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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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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變

林塵鏡說完,便看到塗蘿那雙晶亮的眼睛,一下就灰了下去。

他像是被什麽東西揪緊,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失望的樣子對他來說像是毒藥,腐蝕著他的心臟。

他想做點什麽,讓她不要這般難過。

可一開口,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林塵鏡一向對言語的力量不以為意,此時此刻卻惱恨自己嘴上的笨拙,“……師尊應當是有要事在身。”

塗蘿勉強扯了一下嘴角,“嗯。”

她垂著眼眸,像是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林塵鏡還想說什麽,月弦凝走了過來,在他耳邊道:“還是不要打擾她了,她可能想自己安靜一下。”

見塗蘿的確是一副不願意說話的模樣,林塵鏡這才轉身離開。

走到院子裏,月弦凝追上他,“師兄,我有話要問你。”

林塵鏡心緒紛雜,但還是停住腳步,敷衍地道:“嗯,你問。”

“你是不是喜歡塗蘿?”月弦凝直截了當。

她與林塵鏡都是雲劍宗的弟子,因性子都一樣的刻苦勤勉,很多事情都交由他們去做,月弦凝對林塵鏡很信任。她了解他,像他了解自己一般,但最近的林塵鏡,表現實在很奇怪,奇怪到讓她不得不往奇怪的方向去想。

她看到林塵鏡瞬間變化的臉色,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陡然冷了臉色,“大師兄,她很快就是我們的師娘了……”

雲鼎山的雲劍宗是七宙之中最大的修仙門派,雖然門規森嚴,但也沒有存天理滅人欲、不許弟子談情說愛的規矩。

修道之人至情至性,對凡間那些繁文縟節並不大執著,較為開明,但是像這種對自己的師娘動了感情的事情,卻是他們雲劍宗所不允許的——這至少不符合倫理。

月弦凝自入劍宗以來,一直跟著林塵鏡修煉,她對他從不設防,因此也沒藏著掖著,直截了當地說了,“師兄,就連我都看出了端倪,倘若師尊也看出來,那……”

她還未說完,便被林塵鏡打斷,“我自有分寸。”

他沈著一張臉,徒留月弦凝站在原地,心事重重。

他走後,院子裏便只剩下她一人。

青花落了滿地,風一吹,紛紛飛落。

月弦凝臉上逐漸露出一種自己難以抑制的心痛神情。

她按照自己跳動的心臟,仿佛其中埋藏了一股讓人刺痛的電流,悶悶的疼。

……她這是,怎麽了?

耳畔忽然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驚起地上青花,由遠而近,“阿弦,你很難過嗎?”

月弦凝猛一轉頭,便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在院子裏的祁月的殘影,“……師姑?”

她還不太適應死去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這是雲鼎山一直保守的秘密,她和林塵鏡有幸知曉其中一二:祁月是老祖祁懷嶺座下最後一個弟子,曾是整個雲鼎山最受寵的小師妹,在她跟林塵鏡還小、剛拜入師門的時候,見過祁月兩面,她是個很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有時候有點驕縱,但無傷大雅,畢竟雲劍宗的人都寵著她,其中以祁懷嶺和祁渡為首,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百依百順。

所以祁月因意外去世的那段時間,月弦凝都覺得很不真實。

直到時間一長,祁月的名字很少再出現在眾人口中,她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原本以為懷嶺老祖和師尊都已經走了出來,沒想到他們竟然一直在試圖覆活祁月。

若不是他們先前誤入秘境,知曉了這個秘密,興許現在還被蒙在鼓裏——就像雲鼎山其他弟子一般。

他們曾在門派掌門那裏學到過,修道之人,道法本真,可通過勤練的修行獲取長生之道,甚至飛升,但絕不能試圖掌控生死,扭轉陰陽。

她與林塵鏡知曉老祖與師尊都在試圖覆活祁月時,第一反應是不可能——隨即便產生了深深的憂慮。

他們的所學所聞,註定他們本性正直、謹慎較真,對覆活祁月的事情持反對態度。

可他們又不能忤逆尊長。

因此,月弦凝對祁月的感受很覆雜。

一方面,她高興小師姑能回來,另一方面,她擔心此番作為是逆天而行,會給雲鼎山遭來禍端。

自七宙成形伊始,奇聞異事層出不窮,再聳人聽聞的事情都發生過。

但只要一涉及到陰陽兩極,便會觸怒到神明,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見她不說話,祁月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阿弦,你看不到我嗎?”

奇怪,師兄都教過她結影了,她應該能被看到才對啊。

難道是她還不會用靈影說話?

“我聽到了。”月弦凝陡然清醒,回過神來,對祁月道:“小師姑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祁月松了口氣,樣子還是當年小姑娘的模樣,沒有一點變化,“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師兄教我的,我沒學會呢……”

她笑著,想去拉拉月弦凝的手,卻看到自己的雙手在伸出去的時候,變成了透明的,隨即如同沒有實質的水一樣,穿過了月弦凝的手,沒有任何觸感。

祁月的笑意收斂了一些,有些失落,“我在靈燈裏待了很多年,已經快忘記了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是什麽感覺了……”

她死去太多年,靈魂被禁錮在靈燈中,無法得到真正的平靜;她好像覆活了,但其實跟無□□回投生的鬼魂一樣,好不容易能重見天日,她卻只能作為半靈體存在。

能看到一切、聽到一切、卻感受不到。

月弦凝瞳孔微縮,有些緊張。

她深吸一口氣,想安慰她,但又覺得自己嘴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額,活著就很好了……”

院子裏只有她們兩人。

祁月看著她局促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臉上卻帶著笑,“阿弦,你不用太緊張,我只是寂寞了太久,想找人說說話……”

她嘆息了一聲,走到青花樹下,想要撿起青花,卻落了個空。

她怔怔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心中滋生出密密麻麻的惆悵。

她什麽時候才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呢?

……

西閣。

林塵鏡剛到門前,就徑直表明了來意,請示祁渡,“師尊,弟子想下山歷練。”

祁渡正在處理北海的旱災情報,來自北海的弟子們這段時間都請假想回鄉救災。

他正一個個批準,聞言,頭也沒擡,“若有歷練的心思,倒是剛好可以與你的師弟師妹們去北海救災,如今北海水災為患,不少海妖水怪肆意橫行,民不聊生。”

林塵鏡覺得也是個好機會,便點了點頭,“弟子定會全力以赴,救助受災的百姓。”

他察覺到自己對塗蘿異於常人的情愫,這是十分危險的信號。

在他難以控制以前,他只能遠遠離開,或許等他北海歸來,他就能將對塗蘿那不倫的感情放下——只將她當作師娘來看待了。

離開前,祁渡卻突然叫住他:“等等。”

林塵鏡頓住腳步,以為他是要詢問塗蘿的情況,剛打好了腹稿,就聽祁渡清冷的聲音響起——

“你來的路上,可否見過祁月?”

“塗蘿她……”

林塵鏡瞬間住了嘴,所有的言辭全都咽了回去,一時無言。

半晌,他才沈沈道:“沒有見到。”

即便再三壓抑,但還是對他如此冷落塗蘿的態度心生不滿。

塗蘿盼了他那麽多天,換不來他的一句問候,一開口關心的人還是祁月。

林塵鏡知道這不是他該關心的事情,可心中翻湧的浪潮卻快要沖破他的理智。

他突然問:“師尊不問問塗蘿嗎?”

祁渡動作一頓,終於擡眸看向了他,“你有什麽要說的?”

“她情緒不好,這幾天一直沒怎麽吃東西……”

祁渡這才蹙起眉頭,似乎有些擔心,“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他直起身,從一堆卷軸中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一卷,在桌面鋪開。

林塵鏡要離開時,他聽到祁渡清寒冷寂地道:“婚期已近,能否在我與她大婚之前趕回來?”

林塵鏡咬了咬牙,“弟子盡力。”

他走後,祁渡才看著空蕩蕩的門口,眸色深邃晦暗,如同隱匿的深海,難以窺見星塵的夜空,一片沈寂。

……

離火屋,主閣。

塗蘿原本以為祁渡會第一時間看望自己,翹首以望之後是巨大的失望,她心中不免難堪,不知道如何消解。

倘若是在不帝山,她便去跟山裏的各路妖怪打架消磨精力了,即便是天大的怒火,也不會過夜。

她那時那般開心,無憂無慮,此時卻被祁渡牽動著心神,一舉一動都擾亂著她的情緒。

她想出去發洩,卻被關在離火屋不能動彈半步,她想去院子裏練功,但是墮妖體的她根本不具備這個能力——甚至前段時間因為破巹,身體又受到了一定的損傷,剛醒來的時候,連日常行動都很難受。

塗蘿靜坐在蒲團上,為了將那些紛雜的思緒趕出去,從祁渡那裏拿了一本修煉心法的秘籍,調動自己的脈絡,想要精心凝神。

她學得很快,能夠感覺到自己體內流竄的屬於祁渡的真氣,與她的相悖,卻又連接她的脈絡,疏通氣瘀,將她身上受傷的地方一一修覆。

只是那種沖撞的疼痛實在難捱,她按照秘籍上的法子,沈於丹田,想要讓自己好受一點。

漸漸的,那團霸道的湧動平息下來,後來竟然與她血液融為一體,奇異地融合在了一起。

塗蘿睜開眼睛,覺得不可思議。

她一直以為,只有像紅纏這樣天生就是吸取他人法力修煉的菟絲花妖族、或者是早就被剿滅得不見蹤跡的異族,才能將別人的元氣融入到自身當中,且紅纏還需要通過男女之間的媒介,才能達到獲取的目的,只能助她修煉,卻不能融於其中——

有了這個意識,她更加沈澱,將先前體內未清除的瘴氣也調動起來。

按照常規修覆秘法,應當是將其排出體外。

但塗蘿又用了方才的法子,發現那股讓她痛苦不堪的流動,竟也逐漸融入了她的血液之中——

可祁渡的真氣、與那瘴氣是全然相反的性質,她竟然能將兩者融合為一,卻沒有任何反噬麽?

正當她有所茫然之時,窗外影影綽綽,一道白影突至她面前,如同一陣冷風,不由分說用法決將她護住,周圍形成一個密不可分的結界。

淩冽而清寒的氣息撲面而來,塗蘿一睜眼,便看到祁渡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就已經執起她的手,長指搭在她的手腕上,面容冷肅,不可侵犯。

塗蘿還未見過他這般嚴肅的樣子,登時以為方才練功時怕是不小心走火入魔了自己還沒察覺到,大氣也不敢出,屏住呼吸等著他的結論。

祁渡蹙起眉宇,眉眼間的清致寒潭逐漸結成冰面,“你方才在做什麽?”

若是沒出錯,他竟在她身上察覺到了異族的氣息。

自從七宙爆發那場大戰之後,異族已被絞殺得寥寥無幾,僅剩的幾個閑散族人,都是被天界收編了的,沒有任何危害。

無論是古籍記載、還是七宙大地,對異族這個族群都是諱莫如深,激進一些的門派都是得而誅之,視為不祥之物。

……塗蘿身上怎會有異族之力?

塗蘿被他這幅模樣嚇了一跳,“我只是想修覆自己的經脈……我該不會走火入魔了吧?”

祁渡看著她,並未言語。

她性子耿直,從來不會撒謊,如今一副懵懂的樣子,他相信她什麽都不知情。

於是他捏訣,將她身上隱藏的氣息抹去,交代她,“大婚之前,你都不許再出門。”

塗蘿知道自己不是走火入魔,先是松了口氣。

聽到他這麽說,一下又生氣起來,扭過頭去不看他,“你又不是我爹,憑什麽把我關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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