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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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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1.72.

71

我在房裏留下一封辭行的信,從明日開始,李府就沒有“壁公子”這個人了。

使用仙術朝嫁衣一點,一個旋身,喜服已經服貼穿在身上。我又抹了一點脂紅,鏡子裏照出一張容光煥發的臉。

新房紅燭高燃,傻子正坐在椅上,一動不動地瞪著床上坐的傀儡。丫頭大媽此時正圍在新房外頭,一個個瞪大雙眼瞅著房裏的動靜,或許是李小蓮公子太久沒有動作,丫頭大媽一個個面面相覷,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我對給人這般圍觀一點興趣都沒有,隨手就撒下一場仙障,隔絕外頭的窺視,身形才在床前現出,就聽到傻子騰地起身,差些撞壞了桌上的杯碟。

我背對著他,笑吟吟道:“且慢。”一道訣術將床上呆坐的傀儡收了,隨手一扯紅色蓋頭,厚著臉皮蓋到自己臉上,才緩緩轉過了身。幾乎是同一時間,傻子的手臂也匝了過來,將我帶入一個溫暖結實的懷裏,一陣躁熱氣息全吹在頸窩之間。

告誡過自己多少回,本仙姑一個仙,不懼一個凡人傻子,可事到臨頭,心竟然怦怦作跳起來。

他蹭來蹭去,小心翼翼道:“娘子,今兒還帶戒尺嗎?”

我道:“不帶。可是你得聽我的話。”

傻子傻氣道:“為夫聽話。”

我稍推開他:“首先得揭紅蓋頭。”傻子道:“好好。”說著將我扶到床上坐下。裝著喜秤的盤子一聲輕響,我感到傻子坐到了我身邊,接著響起他有些緊張的聲音:“娘子,我揭喜帕來了。”本仙姑憚定道:“好。”一根喜秤晃到我眼簾下方……隨即眼前一陣明亮。

傻子的臉帶著一股紅暈,氣息若有若無噴著酒味兒,正癡望著我。

不知是否是一室的喜氣迷花我的眼,竟覺得此時的傻子,赫然已經有了幾分他身為祗蓮帝君時的風采來。

可顯然又不是,祗蓮帝君不會用這種喜形於外的神情看我。

一杯合巹酒下,從此是夫妻。

我想我永遠不會忘了那一刻,他捉著我的手,似是滿腔興奮無法渲洩,大聲道:“娘子,我好高興!”

我也很高興。

不管那一刻,他沒有半點祗蓮帝君的記憶,癡傻如幼童。只要是這個人,對我說這麽一句話,我都滿足了。

我抱住他,湊過去親吻他的臉。

無論與他結果如何,即便下一刻他清醒過來向帝姬求親,現在我很幸福。

這樣的幸福,一直維持到來年開春。

這半年,傻子李小蓮像一朵嬌花,在本仙姑的灌溉下,越發的鮮妍動人。

李家二公子的名聲日益擴大,隨著他一日比一日的風度翩翩、一日比一日的玉樹臨風,府裏的丫頭見了他,無一個不目光閃爍、紅暈滿面。據說城中閨閣的聚會,開始竊竊議論著:李家的晉蓮公子,委實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本仙姑開始憂愁,李小蓮這廝,總有一日會招蜂引蝶。於是,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本仙姑就此事詢問李小蓮公子的看法,希望他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令人氣憤的是,李小蓮公子現如今翅膀長硬了,口氣強橫了,認為他對本仙姑的心可昭日月,一片無瑕,懶得與本仙姑聊此無稽之談。

事實證明,本仙姑怎麽可能是錯的。春暖第一朵桃花開的時候,一個打扮體面支頤使氣的管事來到李府,向老李頭夫妻傳遞了一個消息,許太守的千金愛女偶然與李小蓮公子邂逅一次,便天雷驚動地火,嘆為天人,看上李小蓮啦!

老李頭夫妻十分惶恐,當即將本仙姑請了過去詢問我的意思。本仙姑梨花帶雨道:“媳婦一切看夫君意思。只要是夫君主意,我一概沒有異議。”把老李頭夫妻感動得猛誇:“好媳婦啊!我老李家這是積了多少輩的德啊,才娶得到這麽深明大義的媳婦啊!”

隔日隔著一幅墻,本仙姑聽到李小蓮暴躁的怒斥:“爹娘不必再說了!我寧肯死,也不會負了娘子!”

後來,我聽小馬繪聲繪色地形容過一回:“公子一臉凜然走到那太守千金面前,擡手抽出一把短刀,大聲道,多謝小姐垂青,可是我家有愛妻,恕難從命!倘若小姐再苦苦相逼,我便劃花了這花容月貌!”將我聽得倒吸了一口氣。小馬給我總結:總之,那太守千金震懾於公子的堅貞不屈,這事便不了了之。

三月春茶采摘,李小蓮公子應他爹的要求一同往業下的茶園數日,算是歷練。

一枝梅讓我給召喚了回來,當晚百無聊奈在李府巡了一圈,回來滿臉雀躍與本仙姑道:“姑姑,大消息呀,隔壁院子的李大蓮公子,現在正密謀趁你丈夫上山時將他做了呢。”

我正打磕睡,聞言懶懶道:“他要做掉李小蓮,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希望他這一次可以成功。”一枝梅一臉的失望:“我們不插手?”我道:“不插手。”

臨別時,李小蓮一臉的依戀。

我們一同坐在花蔭下頭的石凳上,我正一下沒一下往一個香囊裏裝東西,全身軟骨頭一樣靠在李小蓮身上,李小蓮從後面攬著我,雙手按在我扁扁的肚子上,半撒嬌似的抱怨:“明明你的小蓮哥哥每晚都是努力又上進,為什麽就一直沒消息呢為什麽呢?”

本仙姑也嘆:“這是為什麽呢?”

李小蓮臉上的表情登時活泛起來:“要不,我們現在回房再試試?”

“少爺!”小馬忍不住又一次挺身而出:“老爺讓小的第五次催了!全部人都在門口就等你一人!”

我終於將那香囊塞好,將它放入李小蓮隨身的荷包裏面。李小蓮皺了皺眉:“這是什麽?”我笑咪咪道:“護身符啊。有了這東西,除了比你娘子更大的神仙,誰也傷不了你。”

他道:“娘子,你真好。”

我洋洋得意道:“當然。”

三日後,李小蓮回來了,我摸到了他冰冷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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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蓮他當真掛了。

我第一時間還有些懵,半空突然傳來呼喚的聲音:“碧止仙子,該回天庭了。碧止仙子,該回天庭了。”

我的身體在一幹凡人這間悄無聲息地隱匿不見,騰空上了半空。

半空立著一名面貌慈祥的老婦,二名仙童遠遠地立在一邊。這幾日正是凡間的碧霞元君誕,我一眼就看出,這名老婦正是泰山老母碧霞元君。

碧霞元君走到我面前,客客氣氣道:“碧止仙子,我原是路經此處,受了天帝的囑托,勸仙子返回天界。”

我問道:“敢問聖母可知祗蓮帝君去了何處?”

碧霞元君微笑道:“祗蓮帝君之事,老身也聽說了一些。祗蓮帝君現今三魂七魄已養齊,由天兵引回天界了。”

我許久才有些失落地點了點頭。

我還記得這一年入冬的第一場雪,雪下得不大,他披著鬥蓬鉆進一株紅梅樹下,對著那一樹的花,怔怔發呆。我揉了一手的雪,躡手躡腳就要從後面將雪摁進他衣領裏,他若有所覺,猛地轉過身來。

時間就停止在那一刻。

雪紛紛揚揚地掉,落了我與他一身。

明明隔著一層雪幕,我卻能清楚看到他眸底那一抹清光。那日他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令人發慌的眼神,長久地看著我,唇邊泛著一絲溫柔的笑意。

便是在這個時候,我知道,祗蓮帝君他其實是已經好了的。仙有仙歸,既是好了,就必須返回天庭去了。可是我們倆都默契地沒有提起此事。本仙姑依舊當我游手好閑的少夫人,他依舊當他充傻扮楞的李小蓮。

這出鬧劇便如一場戲,硬撐到最後一刻,仍不得不面臨曲終人散。

我苦笑了一下。

雖然不知道祗蓮帝君這麽做,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憐憫,我卻真真覺得自己是賺了。

我道:“帝君這一走,只可憐了凡間那對愛子心切的夫妻。”

“凡間一切,自有定數。”碧霞元君道:“我聽說,祗蓮帝君感念李氏的照顧,托冥殿行了個人情,這對老夫妻在帝君走後會再得一個健康孩兒,算是續了他家的香火。”

我啊了一聲,神色古怪地朝地面老李頭夫妻望了一眼,瞧瞧他們花白的發年邁的腿……還能再生?

碧霞元君咳了一聲,從衣袋時摸出了一塊令牌:“仙子回天界若有天兵盤問,可將這塊令牌交予即可。”

我再無二話,接過令牌,道了聲謝。跳上一枝梅的背,往一重天而去。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我離開天界,其實不過一日之久。

我思忖著碧霞元君給我這塊令牌的涵義,似乎是不打算辦我私下凡界的罪的意思。

洞府內一切照舊,寒兒不在,師兄不在,向酒釀仙子一打聽,他們都未曾回一重天過。

就算我掛念寒兒,我卻打消了往三重天尋他們的念頭.我隱隱感覺,在天樞星君官邸裏,不會尋到師兄。乖乖等至隔日,半夜我正半倚在酒桶上納涼打瞌睡,額頭忽給狠狠敲了一記。

“還舍得回來啊?這幾日可快活?”

我嘿嘿一笑:“快活是快活,美中不足的是寒兒不在身邊,甚掛念。”眼瞅著黑影跳下酒桶,就要頭也不回地離去。我趕忙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撒嬌道:“師兄,是我錯了,一錯再錯以錯掩錯錯上加錯錯得徹頭徹尾徹中間,你莫要不理我。”

師兄方始轉過臉,迎著廣寒清輝一瞧,嚇人吶,一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我耍癡撒嬌,總算將師兄勸得緩了口氣。今日的師兄額外的深沈,沿著繞過酒廠的小溪斜斜往上走,受他的嚴峻感染,我也綁起臉,頗孫子地跟在他後面。

我問道:“師兄,寒兒呢?”他沒好氣:“自然是送回狐貍窩了。”

全天庭的狐貍窩只一個,那是青丘。

我心中一跳,老實地噢了一聲。卻見師兄指向某處雜草掩蓋的地方:“這是你平素取水造酒的地方罷?”

我詫異道:“師兄怎麽知道?這處泉眼是我偶然發現,地點十分隱蔽。其他的釀酒的仙取水,還得大老遠跑到上游去取水呢。”說起這個我就有些得意。

師兄賞了我一個白眼,冷笑道:“我還知道這處泉眼與三重天上帝姬所栽的杏林連接。那裏千萬年來堆積了數不清的苦杏。這泉水長年浸染,變成苦的也不稀奇。”

我吃驚道:“怎麽可能,每次取用之前,我都嘗試過了,泉水清甜甘冽。”

師兄道:“那片杏林為帝姬親栽,當初杏花仙子受了帝姬莫大的恩惠,曾發下誓言,永世奉帝姬為主,不會讓帝姬品嘗到一粒苦杏。”他似笑非笑地睨了我一眼:“若是帝姬本尊親嘗,這泉水自然是甘甜清冽。”

我肅然道:“師妹比較愚鈍,師兄說明白點兒。”

師兄說:“怎麽,很吃驚?”

我幹笑:“也不算。現在想想,天界能讓祗蓮衡清二位帝君此等位階的上仙都要稱一聲姑姑的,五根指頭都數不完。”

“當初我念你造酒辛苦,自三重天處移來此處泉眼。你也真沒讓我失望,往上游取了一次水,當即懶病發作,在近酒窖處搜腸刮肚尋找合適的取水點,最後發現此處,大喜過望。”

我嘿然一笑:“師兄謬讚。”

“幾千年前,你因覺得自己一個生來就在天上的仙,凡間許多磨難未曾經歷,導致修行上再難寸進,因此不顧我的勸阻,自封仙體,投身到凡間普陀島主門下修練。我不放心你,遣了一縷分神下凡一同拜入普陀島主門下,成為你的師兄。後來修行圓滿,飛升上天,重回仙體。在人界戾魔出世之際化名為碧止,下凡收魔。後面之事不需我多言,你在一重天大紅崖邊受到天雷噬擊,不知何故竟喪失本性,遺失大部分的記憶,只記著你往普陀島主門下修行的那段時光。以為自己是直接飛升到了一重天。”

“你在一重天呆了三百年,遲遲未見你恢覆本性。後面見了狐族那小子,更是越發胡鬧。我原就想在那時利用你未自封仙體之前遺留的本命元神火強行恢覆你的記憶,若不是狐族那小子在殿外苦苦求了幾日,我瞧他還有點真心實意的模樣,便允他試試再用其它旁力,看是否能恢覆你的本性。哪裏知道,一時婦人之仁,鑄成大錯!”

“誒。”本仙姑心虛道:“什麽大錯?”

“你還有臉問,我問你此次下凡又幹了什麽好事?”師兄兩只眼珠子瞪得跟兩個燈籠似的:“我天家神女尚未出嫁,便宜盡數那混蛋占盡,傳出去,我天家還有什麽臉面?這口氣,叫我怎麽咽得下去!”

唔,本仙姑反省了一下,此次下凡所做所為,說好聽點叫奮不顧身尋找情郎,說難聽點叫不顧廉恥找野男人廝混,這事情擱凡間哪家閨女,這是要浸豬籠投江的。

幸好、幸好,本仙姑上頭有人。

本仙姑先是低頭反省了片刻,接著再用充滿感情的眼光望著面前的“師兄”。

“師兄”面帶不善望著我:“現在我給你二個選擇,一個是自己乖乖隨我去本命元神火牌前恢覆身份記憶,一個是給我打暈了拖去。你選哪個?”

我吞吞口水:“利用本命元神火恢覆記憶的,是否有什麽不好的後果?”

“師兄”陰惻惻道:“最多便是有可能再丟一次記憶而以。”

我啊了一聲。“師兄”道:“你放心。在你自普陀島主處修練飛升回天界後,又重新與本命元神火感應了一次。你最多就是將這幾日以及下凡除魔這段記憶忘了——其實也不能算是忘了。”他皺皺眉:“只能算是暫時忘了而以,你隨時可能因為某些觸動記起來。只是不知道要多久。可能是下一刻,可能是千年萬年。”

我直覺搖頭:“那怎麽行?從前的記憶是很重要,但現在的記憶也很重要。我怎麽能將寒兒將……忘了呢。”

他再沒好氣:“放心。我還沒有不通情理到此地步,局時會將前前後後的情由說與你知曉。至於如何定奪祗蓮帝君與寒兒之事,由你自己決定。整個天界,女禦帝姬所決定的事,還沒誰能撼動半分。”

最後一句,十分誘人。

若與帝君之間處決權到了我手上……

威風八面的女禦帝姬本尊我,還有小媳婦兒模樣的祗蓮帝君……

我壓住心花怒放,還待羅唣幾句:雖說神仙該清靜無為,但偶爾提高一下虛銜地位,不失為快事。我也希望做回原來的自己,不要這樣稀裏糊塗地過活什麽的,迎面傳來“師兄”一聲咆哮:

“你還猶豫什麽?帝姬身為一宮之主,遲遲不歸位,你知不知道,身為帝姬他哥,壓力是很大的啊?”

“是是是!”我抱頭鼠竄:“馬上隨你去尋本命元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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