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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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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海底

第三層中間這個神秘臺子,可以直接進入。

江施泠把小魚發現的腳印告訴了科考人員,他們和負責人低聲討論了十幾分鐘後,派出一位膽大心細的科考人員,避開炸彈進入臺子。

登上階梯,科考隊員一踩上臺子邊緣,柔和淺淡的白光立馬從臺面上亮起,光潔臺面上同樣布滿了陌生的黑色字符。

科考隊員無措了楞了兩秒,蹲下身試探性地摸了摸臺面。

手指觸碰到的地方,漾起水波一樣的波紋,如同某種觸摸屏,科考隊員繼而撫摸起那些字符。手指碰到其中幾個文字,附近的字符陡然隱沒,再浮現出另一串。

像是觸摸屏的智能電腦。

科考隊員接連試了幾次,每次如此。只是上面的文字沒人認識。

隊員最後小心地走向那根立柱。

立柱的材料和臺面一樣,應該也是一種未知的智能觸摸屏。隊員試探的摸了一下,臺柱上立馬浮現起白色文字,與臺面正好相反。

而立柱頂面上文字成排,規律而間隔錯落,最底端左右各一排選項式樣的文字。

負責人沒同意隊員按下任何一個選項。

采集下立柱面上的指紋後,那個科考隊員轉身準備離開,而這時立柱上突然亮起一道光圈,同時所有人腦中都嗡的一響,無數刺耳混亂的雜音湧來,所有人都不由一退,捂住了耳朵。

那科考隊員迅速離開臺子,他一走,臺面上的柔光,文字,以及那紛亂的聲音同時消失。

一切歸於平靜。

所有人都懵逼地互相看了看,不知道那道聲音是什麽意思。

第三層被打開的第一天,除了威力巨大的反物質炸彈外,沒有其他收獲。

那個寫在第二層裏的“基因炸彈”,並沒有發現。一支由三個語言學博士及一個年輕助手組成的外星文研究組在三個小時後抵達一號基地,試圖破解墻壁上的史前文字。

第二天,科考人員解釋了那道刺激人耳的聲音,是一種特殊的聲波,有高定起伏與規律間隔,應該是一種語言。

對第三層的研究進行得如火如荼,但聯合區的人並不高興。

他們需要的像反物質炸彈那樣直接明了的東西,而不是一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破解完,也不知道破解以後有沒有用處的文字。

他們沒有那個耐心。

整整五天,第三層裏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聯合區的人很不高興,並且將這份不高興轉移到了執意要開啟第三層的江施泠身上。

他們費心費力,卻沒拿到足夠滿意的東西。

常部長時不時的過來和江施泠聊天,三句話不離江施泠的基地,問她什麽時候把剩餘的那一半數據和變異人一起轉移到聯合區地下城。

江施泠被常部長,以及缺乏耐性又貪得無厭的聯合區煩得失去耐性,對常部長的態度一天比一天敷衍。

第三層遲遲沒有任何好消息,而江施泠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

她決定按計劃與聯合區分裂。

基地的另一半資料,人員,變異人,她都不會交出去。

瑣事與壓力沈重,江施泠從到一號基地的前一夜開始,連續六天,沒睡過一個好覺。黑眼圈重得粉底都遮不住。

第六天晚上,仍舊睡不好的江施泠沒克制住地喝了酒。

一號基地已經不是她的地方了,她怕在自己被酒精麻痹的時候出意外,一直沒敢喝。但連日的疲憊和壓力讓她實在繃不住了。

她無法克制自己內心的失敗感和負面的悲觀情緒。她覺得自己,還有母親,這些年來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一場雲上空夢。

不管如今的形式有多危機,也不管人類的未來有多黑暗,是不是整個地球的生死存亡之際,利益,自私,權利這幾樣東西,永永遠遠的,立於正義和光明之上。

江施泠感到可悲,也覺得自己很可笑。

“不要喝了。”小魚看到她連續喝了三杯,拉住江施泠纖細的手腕。

江施泠看著小魚白凈的臉,微皺的眉,以及那雙烏黑的眼睛,聯想到小魚身上那無法治療的退化癥,悲觀的情緒發酵一般濃烈起來。

江施泠傾身靠過去,依在了小魚懷裏。

小魚比她高,她臉靠著小魚的肩,這個姿勢意外的舒服和諧。

江施泠閉上眼,低聲說:“我想和你隱居,在海邊。 ”

小魚擁著江施泠的背,下巴蹭了蹭江施泠的發頂。

“不去管基地,也不去理會聯合區那些惡心的權勢之輩,不管戰爭,不管工作,就每天和你待在一起。”江施泠閉著眼,恍然裏記起初見小魚時的重負島。

想起那片溫熱的海洋,閃爍的波浪,濕潤的海風,與留下一串串腳印的金色沙灘。

那天的世界是那樣的美好與明媚。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江施泠緊緊閉著眼,不讓那些情緒從眼眶裏流出來。

“如果,將來有那樣的機會。”小魚突然開口,“你真的會住到海邊去嗎?”

江施泠笑了笑:“會啊,還會帶上你。”

小魚低下頭,貼緊了抱住懷裏的人:“我可能……沒那個機會了。”

江施泠睜開眼。

“要是有一天,你真的住在海邊,一定要每天想我一遍。”小魚低低道,“可以嗎?”

江施泠環住小魚的背,過了很久,她才回答:“我會每天想你很多遍。”

小魚臉頰擦過江施泠的耳朵,她弓起身,下巴貼在江施泠肩上:“嗯嗯。”

江施泠隨後又喝了兩杯酒,然後上床躺下。小魚守在她床邊,讓她安心休息。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江施泠終於順利地睡著過去。

徹底地陷入夢境前,她感覺到小魚親了一口她的額頭。

江施泠睡了一個很沈的覺,她是被小魚連續的叫喊喚醒的。

“怎麽了?”江施泠睡得太沈,一下子清醒不過來,身體也沈得厲害,緩了兩秒她才坐起來。

“你助理來了。”小魚說。

江施泠睡意猛消,連忙去客廳。

助理來找她,一定是有急事。

“老板,第三層那個臺子的語言被破譯了。”助理開門見山地說,“或者應該說,那語言被轉化成了通用語。”

“具體說。”江施泠接了杯涼水,幾口喝下,讓思緒鎮定。

助理解釋說,昨天科考隊在立柱上發現了一個神秘的像是接口的地方,於是傍晚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助理實習生,突發奇想地想試試能不能把現代人類的語言導入進去,聯合區的人不同意,但幾個語言學教授想試一試,於是他們私下裏偷偷將裝載著通用語磁盤放了進去,結果那個“臺子”只花了五秒鐘,就把語言轉化過來了。

助理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表情異常嚴肅,並且壓著一股極端的興奮與恐懼:“那個‘臺子’,其實是一臺超級智腦,它保存著史前人類所有的文明與科技,還有無數超前的理論。”

江施泠皺眉道:“那些教授們看過裏面關於科技的記錄嗎?”

助理道:“應該在看了吧,我一知道這個消息就來找您了。”

江施泠放下杯子,並未感覺到松氣。

資料始終是死的,不能直接轉化為可掌握的實際應用。就好像是一個古代人看了一百遍如何制造發動機的教程書,在沒有相應技術,材料與零件的支持下,他也不可能真的造出一臺真正的發動機。

就算僥幸可以,那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摸索,並且最終成品只是一臺劣質的模仿品。

“我換身衣服,然後過去看看。”

她回到臥室,浴室裏水聲刷刷,小魚在洗澡。

江施泠很快穿好衣服,隔著門和小魚說:“我出去一趟,你在家裏等我,或者一會自己來第三層找我。”

小魚在浴室裏應道:“好。”

江施泠和助理出門,快步趕往第三層。

她到時聯合總區的人已經到了兩個,第三層裏擠了不少人,屏息緊張地圍著那臺超級電腦。整個空間異常安靜。

江施泠走上去,圍在前面的兩個人自覺的給她讓出空間。

她看到李博士竟然也在,滿頭熱汗,死死盯著臺子上的立柱。

臺上那根立柱像一塊活動桌板一樣被展開,露出一個中空結構,中間有一個升起的托臺,托臺正上方浮著一枚微形磁盤,幾束絲線般的光束交錯著打在磁盤上。

幾秒鐘後,光束消失,一道光屏在托臺上方亮起,發光的通用文字浮現在光屏裏。

“DNA讀取完成。正在分析,進度10%、20%……100%,分析完成。根據所提供DNA分析,該物種完美基因樣本如下……為優化基因缺陷,需修改以下片段……”

下面是大段大段的專業術語,外行人看不懂,於是直接跳到最末尾。

“修改後基因擁有者將具有高智力,高理性,高體能……以及全身細胞無衰老分裂,即無衰老式長生……”

後面還有數段話,但已經沒人在乎了。

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死死定在那一句“無衰老式長生”上。

不衰老而長生,那不就是長生不老嗎?

自古以來人類所追求的終極欲望,竟然真的可以實現!

完美的基因,等於完美的身體,還有無限的年輕與生命。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美好的事情嗎?

沒有了。

聯合區的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眼裏看到了同樣的興奮與貪婪。

“把這些資料都保存……”其中一人話未說完,第三層裏的燈光突然熄滅,只有幾臺儀器和那臺史前超級電腦還在發著幽光。

“怎麽回事?”有人慌張地問。

咕嚕咕嚕——一個圓形的金屬,從門口滾了進來。

人們看向它,光線昏暗,好一陣才有人分辨出來,那是一枚新式的煙霧麻醉彈。

嗤——白煙從炸彈頭狂湧出來,刺激的氣味四散開,靠得近的人馬上捂著鼻子後退。

咕嚕咕嚕——門口又滾進來一枚。

濃重的煙霧很快充斥滿整個空間,這種霧氣不僅隔絕光線,而且吸入兩口就能使人陷入渾身脫力的半昏迷狀態。

江施泠捂著口鼻,屏著呼吸,後退到臺邊。

混亂在濃霧裏擴散,聯合總區的人用通訊器急忙喊:“第三層出事了,快點……”

聲音戛然而止。

江施泠看向停下聲音的方向,霧氣濃稠,什麽也看不到。憋氣的肺部這時到達極限,江施泠忍不住吸了一口氣,空氣裏裹挾的麻醉分子瞬間穿過她的肺部的上皮細胞進入血液,眩暈感來得極其迅速。

江施泠不得不用手撐著半米高的臺子,這時,她看到臺面上亮起了白光以及黑色文字,是被導入的通用語。

她指尖觸碰的地方寫著——新手導向版:切入,旁邊並排著的是——高等簡略版:使用中。

不僅僅是臺子上那根立柱,這整個臺面,也是電腦的一部分。

她擡手想按切入,背後突然有人在混亂裏意外撞了她一下,踉蹌間江施泠不知道碰到了臺面哪裏,上面跳出一排文字:鑰匙缺失。

江施泠又吸入了一口空氣,強烈的暈眩讓她陷入了一種搖晃的失真裏,眼前的文字開始扭曲,閃爍,最後熄滅。

半昏半醒幾分鐘後,江施泠感覺有人進來了,給她戴上防毒面罩,隨後架著她的手臂,將她帶出第三層。

麻醉彈帶來的眩暈很快失效,知覺和意識逐漸恢覆過來。

她渾身發軟地被帶到了一個房間,周圍還有好幾個從第三層裏救出來的人,大家都一副半昏不醒的模樣。

江施泠撐起精神,用通訊器聯系留在套房裏的小魚。

沒人接聽。

江施泠心跳陡然加快,一股前所未有過的巨大不安突兀地襲擊而來,她閉了閉眼,竭力鎮定地離開房間,快步往套房裏趕。

她幾乎是一路小跑回去,推開房門一看,沒人。

客廳,臥室,書房,客房,洗手間,都沒人。

江施泠保持著抓握洗手間門把的姿勢,看空蕩的屋子,渾身冰涼。

通訊器這時突然響起,打斷屋子裏的沈寂。

江施泠急忙查看,卻是助理。

她按了一下額頭,鎮定下來問道:“第三層情況怎麽樣?”

“那臺史前電腦,好像被關機了。”助理說,“現在不論他們怎麽按,電腦都沒有反應。”

江施泠壓著額頭,閉上眼:“那份基因資料呢?”

助理說:“沒來得及保存,但是有錄像備份,可能不完整,具體得查看錄像。”

“好。”江施泠停了幾秒,最後才說,“把我套房附近的監控調出來。”

助理楞了一下:“啊?”

江施泠道:“現在。”

她掛了通訊,給自己倒了杯酒,加了一堆冰,急躁地晃了晃,灌下幾口。

冰冷的液體讓她更感到透骨的寒。

十多分鐘以後,助理才把監控錄像入口發過來。

江施泠在監控裏看到了獨自出門的小魚,就在她和助理離開三分鐘後。

其中有一個旋轉攝像頭根據小魚的腳步聲調轉攝像方向,拍到了小魚的臉。

攝像頭轉過去的瞬間,小魚擡頭看向鏡頭——用冰冷的,毫無情緒的,陰冷目光。

和江施泠在檔案照片上看到的表情一模一樣。

江施泠關掉了監控錄像。

小魚並沒有失憶,也沒有什麽智力退化,說不定連退化癥都是假的,她還是那個0045。

真會演。

江施泠笑起來,喃喃道:“你可真會演。”

江施泠喝光了那杯酒,杯子裏只剩下冰塊,在無聲裏緩慢消融,空氣在杯面上凝結出水珠,淌到桌子上。

冰塊融化到一半時,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跟著是敲門聲。

“老板!出事了!”助理邊敲邊喊。

江施泠看著桌子上凝結的水汽,知道出的是什麽事,她摸了一下胸口,確定項鏈還在。

“老板!”

“老板,您在嗎?老板!”

江施泠起身,打開門,助理急促地連串道:“常部長說小魚是反戰派內應!超級電腦是小魚弄壞的,立柱上缺失的那個東西,也是小魚偷走的!常部長還說你背叛了聯合區,要送你上聯合區法庭!”

江施泠平靜道:“他們過來了嗎?”

助理急得滿頭汗:“來了,馬上就到!”

江施泠點了點頭。

“老板,您不走嗎?”

江施泠道:“走不掉的,地下城裏和上面全是聯合區的人……”

“可是……”

江施泠擡眼,打斷助理的話:“你發消息下去,我們的計劃提前。聯合區的人要抓我就讓她抓,我有辦法出來的。”

助理不放心,猶豫著沒動作。

“快去吧,免得我連消息都傳不出去。”江施泠說了這句話,助理才終於肯走。

他離開沒幾秒,常部長就帶著人到了。

江施泠很配合,被銬著雙手,押到審訊室。

常部長把小魚是內應,出賣聯合區的證據給江施泠看。

是一張截自於監控錄像的照片,角度偏斜,一半的畫面都被綠植擋住,只能從綠植枝丫間看到幾個人影。

常部長將人影放大,一個短發女人側著頭,因像素不夠無法看清她的五官,但能看到她揚起的嘴角弧度,而她帶笑面對的那個背影,瘦削高挑,紮著馬尾,輪廓熟悉。

“這個人,是你那個小情人吧。”常部長指著那馬尾說。

江施泠盯著照片,沒應聲。

她已經猜到了。

“你怎麽解釋?”常部長敲著桌子,臉上終於沒了假笑,厲聲厲氣道,“你是不是早有預謀,要出賣我們!”

江施泠慢慢擡起眼睛:“你自己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還讓我解釋什麽?”

常部長道:“所以你是承認了!”

江施泠字詞清晰:“我不承認,我並不知道小魚有這樣的目的和計劃。”

“放屁!她可是寸步不離跟著你的人!老實交代,你們到底有什麽陰謀?”

江施泠道:“我沒有陰謀。”

常部長又是重重一拍桌子:“你還不承認!”

江施泠被聯合區的人輪番審問,持續了三十六個小時。她什麽都沒說,也沒什麽好說的。

常部長問不出來,最後把人送去了聯合總區。

上地面以後換搭直升機。

等直升機攀上天空,江施泠往地面看去時,這才知道,外星人在一天前對地球發起了一場導彈轟擊。本就遍地瘡痍的城市完完全全的變成了廢墟。

高樓被炸得支離破碎,公路斷裂,樹木被燒成漆黑的木炭。一眼望去,除了灰燼與漆黑,沒有別的顏色。

江施泠沒由來的想起了重負島,那個偏僻而又美麗的地方。

等到戰爭爆發,地球上還會存在那樣的地方嗎?

江施泠閉上眼,不再去想。三十六個小時的不眠不休,她太累太累了。

直升機窗外,烏雲漸漸卷來,黑壓壓地沈下。大雨就要來了。

看守江施泠的人往窗外瞧了一眼,突然大叫一聲。

江施泠睜開眼,往外看去,一輛武裝運輸直升機正高速飛來。

前面的副駕急忙拿起通訊器,大聲通報情況。直升機同時提速前飛。

靠近的武裝直升機速度同時提升,同時射/出一枚跟蹤導彈,暗黑色的彈體拖著一道尾煙,擊中了直升機的螺旋槳。

轟——爆炸的沖擊波讓直升機像橄欖球一樣高速墜向地面。

江施泠抓緊了安全帶,在墜落和顛簸裏忍耐強烈的失重感。

直升機瞬間往下墜落百米,而後猛然一停,整個機體武裝直升機用鉤抓拽住,劇烈地一顛後又往前飛去。

慣性力讓江施泠後背撞上機艙壁。她看向窗外,直升機尾後掛著一抹黑煙,來自爆炸後還在燃燒的螺旋槳。

直升機艙裏的溫度快速升高。

飛行員語速極快地用通訊器對聯合區喊話,但一直沒有回應。通訊信號被屏蔽了。

武裝直升機繼續往前飛行了十分鐘後,開始降落。

押送江施泠的人拔出手槍,準備作戰。

但是來截機的,並不是江施泠的人,她沒有計劃在路上劫機。

江施泠靠著機艙壁不動,靜觀其變。

運輸直升機在一片森林裏的空地上慢慢落地,一個押送人員舉著槍沖出去,瞬間被爆頭擊倒。其餘人再不敢出去,抓緊槍,倉皇緊張地死盯著外面。

那輛武裝直升機慢慢降落一旁。

高速旋轉的螺旋槳掀起巨風,附近的樹林被吹得枝條狂甩,草葉紛飛,加上大雨欲來的陰沈天色,有種末日般的壓抑。

武裝直升機的門這時被拉開,一條修長的腿探出來,接著鉆出一個穿著黑T恤,身量瘦削,紮著利落馬尾,面無表情的年輕女人。

是小魚。

江施泠看清是她,登時攥緊了手指。心跳迅猛地加速,把血液,以及憤怒的情緒壓進大腦。

小魚跳下直升機,一個短發女人和一個瘦高的男人跟在她身後。

三人一起朝著直升機走來。

押送江施泠的人緊張地繃起來,望了望外面,瞧著那身量高挑,殺氣洶洶的三個變異人,完全不敢亂動。

小魚走到直升機前,直接拉開門。

外面悶熱的大風湧進來,江施泠迎著狂風,看向小魚。

背光,小魚的面容輪廓模糊陰暗,她垂著雙眸,居高臨下的與江施泠對視。

沈默。

再次起飛的武裝直升機的螺旋槳呼嘯的聲音漸大,卷起的大風揚起小魚的馬尾和額前亂發,她眸色微動,朝著江施泠伸出手。

江施泠迎著小魚的目光,勾唇微笑著招呼道:“好久不見啊。”

停頓了一下,她讓笑意抵達至眼底,在螺旋槳呼嘯的聲音裏念出一串數字:“0045。”

小魚眉頭擰了擰,半響後才說:“你跟我下來。”

“好啊。”江施泠應了,沒理會小魚的手,她自己走下直升機。

江施泠踩到草地上,環顧周圍的樹木,林層茂密,三面環山,很適合隱藏蹤跡。

她剛下直升機沒多久,背後便響起三聲槍響。

押送她的那幾個人,被跟在小魚身後的人處決了。

江施泠蜷起手指,迫使自己別回頭看。

小魚走到江施泠身旁,站定。

江施泠盯著某顆樹木,屏息等著。她覺得小魚應該是會說點什麽的,解釋或者別的。

但小魚只是站著,一言不發,直到一輛山地越野車穿過樹林開來,短發女人叫她們上車。

江施泠沒動。

短發女人瞧了瞧她和小魚,很是善解人意的模樣:“要不我們避避,讓你們單獨聊會?”

小魚沒理她,短發女人就帶著那個高個子男人離開,把空間留個小魚和江施泠。

但之後的兩分鐘裏,仍然沒有人說話。

小魚不解釋,那就是默認。

默認這是一場從頭到尾,都帶著目的的欺騙。

又沈默好一陣之後,江施泠開口:“你還想要什麽?”

她轉頭,看著小魚沈默的眼睛:“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小魚很深地看了江施泠一眼,隨即移開視線:“過幾天我會送你回基地。”

江施泠笑了一下,諷刺道:“哦?所以你今天是特地來救我的?”

小魚低下頭,表情有些受傷,隔了幾秒,她才說:“對不起。”

江施泠扭開頭:“道歉得有誠意,只是一句話分量可不夠。”

小魚看了她一眼她,大概是被江施泠這幅尖刻的刁難口氣驚到。

江施泠臉上帶著笑,客客氣氣道:“你說對嗎?”

小魚斂下睫毛,大概是天色暗沈的緣故,她眸色也顯得很是黯淡:“你想要什麽?”

江施泠不看她的眼睛,直說:“我要你們從女媧城裏拿到的東西。”

小魚皺眉,江施泠繼續說:“你在我身邊埋伏這麽久,不可能就只為了關掉那臺史前電腦,你們一定從電腦裏拿走了某樣東西。不僅僅是二十年前那枚鑰匙。”

鑰匙兩個字讓小魚表情一變,江施泠知道自己猜對了。

第三層的門封閉多年,而鑰匙一定丟在封閉之前,不知道反戰派的人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

江施泠臉上沒顯露情緒,只在心裏暗自猜測,那個鑰匙到底是開啟什麽的。

小魚不回答。

江施泠嘲諷一笑:“那你也別說什麽救我了,我不需要你救。”她語氣下沈,帶著冷厲,“從來都不需要。”

說完江施泠就往森林深處走。

小魚拉住她手腕:“過幾天我會送你回去。”

江施泠道:“我說了不需要。你放手,別碰我。”

小魚收緊指頭,江施泠不知道她用了幾成的力氣,她只感到了手腕處鉆心的疼。小魚快捏碎了她的手腕骨。

“外星人的第一支部隊,三天之內就會到。”

江施泠皺眉道:“你怎麽知道?”

小魚沒回答,只說:“來的數量不會很多,但不確定它們攜帶的武器和預定的攻擊地點 。所以,等它們退了以後,我再送你回基地。”

江施泠道:“你們既然知道它們三天之內就會來,為什麽不告訴大家?早點告訴他們,會少死很多人!”

小魚用一種冷靜到冷漠的語氣說:“總會死很多人的,戰爭就是這樣。”

江施泠道:“但現在我們就死太多人,以後怎麽贏?”

小魚擡眸盯著江施泠。

江施泠瞬間猜到了小魚想說但沒說出來的話——贏不了。

“你放手。”江施泠不想繼續和她談下去。

小魚固執地不松開,也不說話。

江施泠耐心耗盡,狠狠一甩手,沒甩開小魚,反而讓自己手腕的白皙肌膚被扯得通紅,她不由怒道:“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怎麽,騙我騙出感情來了?你覺得你這樣救我一次,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喜笑相迎嗎?”

小魚想說話,但那短發女人的聲音這時候突然響起,她喊道:“小五,我們得出發了!”

小魚打了個手勢,表示馬上。

她往前靠近,伸手想碰江施泠的臉:“我從來沒想過傷害你。”

江施泠偏頭躲開。

小魚扣緊江施泠手腕,迫使她沒辦法躲開,隨後把手伸到江施泠頸後,按著後頸的穴位一壓。

江施泠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小魚接住她,打橫抱起,帶上車。

江施泠醒來時,在一間單人寢裏。

屋子很小,家具簡單,靠墻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以及墻壁上掛著的一套衣服。

她猜這裏應該是小魚的房間。

江施泠坐起身,檢查自己身上的東西。

通訊器不見了,但她脖子裏的項鏈還在。

她捏了一下吊墜,忽然生出一個將計就計的念頭。

下床,她試探地拉了一下門,果然打不開。

江施泠走向書桌,拉開抽屜,裏面只有一袋壓縮餅幹和一瓶水。她把餅幹打開,咬了一口就放在桌面上,隨後就坐在椅子上等。

沒等多久,門鎖就被輕輕轉開,小魚推開門,看到江施泠坐在書桌前,她楞了一下,站在門口,猶豫著沒進來。

江施泠平靜道:“我睡了多久?”

房間裏沒有鐘表,她完全喪失了時間觀念。

小魚走進來,回答:“三多小時。”

江施泠點頭,沒有很久,那現在估計剛天黑。

小魚瞧了眼桌面只動了一口的壓縮餅幹,說道:“你餓了嗎?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江施泠:“你能帶我出去吃嗎?這個房間太小了,我不喜歡,而且,我想洗澡。”

小魚道:“我一會換間房。”

她頓了一秒:“外面不安全,你不能出去。”

江施泠點頭,沒再說話。

小魚站了一會,輕輕拉上門。

不多時,小魚帶了一份盒飯和水果沙拉,放下後又離開。

江施泠其實根本沒有胃口吃東西,她只吃了半份沙拉。

等到小魚再回來,便告訴江施泠:“房間換好了。”

她帶著江施泠去新房間。

出門是水泥刷的簡陋走廊,兩旁錯落分布這密集的房間門,大多緊閉。

小魚帶著江施泠通過樓梯往下走。

轉了三層以後,再拐進一個同樣簡陋的走廊,但這一層裏的房間分布明顯稀松得多。

小魚帶著江施泠走到最深處,推開門。

裏面竟然有人,是那個短發女人。

她坐在對門的餐桌椅上,看著兩人露出和善的笑。

小魚不悅道:“你來幹什麽?”

女人起身:“怕你太粗心,沒把江總安排好,所以我特地過來看看還有沒有缺的東西。”

說著她對著江施泠笑道:“你好,我排行三,你可以叫我三姐。”

江施泠掃過她的臉,以及她同樣高挑的身量,手臂上緊實的肌肉,問道:“你也是變異人嗎?”

三姐揚唇笑起來:“江總不如猜猜,看我到底是不是。”

江施泠道:“基因計劃二十年前才開始,第一代變異人的年齡也不過十九,但你看起來不止。”

三姐承認道:“對,我可能和你差不多年紀。”

江施泠:“你不是人工修改基因後由胚胎培養出來的變異人,你是直接通過誘導進行快速突變的,對嗎?”

她面上說得淡定,心裏卻十分駭然。

快速突變這項技術至今都只掌握了一點皮毛,而這個眼前這個三姐的狀態穩定,顯然她不僅突變得很成功,而且應該已經好幾年了。

但幾年前的快速突變技術,失敗率幾乎百分之百。

直接對人體進行誘導突變是一項極其困難的事情,因為堿基的變化是完全失控的,你不可能指定它變成哪一個,而任何一個出錯的堿基,都會導致突變失敗。

但反戰派是怎麽做到的?

通過那把“鑰匙”嗎?

有這樣的技術,卻從來不顯露,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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