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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師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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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師石青】

青豆忙利索地把那人搬到空出的房中去,因為沒有準備,床上尚無錦被,她先往倉庫抱了一床來。蕭竹坐在矮凳上把脈,略略沈吟了一會兒,撩起袖子對她道:

“把他這身衣裳換下來。”

“換?”青豆不確定地指了指自己,“我麽?”

蕭竹不悅地瞅了她一眼:“難道你要我來?”

“不……不是。”青豆只好認命爬上床,躡手躡腳地解開那人的衣襟。雖說是為了救人,但說出去總歸不好,端得她二八大好年華,還沒嫁人呢,就落得這麽個下場……

幸而剩了件白色裏衣時,蕭竹就揮手示意她讓開:“去打盆子水來。”青豆不敢多話,趕緊應著退了出去。

蕭竹擡手自袖中取出一枚金針,在火焰上輕輕一掃,神情嚴肅地連紮了那人好幾處大穴。卻見得那人面色頓化作鐵青,蕭竹攤開掌,於他胸口上方停住,淡黃的柔光從他手心裏慢慢滲入那人身體。

只是短短一炷香時間,氣色便已恢覆如常。

他稍稍歇了口氣,這才打量起這個人來。

從衣著來看,此人並非是盤雲山弟子,似乎招式也不過上乘弟子的水平,這樣就想來行刺未免太過奇怪。

要說是和他那個什麽徒弟聯手……那就更不可能了。那個丫頭才入門幾天,他如何不知道她的底細,能會仙術已經算不錯,還莫說妄想鬧出個什麽來。難道,這其中或是別有隱情不成?

蕭竹一面猜測一面起身,卻聽“砰”一聲清脆碰響,他回頭一看,床下躺著一塊通體雪白的玉佩,中空圓環,兩端系有紅絲結。

他俯身取來看了,這玉佩與尋常不同,雖看似普通,卻是雙層佳玉,外層玉石乃如薄膜覆上,內亦有一塊玉。這種做工甚是精致,翻過背面來看,在紅絲旁邊刻了一個花紋。

玉上雕刻並不少見,只是,這個花紋,他總覺在何處見過……

*

且說青豆從外面回來後,便呆呆立在門邊,正盤算著怎麽把來龍去脈說得更為令人相信一些。不想蕭竹在裏面喚她,她不敢怠慢,忙不疊地跑進去:

“師父,你叫我?”

蕭竹皺了皺眉:“我讓你打的水呢?”

“在,在這兒呢!”青豆把一旁的水盆端上來,又殷勤地用袖子抹了抹桌面。蕭竹拿了白巾擦凈手,不知是對她說還是自己說:

“難為他命大,受了石青三道劍氣還能撐到現在,若是旁人,早便是死屍一具了。”

青豆探頭去瞧了瞧,好奇道:“他沒事了?”

“傷口很深,不過他內力真氣還算不錯,想來沒什麽大礙。剩下的,就等著慢慢修養。”他漫不經心地地把白巾往盆子裏一扔,拍了拍手邁開步子走出房門。

“你,給我過來。”

“哦……”想來自己是兇多吉少,只是不知盤雲山的門規如何,但鬧出這麽大禍事來,怎麽看都是在劫難逃罷……

青豆提心吊膽地跟在他身後,拐過小回廊便又到了正廳。

蕭竹仍舊挑了床榻,撩袍子坐下,像是悠閑自在一般看著她:

“岳青豆,是吧?”

青豆不敢答話。

“你是從哪裏來的,來盤雲山,有何目的?”

青豆趕忙擺手:“師父,冤枉啊,我和他不是一夥的。”剛說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子,這分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那好。”蕭竹也不與她爭辯,“你倒是告訴我,三更半夜,不在房裏睡覺如何跑到飛劍閣去的?”

提起這話青豆就頗感悲涼地嘆了口氣:“也不是我想去的,我本來是打算去潑墨院,結果沒找對路,走錯了。”

“潑墨院?”蕭竹挑了挑眉,“那是空城住的地方,你去那裏作甚麽?”

“因為……”青豆抓了抓頭,“我聽人說,空城師叔有夜裏練功的喜好,所以我想……”

“你想去偷學?”

說對了……

青豆很鄭重地點點頭。

“師父,是你自己不教我的啊……”說來還是她最近悖時勢,怎麽感覺好像十幾年來的黴運都在這幾天爆發了。

蕭竹沈思了許久,也不知信了未信:“那他呢?”他指了指隔壁房間,“那人什麽來頭?”

“我也不知道。”青豆老老實實地交代,“我去飛劍閣的時候,就看見他在跟石青師叔交手,後來的事,也挺混亂的……總之,我誤打誤撞被摻和進去,然後又誤打誤撞救了他。再然後……就這樣了。”

蕭竹蹙眉無奈道:“聽著也亂七八糟的。”

青豆沒底地看著他:“師父,我這麽說你信麽?”

蕭竹很爽快:“不信。”

“……要不,我起個毒誓你聽聽?”

“誒,免了。”蕭竹打了個呵欠,“我還不知道天上那幾個什麽雷公電母。倘若發誓能有用,為師早就死了十遍八遍了。”

“那……”真不好伺候。

蕭竹也不管她,揉著睡眼往自己房裏走:“快二更天了,你就是自己熬夜也別扯了我進去。等明日那人醒來了再作打算也不遲。”

青豆先是怔了怔,話脫口而出:“師父就不怕我們跑了?”

說完就覺得自己真該找個石頭撞死才好。

“就憑你們兩個?”他忽然勾起嘴角,笑道,“怕是還早了些。”

不論是不是眾位仙人之中最無用的,但對於她來無疑都不是對手。蕭竹雖脾性不靠譜,實則心中通明,空手擒幾個人,也並非難事。

見他自顧自關了門,熄了燈,青豆也覺得最近很生疲憊,懶得再去那個什麽刺客,匆匆梳洗之後也上床睡了。

如此,一宿無話。

*

次日,白晝剛至,淺淺的陽光透過紗窗灑在床上,蕭竹很是不適地翻了個身,擡手擋住。

自己是好久沒有那麽晚就寢了,如今連太陽也與他過不去,晚些來,早些來有什麽關系,橫豎也沒有人發覺。幸而沒有議事,幹脆一覺睡到正午便好了……

然事與願違。

蕭竹才剛朦朧淺眠,一陣敲門聲宛如催命一般,震得他直想把一桌子的茶杯都扔出去。

“師父!師父!”

蕭竹:“……”

青豆堅持不懈地繼續敲:“師父,快起來,那個人醒了!”

蕭竹不耐煩地用被子罩頭捂住:

“醒了就醒了,你嚷什麽!”

青豆不以為意:“師父不去看看麽?你昨日都說要問問他的。”這是洗清自己罪名的大好機會,讓那刺客自個兒該招的招了,打發人送到司刑獄去,她也就省了心。

這敲得實在令人心煩,著實也睡不下去了。蕭竹只得爬了起來,磨磨蹭蹭去開門。

“我說……”他話剛出口,就被青豆一手拽住,飛奔到偏屋,蕭竹險些沒站穩,好在眼疾手快撐著門,才沒有正面摔下去。

屋內那人正捂著胸口,手上的傷漸漸開始愈合。看著對面這兩個人,似乎也楞住了。

青豆很識相地搬了個椅子來給蕭竹讓座,後者氣得牙癢癢,卻也無法發作,只能盯著對面的人,暗自惱火。

安靜了片刻,那人掀開被子,忽然跪下拱手作揖。

“二位,救命之恩,在下無以回報,只是如今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好生感謝二位恩公。倘若日後我還有命在,必定雙倍奉還……”

“慢著。”蕭竹打斷他,“現下感謝,還太早了。”

“我們到底是不是好人,你恐怕還不能決斷罷?”他淡然笑笑,說得甚是自然。

青豆也很讚同地點頭:“你到底是誰?明知道自不量力,還跑去刺殺大劍師石青,這不是自尋死路嗎?”還拉了她這麽一個墊背的。

“我……”他頓了頓,像是也在猶豫,“我並非是要殺他。”

青豆皺眉觀察了他一下:“你不是盤雲山弟子?”

“是。”他回答得很幹脆,“我不是。”

“那你怎麽混進來的?”守山的弟子個個武功高強,難想他單槍匹馬一個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實不相瞞……我其實……”他閉上眼,斟酌了片刻,“石青是我兄長。”

“這如何可能。”青豆明顯不信的搖了搖頭。

蕭竹倒是微微一笑,反問他:“你有什麽證據?”

“這塊玉佩。”他把枕邊的玉石小心翼翼握在手中,“原是我家家傳,長子配青玉,次子配白玉。昨夜,我夜入飛劍閣,在他桌上,正發現了那塊青玉。”

青豆狐疑道:“世間青玉那麽多,你沒準兒看錯了也不一定。”

“錯不了。”他很肯定,“這玉自我出生時一直帶著,我絕不會看錯。”

蕭竹笑而不語,只端著茶杯小飲了一口,慢悠悠問道:

“你叫什麽名兒?”

“敝姓淩,單字一個風。”

“今年多大?”

“十九。”

蕭竹笑了笑:“石青十五年前入盤雲山修仙,他的年紀都能當你叔叔了。”

青豆不好開口,心中暗道:你的年紀必定也不小。想來朔百香曾說,盤雲山修仙之人可保容顏不老,這話果真不假。

那人沈默了一會兒,仍是搖頭:“自我記事起,我只知道我有一位兄長,但從不曾見過他相貌。家中老人道他許久之前便送入仙山修習仙術,想來便是大我十歲有餘,也不算奇怪。”

眼見這人很固執,蕭竹也不多作解釋,忽而問他:

“那你此番尋他,又有何目的?”

淩風眉目暗沈,看得出有難言之隱,但想起昨夜之事,他還是道:

“仙山上,十年時間,不過彈指轉瞬。人都說入盤雲山可長壽,容顏百年不變。山下世事變遷,滄海桑田,十年,物是人非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兩年之前,江南一帶突發瘟疫,死傷無數,我家中之人也都不治而亡。輾轉下來,便只剩我一人,老父在臨終前才告訴我,長兄在盤雲山上修仙問道,我才一路尋來此地。”

“……不治而亡。”青豆喃喃念出口,心底裏油然而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情感來,“那你一個人,一定很難過。”

“兩年的疫病我也知曉,當時盤雲山派出不少扶心堂弟子攜了草藥前去醫治。”

他聽罷,搖頭苦笑:“不過是杯水車薪,就得了的,都是少數人,確切的說,是有權優勢的。”

蕭竹放下手裏的茶杯,波瀾不驚道:“所以,你是來這裏投靠他的?”

淩風自嘲笑笑:“投靠倒說不上,可他離家數年,卻一日都沒有回來過。我只是想帶他回家中看一看,哪怕只剩我一個人也好。”

青豆同情地看著他:“這麽說來,他昨天是不想回去才與你起爭執的?”

“這倒不是。我還沒有開口解釋,他便提劍刺了過來。”

蕭竹抿嘴笑道:“也難怪,他的性子,想來謹慎得很。”

青豆沒那麽多雜念,一心覺得可惜:“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他不跟你回去,你就一個人回去了嗎?”

“時候還早。”淩風朝她莞爾道,“一日不成,我便再等一日,終有一天,能等到他的。”

青豆再說不上話來,原想自己被他害得如此地步,待他醒了該好好討個公道。可這般光景,實在又氣不上來。

“天色不早了。”蕭竹忽然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衫,難為他連衣服都沒換就被人拽了過來。“你留在這兒只會惹麻煩,不如早早走了。該去哪兒去哪兒,我們也管不著。”

青豆眼前一亮,喜道:“師父!你不送他去司刑獄了?”蕭竹剛跨出門,沒想這話被她響當當的吼了出來,身子一歪,差點沒撞上門柱。

淩風自是不知此刻境況,青豆笑吟吟地幫他收拾衣物,又帶了好些糕點給他。

“我師父人好,你以後在盤雲山可要小心,被人逮住了,指不定就不是今日那麽好運了。”

淩風接過她遞來的包裹,心中感激:“多謝。”

“不客氣。”青豆說完,又有些遺憾地搖頭,“只可惜,我現下也不過是個新入門弟子,幫不了你什麽忙。不過,你若是有什麽難處,尚可來找我。”

“昨日夜裏……”他忽然開口問道,“救我的那人,可是你?”

青豆有些尷尬地笑笑:“談不上救,我也只是湊巧。”

他靜默了片刻,從懷中摸出一個錦囊,交給她。

“淩家人,有恩必報。你日後若遇上了麻煩,方可打開此物,去南海尋夔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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