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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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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怨

第十六章

“帝……帝君?”洛英遲疑地上前,想去扶白澤,可又不敢碰他。

白澤的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太嚇人了。

他眼眸黑得暗沈,眼眶卻充滿血絲,有幾縷亂發垂在額前,未幹的酒液順著發絲嘀嗒嘀嗒往下流,玄色衣袍侵濕了大半。

雖然姬玉上神他們不知帝君手裏攥著的是什麽,但洛英很清楚,那是碧霄縱身絕情道前削下的一片袖布。

勁瘦的手掌骨節捏著那片袖布,青筋凸起。

原本洛英覺得,白澤和碧霄在一起多年,彼此感情早就消磨殆盡變得貌合神離。

但此刻她忽然意識到,碧霄對於帝君而言,或許有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

為什麽會這樣?

洛英不甘心。

碧霄明明都已經走了,是她自己選擇放棄帝君的,又沒有人逼她走。在任何戰場選擇丟盔棄甲的都是逃兵、懦夫。

洛英一邊對碧霄嗤之以鼻,一邊替白澤心疼不值。

在洛英心目中,白澤帝君是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的,但現在她看到的,卻是一個獨自舔舐傷口的猛獸。

成熟且富有性吸引魅力的男人沈默沈侵在哀傷裏的脆弱畫面,激起了洛英的女性保護欲,她忽然覺得自己使命強大,既然碧霄自己選擇離開帝君,那以後,就由她洛英來守護這個男人吧。

“帝君,您還好嗎?”洛英蹲下身,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問。

白澤翻過手掌,看著掌心那截三寸碎發,自言自語:“為何她寧願跳下絕情道,也不願聽我多講一句。”

洛英以為帝君是在問自己,便道:“說到底,一個女人會如此決絕地離開一個男人,答案只有一個,就是不愛了。”

白澤鋒利的眉峰一沈,倏地,他眸光射向洛英。

洛英被白澤那眼神看得一瑟:“帝、帝君,……我說錯什麽了嗎?”

“是你。”白澤高大的身軀站了起來,他冷漠的眼神居高臨下看著洛英:“將你從落霞峰帶到她面前就是一個錯誤決定。”

仔細回想,好像自他讓洛英從北荒隨他一道回天宮伊始,阿霄和他的冷戰就沒有停過。

白澤悔之晚矣,殺氣翻騰。

他長眸沁著冷光,幽黑的瞳孔泛著莫測難辨。

阿霄不喜歡洛英,甚至因她產生誤會和他決裂。

既然如此,此女之惡不能留。

白澤擡手,決定殺了洛英。

洛英感受到帝君渾身散發出的冷酷殺意,整個僵寒起來,汗毛從她後背唰一下就站立起來:“帝、帝君?”發出這聲音時,牙根都在顫抖。

“你該死。”白澤漆眸一瞇,擡掌拍下。

“啊————”洛英絕望地捂頭尖叫,從未有哪一刻,她感覺死神離自己這般近,白澤周身渾厚的神力禁得洛英無法動彈,她只能像一只螻蟻般哀聲祈求,“帝君饒命啊,帝君饒命!”

就在白澤那滅頂一掌揮到洛英頭頂上方半寸時,淩霄殿守將急急傳報:“啟稟帝君,天後娘娘的消息已經找到了,她在歸墟。”

歸墟?

白澤動作頓了頓。

洛英見勢,連滾帶爬逃離白澤的手掌,她忍住渾身如墜冰窟的顫抖,跪倒在地:“帝、帝帝帝君,我有辦法讓天後娘娘回心轉意,求您了,饒我一命,我一定能讓天後娘娘回到您身邊。”

此時此刻,洛英才驚恐地意識到,面前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什麽獨自舔舐傷口的孤獸,他是天神,是掌握天下蒼生所有人性命的上帝。

任何人敢在他面前耍心思,下場只有一個。

冷汗順著洛英的鼻尖吧嗒吧嗒滴下來,凝在地磚形成一灘水漬,但她一動不動趴著,哪怕膝蓋紮進了廢墟碎片,也不敢亂動。

只屏息等著頭頂那個男人發話。

白澤扣住她頭顱的手掌並未收回,卻還是停住了,冷冷道:“說。”

洛英抹一把兩頰冷汗,眼珠提溜亂轉,生命關頭急中生智,道:“您就算殺掉我,天後娘娘也只會覺得您是心虛作祟,您和她之間的誤會就愈發解釋不清了。您還不如留著我,當做證人,我願意向天後娘娘說明一切。倘若娘娘不信,我可自刎明志。現在娘娘正在歸墟,幾位上神又與您關系僵破,當務之急,帝君是要去一趟歸墟,親自向娘娘道歉,將娘娘接回天宮才對。”

洛英從未覺得自己這般為他人著想過,原來善良也是可以被逼出來的。

“雖然娘娘做得決絕,但女人都是心軟的,只要您誠心認錯,事事依著她,磨也能磨得她心軟的,只要她心軟,您就有機會挽回她的心。區區一塊三生石而已,帝君您難道想不出辦法恢覆嗎,只要娘娘回到天宮,一切都是可以回到原來的樣子的。”

洛英知道白澤此刻想聽的是什麽,專往他軟肋處戳,只有這樣,她才有保住小命的機會。

果然,白澤皺眉沈凝稍許,慢慢放開了洛英。

洛英渾身脫力地跌倒在地,總算松了口氣,衣衫早已被冷汗全部打濕,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般。

“去歸墟。”白澤喚來隨從吩咐。

歸墟在東海之東,是幾個師兄居住的地方,白澤清楚此刻去歸墟,定會遭遇幾個師兄的怒火和問責,但他必須要去。

漠視癱軟在地的洛英,白澤立即動身去了歸墟。

等到白澤離開,洛英才驚魂未定從地上爬起來,她遙遙看著那人消失的方向,感到一陣陣後怕。

自己究竟有多自以為是,才會覺得這樣的男人是她可以駕馭的。

洛英跌跌撞撞爬起來,沒命般逃回了落霞峰,她怕白澤一個心情不好再想起她來,到時她再想躲過一劫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當初洛英有多充滿鬥志地離開玄清給她畫下的禁錮,此刻,她就有多慶幸自己還有個舅舅會無條件護她周全。

踏上落霞峰地界的那一刻,洛英才感覺自己踏實了。

她站在峰頂,神色覆雜望了遠際天宮的方向許久。

……

歸墟,瀛洲。

碧霄在幾個師兄的精心呵護(嚴加看管)下,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雖然無聊了點,不過身體倒是康覆得很快。

二哥玄庚直接在他的主殿旁劈開一座副殿,讓碧霄在此長住。

三哥每天變著花樣打些精巧玩意兒來逗她開心,雖然碧霄覺得那些實在幼稚得緊。

四哥叫來他的紅顏知己們,給碧霄唱歌跳舞解悶逗趣兒,但碧霄只覺得腦門子嗡嗡吵。

只有五哥最懂她,每天帶一壺好酒來給她解饞,當然,都是背著其他幾個哥哥們。

這天半夜,五哥塵光又趁著其他幾個師兄不註意,偷偷溜進來找碧霄喝酒。

“師妹快瞧!五哥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來了。”塵光拿起手裏的酒壺和一紙包打鹵,得意地沖碧霄咧了咧嘴。

原本閉著眼睛裝睡的碧霄聽到聲響,一個翻身便從床上跳下來,做賊心虛地朝窗戶外看了看:“哎呀五哥你來得太及時了,我今天一天喝了二哥送來的靈藥,又吃了三哥送來的靈丹,還有四哥拿來的雪靈芝,補得我都快氣血爆體了。”

“趕緊地,把酒拿來!“碧霄招手一揮,“對了五哥,你冰鎮沒有?這酒得冰過才好喝。”

“哎呀你就放心吧,五哥辦事靠譜。”塵光將胸脯拍得邦邦響。

碧霄滿意點點頭,拍開酒封就要往嘴裏倒酒。

“哎哎哎——你就這麽喝啊?”塵光攔住她。

碧霄疑惑:“那還要怎麽喝?”

“走。”塵光指了指屋頂:“咱們上那兒喝去。”

“行。”

於是兩人彎著腰弓著身,悄咪咪摸上屋頂,一壇冰鎮老窖再配上兩斤打鹵鹿肉,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喝起來。

玄庚和姬玉在主殿亭裏月下對弈,聽到後頭屋頂的動靜,姬玉挑挑眉,搖著昆侖扇:“還是塵光那小子有辦法,能哄得師妹開懷大笑。”

玄庚執棋不語,一副專註地樣子,耳朵卻一刻不停註意著屋頂上的動靜。

姬玉若有所思打量玄庚幾眼,拈起一枚白子落在玄庚面前:“我說二哥,這麽多年也沒見你有半分娶妻結契之意,該不會是還對小師妹有……”

“執棋不語,你話怎麽那麽多。”玄庚冷颼颼乜他一眼。

姬玉無所謂地聳聳肩:“行,當我沒問。”

玄庚攥著黑子出神,久久沒落下。

姬玉見狀,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幽幽道了一句:“既然他白澤都可以,你為什麽不可以。”

“噠”一聲,玄庚霍然彈掉手中棋子,陰沈著臉推動輪椅轉身:“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看著二哥動怒離去,姬玉心中默嘆。

自從二哥雙腿受殘後便變得性情古怪,這些年師妹回來得少或許還不知情,但他們兄弟幾個卻是一清二楚。

當年父神隕滅,大哥戰死,若是二哥雙腿未殘,或許登臨天帝之位的就不會是六師弟白澤,娶小師妹的人也可能不會是白澤。

這件事,一直是二哥的一個心結。

三哥是個大老粗,五弟又是傻白甜,兩人啥也不知情,唯有將一切看在眼底的姬玉幹著急。

姬玉站起身,好笑地聽了會兒對面屋頂上的動靜,兩個小傻子還以為他們沒發現呢,躲在屋頂偷著樂。

正要轉身離去,忽見兩名弟子疾步從外進來,朝主殿而去。

姬玉想了想,也跟了過去。

“啟稟上神,白澤帝君已到歸墟結界,弟子特來請示,是要請他入墟還是……?”

剛跨進主殿的姬玉便聽到玄庚冷冷吩咐:“將他給我打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他踏入歸墟一步。”

姬玉擺頭挑眉,得,這下可好,該來的還是來了。

二人這筆陳年舊怨,也是時候該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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