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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開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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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開屏

在無數浮雲虹橋所環繞的靈獸峰上,飛瀑宛若銀色織帶,從高山之巔落下,綿延成溪。

靈獸峰上修築的宮殿全都用於供養各種奇珍瑞獸,林木郁郁蔥蔥。

一路上白鶴起舞,靈鹿哞哞,瑞兔立起,這些在靈獸峰豢養的飛禽走獸皆是通靈,並不怕生。進了靈獸峰的結界,元淺月順著林間小徑一路往山上去,過往的弟子都會放下手中的活計,朝她畢恭畢敬的行禮。

玉臨淵今天換了一身新裝束,她烏黑濃密的長發簡簡單單地束起,垂在腦後,身上沒有任何裝飾,穿著一身從頭到腳的玄色勁裝,緊窄的束袖幹練利落,衣擺下是一雙及膝黑靴。

緊貼在身體上的黑色衣裳勾勒出纖薄的背,流暢的線條充滿了力量和爆發感,好似一只矯捷狡黠的獵豹,正於密林間緊盯著隨時可能出現的獵物,時刻繃直了身體,準備第一時間以狩獵的姿態猛撲出去,將獠牙利齒深深嵌入獵物的頸脖之中。

——這一身勁裝不像出行,倒像是來尋仇的。

玉臨淵生得一副極好的眉眼,此刻一身幹凈利落的黑衣勁裝襯得她膚色越發白皙透亮,身段纖細苗條,於蔥郁林間無聲穿行,像一滴緩緩沒入林間翠綠的濃墨。

枝葉絞碎陽光,間隙中灑下點點光斑,猶如銀魚浮游海面上,璀璨陽光吻在玉臨淵眉眼出塵,空靈縹緲的容顏之上,令世間除她以外的一切盡數失了顏色,化作黯淡黑白。

周遭的弟子們全都在這美不勝收的畫面前失了儀態,個個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連行禮都忘了,只得呆楞楞地看著她們走過。

四周不知何時飛來一群七彩孔雀,紛紛落在元淺月四周,挑釁一般展開了繽紛斑斕的尾羽,示威一般豎起頭上的羽冠,咕咕地顫鳴。

元淺月頗有些奇怪地看著這落滿了一地的七彩孔雀,飛來的孔雀越來越多,連前頭的路都被這些靈鳥給堵滿了,璀璨七彩的尾羽像扇子一樣綻開,挨挨擠擠,下腳都沒地方。

她回頭看向神色如常的玉臨淵,又看向這一地正在開屏示威的孔雀,皺著眉頭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玉臨淵站在她身後,離她不近也不遠。此時一道界限分明的光斑正落在她的眉眼上,使她姣好出塵的面容在光與影中割裂開來。

那黝黑長睫在光斑下如蝶翼一般泛著金光,眼眸匿於陰影中猶如幽深潭水,折射出點點光亮。

她嫣然一笑,看著面前正被簇擁在迤邐羽毛中不知所措,皺著眉頭的元淺月,幽幽地說道:“可能是它們太喜歡師傅了,所以圍在這裏。”

連一群沒開智的畜生也敢在師傅面前爭寵賣乖?

再過一萬年也輪不到它們。

玉臨淵眼裏陰鷙,這群孔雀挨挨擠擠,甚至都湧到了玉臨淵身邊來。她手指微屈,剛想動手襲上一只在自己腳邊的靈鳥脖子,那邊林道盡頭忽然急匆匆躥出一個人影,身後還跟了兩個人影,擡手便喊道:“別動,別動!”

元淺月被這群鮮艷七彩的開屏孔雀圍在中間,擡起頭看去,來人正是孟同宏。

他來得有些急,幾乎是瞬移了過來,看見這一片斑斕羽毛形成的海洋不由得也詫異萬分。元淺月快被這群靈鳥淹沒了,雖然孔雀開屏是迤邐璀璨的美景,但她顯然不在有心思欣賞這等美景的風雅人士之列。

孟同宏顯然也沒見過這場面,他目光掃了掃,落在不遠處玉臨淵的臉上時,頓時如遭雷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得通紅。

——孟同宏是個見了美人就會臉紅緊張的內向性子,九嶺的大部分人都知道。

孟同宏被美色所震,久久沒回過神來,臉色通紅地呆立原地,直到元淺月出聲催促道:“孟師兄!”

鋪天蓋地的靈鳥越來越多,連孟同宏的肩膀上落下了一只,正慢條斯理地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孟同宏啊了一聲,以極其不符合尊者的反應回過神來,他緊張地搓了搓衣角,局促不安地說道:“抱歉啊月師妹,現在這情況我也沒想到。現在是靈鳥繁衍期,孔雀好勝心重,只要領地裏出現了它們認為足夠美的對手,它們就會開屏挑釁。”

元淺月恍然大悟,回頭看了一眼玉臨淵,也許是朝夕相處,常常相伴,她知道玉臨淵生得極美,卻不知道這份美突如其來的出現,對旁人來說該有多驚為天人。

在元淺月心中,再美的面孔也不過是讓人賞心悅目,並不會讓她心神動蕩,無論美與醜,玉臨淵只是玉臨淵。

九嶺上大部分尊者都只在入門大典上見過玉臨淵,只是當時她形銷骨立,死裏逃生,一身疲倦和血汙。

時隔近一年再看見,顯然孟同宏已經跟這地上成群結隊的孔雀有了相同的想法。

玉臨淵若有所思,她開口問道:“若是挑釁,為什麽它們都朝師傅開屏?”

孟同宏被她的話所吸引,一望過去,臉上簡直紅的能滴血,青年俊逸的臉像是煮熟的蝦子,結結巴巴地說道:“繁殖期嘛——它們開屏就是為了比美,好吸引配偶啊,它們多半把月師妹當做你的配偶了,想在月師妹面前表現自己的美,好比過你,搶走月師妹。”

元淺月連尊者的包袱都拎不住了,她瞪圓了一雙杏眼,看著這一地的孔雀,又望向孟同宏,震驚之情溢於言表:“孟師兄,你在說什麽啊?”

孟同宏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麽,連瞳孔都在顫抖,語無倫次地說道:“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哎呀,反正月師妹,你讓你這徒弟把臉遮上就行了。”

背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元淺月緩緩回身看去,玉臨淵抱著胳膊,長身玉立,一派風流矜傲,臉上浮現極其愉悅的笑容,嘴角微勾。

往常玉臨淵的笑容總是帶著一絲不真切,好像那笑容只是套在她面上的面具,用以面對旁人時,用來打發日常裏百無聊賴的交集,總帶著客氣和疏離。

元淺月很少看到她笑得如此真心實意,不摻任何目的,不加任何掩飾。

她眼光一錯不錯地落在元淺月身上,朝她點點頭,語氣輕柔說道:“師傅,這些孔雀還挺會討人喜歡。”

也不知道到底是孟同宏嘴裏哪句話取悅了她,玉臨淵神色極其柔和,陽光斑點灑落她的肩頭,襯得她容顏如玉,於斑斕羽海中垂眸輕笑:“有眼力見。”

這些靈鳥開屏是證明了她很美,所以玉臨淵這麽高興麽?

她有這麽在乎自己的外貌嗎?元淺月有些遲疑地看了她一眼,玉臨淵似乎興致勃勃,還屈尊降貴,擡手撫了撫離她最近的一只靈鳥。

那只靈鳥十分愜意地抖了抖自己的羽冠,殊不知自己剛剛差點就被這容顏如玉的絕色美人擰斷了脖子。

孟同宏在旁邊如木頭樁子一樣杵著,玉臨淵隨意地從懷裏翻出一面玄色面紗,罩在臉上,這些靈鳥在四周徘徊了一會兒,似乎有些奇怪剛剛還不能忽視的絕色容貌怎麽忽然就失去了威脅,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收起了羽毛,慢慢散去了。

玉臨淵戴上了面紗,孟同宏的神智也跟著靈鳥離去般回了籠,臉上的潮紅這才散去,尷尬地咳了一聲,訥訥道:“靈鳥在繁殖期太過脆弱,不能受驚,更不能強行驅散,只能讓它們自行散去了。”

元淺月看了一眼這群孔雀們散去的方向,又看向孟同宏。

不愧是孟同宏馴養的靈鳥,隨他一個德行。

元淺月自拜入九嶺就沒來過幾回靈獸峰,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等最後一只靈鳥散去,孟同宏這才松了口氣,說道:“讓你受驚了,月師妹。”

確實有點受驚,尤其是在聽到玉臨淵那聲輕笑後。

元淺月同他客氣了幾句,那兩個弟子也跟了過來,孟同宏想起正事,這才連忙說道:“對了,月師妹,這是我座下弟子,叫龍千舟。”

剛剛隔得老遠,就看到這兩個弟子對著這群孔雀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一看也不是什麽老實靠譜的正經性子。

這個名叫龍千舟的女弟子生得雪臉粉腮,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泛著狡黠的光,裝扮華美隆重。

她梳著雲鬢,頭上戴著珠翠,深桔黃的華裳上繡滿了華麗的金邊紅底海棠,每一根繡線上都有串起來的金珠墜子,腰間垂著金色瓔珞,渾身珠光寶氣,衣裳上但凡能掛上的地方,都綴滿了令人瞠目結舌的華麗裝飾。

這渾身的珠光寶氣在太陽底下能晃瞎了人的眼。

元淺月有些遲疑地看了孟同宏一眼,就算是要下山,也不必穿得這樣華麗浮誇吧?

孟同宏咳了一聲,傳音入秘道:“她是遼國的皇族公主,也是虛寒谷青師兄的曾曾外孫女。”

元淺月稍稍回想了片刻,好像青長時確實提起過這個名字。

“我這個曾曾外孫女,自小在皇宮嬌生慣養長大,如今腦子抽風非要來修仙,”青長時搖著扇子,嘆了口氣,“關系戶就關系戶吧,好歹我是她祖宗,得庇佑著點。”

她現在真的很懷疑,是不是青長時早就知道靈獸峰派出的弟子是龍千舟。

元淺月慢慢地皺起了眉頭,孟同宏連忙又繼續傳音入密道:“不打緊,不打緊,千舟雖然出身矜貴,但道法也不算次,出行華麗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他努了努嘴,朝旁邊示意道:“有司婉吟看著呢,月師妹大可放心。”

這下元淺月確定了,果然是青長時給她下絆子。

旁邊立著的墨灰色長衫女子裝束清雅,極其低調,用一只雕成竹枝的簪子挽住了黑發。她膚色冷白,極為消瘦,微敞的領口處可以看到形狀清晰的鎖骨,雙瞳剪水,瞳色極淺,是一片剔透的淺棕色,眉眼間像是落了千萬年的雪,觸目生涼。

司婉吟的名字,在元淺月出關後已經聽到過許多遍。

她以前曾經是龍千舟貼身隨行的女衛,十年前在龍千舟拜入九嶺修道後,因為需要保護龍千舟這個主子,她也順理成章地入了仙門。

司婉吟天資奇佳,跟龍千舟這等繡花枕頭截然不同。過去的十年裏,她潛心修煉,日進千裏,道法出眾,在年輕一派的弟子裏嶄露頭角。

而作為她主子的龍千舟則是默默無聞,只能因為自己身為皇族和神官後裔的矜貴身份,在青長時的話語間偶爾提及。

司婉吟本來跟著龍千舟一起,入了靈獸峰做孟同宏的弟子,而在七年前年九嶺全宗的切磋比試後,司婉吟被白宏親自點名,收作濟生宮的關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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