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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第479章有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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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第479章 有主

以地為砧板,以手作屠刀,抽筋剝皮、去骨搗肉,料理天魔的技術嫻熟得很。

從胸部中央切開口子,一路下劃到腹部,撕開兩邊的皮,沒有一滴血,沒有一根血管、一團肉塊,底下是沈沈黑霧。

和光蓋上天魔的皮膚,嫌棄搖頭。

“這些家夥也模擬人族的身體,模仿程度比菩提秘境的天魔還低劣,男女不分,□□官胡亂搭配,這家夥同時有男女雙方的□□官。”

旁邊,一只天魔關在佛力凝聚的鳥籠,被迫觀看同伴解剖的過程。劊子手細細分解描述同伴的屍體,屠刀即將輪到它頭上。

天魔想要呼救,嘴巴早被佛力融化,只能搖晃鳥籠的桿子。

聲響才發出,劊子手回首看來,笑吟吟道:“別急,馬上到你。”一邊說,一邊折斷同伴的手臂。

菜瓜蹲在地上,抻直脖子,仰高腦袋,張大嘴巴,“啊——”和光提住天魔的手臂,一股腦兒塞進嘴裏。菜瓜笑得像個傻子,大口嚼巴手臂,吸溜吮幹魔氣。

投餵吃食,一氣呵成。

和光問道:“怎樣?和入侵疏狂界的天魔有什麽區別?”

菜瓜打了個短促的飽嗝兒,皺眉想了想,回道:“皮膚粗糙,肉質偏老。”頓了頓,總結道,“不好吃。”

和光拔斷天魔的大腿,狠狠一腦袋抽向菜瓜,“誰問你口感?魔氣有沒有區別?”

“還沒吃出來。”菜瓜直勾勾盯住大腿,咽了咽口水。

“都第十只了!”和光無奈遞去大腿,發洩般往喉嚨深處塞,“吃死你算了。”

吃到一半,菜瓜突然頓住,難受掐住喉嚨,嘔吐起來。

和光緩拍他的後背,“吃撐也不知道停。”

菜瓜艱難擡頭看她,辯解道:“我還能吃!”一聲劇烈的嘔吐過後,嘴裏擠出白色的東西,掉在地上,竟是一枚貝殼。

和光驚住,教訓道:“這麽大個人了,還撿垃圾吃!”

菜瓜比她更驚訝,“我十歲就不撿地上的東西吃了,怎麽會吃貝嘔——”嘴巴張得極大,一個蒼白色的長物從喉嚨深處冒上來,出個頭就不動了,任他再怎麽幹嘔也吐不出來。

和光強忍住惡心,指尖微微夾出長物的尾端,哢地拔了出來。

混雜黏膩的口水、混沌的黑霧和難以辨別的稠狀液體,依稀可以辨清蒼白長物的本體——魚骨,從頭到尾完整無缺的魚骨。

和光嘆氣道:“瓜啊,你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就算了,吃魚不吐骨頭有點過分。做人,不能饑不擇食到這個地步。”

“不是我!”菜瓜搖頭搖到一半,狠狠瞪向鳥籠的天魔,“都怪你們,做魔如此饑不擇食!”

天魔面露無辜,想要反駁,卻沒嘴巴。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響起細碎的腳步聲。眾人困在佛像頭顱,茫茫大漠,除了她倆,只有天魔。

和光暗道不好,動靜太大,把天魔引來。倒不是打不過天魔,打了一批又來一批,沒完沒了,又沒好處,不如避開。

“從後面走。”和光低聲道,踮起腳尖,率先離開。

沒走兩步,感覺身後沒人,菜瓜沒跟上來。回頭一看,瓜娃子蹲在鳥籠外面,嘬起唇瓣,吮吸魔氣。

和光不禁罵出聲,“都什麽時候了。”快步走去,提起菜瓜往上一拋,一把公主抱住,死死鎖在懷裏,撒開蹄子,一路狂奔。

吸溜一聲,菜瓜消化最後的魔氣,饜足打了個長長的飽嗝兒。濕熱的氣息上揚,混合血味和天魔特有的腥味,和光猛地打住腳步,差點把懷裏的菜瓜扔出去。

菜瓜嚇得抱緊她的脖子,臉龐湊得更近,“咋了?”

她立時昂頭,臉色憋得青紫,“別說話。”

短短時間,天魔已經追到後方。

菜瓜張口似想說話,眉頭一皺又合上,豎起大拇指朝她揚眉一笑,傳音道,【交給我。】

“什麽交給你?”和光正要細問,就見他的唇角向兩邊極力扯開,面目因此猙獰難看。

吞噬太多魔氣,瓜娃子不會是嗑壞腦袋了。

她擔憂湊近,恰在此時一縷黑氣溢出菜瓜的嘴角,咻地鉆進和光鼻孔,直沖天靈蓋,熏得腦子登時空白一片。

當年被師兄扔進糞坑的八哥都沒這麽臭!好不容易緩過來,更讓她驚恐的事情發生了。

咧到極致的唇角漸漸松動,繃緊的雙唇嘩地張大,滾滾黑氣沖口而出。差點直射一臉,她險險避開。黑氣停在頭頂三尺處,四散開來,猶如泉水般緩緩流下化作黑球包住他們。

這些都是菜瓜新鮮消化的魔氣,用以覆蓋她們的氣息。天魔們嗅到熟悉的魔氣,以為是秘境的同伴,放棄跟蹤,陸續離開。

菜瓜松了口氣,拍拍她的手臂,傳音道,【走吧。】

和光身體機械般前進,卻一臉不可置信,眼神呆滯無神,滿腦子只有三個字,她臟了!

被口氣包圍了!

口球護送兩人到沙丘陰影才散去,四邊沒有天魔的氣息,暫且安全。

菜瓜的身體千錘百煉,抱著他好像抱著一座大山,饒是和光也不由得喘粗氣,口氣散去之後,她才開口道,“瓜啊,減點肥吧。”

菜瓜拍向肚子揉了揉,響起鋼鐵捶鑿的珙跎拔液苤右獍絲楦辜。跗淥胤降娜獍傘!

他屈起手臂,堅實的頭肌暴起。挺挺胸膛,健壯的肌肉幾乎要破衣而出。擡起大腿,撕拉,後袍撕出一道大縫。

他滿臉苦惱,“哪兒都不好減。”

和光上下掃了一眼,盯住他的額頭,“減掉腦子裏的水吧。”

他吃驚瞪大眼珠,“裏面進水了?”歪起腦袋,使勁拍耳朵,“怎麽倒出來?”

和光嘆氣,“本來就挺傻一孩子,還去修魔,怪可憐的。”

他死命晃蕩腦袋,語氣十分焦急,“倒不出來怎麽辦?不會要剖開腦門吧。”

和光輕拍他的腦袋,悄悄拂去後腦勺的汗水,聚在手心,故意在他眼前一彈,安慰道:“這不就倒出來了。”

他驚奇道:“大師姐好厲害。”

和光毫無心理負擔接受傻子的欽佩。

突然間,他好像突然變了個人一般瞇眼仰頭。蜿蜒高聳的沙山截斷昏沈詭秘的天空,雙日掩在山脊之後。

菜瓜腳步一擡,就要跨出陰影。

“天魔還沒走遠,會被發現。”和光焦急拽住他的衣角,反而被拉出去。

距離明暗分界線幾尺,天光倏地亮了些,分界線擴散寸許變得模糊不清。昏黃的天光傾斜射來,逼得陰影後退數丈,一瞬之間把她們納入懷裏。

沐浴天光的瞬間,聖潔通透的感受從上到下貫穿,和光不由得怔住。

上空的雙日邊緣各自彌漫白光和黑氣,黑白交錯纏縛,宛如赤壁鏖兵的兩軍,一束束白光、一縷縷黑氣都是龍爭虎鬥的將士,飛沙走石,難分勝負。

白光陡然蓄勢迸射,巍巍氣勢壓過黑日。熊熊燃燒的白光,白日仿佛擴大一圈,邊緣白光隱隱前伸,在黑日周圍鑲嵌一圈亮光。

伴隨詭異暗沈的天空,一眼掃去,不分黑日白日,但見一圈巨大的光弧孤懸高空,裹挾凜凜威壓傾覆而下。

天魔們一齊跪下匍匐在地,怪異扭曲的身體抖得像強風下的蘆葦,腦袋壓得極低,不敢上擡分毫。漫山遍野,盡是一個個崎嶇不平的後腦勺。

光弧突然亮了一瞬,邊緣翻起火焰般的光圈,氣勢愈猛。

粗糙喑啞的叫聲響起,一聲連一聲傳播開來,伴著無盡的回音籠罩茫茫大漠。不似呼朋喚友的欣喜急喊,倒像死到臨頭的求救悲鳴。

和光怪道,“瞧著像□□儀式。”

旁邊驚起尖利的嗷聲,嗓音古怪卻和悲鳴合聲有異曲同工之妙。

天魔!這麽近她居然沒發現!

和光猛然一掌揮向聲源,手掌急急頓在菜瓜面前,就見他瞇起眼睛、嘟起嘴巴像發情的灰狼一樣大喊大叫。

她反手抽向後腦勺,罵道:“神經。”

菜瓜猛然回神,左顧右盼一陣,難為情撓頭,“情不自禁跟著喊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天魔聞聲擡頭,起身摸了過來。人聲、天魔聲大為不同,菜瓜那一聲好似和諧的鶴鳴混進雞叫,不被發現才怪。

又、又被發現了!

和□□得瞪去。菜瓜不好意思嘿笑兩聲,主動扭頭露出後腦勺,“大師姐打完就走。”

她踢了一腳屁股,一腔怒火化為無奈,“這兒古怪,你不用出手,專心控制自己。”

左右各有天魔探來,她們位於沙丘下方,後邊無路,只能前進突破重圍。

菜瓜嗅嗅鼻子,低聲道:“左路十只,右路十六只,魔氣差不多。”

和光點點頭,“我們朝左去。”

菜瓜皺眉瞥向沙丘後方,迅速使個眼神。和光立即領會其意,手心暗暗聚集佛力,掌勢待發。

沙丘側後方響起一聲微不可聞的沙動,暗影如獵豹般襲來,下一刻天魔已經竄至身前,張牙舞爪撲了過來,滿臉獵物到手的自傲。

和光斜睨一眼,反手捅向獠牙大開的嘴巴。

噗嗤,天魔尚沒弄清狀況,低眼看向貫穿的喉嚨。佛力直入體內摧枯拉朽凈化魔氣,天魔還沒能發出一聲嗚咽,便沒入黑暗。

左路的天魔已經追到附近,眼見同伴身死,沒有絲毫難受或恐懼,愈加興奮激動,嚎叫數聲,迫不及待吞食獵物。

這時,高空響起震耳欲聾的啪聲,光弧爆出一顆火星子。

天魔們突地剎住腳步,擡頭看向沙丘山脊,眼珠急劇瞪大,面容驚懼不已,轉身便逃。右路的天魔們也急急停下,在紛紛揚揚的沙塵中四散逃離。

和光心覺奇怪,那些玩意兒也會害怕?上面有什麽?

數不勝數的細沙堆積五十丈高的扇形沙丘,一粒沙子抖落,擦著和光的臉摔下。緊接著投下一道黑影,巍峨陡峭的山脊立著一人,衣袍獵獵作響。輪廓飄浮淡淡微光,似乎就要隨風散去。

那人眉間一點朱紅,身著白衣僧袍,腳踩布鞋,手持一百零八枚玄色念珠,無疑是佛修打扮。白日漸燃,他緩緩擡起清靜肅穆的面龐,雙手合十。

地處廣袤遼遠的大漠,沐浴清淺寡淡的金光,背懸恢弘詭秘的光弧,好一派莊嚴寶相,生生有股悲壯傳道者的意味,仿佛無邊黑暗的唯一一盞明燈。

和光滿心震撼,為這一身孤勇者的氣息,更為這人的身份!

他是誰?!

坤輿界的隊伍沒這個人!據她所知,疏狂界和天極界沒有佛修,逾疆界參戰弟子的數十名佛修裏絕沒有這人!

這家夥打哪來的?同天魔一樣來自秘境?

她摸不清他的修為,渾厚凝練的氣息遠遠超過化神期的師叔,絕不止於大乘期,元嬰期的她完全摸不透。

端詳他的臉,眉眼五官瞧著有幾分眼熟,不是她認識的人,也不是萬佛宗的前輩,卻感覺在哪兒見過。

嘭地一聲,光弧又爆出一顆火星子,如隕石轟然墜地,燒遍遠方的沙地,同時點燃佛修眸子的亮光。

那雙漆黑的眸子被火光一抹,點燃熊熊戰意和肅肅殺氣,眉間朱砂燒得燙紅,清靜之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不應該存在他身上的憤恨殺戮。

他垂眸凝視和光,輕擡右臂,一百零八顆念珠脫手而出,帶著天翻地覆的威壓如瀚瀚隕石般砸了下來。

細沙劇烈震顫,五十丈高的沙丘如堤潰般坍塌,滔滔沙瀑直瀉而下。黑沈沈的陰影閃過數道金光,念珠四散呈圍攻之勢,灼灼金光如箭矢般直射下來。

令人心顫的威壓,非金鐘罩能敵。和光當機立斷使出一百零八枚影骨舍利,編織防護罩,撐在上方。

沙瀑受於影骨舍利的佛力,數丈開外便散開流下,沒有一顆落在頭頂。

重點是那一百零八顆玄色念珠!

瀑流瀉下,卻不見一顆念珠,上方的佛修更不見蹤影。

和光大驚,斜眼閃過一抹金光,佛修眨眼間已至身前,左後側方,近在咫尺。無暇思考,她立刻移動防護罩,隔在兩人之間。

轟地一聲,影骨舍利編織的金色防護陣劇烈震動,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破陣侵入,玄色念珠纏繞其上,逼至她面前。

和光咬牙催動,借助影骨舍利的佛力勉強抵擋。

“背後有人!”菜瓜臉色大變,拔棍上前,然而為時已晚,另有一同樣打扮的佛修已經落在和光身後,倏忽間出現沒有露出一點氣息。

那僧金剛杵已出。

和光迅速發動金鐘罩聚集一點,及時護住後腰。然而金剛杵穿過金鐘罩,霍然捅過腰部。

“大師姐——”

一股震蕩靈魂的力量貫穿和光,尾椎骨都戰栗不止。凜凜佛威好似把她的靈魂震出身體,眼前的茫茫大漠變得飄忽不定,耳畔菜瓜的倉皇聲逐漸拉遠。

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定神,垂眸下視,腰部沒有一滴血,身體也沒感到一點疼痛。

金剛杵咻地收回,再次貫穿身體,又使她飄忽片刻。

菜瓜匆忙趕來,拔棍想要反擊。兩名佛修放下武器,收起一身氣勢,仿佛沒看到他一般走向和光。

兩僧走到和光面前還未停下,菜瓜以為他們還想攻擊便開口喝止,接著就見兩僧“走過”和光,好似鬼魂般穿過她。

身體重合之際,她不住顫抖。兩僧穿過之後,她大喘一口氣就要跌倒。菜瓜忙不疊扶住,她的皮膚極冰,牙齒凍得打顫。

“大師姐?”

和光遙遙望著兩僧的背影,壓下驚懼,沈思道:“難不成是鬼?”

“鬼?”菜瓜不解,“他們沒有實體又不能造成傷害,不是幻象虛影?”

“沒有這麽簡單。”和光拍拍他的手臂,“跟上去,或許能解開秘境真相。”

菜瓜點頭,一把背起和光,追上兩僧。不好引起兩僧的註意,便遠遠綴在後面。幸好兩僧僅瞥一眼,沒有在意她們。

兩僧大搖大擺行了一路,所過之處,天魔們無不匆匆躲避,躲不開的便同和光一樣戰栗不止。天魔們也發覺僧人無法造成實際傷害,依舊害怕他們。多虧他們,和光兩人並未受到天魔幹擾。

偶爾遇到其他的僧人,著裝相似,無不仇恨天魔。

不知行了多遠,高空的光弧漸漸削弱,天光漸次黯淡,懸浮身體的微光擴散陰暗,僧人們逐漸透明,終於隱入黑暗。

她們尾隨最初的兩僧,一直追到沙丘懸崖。手持金剛杵的僧人僅剩淡白的殘影,一步跨出陡崖,便煙消雲散。手持玄色念珠的僧人落下崖壁,忽隱忽現的輪廓也沒入沈沈陰影,無影無蹤。

兩人頓足,環顧四周,再也不見一名僧人。

匍匐的天魔們爬起身來,高聲呼號,再次陷入暗夜的狂歡。

和光道:“白日未見僧人,看來是兩日重合帶來的。”

菜瓜道:“古裏古怪,沒聽過諸天萬界有這樣的地方。”

漫山遍野的嚎叫聲中突然摻雜一聲不合時宜的咀嚼聲,就在懸崖底下,僧人墜下的地方。

菜瓜不解,“那和尚又現身了?”

和光使出神識探去,越過陡削料峭的沙壁,陰影深處蹲著一人。那人似乎察覺到她的存在,立即擡頭望來。

對方的臉現出的那刻,她登時撤開神識,厭惡道:“晦氣。”

菜瓜煩躁跺腳,“又是他?”

當時,季子野蹲在谷底,捏住天魔的脖子吮吸魔氣。眼神相觸之際,他笑了,高喊道:“人生何處不相逢。”

和光充耳不聞,轉身隔開季子野的視線,催促菜瓜道:“走吧。”

“大師姐對我的命沒有興趣?”

和光偏頭瞥向菜瓜,笑道:“瓜啊,你說人該有多賤,才會求著別人來殺自己。”

“啊?”菜瓜沒聽懂她在借他諷刺季子野,滿臉疑惑不知如何回答。

“沒有旁人,大好的機會,大師姐甘心放過?”

“多讓你活些日子,就感恩戴德地接受吧。”

季子野的語氣帶上嘲諷的意味,“在下能多活些日子,可惜某人沒這麽好的運氣。”

和光頓住腳步,拳頭握得極緊,“你再說一遍。”

季子野笑笑,“賀拔家的小少爺,大師姐就忘了?他可為你”

懸崖無風起了一陣揚沙,和光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一道黑線順著崖壁直下谷底,所過之處細沙粒粒顫抖。

嘭——

如一輪隕石轟然落地,巨坑四周沙塵翻湧堆疊千百層,沙瀑一浪激過一浪,四面八方的大小沙丘如積木般推倒,一座推一座,接連十裏,裹挾億萬沙子卷入巨大的漩渦。

菜瓜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就見滔滔流沙自上而下墜入漩渦中心,在和光同季子野身邊滾滾而過。

和光一手掐住季子野的喉嚨,一手化作尖刀,抵住太陽穴,輕輕一挪,便能殺死他。

背著身子,菜瓜看不清和光的神情,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季子野沒有一點任人宰割的恐慌,有恃無恐的諷笑。

四方沙瀑緩緩墜落,在太陽穴進了又退,還是沒有動手。

某處沙子不自然起伏,一根黑色物什破沙而出,黑皮之下滿是表面魔氣,平滑有光澤,不似魔氣尋常化作的藤蔓,倒像是深淵海族的觸手。

黑觸如利箭般直射和光後心,她沒回望一眼,手掌大小的金鐘罩凝結在半空,牢牢擋住黑觸。

“倒要看看大師姐能擋多久。”季子野動了動手指。

又一根黑觸刺來,還未近三尺便被金鐘罩接住。數根黑觸從各個角度同時攻進攻,無不被金鐘罩攔下。

季子野臉色變了變,屈起小指,所有黑觸伸展,就要縮回。

所有金鐘罩登時延展一寸,如利牙般死死咬住黑觸,不讓它縮回。

“你就這點本事?”

季子野獰笑一聲,“怎麽會?”兩排牙齒夾住舌頭,突地咬破舌尖,數滴鮮血溢出,還未流下嘴角,合嘴吞咽。

和光感覺手心古怪,當即縮手,下一刻他的脖頸突出數根黑刺,顯然是幾滴黑血所致。

接著,下方傳來猛烈的破空聲,一根黑觸已然攻來。

金鐘罩立即接住,不料這根黑觸的強度遠超其它,哢嚓破開金鐘罩,迅猛刺來。

和光擡手欲擋,季子野突然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後方數根黑觸擋路。

進退無路,黑觸已到眉心,正要啟動身體的金鐘罩。千鈞一發之際,黑觸停住,尖端裂開數瓣散開,啪地一聲,在她面前開了朵花。

細垂花瓣,似乎黑色曼陀羅。

和光楞住,覆蓋面龐的淡金光芒緩緩散去。

“大師姐以為我會下死手?”季子野輕笑折下黑花,“同伴的關系暫時不變,若殺了你,那老魔頭可不會輕饒我。”

“老魔頭?”

季子野似乎意識到失言,撇開不談,遞來黑花。

趁他不備,和光忽地掐緊下巴逼他張嘴,握住他的手腕把黑花送進嘴裏,“鬼要你的花,吃屎去吧。”

季子野勃然大怒,想要反攻,早已被一腳踢遠。

和光飛到菜瓜身邊,正要離開,又被季子野追上,糾纏不休,怎麽都不肯離開。

和光煩躁道:“殺又不能殺,你到底想幹嘛?”

季子野笑道:“沒什麽,就是想和大師姐切磋一番。”

“哈?”

季子野沈眉認真道:“數年前,九曲城大衍宗小巷,我完全不是大師姐的對手,今時今日到底如何,還未見分曉。”

和光上下打量他,不屑嗤笑。

菜瓜樂了,“你也好意思和我大師姐比?”

和光笑道:“難得菜瓜說了句聰明話。”

季子野咳了咳,不悅道:“今時不同往日,這句俗話你們不會沒聽過。”

菜瓜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啥樣,拿化神期壓元嬰期,要不要臉。”

和光錯愕,原以為是看不起季子野嗑魔氣進階,沒想到菜瓜是這個意思。

季子野也楞了片刻,笑道:“我可以降到元嬰期。”

和光打斷,“沒功夫陪你玩,還有任務在身。”更別說不該在這家夥身上浪費佛力。

季子野不依不饒,“大師姐以為能擺脫我?”

和光暗罵煩人,想了想說道:“就過幾招,點到即止。”

季子野笑道:“好,保證大師姐全須全尾離開。”

菜瓜指向遠方,“天魔聚來了,去那邊吧。”

話還沒說完,兩人已經幹了起來,好似按耐許久終於能夠發洩一般,雖說不帶靈氣,可每一招每一式飽含狠勁兒,直戳對方弱點。

兩人一邊幹架,一邊奔向菜瓜指向的場所,一路上倒是沒有引來天魔。

季子野刺來的每根黑觸,都被金鐘罩接住。和光下手更陰,一手一腳直打痛楚。季子野身上沒浮現一處傷痕,皮下卻疼得厲害,幾乎快站不住。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只靠拳腳功夫,勝負已分。

菜瓜遙望一眼,喊道:“天魔要來了。”

和光一掌推開季子野,淡淡道:“我們之間的差距,明白了?”

季子野的頭顱微微低著,面露薄紅,“不……”

和光懶得搭理,朝菜瓜招手,“走吧。”還沒走出一步,衣角便被季子野抓住。

他睜大發紅的眼睛緊緊盯住她,咬牙道,“還沒完。”

“聒噪。”

和光拽住衣領把他提到面前,掌心運氣重重拍出。他生生受了這一下,猛咳出聲,掌勢未減,就這麽抵住鎖骨壓住他後退,一直退到沙丘下方。

她使出更多佛力,打算把他拍進沙裏趁機離開。狠狠一下把他按進沙壁。

異變突生,在她的掌力之下,季子野像是卡住一般停下,噗哧,他痙攣般顫抖身子,猛吐一口鮮血,澆了和光一臉。

滿眼暗沈的血色之中,和光看見他的胸膛破出一根銀白色的骨刺。

季子野面色難看地低頭,胸口的鮮血淌了一地。

和光也怔了片刻,沒想到沙丘裏面藏著這麽一根骨刺,借著她的掌力貫穿身體,更沒想到季子野這麽不經操,居然被骨刺穿胸而過。

季子野面容扭曲,“你……”

“你自找的。”和光搶先道,“誰讓你找揍。”

他的臉色更黑,恨不得活剮了她,“你!”

“你不會回去告狀吧?”和光慢慢縮手,轉而拍拍他的肩頭,“意外,誰也不想的。”

菜瓜追了上來,急道:“玩夠沒有?天魔要來了!”

季子野重重哼聲,撐住骨刺自個兒脫離身體,恨恨道,“倒要看看裏面藏了什麽東西。”

幾十根黑觸橫掃而過,風沙四起,偌大的沙丘眨眼間塌為平地。滾滾沙瀑傾瀉,但見一根根骨刺昂首挺立,尖端傲然刺入天空,尾部傾斜匯入彎曲綿長的主骨。

一座磅礴宏偉的骨架墜在大漠,頭顱傲然高昂,滿身骨頭在雙日重合的詭異光芒下綻放皎潔神聖的銀白色光芒。

隕落風化多年,依舊能看出它當年的桀驁風姿。

和光震驚,“魚骨?”

蒼黃大漠,怎麽會有魚骨?

菜瓜驚奇道:“難不成是被吃幹凈仍在這兒。”

“別瞎猜。”和光指向魚骨頭顱,“那兒定是致命傷。”

魚骨頭部豁開一個大洞,傷口內側凸凹不平,不知被什麽奇形怪狀的武器所傷。

季子野輕輕撫摸骨刺尖端,指腹登時劃出血痕,“鋒利異常,這家夥修為極高。”

和光敲敲骨頭,熟悉的感覺浮上心頭,驚道:“它修佛,竟修成一身佛骨,生前修為不下渡劫期。”

如此厲害的海族佛修,怎麽平白葬身大漠,連屍身都不得收殮。

和光想起遍布大漠的佛像頭顱,指尖聚起一縷佛力彈了過去。

佛力一觸到魚骨,立時凝入其中,在銀白的骨刺之中游來蕩去,整座魚骨閃了閃,緊接著爆出無數金色的光點,如深夜的螢火蟲般起起伏伏。

詭異莫測的秘境,驀地出現如夢如幻的畫面,一時之間懾住三人的心神。

和光喃喃道:“果然如此,海族大能和遍布大漠的佛像殘軀的主人一樣,功法與萬佛宗同源。”

金點逐漸散去,一叢叢黑影從四面八方襲來,逼至魚骨周圍,重重包圍她們。

細看的關頭,天魔們已然尋來。

貪饜垂涎的目光紛至沓來,聚焦在三人身上,目光之狠戾幾乎要把她們撕成碎片,吞咽口水的聲音連綿不絕。

菜瓜撓頭,“早喊你們走,這下好了。”

季子野掃了一眼,嗤笑道:“慌什麽,一群雜兵,沖出去不就行了。”

話音剛落,最前方的天魔腳下一點,如迅猛的獵豹般疾撲過來。

“正好,就拿你開刀。”季子野動了動手指,揮向天魔。

沙面劇烈顫了片刻,一根粗壯的紫色觸手從天魔下方破沙而出,謔地一下,從下至上貫穿的同時,身體寸寸融為魔氣黑霧,就此死亡。

紫色觸手崎嶇不平,遍布疙疙瘩瘩的塊狀物,表面反射濕膩粘稠的光澤感,讓人感到心理的極度不適。

和光嫌棄道:“還不如之前的黑觸。”

菜瓜突然把她拉到身後,錯金鐵棍護在身前。身體極為緊繃,牢牢盯住紫色觸手。

季子野瞳孔驟然一縮,面色難看至極,嗓音喑啞艱澀,“不是我……”

一線黑觸冒出沙面,纏住季子野手腕,與粗壯的紫色觸手相比,魔氣之低,威壓之弱,簡直大巫見小巫。

化神期的季子野尚且只能做到如此,那等人粗的紫色觸手又是什麽修為能夠化出的?

所有天魔不約而同停步,唰地一齊跪下。不同於面對雙日纏鬥和僧人虛影的害怕和畏縮,而是打自心底的敬畏和恐懼。

此時,和光終於想起那個她發覺了卻沒有深思的問題——秘境的天魔,全是魔兵等級的雜兵。

天魔擁有吞噬廝殺的本能,從足夠的魔氣成型魔團開始,對於強大的追逐深深植根於靈智,不擇手段吞噬同伴、不顧一切吸收靈修才是本性。天魔的大小聚落,原應持續不斷廝殺出從魔團到魔相的各個等級。

這兒的天魔瘦骨嶙峋,卻沒有對同伴出手。

不合常理。

和光越想越心驚,不管怎麽抗拒所有線索仍舊指向同一個不寒而栗的答案。

它們有主。

這些天魔的主人就在眼前。

朝向紫色的觸手,天魔雙膝緊緊貼在沙地,骨瘦如柴的手臂激動揮舞擺動,猙獰扭曲的面龐綻放興奮狂喜的光芒。

古老得難辨詞意的語句滔滔不絕,字字飽含苦捱多年的期待和如履薄冰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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