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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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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愉悅

山綿延,九嶺仙門浮在天之柱上,主峰高聳入雲。

虹橋連接著七座主峰,下面是萬丈雲端。七彩的虹橋上隨著陽光折射變幻莫測,映出迤邐夢幻的光澤。

三三兩兩從數支虹橋漫步而行的仙尊和大弟子在主峰殿前落下,青長時穿著一身淡紫色衣袍,領口繡著一圈青竹紋,衣袖招搖,頭上戴著一枚玉冠,極其風流倜儻。

他也接到了白宏的通知,因此還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這偌大的主峰殿前停了許多仙家法器,大部分是都是些飛魘馬拉著的馬車。

他剛從虛寒谷的虹橋上下來,落在殿前白玉石階上,輕輕搖著手裏的玉骨扇,扇柄上垂了一枚長長的金色流蘇,在黑壓壓的人群裏格外顯眼。他像只招搖的孔雀一般左顧右盼地晃了過來,身後兩個隨從弟子雲初畫和甄梓桐畢恭畢敬,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

距離拜師大典已經過去了半年,元淺月剛下了朝霞山的虹橋,一看他來了,掉頭就想躲。

青長時看見她,頓時眼前一亮,三步並作兩步地湊了過來,朝她喊道:“月師妹!”

元淺月的腳還沒剎住,旁邊又迎面從另一支虹橋下來的幾抹高挑身影。

清水音穿著一身水藍色,頭上一朵六瓣白花在黑發間越發顯眼,她戴著面紗,額頭上墜著一枚翡翠玉環,一雙鳳眼帶了矜持和冷漠,窈窕身段在夢幻迷離的虹橋光芒間搖曳生姿,身後兩個女弟子穿著同樣的淺水藍衣裳,也是姿色動人,眼高於頂。

元淺月的腳在清水音面前頓住,青長時剛湊過來,清水音便已經看到了元淺月。她在元淺月面前停住,眉頭輕皺,上下打量她幾眼,幾乎是從唇間溢出一聲冷哼:“你那個弟子呢?”

清水音比元淺月大了一個輩分,本該是她的師娘。現在蒼淩霄下落全無,清水音連帶著整個臨淵派都恨上了,尤其是這個被大部分人認定為魔神的新弟子。

元淺月現在已經是臨淵派的掌門,跟清水音平起平坐。臨淵派有愧於清水音,為著蒼淩霄的事情,元淺月對她也是能避則避。如今清水音主動開口,元淺月只得看了一眼清水音,平靜道:“掌門說了,她不必來。”

清水音冷漠地移開眼,擡腳離開,冷漠攙著銳利的恨意在風中溢開:“哦,我倒是忘了這茬,今日到場的可都是日後剿滅她的主力。”

元淺月輕輕地出了口氣,青長時看著清水音離開的背影,搖著扇子,一派風流,嘖嘖道:“難得啊,清水音竟然沒有大發雷霆。”

他看了一眼元淺月,立刻拍了拍她的肩膀,長籲短嘆:“要擱百年前,清水音指不定會發什麽瘋。”

“唉,明明是個多好的美人啊,沾上情情愛愛的,就跟走火入魔了一般。”

元淺月忍不住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挪開,往旁邊挪了一點:“你離我遠點。”

青長時一副很是受傷的眼神,他啪的一聲將扇子合攏,嘆了口氣:“你也太傷我心了,咱們可是兩百年的好友了,數月不見,你真是越發冷漠了。”

元淺月懶得聽他廢話,擡腳便往前走,青長時連忙跟上來,笑吟吟地說道:“今天三十六洲,四大宗門的使者幾乎都來了個遍——連幾位多年未出關的人物都登了山門,都在商議三年後的仙盟試煉呢。”

仙盟試煉,就是從三十六洲裏的年輕一輩裏挑選出最佳的弟子,再由她們四大仙門中的仙尊們合力打開世外幻境,送入神魔埋骨地裏進行試煉。

神魔埋骨地是上古神魔的戰場,是最殘酷的試煉之地,裏面奇遇和法寶數不勝數,危機數不勝數,機遇千載難求,整個仙門裏幾乎只有幾位抵達飛升之境的仙尊才能在其中全身而退。

送進去的弟子,每每都是十不存一。

但是存活下來那個,必然會脫胎換骨,成為人中龍鳳,世無其雙的曠世奇才。

這等殘酷而充滿機遇的試煉,可遇不可求。通往神魔埋骨地的幻境需要難以想象的靈力支撐,如果不是仙門十數位仙尊合力打開,根本無從進入。想要進去的弟子必須要在三十六洲的仙盟大會上勝出,才能有機會進到其中,以性命為代價去尋求一躍成神的機遇。

青長時啪的一聲合攏了扇子,還在旁邊說道:“打開幻境必須要十位以上的渡劫期仙尊合力支撐。放眼整個仙門,渡劫期的仙尊攏共不過四五十個。若不是魔神降世在即,只怕再過一百年也看不到這等絕世盛況,何談打開幻境的機會。”

上一次打開幻境,還是五百多年前,九嶺送進去的弟子裏只活著出來四個,其中一個就是蒼淩霄。

這等事情與她是無關的,畢竟她座下就只有一個玉臨淵,不似青長時這花孔雀,座下門徒三千。

青長時跟在後面又在同她閑聊:“這都快半年了,你跟她朝夕相處還無事發生。其他幾個宗門倒是急的緊,明裏暗裏來打探過好幾次,你倒也沈得住氣。”

元淺月收徒一事幾乎已經是整個仙門的不傳之秘了。由著她身邊所親之人無一不入魔這事,幾乎所有宗門都鉚足了勁把鎮壓邪祟的法寶往九嶺這邊送來。

只是元淺月全都婉拒了。

元淺月無奈地看向他,忍不住苦笑道:“離魔神降世不是還有十年麽?現在我只把她當做普通弟子來對待,至於藏著掖著,那也是為了九嶺將來。我收徒一事本來就上不得臺面,要是掰開了講,誰面上都無光。”

或許是因為歉疚,這半年裏,她對玉臨淵事必躬親,有意驕縱,偏偏玉臨淵也沈得住氣,幾乎沒有再下過山,也沒有在山上惹過任何事。

寒秋雨的第三道天機鎖還未打造出來,九嶺是為劍修一脈,元淺月雖然沒有特意指導玉臨淵劍法,但是其他道法方面還是盡心盡力相授,若是拋開心思各異,倒還真像一對親密無間的師徒。

等落了座,元淺月才發現今日的大殿中確實來了許多未曾見過的新面孔。

往常只有數人的大殿中幾乎是坐滿了人,兩側都是烏壓壓的一片。三十六洲的小宗門數不勝數,為了這珍貴的名額幾乎是鉚足了勁,而四大宗門的使者三三兩兩也都來了個遍,許多位置上都在這百年裏換了面孔。

大殿中,白宏坐在高堂之上。堂中都是出神入化的頂級高手,一時間連呼吸聲都輕不可聞。青長時果然坐在了元淺月的身邊,歪著肩膀沒個正經樣,他身後兩個弟子垂手站著,眼觀鼻鼻觀心,對師尊懶散的樣子早已麻木,臉上放空雙目,靈識神游天外。

清水音坐在了不遠處,目光往這邊掃過時,像刀子一樣剜過元淺月的臉。

元淺月打量了一下四周,通天鑒的靈修們坐在對面,她大多沒見過,明聖宮的道修們裏倒是有幾個眼熟的,因為蒼淩霄以前帶她走動過。

而在旁邊的佛佑寺的幾位主持她基本都認得。其他大部分小宗門的使者,都排到了遠處的位置上去了。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幾位昔日曾經見過的仙尊都朝她客氣地點了點頭。

元淺月客氣地點了點頭,權當打過招呼。對面明聖宮的一個道修留著長須,雙鬢斑白,目光明銳如鷹。他看見元淺月,先是楞了一下,繼而低聲朝身後的弟子傳音入迷,似乎囑咐了幾句。

臺下兩側烏泱泱坐了三四百人,實乃仙門盛況。白宏見人差不多都到場了,這才切入正題,開口說道:“各位道友肯賞臉九嶺,實乃九嶺榮幸,今日邀請諸位道友前來,是為了仙門試煉一事……”

……

近日下了連綿細雨,朝霞山上雲霧彌漫。

微風挾裹細雨,無聲地潤濕了玉臨淵的發絲。她鬢發鴉黑,體態輕盈,站在一棵不知何年被雷攔腰擊斷的高大桐樹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山下走來的人。

沿著青竹林的石板,不遠處兩個身影在山林處朝這邊走了過來,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江承恩的聲音也漸漸地清晰了:“不過就是個下賤乞丐,真以為自己一朝翻了身,飛上枝頭變鳳凰有了好命,能拜進仙門?”

旁邊嬌小的人影有些怯弱似的往江承恩的身邊靠了靠,聲音嬌嬌柔柔:“表哥,咱們溜上來萬一被這裏的弟子發現怎麽辦?”

江承恩毫不在意地說道:“你放心,臨淵派山上沒有別的弟子,只有那個賤人拜進了臨淵山門。我聽同門師兄說了,今天所有仙尊們都去了主峰宮殿裏商議要事,臨淵仙尊也去了——誒呀,簫簫,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訴你,你知道為什麽臨淵仙尊為什麽只能收一個徒弟嗎?那是因為——”

他存心想要賣弄,湊近了旁邊的喬淩簫又快又輕的說了幾句話。喬淩簫的聲音透出了毫不掩飾的震驚,瞪大了眼睛說道:“真的假的?”

江承恩大大咧咧的一笑,臉上掩不住的得意:“那還能有假的?這可是我父親前幾日親自千裏傳音發來的密諭。”

喬淩簫臉上滿是驚訝,她有些緊張地說道:“可是,可是這樣的話,那幹嘛不從一開始就把她關起來?”

江承恩哼了一聲,說道:“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臨淵派掌峰心軟吧?”

玉臨淵站在倒塌的桐樹上,她看著這兩個人影漸行漸近,對話也逐漸清晰。

只能收一個徒弟?心軟?

玉臨淵心頭疑團漸起,已經快要經過樹下的江承恩挽著袖子,一副少爺做派:“你放心,簫簫,這賤人偷了你的玉佩,又差點廢了我的手,趁著今日沒人,我今天非得給她點顏色瞧瞧,替你出口惡氣。”

喬淩簫害怕地點了點頭,轉頭又一臉欽慕地笑道:“表哥你真好。”

江承恩傲慢地拍了拍胸口,哼道:“放心,在山上有表哥罩著你——”

風中忽然傳來一聲音色輕靈動人的少女嬌笑,伴隨著細碎悅耳的鈴鐺輕響。

江承恩楞了一下,和喬淩簫一起頓住了腳步。他左右四望,這才看到頭頂上茂密的樹林間不知何時站了一個漆黑的人影。

這抹漆黑的人影好像是平白從半途斷掉的梧桐樹上生出的一截枯木,清風中微微拂過枝葉,她無聲無息的居於高處,好似蟄伏在暗處的野獸。

玉臨淵站在樹上,微微一笑:“兄妹情深,說得連我都要感動了呢。”

幾乎半年沒見,玉臨淵的臉更長開了些,身子也拔高了幾分。她的雙眸望上去如水溫柔,神態幾乎稱得上溫和有禮。

她沒有穿仙門統一的道服,而是穿著一身不知從哪裏來的黑色衣裳,好像連綿細雨裏忽然傾覆下一場黑壓壓的雲,纖細的頸脖間有一道玉白色的頸環,與白皙的脖頸相襯。

她渾身上下,除了透白細膩的肌膚和嫣紅潤澤的唇,黑發如雲,黑衣輕垂,好像整個人都隱匿進了黑色之中。

觸目驚心的黑白紅三色,在影影綽綽的枝葉間,簡簡單單勾勒出來一個極為震撼而驚艷的畫面。

即便是見過不少名門貴女的江承恩,也在這種攝人心魄的容色面前怔楞了片刻,喬淩簫更是後退一步,緊張的皺起眉頭,她跟玉臨淵只見過兩三面,幾乎不敢認。

玉臨淵站在樹上,輕輕巧巧地笑了笑:“是來找我的嗎?怎麽不說話了?”

有那麽一瞬間,江承恩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但聽到這個聲音他又認出來了。

三分愉悅,七分散漫。

有喬淩簫在,如果退縮那面子就丟大了。他不得不撐下場子,仰起頭冷笑一聲,說道:“是,我們是來找你的。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混上了仙門,就翻身了嗎?”

他面露厭惡,恨聲說道:“當初你差點廢了簫簫的胳膊,又刺了我一刀,你以為我會放過你?!今天我就要給你個教訓!”

玉臨淵微微挑起眉梢,她輕籲了一口氣,不知道是什麽情緒,竟然笑了起來:“誒呀,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

“正好我換了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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