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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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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折點

湧泉城逍遙數年的邪修終於繩之以法,結果竟是天陣宗掌門棄徒江負塵。

天陣宗作為正道魁首,勢必要給公眾一個交代,決定公開處刑兇手,不僅是門內弟子,外來修士皆可入門觀刑。

刑場位於天陣宗中央,也是囊括整個宗門的大陣陣點所在。

處刑當日,下起蒙蒙細雨,絲毫沒有減少修士圍觀的熱情,除了閉死關的弟子,整個天陣宗都到了。

畢竟行刑對象是江負塵,那個天資卓絕到一入門就讓所有人望塵莫及的江負塵。

“......偷學禁術,岔入外道,吸盡同門修為,化為己用,違反門規,觸犯三戒,罔顧人倫,不尊天道......”

執法堂主的話鏗鏘有力,透過靈力傳入眾人耳中,字字句句卻因雨聲而有些失真。

江負塵跪在刑場,雙手緊縛吊高,幾乎要把他拉起來,地面的陣法又死死釘住雙腿,上下兩股力量好似想把他就此扯斷。

十丈高的臺柱之上,懸著一座劚玉如泥的巨斧,鋒利的寒光直直斷在脖頸。

冷雨披在身上,滲進縱橫交錯的鞭痕,從還沒愈合的口子鉆進去,挖出汩汩鮮血,仿佛蓋了條浸滿鹽水的毛毯。

雨水很冷,傷口很冷,判詞很冷,都不及射在身上的一道道視線冷。

“你可知罪?”

執法堂主冷眼盯住他,因為他殺人多年令執法堂顏面無存。長老弟子的眼神有如淬毒的利箭,恨不得跳過判決直接行刑,因為他們是受害人的師兄弟。人山人海的同門弟子毫不掩飾滿臉的幸災樂禍,因為這是人性。

所有人都喜歡天之驕子跌落泥潭的戲碼,爭先恐後踩上一腳,共同把這出戲推上高潮。

江負塵忍不住笑了,高聲道:“弟子不知。”

“你!”

滿座嘩然,執法堂主待要出口,朗朗玄聲自高臺傳下,眾人立即息聲。

“江負塵,你本是前途無量的親傳弟子,今日之事乃是咎由自取。還不認罪,償還今世罪孽,來世再修成人。”

天陣宗宗主,昔日的嫡親師父,還是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態,正義凜然地教訓他。

大師姐靜靜站在師父座旁,自始至終沒看他一眼。

“來世再修談何容易,我已經再修......”江負塵頹然垂頭,話音低若自言自語,心中卻是千不甘萬不願。

羽翼扇動,腦海閃過形似烏鴉般的黑影,意識深處的聲音又開始蠱惑他。

【他們都是一夥的,沒有人在意你,我幫你殺光他們。】

這個宛如心魔般的存在,出現於菩提佛回歸那天,近日來不斷誘惑他,使他越陷越深,急性妄為,以至於被抓。不論他怎麽靜心沈氣,也沒法驅逐對方。

【只要你把身體交給我!】

【閉嘴!】

“事到如今,弟子還想問一句,但請掌門解惑。”

“你說。”

“報仇雪恨,算犯罪嗎?”

“宗門規定,弟子之間不可擅起紛爭,一切交由執法堂主持公道。”

“若是執法堂偏袒他人?”

“眾目睽睽,有什麽委屈,你盡可以說。”

江負塵握緊拳頭,咬牙道:“徒兒靈骨被剔,百年修為前功盡棄,在師父口中,就值委屈二字?”

長老徒弟踏步上前,破口大罵道:“師兄死了,當年的證人都不在了,你想說什麽當然由得你說!”

受害人的師兄弟紛紛附和。

執法堂主揚鞭一抽,又給他嘴角加上一道,“休得汙蔑死者!”

江負塵舔舐血液,笑道:“弟子什麽都沒說,諸位就急不可耐狡辯了。”

又是一道,抽得神魂顫抖,脊背挺得愈直。

執法堂主斥道:“人證物證俱在,沒得抵賴,江負塵你逆天而行,連破貪嗔癡三戒......”

“我犯三戒?最初破戒的不是你們嗎!”江負塵掃過在場諸人,一字一字,浸透百年的冤屈和恨意。

“你們不滿自己的粗劣資質,視入門便成掌門親傳的我為頭等大敵,此乃貪戒。你們嫉妒我修行神速,多次誹謗栽贓,試煉秘境加害於我,又犯嗔戒。忿怒怨恨越積越深,不知悔改,終成執念,最後密謀剔我靈骨,斷送百年道途!”

“貪嗔癡三戒俱全,該遭天譴的明明是你們。”

“你......你!“執法堂主氣得胸膛起伏,想要駁斥又無話可說,只能一鞭鞭抽在身上。

江負塵頂著鞭風血雨起身,一口氣吐出多年的冤屈和悲憤。

“執法堂不為我做主,我便自己做主。他們的刑罰死狀,不過罪有應得。那些斑駁雜亂的靈氣,還不及我當初吐出的穢氣,能夠成為我的一部分,他們該感激涕零!”

“孽障!”掌門輕飄飄二字,又把他壓倒在地。

江負塵猶抱一絲希望,“師父,當年他們如何顛倒黑白,如今你都清楚了!還不肯為我做主?”

“本座早已把你逐出師門,妄稱師父二字。當年的事件,早已了結,今日只為處理邪修江負塵。”掌門的話如冰雪沒有一點溫度,絲絲寒意沁入心底,撲滅希望的火星。

【我早就說了,他們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虧你還把他當師父,說不定當年他知道真相,不過包庇對方,畢竟那些人是長老的親侄兒。】

“就因他們是長老的侄兒,殺人放火也能逍遙法外?我是無依無靠的孤兒,哪怕修煉至死空有實力也只能被人隨意欺侮?”江負塵咬出滿嘴鮮血,瞪得雙眼通紅。

【他們不會搭理,想要公道,得先把他們打趴在地,只有我能幫你。】

執法堂主得到掌門授意,繼續公布江負塵的罪行,“罪人逆天而行,可認罪?”

“我不服!我不認!”江負塵直直註視殿上,“掌門敢不敢回一句,修真到底是順應天命還是逆天而行?”

佛門尊崇天道,天陣宗自言天道降法,哪怕整個修仙界的弟子都在私下鼓吹逆天而行。

掌門只有一個答案。

“既然是順應天命,根骨高低決定道途長短,資質不堪之輩沒有修道的資格,硬要修行也不過浪費靈氣。弟子天資絕人,他日必定叱咤風雲。他們靠家族蔭庇擅自修行,已是逆天而行,斷我道途,更是天理難容。弟子以一己之力重修根基,得天道庇佑,吸盡他們,實乃天助我也!”

驚天之言一出,在場眾人瞠目結舌,更有甚者思索入迷以至心神晃動,隱隱有走火入魔之兆。

“執迷不悟!”

掌門拍而怒起,“孽障執念太深,全然失去理智,不必多言,立刻行刑!”

執法堂主慌忙收起判詞,命令手下啟陣。

【時機到了,天陣宗駐地乃是個散靈大陣,你腳下是陣點所在,借由處刑陣的靈氣,加上體內積存的靈氣,立反大陣,吸盡全部靈氣,不成問題。】

識海深處的聲音略顯急促,【暫時把身體交給我,我幫你吸幹他們,再逃出去。】

江負塵死死盯住殿上,開口召喚天道誓,“天道在上,掌門敢不敢回我,當年你究竟清不清楚真相!”

他偏頭望向首座一旁,紅衣身影滲進眼底的剎那,神情不覺間溫柔了,“大師姐呢?”

掌門首徒嘴唇翕動,待要開口,又被掌門的視線按了回去。

江負塵緊逼不舍,“大師姐不清楚嗎?那時你不是來救師弟了嗎?你不是打跑他們了嗎?為什麽不告訴師父?你為什麽不說實話!”

行刑陣啟動,紋路變換,刀光閃爍,餘下的時間不多。

好似寬慰臨死之人,大師姐終於開口,“我不知,師弟,你執念太深!”她避開視線,摩擦指腹,一切都是江負塵早已熟知的她說謊慣有的習慣。

兩柱劇顫,巨斧形將落下,冷光直直斷在脖頸。

【不見棺材不掉淚,她早已背叛你,當年你不是知道了嗎?多此一問!】識海深處的聲音第一次飽含感同身受的怨憤,死到臨頭,不提身體之事,喋喋不休抱怨大師姐。

【這些號稱大師姐的女人,全都一個樣,話裏話外全在為我好,一舉一動無不坑害於我。】

【我若是你,才不同她扳扯辯解,廢了她的修為,關在籠子,她不聽也得聽。】

砰地一聲震響,巨斧轟然墜下。

江負塵昂首仰望陰雲低垂的烏青天空,輕道:“我不甘心。”

臨死之際的最後一句話,被落井下石的罵聲覆蓋,被淅淅瀝瀝的雨聲淹沒,卻被高高在上的天道聽到了。

仿佛回應於他,沈雲陡起一道閃雷,雷電雖小,卻把金光深深映於他的瞳孔。

冷光驟然壓近,巨斧帶著凜凜威壓逼至面前,一刀兩斷是在場眾人預想之中的結果。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金光更快一步,雷電直抵江負塵身下。

短短一瞬之間,摧山搗海的天威覆壓下來,罩住天陣宗所有人,除了棄徒邪修江負塵。

巨斧停在頭頂,細雨驟然頓住,緩沖之急甚至微微上浮了些。在所有人眼中,仿佛天地停滯,盡在江負塵手掌之中。

眾目睽睽之下,他輕輕一下扯斷束縛雙手的鐵鎖,按在地面,運化天威之力逆轉大陣,反向吸盡山脈之靈,眾人之氣。

修為低下的弟子須臾成了人幹,高階弟子抵抗片刻,也倒了下去,人連成墻,如積木般依次覆壓,屍體堆滿宗門,丹田之處僅留一縷黑氣。狀若靈氣,卻更兇殘暴虐。

長老們堅持得久些,到死也沒想通發生什麽。

掌門撐到最後,攻擊的靈氣霎時被吸得幹幹凈凈,抵抗的部分反噬已身,催動難以啟齒的欲念,眨眼間便走火入魔,困在猙獰不堪的軀體,眼見萬年積蓄功敗垂成。

奄奄一息之際,刻在靈魂深處的最後一幕,便是漫天細雨化作紅水,吮吸吞噬屍山的血液,帶著海沸江翻的威壓回歸於天。江海倒灌,雨水倒流,是末日之兆。

一滴血淚自眼眶劃下。

旁邊伸出一只纖細的手,顫顫悠悠接住。大師姐癡癡註視面目全非的師父,環顧屍山血海般的地獄現場。

許久過後,才眨眼緩過來,還沒看清,還沒想明,還沒堪透,唯一清楚的只有罪魁禍首——釀成大禍的師弟

她猛地拔刀沖入刑場,直劈脖頸。

他垂著腦袋一動不動,好似隨她處置。刀刃就要砍下的瞬間,他陡地擡首,還是師弟的臉,撞入她瞳孔的眼神卻不是師弟的眼神。

冷淡至極,漠視一切,師弟從不會這麽看她。

這人頂著師弟的臉,淡淡道:“留你一命,看來他還是舍不得。”

她雙手握緊刀柄,卻怎麽也砍不下去。

“可惜你太過愚鈍,若是大師姐,明白敵我差距,定會藏在屍堆等待時機,現身之際就是致命一擊。”

她不明白他口中的“她”是誰,也再也沒法知道。

他一指彈開刀刃,一掌輕推於她。

耳畔滿是鋸齒般的風聲,巨斧墜了下來,真正一刀兩斷,殘留入耳的是他不屑的抱怨。

“你不如她。”

季子野換了身黑衣,離開屍橫遍野的天陣宗。屈居江負塵識海的日子,他厭透了那身青衣。

轉身之際,他並未發現盤踞在每具屍體的魔氣,也沒能察覺這場驚天異變對於當世、乃至諸天萬界的深重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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