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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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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為臣

“帝王龍陵啊——”

“真是個好地方。”

蝶翼悠然地撲合,輕盈蹁躚。

幾個漆黑的影子在雪地中艱難地移動著,虞離跟隨著十六城,還有幾位她最忠心耿耿的得力下屬,踏上了帝王龍陵的邊界。

冰封萬裏的遠古冰川之上,放眼望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在這遼闊無人的冰天雪地裏,風暴與冰雪隨著淒厲的風嘯聲迎面而來。

千鬼哭嚎,磨不過如此。

虞離站在雪地中,裙裾被吹得狂舞。她擡起手來,擋在臉前,十分狼狽地用法術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摻雜著冰雹的狂風幾乎可以粉碎金石。

這片冰天雪地之上,狂風將冰面上的一切都連根拔起,絞碎成粉,觸目可及,只有永不停歇的暴風雪。

這是一片死亡之地,沒有任何活物能在這裏生存。

十六城浮在空中,背後一對蝶翼輕輕地展開,在這撕裂一切的可怕冰雪風暴面前,她好整以暇地籠著袖子,連衣角也未動一分。

她游刃有餘地往前飄飛著,絲毫未在意身後的幾個屬下已經漸漸跟不上。

風暴幾乎要將虞離撕裂成兩半,她步伐漸停,在颶風中近乎艱難地全力對抗著這股無法抵禦的造物之力。

她的身體已經在徹骨的寒冷中毫無知覺,即使有法術強撐,也力不從心,竭盡全力地前進到這裏,卻再無法動彈了。

旁邊的暮錦簇看了她一眼,繼而毫無反應地挪開了眼神。

即使在十六城手下共處了近四百多年,她作為和虞離同等地位的幕僚,也並沒有施以援手的打算。

妖魔淡情,利己心重,最是涼薄。

這次十六城指派跟著來到帝王龍陵的三個心腹手下中,暮錦簇和祝幽篁平日裏對她最是忠心。

暮錦簇是雪狼妖,臉頰兩側各生有三道黑色狼紋,她耐得住寒冷,此刻見到虞離已經停下了腳步,只不過是多看了一眼,便毫無波瀾地轉開視線,繼續跟著十六城的步伐前進。

太弱了。

優勝劣汰,她墮魔了一千多年,至此都可以算是一無所進,怎麽能在十六城手下活這麽久的呢?

暮錦簇此刻不由得生出一絲疑惑來,繼而轉念又將這一縷好奇給打消。

十六城的所有事情,都不是她們這群屬下該過問的。

面前那個若即若離,在空中好似花苑漫步般輕松自若的夢幻蝶翼漸漸地遠了。

身邊兩個同為屬下的大妖也毫不猶豫地從她身邊經過,往前走去。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消失在狂風呼嘯的大雪中。

“我要死在這裏了嗎?”

虞離根本無法抵禦這樣可怕的極端寒冷,她神色空茫,此刻命懸一線,眉心魔紋漸漸地淡去,無意識地喃喃道,“咦,我不是早……早就死了嗎?”

“撐不下去了嗎,虞離?”

聽到這話,虞離眼神空洞地擡起頭,當視線觸及那深深烙印在腦海裏的華貴金縷衣後,她剛剛已經近乎渙散的神識立刻聚集,一個激靈,如臨大敵,誠惶誠恐地低下頭:“殿下恕罪!”

她的身體都被凍僵了,連手指關節都難以收放。自從越過累骨城,踏入帝王龍陵的邊界後,這無孔不入的寒冷已經煎熬了她兩天,讓她時時刻刻忍受著這股折煞身心的凍體之刑。

十六城不知何時已經飄飛了過來,此刻就停在虞離的面前,她銀發如水,湛藍的眼眸如同一望無際的海洋,沒有受到任何風暴的影響,連鬢角別著的兩朵靛藍羽花花瓣都未曾浮動一分。

她浮在空中,斜眸看著虞離,眼神充斥著戲謔:“瞧瞧你,這樣膽大包天,向我提議來帝王龍陵,自己卻受不了這暴風雪。”

說著說著,她又笑了起來,似乎真心覺得這是件挺有趣的事情,搖著頭笑道:“要是吞噬你,能獲得你這些觀察入微,出其不意的能力,那可就方便多了。”

將這樣一個除了腦子沒什麽大作用的人帶在身邊,確實有悖她的行事準則。

只可惜她留著虞離還有用。

她瀕死的狼狽,恰好取悅了十六城。

此刻的十六城這番話並非威脅,而是真心實意在思考,權衡利弊,且當做一個玩笑講於虞離聽。

她如此散漫地將殺心坦承,從不在乎旁人心中所想所思。

極端的力量給予她極度的自負,傲慢,源於她自身的無敵。

虞離擡起頭來,這一刻求生的意念超越了她身處冰天雪地的昏沈,她強撐著身子,知道自己再這樣拖下去只會被風暴撕碎,不由得卑躬屈膝地朝著十六城行禮:“殿下,虞離有些撐不住了,可否請殿下行個方便?”

十六城睨了她一眼,倏忽挑眉一笑。

她擡起手,彈指一射,一只從她寬袍廣袖中飄出的金斑藍線蝶在撕裂咆哮的風雪中輕盈的飛舞著,落在虞離的肩頭,慢慢地附在她狂舞的衣袖間。

“當然可以,我對有用的下屬,一直很大方。”

她的周身張開一個不大不小的結界,將虞離罩在其中。結界隔絕了狂風和冰雪,虞離終於緩過來一口氣,鞠躬道:“謝謝殿下!”

十六城見她已經緩了過來,便懶得再看她一眼,徑直地飛向了隊伍的最前面。

在風暴中艱難地跋涉了四天之後,天終於放晴了。

帝王龍陵,置於累骨城的北側,接壤靈界蓬萊洲。累骨城由龍骨所構建,而傳聞帝王龍陵則是曾經的龍族埋骨之處,有著數不盡的秘寶和危險。

在這冰雪凍土之上,赫然出現了一座巨大的裂谷。好似一道巨斧劈開了這雪白的畫幕,在這裏平添了一筆黑色的印記。

如此突兀,如此可怖。

深淵之下,黑暗湧動。

十六城停在了這裂谷之淵的邊緣,這道裂谷有數百丈之遠,人影在此之前猶如巨象腳邊的螻蟻,看上去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身後三個屬下都停在了離裂谷稍遠的地方,稍作整頓。

十六城緩緩地收起蝶翼,背後的三對堅不可摧的半透明翅膀如同柔軟的綢緞,貼合在了她的衣袖上,藍色的斑斕線條綻放在金縷衣上,美不勝收。

高傲的美人站在冰雪中,頭戴龍骨荊棘王冠,體態風流,籠著袖子,揣著手,輕嘆了一聲:“又是一百年了啊。”

虞離走了過來。

十六城望著頭頂上的遼闊天空,倒映在她的瞳孔中的澄澈湛藍天空如此夢幻美好。

站在這帝王龍陵裂谷之上,她揣著手,優哉游哉地前行了幾步,忽然轉過頭看向虞離,略帶幾分感慨地說道:“嘖,虞離,這恐怕是你第二次來這裏吧?”

虞離楞了一下,十六城的樣子並不是想要詢問她,只是隨意一提,她便沈默以對。

“過去了一千四百年,虧你竟然還記得。”

記得什麽?

她只記得,自己是從鎮魔淵誕生的。

至於之前的一切過往,在腦海裏全然只有一片空白。

從她醒來那一刻,她就被十六城所掌控,為她出謀劃策,為她驅策使用,她成為了一個沒有過去的人,除了對十六城忠心耿耿,再別無二想。

但隨著這一千多年過去,她漸漸地開始覺得,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她答應過一個人,要做到一件事。

即使明白自己卑微平凡,即使自己再貪生怕死,但虞離總感覺,這件事對她很重要,甚至到了可以使她冒著被殺的風險去稍稍欺瞞十六城一次。

她到底是忘了什麽事情呢?

由人墮魔之後,大部分人都會前塵盡忘,性情大變,殘暴嗜血,虞離忘記了自己的一切,即使絞盡腦汁,費盡心思搜尋蛛絲馬跡,她都想不起來她到底執著的是件什麽事情。

而在聽到元淺月這個名字之後,她奇異地感受了一種舊人重逢的熟悉感。

一百四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聽到元淺月這個名字。

那時元淺月是正道仙尊,當世唯一一位劍尊蒼淩霄,門下最小的女弟子。

十六城征戰魔域多年,在沒有一統魔域之前,她暫時還沒有討伐仙門的打算,所以還沒有去觸過靈界的黴頭。

作為十六城的屬下,虞離聽說過當代劍尊蒼淩霄的大名,對他們仙門正道根本毫不在意。

但當她聽說元淺月這個名字時,她坐不住了。

她想要追查這條蛛絲馬跡,順著這個名字,去查到自己的曾經,她要弄清楚自己所執著的那個承諾,到底是什麽。

十六城鮮少會限制下屬的自由,對她們的去向也從不關心。

在十六城得到元朝夕這名新晉的得力屬下後,虞離終於有了可趁之機,她去到了靈界。

她想要了解元淺月這個名字背後的意義。

那時她聽說九嶺在新招仙門弟子。

在魔域累骨城中,她也有適度的調配權利和監管家臣的權利。

累骨城中,其實也生活著極少部分凡人。在一千多年前,在魔域中由半妖轉變為妖的半妖們,將他們那少部分選擇保留人身的親眷,留在自己的領地中。

名為監管,實則保護。

這一部分凡人被累骨城的大妖們稱為家臣,除了無法走出自己侍奉的同胞妖族領主領地之外,其他都被妖族們一視同仁,性命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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