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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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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世界

鄭朝露抱了一束小白菊。進墓園後兩人沿上坡路走了十分鐘,抵達陳故爺爺的墓。

向陽,後背靠山。

墓前打掃得很幹凈,幹凈得什麽都沒有。鄭朝露放下去的花是第一束。

陳故蹲下身,對著墓碑上的照片說:“爺爺,我交女朋友了,帶來您看看。”

鄭朝露挨著陳故蹲下,乖巧地喊:“爺爺好,我叫鄭朝露。”

照片裏的爺爺果然神情嚴肅,不帶笑意。

鄭朝露仔細看了看照片,又轉頭看了看陳故,發現陳故和爺爺的臉型輪廓還挺像。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陳故無奈地看了看鄭朝露,接著和爺爺說:“我最近挺好的。比剛退伍那段時間好。”

鄭朝露眼底的笑意一斂,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關註過陳故的狀態。她甚至連陳故今天早上早餐吃了多少都沒有關註。

陳故又說:“我爸媽也很好,我有時能看到他們各自發旅游的朋友圈,您不用擔心他們,也不用擔心我。”

她說完這句,看向鄭朝露,示意她說。

鄭朝露就說:“爺爺您放心,以後我會對陳故很好的。多關心她,多愛護她。”

說完,她一點頭,邀功似地對著陳故一笑。

陳故抿唇,拉住鄭朝露的手:“我也會的。”

離開墓地時,陳故又問鄭朝露願不願意去看烈士陵園看她的戰友。

鄭朝露點點頭:“當然願意。”

她們又買了一大捧小白菊,驅車去陵園。

陳故路上給鄭朝露講起了她與她戰友的事。從認識,到他們的最後一場任務。

“我們接到命令,前往一個自來水廠解救人質。”陳故開著車,臉上沒有表情,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卻很用力,“水廠裏地形覆雜,而且不能確定裏面的恐怖份子人數,武器數量。隊長猜測水廠裏會有陷阱,進去之前我們就謹慎地商討出了好幾個方案。我們都知道,這會是一個艱難的,慘烈的任務,但是……”

陳故頓了一下。

車開到路口,但她並沒有看到紅燈。

鄭朝露連忙輕拉了一下她手臂:“紅燈。”

陳故及時停車,深呼吸了一口,轉頭看向窗外。

鄭朝露捏住她手臂,說道:“我們去吃點東西吧,我餓了。”

陳故點頭,把車開到了附近的餐廳。

講述被打斷以後,陳故有些接不回來。

鄭朝露也沒主動提,兩人在餐廳提前吃了午餐,接著開去陵園。

陳故的七個隊友,並排葬在一起。她帶著鄭朝露,挨個放上花,打招呼,介紹鄭朝露。

三女四男,看照片都很年輕。

鄭朝露看了看附近的其他墓碑,發現幾乎全是年輕人。他們因為各種任務死亡,埋在這裏,默默無聞,悄無聲息。所有的壯烈,鮮血,與記憶,都埋在這裏。

放完最後一束小白菊,陳故在隊長的墓前站了很久。

鄭朝露挨著她,悄悄伸手,鉆進陳故的掌心,與她十指相扣。

陳故立即握住手心裏的溫軟手指。

“他們都是在水廠任務裏去世的。”陳故說,“這是我退伍前最後的隊友,我剛到國外的時候,還不是他們。我在國外五年,換了很多隊友。有的退伍了,有的……死在了異國他鄉。”

陳故擡頭,看著面前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烈士墓碑。

“他們也在這裏。”

鄭朝露把臉靠在陳故肩上,蹭了蹭,既是安慰她,也是依靠她。

陳故說:“最後那一場任務,七個隊友全死了,只有我僥幸活下來了。”

然後退伍後的每一天,她都被那場猩紅的夢境折磨。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鄭朝露說,“你之前和我說的。”

陳故道:“我說的?”

鄭朝露也記不清陳故到底說過沒說過,但她現在咬死說:“就是你說的。”

陳故認真想了一會:“我怎麽不記得了。”

鄭朝露說:“你健忘。”

陳故沈默地仔細回憶。但就這麽兩句話,很成功的轉移了她的註意力。

陳故帶鄭朝露去看了她知道的其他幾個隊友的墓地。

她們裏面轉了幾圈,從密集整齊的墓碑間穿過,路過的每一張照片,都是年輕而朝氣的。

鄭朝露忍不住拉緊陳故的手,小聲說:“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有這麽多的……烈士。”

陳故回說:“是啊,大家都太渺小了。”

不論是這裏,還是外面。每天無數的人生生死死,但能被知曉和記住的,能有幾個?

這就是世界的模樣。生和死,都在一個小小的圈子裏。

鄭朝露看著面前的冰冷墓碑,忽然意識到自己前段時間尋死念頭的可怕。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她現在也是這石頭裏的一員。

她不會再看到明媚的陽光,她也不會再被陳故牽著手。

以前,她想不到活著的意義,因為所有的所有,都是會消逝的。你擁有的東西,渴望的東西,包括你自己拼命工作所維持著的生命,都終究有一天是會失去的。痛苦忍耐的結果,是痛苦的失去。

你從頭到尾都是渺小無聲的,是被時光洪流,被川流人群淹沒而不會發出一絲小小聲響的塵埃。    那麽意義何在呢?

意義何在呢——鄭朝露另一手也握住了陳故的手。

她發現,意義這個東西,不是用來想的,而是需要感受的。

此刻的溫度,就是活著的意義。

番外

鄭朝露情況越來越好,胸口疼痛開始消失,食欲回歸,就是她仍舊常常哭。醫生說她還需要吃半年的藥。

抑郁癥的藥一定不能停,也一定不能覆發。每一次覆發,都會比前一次更加嚴重,並且一旦覆發過一次,第三次覆發的幾率高達百分之九十。

因此陳故對盯著鄭朝露吃藥這件事有著一種堪比病態的堅持,她每天都一定要親眼看著鄭朝露把藥咽下去。

又一次減了藥量以後,鄭朝露第一回晚上吃過藥,沒立即昏睡到失去意識。她半夢半醒裏感覺到陳故在掙紮。

鄭朝露醒了過來,她看到陳故對著她,渾身緊繃,呼吸急促,時不時用力踢了一下腳或者甩手。

她做噩夢?

鄭朝露靠過去,從背後抱陳故,她本想安撫她,但她一碰到陳故,立馬被陳故大力扣住了手腕。眼前一花,手臂和脖子同時傳來劇痛。

陳故翻身壓在鄭朝露身上,一手掐著鄭朝露手腕,另一手手肘卡在鄭朝露脖子裏,力度頗狠。

鄭朝露喉嚨劇痛,剎那間被卡斷了呼吸。她難受地哼了一聲。

陳故清醒過來,看到鄭朝露痛苦的表情,立馬松開了力氣。

“抱歉,我……”陳故慌張道,“你怎麽樣,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鄭朝露捂著脖子,咳了兩聲,沙啞道:“你這個是條件反射嗎?”

陳故說:“嗯,部隊待久了,我睡著就控制不住。”

鄭朝露擺擺手:“你剛剛做噩夢了嗎?”

陳故一頓,鄭朝露說:“我聽到你……在掙紮。”

陳故錯開視線:“我有時會夢到在國外的事,會做一些噩夢。你以後不要在睡著的時候抱我,叫醒我就好。”

鄭朝露撲過去,抱著陳故的腰撒嬌:“那這樣抱呢?”

陳故一笑,道:“可以。”

鄭朝露靠在陳故懷裏,問她:“你夢見什麽了?”

陳故:“就當兵時的那些事。”

槍林彈雨,血肉生死。

鄭朝露默默抱緊她。

以前她每次吃完藥就昏睡,早上醒來又深陷疼痛和情緒地獄。所以那些夜裏,就在她身旁被噩夢糾纏的陳故,她完全不知道。

鄭朝露漸漸好起來後,陳故計劃去國外的旅游。鄭朝露還是想去埃及,但那邊正是酷夏,天氣不適合,被陳故否決了。

她們最後定了一個距離不是很遠,但風景優美的海邊小國。半個月後出發,等鄭朝露狀態再穩定一點。

因為拍照需要,也因為鄭朝露治療需要,她們經常跑一些深山老林。但森林的照片拍多了,兩個人包括粉絲都有些審美疲勞。

於是兩人試著打卡一些網紅拍照點。

其中有一家糖果主題的餐廳,裝修可愛粉嫩,充滿童趣。鄭朝露為此還特地畫了一個蜜桃妝,編了根麻花辮,穿著很小清新的碎花裙子。

她們挑的飯點外的時間去,餐廳裏人還不算多。

裏面有一面糖果墻,幾乎每個去的人都會在那裏拍一張照。鄭朝露和陳故一到餐廳就先去糖果墻前拍照。

陳故給鄭朝露拍的時候有一高一矮女生要路過,看到在拍照,就停下來等。

陳故拍了兩張,放下相機,往前一步:“你們……”

她說兩個字停下。

那個高個女生也楞了一下,明顯認識陳故,她一笑,有些尷尬和緊張:“陳故,你退伍了啊……”

陳故點頭:“嗯。”

“什麽時候的事啊,怎麽沒聽你說過?”

陳故沒回答,她看向鄭朝露。

鄭朝露挽住她手臂,代替陳故回答:“退伍一年多了,對吧。”

陳故說:“對。”

女生來回看了看兩人,扯著嘴角,用“原來換對象了啊”的表情笑了笑:“那恭喜你啊,順利退伍。”

陳故說:“謝謝。”

女生嗯了聲,越過陳故進餐廳裏。

等她走了,陳故再拍照,鄭朝露卻調整不好表情了。陳故拍了幾張,都不好看,於是問鄭朝露要不要先吃飯。

鄭朝露搖頭,忽然就開始哭:“我不想吃了。”

陳故立馬牽著她手,哄道:“那我們回去?”

“嗯。”

兩個人出餐廳。一上車,鄭朝露就側頭靠著座椅,抿緊唇,很委屈地掉眼淚。

陳故握著她一只手,試圖解釋:“那只是很多年沒聯系過的前女友,今天遇見她只是意外。”

鄭朝露擡眸看著窗外,神情悲傷:“我看出來是你前女友了。”

陳故還想解釋,就先聽到鄭朝露說:“你前女友腿怎麽那麽長。”

陳故:“?”

鄭朝露哭地越發收不住:“你前女友腿比我長。”

所以這就是鄭朝露這次哭的理由嗎?

陳故梗了半響,不太自然地說:“但你……胸比她大。”

鄭朝露扭頭盯著陳故。

陳故臉一紅,怕鄭朝露覺得冒犯,立馬道歉:“對不起……”

鄭朝露搖頭:“你提醒了我。”

她收住了哭,擦擦眼淚說:“我們回去吧。”

她最近經常這樣,突然哭,但只哭一會。情緒低落也只有幾秒鐘,可以迅速振作起來。

但陳故有些不放心,勾勾鄭朝露手指:“你真的沒生氣嗎?”

鄭朝露:“我幹嘛要生你幾百年前分手的前任女朋友的氣?”

陳故:“……”

她開車回家。

一到家,鄭朝露就把陳故按在了床上。

“我們在一起三個多月了。”鄭朝露一擡手把碎花裙脫下來,“你還沒睡過我。”

她扔了裙子,解開麻花辮,散開柔軟的卷發,俯身,低聲道:“現在,我誠邀你來睡我,順便……比一比,是不是真的比你前任的大。”

結束以後,兩人擠挨著睡一個枕頭。

陳故撚起一縷鄭朝露的頭發。

“你想去看極光嗎?”她問。

鄭朝露道:“想……但那邊好冷。”

陳故沒接話,鄭朝露歪頭看她:“你想去嗎,那去吧,我可以的。”

陳故嗯了聲,傾身過去吻了吻鄭朝露。

“那邊可以登記結婚。”

鄭朝露僵住,陳故緊張地看著她:“你……願意嗎?”

鄭朝露眼圈迅速發紅,她又想哭了。她扭開臉,沒有回答。

陳故眼神黯淡:“你不願意也沒關系,我可以……”

“你想好了嗎?”鄭朝露盯著她,“像我這樣的人,會成為你一輩子也甩不掉的吸血蟲的。”

她把她從泥潭裏救出來,帶她見識世界,品嘗光明。她從陰郁裏走出來是因為陳故,而現在她所擁有的光明,也是因為陳故。

沒有陳故,她會立馬跌回那個抑郁的世界。陳故撐起了她的整個世界,不論是感情還是金錢。

她不可以沒有陳故,但陳故可以沒有她。

鄭朝露慢慢垂下睫毛:“如果和我結婚,那我也許永遠也不會同意離婚。”

“那就永遠也不離。”陳故吻了吻她額頭,“我們永遠在一起。”

鄭朝露抱住了她。

“好。”

永遠在一起。

謝謝大家一路支持,完結啦~新文應該月底開,歡迎戳專欄收藏(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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