出聲。弟子知其性情,習以為常。

迦葉佛又居菩提佛以左,闔目悟道,與其他僧人無異。

兩位尊者陪侍左右。金翅大鵬雕兀立不動,雙翅遮身,一言不發。西瓜侍候後方,一心念經。朱槿斜躺在蓮花座,一手支頭,時不時斜睨主座,又飛快收回眼神。麾下兵士隨侍後方,一個個蔫頭耷腦,隨時可能昏睡過去。

殿中弟子皆墊蒲團,結跏趺坐。

朗朗經聲,頻頻驚現玉牌嘀聲。悟道中途打斷,四周僧人回視提醒,玉牌聲仍舊不絕。

坐夏期間,耽於塵世乃是大忌。佛尊面前,更是大不敬。

迦葉佛不得不停下心念,擡眼警示那名方丈。

流波城方丈面露歉意,依舊沒有收起玉牌,嘀聲愈頻愈促。四周僧人打算制止,卻見方丈氣息洶湧,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羽翼扇動,金翅鳥倏然擡首,“咋?念岔了?”眼神迷離,似乎剛剛清醒。

無視迦葉佛的眼神,這名方丈起身走向主座,跪在燃燈佛面前,出聲道:“小僧無能,懇求暫回分寺。”

迦葉佛飛快瞥了燃燈佛一眼,回道:“心有雜念,靜坐便可。坐夏期間離開佛門,並無先例。”

方丈取出一盞命燈,道:“此乃小僧徒弟的命燈,火光飄忽,怕有生命危險。”

朱槿笑道:“怪不得念岔經文。”

迦葉佛道:“命運之事,皆有定數。佛門弟子,不該執著於此。你可祈禱於天,或許他吉人自有天相。

方丈忍不住流露痛楚,“可是小僧的駐地在湧泉城附近!”

這話一出,殿內寂靜,所有僧人都看過來。

燃燈佛的眼神移開天際,落在方丈身上,“你怕黑氣?”

方丈面露驚疑,呆呆回視,“世尊早知此事?既然如此,何不去探一眼?為何在這關頭閉門坐夏!”

一句一句,方丈的語氣由悲切轉為質問,再無僧人該有的沈穩。

迦葉佛叱道:“坐夏為叩問天道,佛門以尊天敬道為核心,坐夏乃是最重要的行事,自開山立派以來未斷,如何能因事廢止?”

方丈悲痛欲絕,“可是小僧的弟子危在旦夕!”

嘀聲趨於尖銳,命燈燭火渺然。

在座僧人感染危急的情緒,神色糾結。情感上能夠理解這位方丈,理智上仍以坐夏為重。

燃燈佛輕嘆,“如此,本座便為你叩問天道。一切紛爭,由天做主。”

蓮花座前端生出一顆綠種,須臾發芽生長根莖,花苞露了個頭,卻沒動靜了。

許久,都沒開花。

燃燈佛從未遇過此般結果,不禁疑惑,耐心等待。

另一邊,前線已經後撤至流波城。

人手不足,佛力不夠,防線支撐不久。自黑氣初現、湧泉城陷落以來最主要的問題仍舊沒有解決,甚至越發艱難。隨著地域淪陷,佛力越用越少,黑氣只會越來越多。

殷羨比照地圖,吩咐道:“傳令下去,一盞茶以後撤掉陣法,放棄流波城。”

申屠嘉兒大驚,試圖勸阻,“佛力至少還能支撐一個時辰?為何要走?剛才通報全城還有一個時辰的撤離時間,分寺的僧人和信徒還沒撤離。”

殷羨冷聲道:“就是沒撤才要走,這些天來申屠出人出力,就不見佛門來人問一聲,憑什麽?”

申屠嘉兒急道:“佛門問罪下來如何是好?這麽對待分寺弟子,刺激到四佛怎麽辦?”

殷羨輕笑,“就是要刺激他們。”

侍衛依令要退,唐不功插話道:“少主,防線佛力蘊存不少,這麽撤走,恐怕他們生疑。”

“死人生疑,怕什麽?”

殷羨擡手指個方向,吩咐防線從那兒先撤。

申屠嘉兒驚恐萬狀,“那是流波城分寺!”

正對分寺的防線破了個口子,沈沈黑氣和入魔修士蜂擁而出,爭先恐後湧向寺廟。防線徹底坍塌,滔天魔氣傾天而下,謔地壓滅金頂佛光。

此時。

閉居正殿的流波城分寺方丈再也按耐不住,當著四佛二尊者的面,聯系門下弟子。

方才還能收到斷斷續續的訊息,現在信息發出不少,卻一條回音也收不到了。

方丈捏緊玉牌,聲聲祈禱。

突然之間,玉牌響起急促的厲聲,方丈連忙收訊,就聽得對面響起青年僧人的聲音。

【師父。】

方丈急道,【師父這就回來。】

【坐夏重要,師父無需回來。】

【其他人可安好?】

渾濁的咳聲,驚得玉牌震了震。極遠地方的喧鬧聲迅速逼近,近在身側的慘叫和哀嚎,摻雜山崩地裂的轟鳴,一切的一切,仿佛傳遞到玉牌這端,不住顫抖。

沈靜的聲音近在咫尺,【弟子都在一起。】

方丈又問一遍,語氣更急,【你們還安好?】

久久的沈默,【嗯。】

命燈的火光如海嘯之下的小舟,微弱飄搖。

【讓我看看。】方丈語氣哽塞,卻不容拒絕。

【好。】

玉牌對面的景象浮現,在座眾人屏聲息氣,無不怔住。迦葉佛沒有打斷,身經百戰的金翅大鵬雕緊蹙眉頭。連朱槿都直起身子,震驚得望來。

碎石滿地,墻壁傾頹,金頂的佛像搖搖欲墜。屍體躺了一地,還有群群踏著屍體橫沖直撞的入魔弟子。

滔滔黑氣如烏雲壓城,吞掉佛像頭顱,隨時都會壓下來。

青年僧人丹田佛力混亂,面容不時流露猙獰的神色,雙眼滿是黑氣,顯然已經走火入魔。

【師父。】

命燈的焰苗弱得只剩火星,驟然轉暗。

【師父聽著。】

青年僧人突然笑了出來,【徒兒修行不足,兩次妄語犯戒。】一次勸阻師父回來,一次謊稱弟子安好。

青年僧人笑得越發燦爛,【來世,徒兒還想拜入您座下。】

明媚的笑容突變成猙獰的諷笑,再無安寧清凈,人性的醜態畢現。黑氣越來越近。

方丈急道,【黑氣入體,速念心經。】

青年僧人極力壓下欲念,擠出難看的笑容,【徒兒不想最後被欲望控制,百年修行功虧一簣。】

臉部用盡全力,竟是咬舌自盡。

火苗滅了。

佛像頭顱轟然墜落,黑氣傾覆而下,一瞬之間吞沒寺院。玉牌影像,只剩重重黑暗。

方丈猛噴鮮血,來不及運氣化解,急急從懷裏掏出寺廟一心同凝的命燈,全都熄滅。

流波城分寺上下一千人,全數殞落。

方丈悲極反笑,一下把命燈摔在地上。

迦葉佛朗聲道:“心事已了,該靜心侍佛了。”

方丈走到主座前方跪下,恭敬磕了三個頭,掃視高高在上的四佛二尊者,取下毗盧帽,解開錦襕袈裟。

起身時,已是一介白衣,轉身走向殿外。

迦葉佛道:“弟子已死,回去又能如何?”

方丈不曾回身,步伐堅定而決絕,“佛門萬家香火,不止流波城一地分寺。”

方丈已經離開,話語久久徘徊在殿內,盤踞在眾僧心頭。

急促的嘀聲接連蕩起。

又有一僧起身,不及迦葉佛出口,自解衣袍,“貧僧自知悟性不足,今日自行退門。”

該僧駐地千葉城,距離流波城不過五十裏。

不同於四佛二尊者,也不同於殿外的本門諸僧,殿內僧眾都是佛門各地分寺的方丈住持,習慣弟子環繞,見慣人間煙火,比起無邊佛法和玄奧天道,心中仍然留有一寸紅塵。

不安和猶豫的氣氛久久不散,經聲已停,起身的僧人越來越多。

坐夏不過半日,殿內已空了十餘個蒲團,剩下的蒲團也坐立不安。

四佛二尊者的心境也大相徑庭。

朱槿坐起身子,直勾勾望著主座的燃燈佛,食指一下一下敲擊蓮花座。

金翅大鵬雕遙望佛門以外,焦躁揮翅。

屍棄佛似乎沒什麽變化,然在和光看來,他指尖的天雷愈急愈烈。

迦葉佛不再念經,心念如大山般籠罩底下諸僧。

燃燈佛垂眸註視花苞,眉峰因疑惑而無法完全舒展,半是疑惑半是糾結。

菩提佛的蓮花座轉向燃燈佛,“世尊想什麽?”

燃燈佛回道:“看不透天意。”

菩提佛笑了,“徒兒倒是看明白了,師父是看不透還是不忍看透。”

迦葉佛告誡道:“不可妄語!”

菩提佛還是笑 。

燃燈佛眼神劃過一絲了然,眉峰反而擰起。

唉光光等人在秘境的主動權不強,被迫順著秘境情節走,我就有些趕進度,四佛二尊者的刻畫不太多,不太清楚大家分清了他們嗎?尤其是四位佛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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