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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第319章門下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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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第319章 門下走狗

眾人眼睜睜看著和光的身影消失在金色的光芒之中,心裏都清楚她率先過了這一關。

那些早就進來的代表們都習慣了,他們自己被困於第一關已久,目送了許多後到的代表進去。而那些同和光一起進來的代表們臉色變了變,顯然心裏不平衡。

能成為一界之代表的修士,莫不是本界域內的佼佼者。所有人都習慣了人與人之間的天賦差和悟性差,他們自以為看淡了,其實不然,只不過以前是他們立於山頂俯視眾人,而現在是他們拄在山腳仰視別人。

羨慕與嫉妒的情緒蔓延開來,卻無一人明晃晃地點出這件事,畢竟大家都是要臉的人,背地裏說些酸氣的話,只會顯得更難看。

沒有人說話,死一般寂靜的空氣,也使得刻意沈默的眾人尷尬起來。無言的死寂就像無形的大巴掌,啪啪在他們臉上拍,還不如裝作坦然接受的模樣。

這麽一想,也不知是誰率先說了一句,而這一句立即踩中了眾人的雷點。

“先過了,也不代表她能參悟到【世界的終極】吧。先過去的人這麽多,也沒聽過有人參悟出來了啊。”

後到的代表們臉色更黑了,冷冷地盯住說話之人。說話之人也意識到不對勁,訕訕笑笑,閉嘴不說了。

先到的代表們早就習慣了,看著後到代表的臉色,就像看到之前的自己,他們心底非但沒有同情,還湧出莫名的痛快感。這麽想著,先到代表們打著滅火的幌子,在火上澆起油來。

一人擺出老前輩的樣子,拍了拍後到代表的肩膀,用安慰的口吻說道:“別著急,前面不知還有多少關卡,讓她先過了又如何?慢慢來,咱們後來的未必追不上她。”

被安慰的代表哂笑一聲,不動聲色地揮開了肩膀上的那只手,嘴裏沒說什麽,心裏卻嘲諷道:進來這麽久都沒通關的貨色,哪來臉皮跟他說這些?還想和他相提並論?

和郁神色淡淡地看著兩派人的勾心鬥角,心裏頭卻不像面上這麽平靜。那和尚到底是怎麽進去的?她刻下的字也沒什麽特別不一樣的地方,難不成是刻多了,誤打誤撞刻對了?

和郁也試著刻下類似的答案,【九德界禮字輩第九十八代弟子】,沒有亮。他想了想,又試著刻下未來的目標,【九德界首座郁子】,也沒有亮。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又亮起那陣金光。

“啊!是千壑界的烏束!”

周圍眾人竊竊私語起來,神色語氣裏不乏羨慕。

和郁心頭一動,轉身看去,烏束渾身被金光包裹。和郁壓下心底的酸意和不甘,露出和善的笑容,祝賀道:“恭喜烏道友。”

烏束僅僅偏頭瞥了他一眼,略微點頭,就當打招呼,接著身影消失在眾人眼前。

眾人好奇烏束刻了什麽,紛紛圍了上來,就見光壁上五個桀驁不馴的大字——【千壑界烏束】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眾人越發不解,怎麽回事?他們也這般寫過,為何他們不行,烏束就過了。

和郁縮緊鼻子,又一點點松開,借此不留痕跡地吐出心口的悶氣,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他的煩躁,也不想做出任何不得體的舉動。

他始終謹記九德界的規制,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君子的禮儀風度。

就在這個時候,肩膀被拍了拍。

他心上不禁驚慌起來,是誰?在場大多是化神期修士,怎麽可能有人能夠從後面接近他而不露出任何馬腳?

和郁壓制心底的震驚,又揚起和氣的笑容,轉頭剛要去問候。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他猛然睜大眼睛,問候的話還沒出口就吞了下去。

身後的不是別人,還是他,半透明的殘影。

一個個連去,全是他各個時期的殘影。無數紛雜繁覆的念頭同時湧上腦海,他驚訝得顧不上其他,連眼皮都沒恢覆到得體的弧度。

他看著離得最近的那個自己,剛被選為九德界代表意氣風發的模樣,心裏不禁湧上疲憊和厭惡。他一眼望到盡頭,離得最遠的“他”,那個初入道途的無知孩童。

少年的回憶一股腦兒湧上來,一瞬間吞沒了他,他甚至分不清這是在疏狂界,還是在禮山腳下。

在九德界,正派修士人人皆修禮義德行,修行其他功法的都被打成了旁門左道,甚至被打成了不知恥的邪修。

在兼容各種道脈法門的界域比如天極界、坤輿界、千壑界看來,這或許是難以置信的事情,但確實是真的。就像疏狂界皆修天道法則,卦辭界皆修八卦周易,九德界皆修德行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對勁,只不過九德界對旁門左道的打擊力度更大些。

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包括少時的他,他們都忽略了一個事實,司空見慣以至於熟視無睹的事實——九德界是位列第八的界域。

一個光修德行的界域,怎麽才能越過諸天萬界,爬到前十的位置。

他們修的真的是德行嗎?他們修的是什麽德行?

那時候的他並沒有考慮這麽多,也沒法想這麽深,他渾渾噩噩地追隨大多數九德界人的腳步,走上禮義德行的道途。

剛剛啟蒙,還未吸收靈氣步入練氣,便每日每夜誦讀詩歌辭賦,通背禮法經書,為著以後做準備打基礎。

他記性不行,一本詩歌要讀三遍才能記住。當年隔壁有位天賦異稟的師兄,厚厚一沓經書,粗略翻一遍便能記住,更不要說詩詞歌賦,舉一反三,出口成章,是遠近聞名的神童。

他以為師兄將來會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師兄也是這麽認為的,不過師兄秉持著君子的風度,一般不外露這種情緒。他每日跟在師兄身邊,跟在師兄身後,不僅想沾沾師兄的聰明腦瓜子,也想著將來師兄有能耐了可以拉自己一把。

他自知想法齷齪,故沒有說出來。

他們步入練氣了,依舊沈浸在詩詞歌賦禮法經書的世界,雞還沒打鳴就爬起來背書,狗都回窩睡了才躺下,卻還不睡,睜著眼睛最後背一遍今日學到的東西。日覆一日年覆一年,枯燥乏味的歲月裏,就靠著未來的夢想——仁人的君子——一遍遍激勵自己。

師兄同他不一樣,並不覺得日子無聊,只覺得詩歌太少、經書太薄。師兄說,等他站到了九德的巔峰,他要寫出更多更厚的經書。

和郁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變故出現在築基期的時候。

夫子扔掉了所有的禮義經文,教授他們另一種東西。

仁義禮智信,不可撒謊,不可偷盜,不可殺人,不能做一切“惡”的事情。夫子說,出世可以遵照仁義禮智信,一旦入世,就不行了。

入了凡塵俗世,必要的時候,可以撒謊,可以偷盜,可以殺人,可以做仁義禮智信禁止的所有事情。而我們要外出游歷,九德界要維持如今的地位,則必須入世。

和郁沒有懷疑夫子的話,他僅僅是舉手提問,什麽時候是必要的時候?

夫子笑了笑,提筆寫下兩個字——詭辯

曲折的詭辯,他想是什麽時候,就能是什麽時候。

師兄接受不了這件事情,想要反駁夫子,可是經文又教導要尊敬師長,活了這麽多年、經了這麽多事的夫子到底是比師兄厲害的,師兄又拿什麽質疑夫子呢?可是,師兄又沒法全盤接受夫子的話。

他們是聽著仁義禮智信的教條長大的,他們以為師叔前輩們都是經書裏寫的那般頂天立地的“仁”人,他們以為將來也會成為像師叔前輩一樣的“仁”人。

於是,師兄陷入混亂之中,這一亂,就亂了一輩子。

天賦卓絕的師兄固守練氣期的仁義禮智信,避世不出,不懂曲折,也不懂詭辯。師兄想不通,終日悶悶不樂,從此一蹶不振,再也沒有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

師兄、以及和師兄一樣頑固的人,被所有人排擠,道途斷絕,最終郁郁老死。

而天賦不那麽高,記性不那麽好的和郁,雖然他背不出所有的詩詞歌賦,念不熟所有的禮法經文,但是他熟練掌握了夫子教導的詭辯術。

他這一張嘴,把詭辯術練得爐火純青,玩得出神入化。

借著詭辯一道,他越過了前面所有的弟子。論法論不過他人,知識不及他人寬廣,便創立出新的道理,畫出一個圈子,只要把那人坑進圈裏,他就辯贏了。

詭辯,是築基期的內容。

步入金丹期,開始通曉宗門事務,就到了知行合一的程度,怎麽把詭辯融入行動中?這一點,和郁運用得淋漓盡致,把所有人玩弄於鼓掌心,也把少年推崇的仁義禮智信玩到了極致。

對於他來說,什麽時候都可以是“必要的時候”,他依舊是遵照仁義禮智信的“仁”人,不過他遵照的是他心中的仁義禮智信。

被九德界主流定性為旁門左道,定性為邪修的那些人,罵他們斯文敗類,還是空有文化的斯文敗類。

和郁曾經審訊過一個修煉旁門左道的修士,宗門交代的任務是把那修士打為邪修,再行處刑。和郁清楚那修士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利用詭辯的話術,憑仗數不清的口舌,“名”正“言”順地把那修士送上處刑臺。行刑前,那修士滿嘴粗口,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衣冠禽獸”“道貌岸然”,罵底下圍觀的所有九德界弟子都是“斯文敗類”。

底下的弟子都被激怒了,和郁沒生氣,搖了搖紙扇,笑著問那修士,“你說我們是斯文敗類,那斯文敗類到底是什麽?你們判斷的依據是什麽?”

連續數個問題,問懵了那修士。

在那修士琢磨的空檔兒,和郁眼皮子都沒眨,一下處決了那修士。

這便是最簡單的詭辯術。

一路走來,和郁也有不解,既然要修行詭辯,為何不直接告訴練氣期的孩子,為何要他們修行那樣的仁義禮智信,築基期的思維劇變白白折了多少天才。

登上高位,觸及到塵封多年的機密,和郁才豁然開朗。

十萬多年前,九德界並不位列諸天萬界的前十,甚至連前排都算不上。那時的九德界大多數人避世不入,更不用說插進天曜大戰的勾心鬥角之中。後來,某位大能創立詭辯,帶領整個九德界走了出去。

至於為何不廢了仁義禮智信,因為那是九德界披在外面的一身漂亮的爛皮。

九德界的根是仁義禮智信,哪怕上頭的樹幹枝葉長歪了,總不能連根一起刨去吧。九德界還沒出現一個像當年創立詭辯的大能一樣扭轉乾坤的人物,所有人都只能順著歪掉的枝葉生長。

和郁由遠望近,看著一路走來的他,位置越爬越高,衣袍越來越貴,眉眼間的氣勢越來越強,面容卻越來越醜。

從一開始,他就隨波逐流,跟著師兄修行仁義禮智信,跟隨夫子修行詭辯,跟隨九德界無惡不作

轟——天問碑低沈的聲音再一次回蕩在耳畔。

【你是誰?】

和郁長長地舒了口氣,想通了。指尖放出靈氣,在光壁刻下兩個字,端正得仿佛從字帖扣下來的一般,沒有一點特點。

【浮萍】

金光一亮,他也過關了。

在這兒,眾人難以準確地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只能通過湧進來的代表,對時間有個大概的把握。劃舟渡湖的那一批代表盛明華等人也進來了,許是過了一日。

季子野尋了個偏僻的角落,然而他無論走得多遠,這一身黑色符文依舊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化神期長老始終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生怕他出了什麽事,或幹出些什麽事情。

不知為何,腦內陣法裏沒再傳來虞世南的聲音。季子野也懶得出聲詢問,他心底對虞世南總是抵觸的。

在這期間,化神期長老已經想通了天問碑第一問,並低聲告訴了他。

關鍵不在於刻下的字,而在於心底是否真正看透並接受了自己,刻字不過是通過的儀式和過程罷了。為了等他領悟出來,長老沒有刻字離開。

“看清、接受自己?”季子野自嘲地笑了笑,他若是沒接受自己,怎麽走到這一步?

季子野轉身看向後方的殘影,紛繁雜亂的念頭沖上腦海,一時之間竟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錯覺。

起初,他還是個被忘情禪主親自領回萬佛宗的孩子,張禪主說他天賦異稟,所有人都說他天賦異稟,他信了。

那些年裏,他也如眾人所希望的那一般,輕輕松松地步入道途,遠超諸位師兄弟拿下禪子的寶座,在忘情禪一道上越走越遠。

他以為他會成為像張禪主那樣的人,等張禪主飛升或坐化之後,接替成為禪主。直到,他去了那個秘境,遇見了那個改變他一生的女人。

按照話本臺戲裏的橋段,他和柳幽幽有過一段很美好的日子。她選擇他,而不是蕭玉成和謝玄的時候,他面上開心,開心之下卻隱藏著一點擔憂。現在想來,那時候他把她當作飛升的腳踏石。為了能讓石頭心甘情願,為了能讓作為感情的石頭穩固牢靠,他瞞過了她,瞞過了所有人,甚至瞞過了自己。

直到在萬佛宗地牢,被張禪主一句話點破。

道途塌陷的那一刻,他看見了,從天而墜的天藤斷裂的那一瞬間,無論他怎麽吶喊、怎麽掙紮,忘情禪一道追究是毀了。

一開始,他確實怨過柳幽幽,怨她拋下他,怨她失蹤,怨她和塗鳴的關系。後來,他明白自己是一時之間被情緒遮住雙眼,沒能看清現實。

他不怨柳幽幽了,他怨和光。

翻來覆去的夜裏,枕在又冷又硬的地磚上,聽著聒噪的蛙鼓蟬鳴,他一遍又一遍地想,若是和光沒有出現,若是她沒來找自己。若是花燈節的那一天,她沒出現在九曲城的樊樓裏

那麽,現在他和柳幽幽依然如膠似漆,依舊維持著鏡花水月般的假象,而這假象會一直延伸到柳幽幽厭了棄了他,一直延伸到他看破紅塵、斷情絕欲,延伸到他證道飛升的那一天。

再後來,離開萬佛宗,遁入鬼樊樓之後,他開啟魔道的修煉。遇見虞世南的那一日,是他人生的又一個拐點。

他得知柳幽幽死了,知道她異界來魂的身份,知道和光去九曲城的真實目的。她不是來找他的,嘴裏說著執法堂的任務,說著禪子的責任,不過是借口。他不是她扯出來的幌子,她的真實目的是柳幽幽。

她瞞得那麽好!若不是聽虞世南說了,他還以為她真是為他好才來的!

季子野也說不清心裏到底扭曲到了什麽地步,按照常理,他該去怨自己眼光不行挑了柳幽幽,去怨柳幽幽偏偏是個異界來魂,或是去怨自己怎麽挑了這麽個法子。幾十年來的理智告訴他該去這麽想,可他全都視而不見,對和光的怨憤沖昏了他的頭腦。

他恨她為什麽是執法堂的弟子,恨她看到了柳依依的投訴,恨她去了九曲城,恨她殺了柳幽幽,恨她把他瞞在鼓裏,恨她的一切,連根頭發絲都不想放過。

但是,他不想這麽簡單地殺了她。

她奪走了他最寶貴的東西,奪走了他飛升的希望,他也要奪走她最珍視的東西——她滿心滿眼的權力地位,她珍而重之的每一個人,她護在身後的每一樣。

和光,已然成了他心中扭曲的執念。有朝一日,接引天光下來了,他也要在飛升前一瀉心中的怨氣。

飛升、報仇,成了他今後的目標。為此,他甚至甘願為虞世南所用。

虞世南想要的不只是他的效命,他知道,虞世南想把自己變成洞窟裏的那一只只塗塗鳥一樣。

虞世南垂涎賀拔六野的雙重道魔能力已久,可那是賀拔六野的機緣,虞世南想要,只能回爐重造一遍,轉世再輪回,也不一定有賀拔六野那麽幸運。

季子野舉起左手,攤開,一縷金色的佛力從手心放出。又攤開右手,皮膚下汩汩黑氣流動。

這,是他的機緣,也是虞世南最想要的東西。

他握緊雙手,註視手背凸起的青筋,心下定了定。

這,也是他報仇和飛升的倚靠,他敢和虞世南討價還價的原因。最終,到底是他達成目標,還是虞世南得到這一切,還是以後的事情。

當初他抓住了虞世南的衣角,走上了這條路,身後的路全都塌了下去,成了萬丈深淵,他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他也不想走。

季子野輕嘲一聲,指尖放出點點靈力,按在光壁上。指尖深深地刻進去了,他還沒有劃下一筆。

他是誰?

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忘情禪子?萬佛宗叛徒?鬼樊樓邪修?涅樓黃令?

他都是,他都可以。

但是,他心底還深深藏著一個身份,他無數次抗拒,而又無數次奔赴的身份。

滋滋——他刻了起來,金色的流光亮起。

【門下走狗】

虞老魔的門下狗。

季子野譏諷地笑了起來,不錯,這才是他。

一旁,化神期長老看到這幾個字,怔了怔,心裏頭琢磨起來。門下走狗,誰的門下狗?賀拔家主?這家夥到底奉了什麽命令?看這腦瓜子,也不像是能悟出天問碑的模樣。

化神期長老沒多問,伸手刻下了自己的回答——【賀拔家族長老尹祁】

他生是賀拔家族的人,死是賀拔家族的鬼,聽命於賀拔家族而不是賀拔家族的某一個人,畢生都會為家族赴湯蹈火、鞠躬盡瘁。

金色的光芒亮了起來,同時包裹住他和身旁的季子野。

就在這個時候,化神期長老斜眼間瞥到頂上遒勁有力的四個大字——【賀拔六野】

長老心底一驚,連忙瞇眼去瞧,沒看錯,確實是賀拔六野。其上的靈氣和家主的靈氣不太一樣,因此他才沒第一時間註意到。

怎麽回事?家主來過天問碑?

可是,靈氣變化太大了,幾乎可以說是兩個不同的人的靈氣。

同名嗎?

金光閃過,長老來不及細看,已經進了第二關。他沒法跟季子野談這件事,至於外面的賀拔恕,他也信不過,只得暫時把這件事放在心裏。

時間倒推一日。

話說和光那邊,她被金光吐出來之後,到了一個黑呼呼的地方。

黑到什麽程度呢,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比賀拔家族禁地的魔霧還過分!她不信邪,低頭仔細去看,才悚然發現一件事。

她的手呢!

手去哪兒了!

又沒手了!

這時,不遠處傳來震天動地的響聲。

呱——

上方閃過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躍而過,而和光還是看清了,那流線型的身姿,那不屑的大眼珠子,那怪異的腿腳。

是呱!

呸,是青蛙,還是一只如小山般的巨型青蛙。

和光往青蛙的方向去,漸漸的,周身的感覺也活了過來,她驚悚地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蝌蚪,黑不溜秋的小蝌蚪,正在水裏游著。

方才她在背陰處,光線才昏暗,游出陰影,四下寬闊亮堂起來。

她看見了許多同伴,許多黑不溜秋的小蝌蚪,許多正在變態發育的大蝌蚪,許多變態完成的巨蛙。

這些玩意兒,全是之前進來的代表。

此起彼伏的呱呱聲,在她耳裏也漸漸變成了人聲。

一只正在變態的大蝌蚪語氣憂傷,“什麽時候發育完啊,這麽醜,我都不敢出去見人見蛙了。”

旁邊一只變態完成的巨蛙用安慰的語氣說道:“道友別急,再過幾個時辰就行了,忍忍,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角落裏游來一只蝌蚪,語氣震驚,“都要這樣?什麽?我之後也會變成這副鬼樣子!天問碑到底想幹嘛?”

話音剛落,正在變態的大蝌蚪動了動尾巴,周身的氛圍更失落了。巨蛙就像見慣了這場面一般,古怪的蛙臉上竟然露出淡然的神色,一會兒安慰大蝌蚪,一會兒安慰小蝌蚪。

從這些代表的話裏,和光弄清楚了現狀。

這兒是天問碑的第二關,眾人會經歷從小蝌蚪變成青蛙的過程。變態發育成青蛙之後,他們需要跳出去,才算通了第二關。

跳出去?從哪兒跳出去?跳去哪兒?

啊——

淒厲的慘叫聲從天上直直墜下來,眾多青蛙蝌蚪聞言,神色一變,紛紛遠走避開,和光也跟著它們躲在一旁。

砰地一聲巨響,一只巨蛙砸在地上,瞬間化成泡沫,泡沫一個個破碎後,下邊躺著一只才出生那麽大的小蝌蚪。

“又失敗了。”

十多只青蛙跳了過來,圍住中央的小蝌蚪,用語重心長的語氣說道:“都叫你長大點再試了,這麽小一只,怎麽跳得出這井?”

井?!

和光聽到心底猛然拔高的聲音,她登時仰頭望去,就看見了一點圓形光亮,這兒的光全是上邊灑下來的。

她還以為現在是黑夜,那點光亮是月亮。

原來這兒是井!怪不得這麽暗!

從光亮的大小來看,也能看出井口極遠,這井極深,這怎麽跳得出去!

“現在好了,失敗了又要重來,白白浪費時間。”

掉下來的小蝌蚪神色越為憂傷。

摔死了,還要回爐重造!這是什麽坑爹的設計!

和光一時之間也不知怎麽辦,這時候她的身體突然熱了起來,視野越來越高,似乎開始變態發育了。

她不想當眾露出那異形一般的模樣,便悄悄游回出現的那個地方,打算等變態完成之後再出去。

呱呱,她叫了幾聲,聲音清亮了不少。

嘩——眼前閃過一條紅線。

和光怔了怔,又呱了一聲,紅線再次一閃而過,她好像長出舌頭了,還能伸好長。

她從未有過這種體驗,感覺新奇,不厭其煩地試了起來,想看看到底能伸多遠,於是呱呱聲,一聲更比一聲高。

周圍的蝌蚪青蛙們以為冒出了個傻子,探頭望了一眼,便遠離了她。

過了一會兒,烏束也來了。

他剛落地,心神還沒緩過來,只聽得風聲驟緊,呱聲清亮,一條紅色的線直直沖他而來。紅線到眼前,他才看清那玩意兒赫然是一條舌頭。

好家夥,這麽長的舌頭!

饒是見過不少大場面的烏束,也怔了。

他順著紅線看去,舌頭的主人居然是體型龐大的奇行種,似乎屬於水中爬行類,又有幾分像陸地蟲類,總之醜陋至極,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醜的玩意兒!

奇行種的兩只大眼珠子撲閃撲閃,居然還透出些許疑惑。

紅舌頭已逼至眼前,沒有縮回去,也沒有打飛他,而是在他身上繞了個圈,把他一下纏住,嘩的一下縮了回去。

黏濕溫熱的氣息緊緊貼住他的每一寸皮膚,烏束來不及感覺惡心,因為他遇到了這輩子最大的危機。

血盆大口撲面而來,他就要被吃了!

烏束掙脫不開,即將被吞入深淵的前一刻,奇行種突然頓住了,把他卡在嘴巴裏。

上方,兩只眼珠子繼續撲閃撲閃,楞楞地看著他。

呱——

蛙鳴聲就在耳畔響起,烏束差點被震聾了,下一刻他突然聽明白了這句呱聲。

“你是誰?”

烏束一怔,心裏思索起來,這個問題他不久前才答過,還把答案刻在天問碑的光壁上。此時他還沒有脫出天問碑的幻境,照理說這兒是第二關。

突然冒出的奇行種,莫非是天問碑的第二個考驗?

烏束這麽想著,清了清嗓子,鄭重地答道:“千壑界,烏束。”

接下來,就該進第三關了吧。

奇行種歪了歪頭,放下了他,熟悉的聲音從它嘴裏響起,“我是和光。”

烏束:???

你是誰?

你再說一遍,你是誰?

落差太大,烏束震驚得腦子一片空白。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他發現他被玩了,又被坤輿界的禿驢玩了,還差點被卷進她腹裏逛了一遭!

那禿驢和他有什麽深仇大恨!他上輩子殺了她全家不成!至於這麽玩弄他嗎!

什麽玩意兒!

烏束心中氣急,也不管什麽體型差距,猛地一下撲了過去,跟她腦袋撞腦袋,恨不得和她拼命。還沒撲到她跟前,眼前一紅,那條舌頭又來了。

哐——

他被抽飛出去。

嘲諷的聲音從她嘴裏傳來,“沒大沒小。”

這時,一只蝌蚪恰巧游了過去,看到了這一幕,聽到了這一句話,噗嗤一聲笑了。

烏束氣得頭昏腦脹,大罵道:“你擱這兒跟我玩什麽破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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