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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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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情

流光瞬息,露往霜來。

塗蘿一瞬不瞬看著面前的男人,才想起自己已然有數月有餘不曾見到他。

原來已有數月光陰了。

一襲白衣,緩帶輕裘。

祁渡左手執劍,右手畫符,將她護得嚴嚴實實。

眼前是白衣公子、迷亂飛光,此情此景,有種亂世輪回的熟悉感。

讓塗蘿恍然想起他們的初見——

一年前,她還是只剛會化形的兔精。

從七宙之臍的荒界而來,頭一遭來到雲鼎山這種地方,難免生疏。

雲鼎山的修士,都是七宙中修道之人的佼佼者。

強者自有傲氣,便不太瞧得起一般小妖小怪。

因此雲鼎山腳的小妖們,只要平時低調著些,躲著點,便不會惹禍上身。

塗蘿初來此地時,不懂規矩。

以為山腳下的靈泉靈果,都是可見即可用,卻沒想到惹上了當時的地盤老大——赤蛇王。

這些妖怪在雲鼎山的道士面前,都是不敢多言的。

但他們之中,卻依然有著統領他們的頭頭。

赤蛇王因著修煉時間最長,又是這雲鼎山土生土長的蛇,便霸占了大部分利於修行的資源。

他生性霸道,不肯分享,其他眾妖只能在他身後撿剩下的。

塗蘿從小長在荒界。

那裏離這裏十萬八千遠,她所在的不帝山,也是座靈氣充沛的好去處。

只是不帝山位於四大荒地最中間,周圍還有瘴潭圍繞,進出都十分困難,因此七宙很少知道不帝山的。

不帝山不像雲鼎山這般階級分明,他們那裏只有一個老大——

那就是塗蘿的師父。

只不過她的師父也不會隨意欺負山中的小妖精。

他只顧自己修煉,極少管旁人的閑事,山裏的妖怪精靈們,都是想幹什麽幹什麽,偶爾主持一下小妖們的矛盾。

塗蘿初來乍到,不懂這裏的規矩。

還以為處處都和不帝山一樣,百無禁忌。

於是,她不小心吃了赤蛇王盯了上百年的祝餘果。

雲鼎山是七宙種公認的寶地,盛產各種靈物。

在別的地方難得一見的祝餘,在雲鼎山卻是隨處可見。

人食祝餘,便能數月不感到饑餓;妖物食祝餘,便能很快增長靈力。

修士們也嘗在收獲季節,采摘成熟的祝餘果,以助那些暫時定力不夠、無法忍受饑餓的修士們度過前期的修行期。

但祝餘成熟周期長,百年才能采摘入口,倘若吃了不成熟的祝餘果,功效也會大打折扣。

所以在雲鼎山的修士們采摘完之後,留給妖怪精靈們的,便不多了。

尋常小怪是沒有資格品嘗這麽高端的食物的。

但塗蘿懵裏懵懂,就幾乎吃了一樹的祝餘。

吃不完的,還帶回去分給了她那些新交的朋友們。

“哪裏來的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偷吃我的寶貝!”

赤蛇王找上門來的時候,塗蘿正吃得飽飽的,有些懶倦地躺在她的兔子窩裏。

聽到洞外氣急敗壞的叫囂——

她還以為是旁的什麽小妖怪們打起來了,不想湊這個熱鬧,翻了個身,繼續睡。

直到赤蛇王沖到她的兔子窩,一口赤色蛇火燒了她的兔子尾巴,她才嗷嗷地捂著冒煙的屁股沖了出來:

“這位蛇大哥,我又沒有惹你,你平白無故燒我做什麽?”

赤蛇王很是憤怒,長長的蛇身從兔子洞溜了出來,隨即支楞起身,膨脹變大,立在塗蘿面前,快要遮天蔽日。

“小小兔妖,竟也敢與我搶食祝餘!我看你是活膩了!”

塗蘿這才反應過來,原是自己吃了這祝餘果惹的禍。

她當時才剛會化形,有種不那麽怕死的莽撞:

“蛇大哥,這果子也沒有寫你的名字呀!為何你吃得,我卻吃不得?”

“住嘴!”

赤蛇王越發憤怒,本就絳紅色的豎瞳,頓時便像燃了火一樣,“你不過是小小兔妖,豈能與我相提並論?我一口蛇火便能燒死你!”

塗蘿見他非要與自己決一死戰,也沒辦法,只能應戰。

“我無意與你纏鬥,可以如此步步緊逼,我也沒得辦法了……”

她在不帝山是打架之王,是荒界最兇狠的一只兔子。

但她敗在年紀太輕、修行時間不夠。

在絕對的靈氣累積面前,她就算再會打架,也敵不過赤蛇王的本命蛇火。

終於,她被追到一片竹林。

赤蛇王已然獻出真身,渾身赤紅,“嘶嘶”地吐著蛇信子——

“沒想到,你一個小小兔妖,竟然能接我這麽多招!”

是他小看了她。

這只不過幾百歲的小兔妖,竟然還有些實力。

若是潛心修煉,等到他這個歲數,定然能威脅到他的地位!

他可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於是,塗蘿驚恐地發現,這條來者不善的赤蛇王,似乎真的想要吃掉她!

她在不帝山的時候,雖然常跟別的妖怪打架,但都不危及性命,點到為止。

再加上總有個大妖怪師父來兜底,她便從不覺得自己有喪命的可能。

但當這條大蛇的蛇信子都吐到她臉上時,她才真切地感覺到死亡的恐懼——

難道她頭一遭出山歷練,就要命喪蛇口了嗎?

就在那條大蛇企圖吞吃她時,驟然白光一閃,一道劍光便斬開了空氣,淩冽而來。

“啊!”

赤蛇王痛苦地嗚咽了一聲,驟然卸了力道。

塗蘿周身一松,便從空中墜落。

劇烈的懸空感讓她瞬間變回了兔身,她眼睜睜看著那道白影從空中疾馳而下,轉瞬便接住了她。

手中長劍發出震鳴的聲音,緩緩落了地。

衣白勝雪,身如玉樹。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身側男人,心跳如雷。

心臟的地方好像又藏了一只兔子,蹦跶得厲害。

從不帝山出來之後,她就沒見過這般好看的人了。

眉目清致絕倫,仿佛覆蓋了一層淡淡的薄雪,疏離冷傲。

他的劍亦如他本人,孤傲鋥鳴,惹了一地的霜塵。

塗蘿只看了一眼,便覺得神清骨秀,眼前一片迷亂飛光。

他真好看。

他將她穩穩護在身後,便飛身與那赤蛇王打鬥。

說是打鬥也不恰當,他的實力明顯遠在蛇王之上,三兩招便命中了赤蛇王的七寸。

蛇身頓時失去了往日的威武,委委屈屈地盤旋在草地上。

“小蛇無意冒犯劍尊,懇請劍尊放小蛇一條生路!”

塗蘿聞言,便看向了那個白衣男人。

但見他面容不改,只拿出一個葫蘆樣式的器物,用器口對著那赤蛇王,冷峻地吐出一個字:

“禁。”

那赤蛇王便瞬間慘叫扭曲,在地上盤旋成一條不足指尖大小的小蛇,被收進了那葫蘆樣式的玩意之中。

塗蘿嚇了一跳,忙往後躲,“你、你是……”

“祁渡。”

男人簡短地報了名字,往她身後掃了一眼,“你尾巴著了。”

塗蘿:“……啊?”

身後某處突然傳來灼燒的疼痛,她這才想起自己屁股後頭還燒著。

一縷縷黑煙冒了出來。

塗蘿尾巴是痛的,臉是紅的,“你你你、不許看……”

她慌不擇言,連這話都說得出口。

立刻羞得轉過身去,不願面對他。

可一轉身,她那冒煙的屁股就對著他了,她又慌忙轉過身來——

“敢問這附近有沒有小河小溪?小、小水坑也行啊……”

祁渡微微蹙眉,“蛇火性陰,不能用水滅。”

他手指捏訣,讓她別動。

很快,她尾巴上的火便滅了。

塗蘿陡然松了口氣。

她摸了摸尾巴上的毛,好在還剩了幾根,不至於十分露怯。

她捂著那片,踱到祁渡面前,“我叫塗蘿……”

“祁渡,謝謝你救我。”

自那以後,塗蘿便常常跟著他。

她差點失去了尾巴。

祁渡倒是多了一條小尾巴。

……

回憶到這裏,塗蘿更覺得面前這幕,太像曾經的初見。

當然,是沒有什麽打鬥環節的。

祁渡南游歸來之後,仿佛更強了。

那些聚眾的鳥妖,壓根沒有還手的餘地,便通通被收進了那個葫蘆樣式的器物裏。

塗蘿驟然回過神來,壓根沒來得及阻止,就看到剛才還肆意叫囂的信謙,轉眼便沒了身影。

就連一旁看戲的水玉也是,一同被收進了葫蘆中。

“祁渡,你把水玉給放出來!”

她清醒過來,拉著祁渡的衣擺,“他們有的只是看戲、有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喝退他們便好了,何至於……”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許你再打架?”

祁渡收起器物,蹙起眉頭,視線落在她身上,“南游前,我再三叮囑你,要註意你現在的體質,不要過分耗損,你好好待在離火屋,又是怎麽跟這群小妖起沖突的?”

塗蘿還沒來得及消化他提前回來的喜悅、沒有消解數月相思的苦楚,就被他蒙頭蓋臉一陣數落。

她松開手,難免有些心虛,“你別當著大夥的面訓我,回去說不行嗎……”

那葫蘆內別有洞天。

據說裏面的妖物都是犯過事的,要接受劍宗的懲罰。

說不定就能聽到外界的聲音呢?

祁渡瞥了她一眼,不再言語。

指尖捏訣,喚來飛劍,便帶著她回了離火屋。

……

數月未回,離火屋還是原貌。

只是墻角堆了不少大白蘿蔔、胡蘿蔔、大白菜。

祁渡:“……塗蘿,你現在不是兔妖,應該吃一些人類的食物。”

塗蘿走了幾步,聞言,一臉茫然,“人類不吃蘿蔔白菜嗎?”

祁渡看著湊到面前的圓臉,抵著她的額頭,將她推開一些:

“我去生火,給你燉肉。”

話畢,他又將她抱起,走到內室,將她放在玉榻上。

離火屋下有火脈,玉的溫涼可抵禦火的熱毒,滋養塗蘿如今的墮妖之體。

塗蘿被他放下,見他動作溫柔,問他,“不是要去燉肉麽……”

祁渡不語,握住她的手腕。

片刻後,又去掀開她的衣裙,檢查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瘦了。”

他直接下了結論。

眉尾冷淡,是心情不大好的預兆。

塗蘿頓時心虛起來。

好吧,她的確不太喜食那些湯湯水水的東西,但祁渡說,多吃那些玩意才會痊愈得快。

墮妖體若是太過虛弱,便承載不了多少活氣。

她看上去便會病懨懨的,也會像個凡人一樣,被頭疼腦熱侵襲。

塗蘿答應過他,即便他出門了,也會好好照料自己。

被他質問,她深思飄散,不敢正面回答。

見劍尊的目光一瞬不瞬打量著自己,眉頭微蹙。

塗蘿攥著他的衣袖,索性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想你想得厲害,所以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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