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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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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5.66.

65

夜色十分冷清,塘子裏小荷結著花苞,旁邊是幾茬竹子,間或一聲夜蟬有氣無力的叫喚。

仆役輕聲走出來,拭著一頭汗沖屋外同樣撚腳撚手兩名小廝吩咐:“抄個家什將那竹子上的嗚蜩趕了,公子爺夜裏最聽不得這個,聽到準暴躁。”

小廝惶恐去了。本仙姑瞧那仆役進了公子臥室旁的一間耳室,撚手一個迷仙訣。那仆役迷迷登登站了起來,我站到仆役面前問話。

“你叫什麽?”

“小馬。”

“你家公子叫什麽?”

“李晉蓮。”

晉蓮晉蓮,帝君他連個凡間的名字,也是這般好聽。

一柱香後,本仙姑從仆役小馬此處,將老李家的底細掏了個差不多。

老李家世代從商,家業傳至這一代,更是風生水起,老李家招牌自糧店到綢緞莊,從賭坊到當鋪,如果他坐第二沒人敢坐第一。只是每一代的老李頭都有一塊極大的心病,他家香丁不旺。也不知是祖宗造了什麽孽,傳至這一代的李員外一連娶了九房妻妾,從少年辛苦播種至中年,鐵杵差點磨成針,楞是沒卵出只鳥來。原以為老李家自此就要絕後了,迫不得以自本家過繼了大蓮公子。哪知過了不久,李員外老樹開花,元配一舉得男,生下小蓮公子。

想當然耳,老李家沒高興多久,因為小蓮公子是個傻子的事,不久便暴露無痕。

他能吃能睡,可就是不說話。二十來歲的年紀,一句爹媽都未曾喚過,多少次讓老李爹老李媽淚灑長夜。

他眼神空洞,神色木然,整一個活動木偶。唯一讓老李家欣慰的是,小蓮公子傻的不似別個徹底,口角流涎、小便自溺什麽的,從來未曾有。就是……行屍走肉一般沒有反應而以。

當然,傻子也有傻子脾氣。小馬道:“公子不喜生人,不喜吵鬧,房間擺設不許動他的。公子一旦發起怒來……”小馬哥露出害怕的神情:“他能將七八名壯丁一塊打傷。”

“員外夫人一直沒放棄給公子尋大夫看病,甚至連道士也請了不少。雙方一個說這是娘胎裏帶的病,一個說那是公子小時撞邪了,總之好不了。”

我穿墻越壁。

淪為凡人的祗蓮帝君現在已經睡去了,雙目從容闔著,清俊面上一片平和恬靜。沒半點小馬哥形容的一塊撂倒七八名壯丁的暴虐。我想起他清醒時木楞楞空洞呆滯沒半點靈氣時的模樣,不由嘆息。

本仙姑去了李員外的臥室。帝君凡間的娘正挨著李員外睡著。我沖她吐出一口仙氣。捏著嗓子說了段話。不久李夫人一夢驚醒,使勁兒推起旁邊的老李頭,神色驚忪:

“老爺,方才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一位渾身金光閃閃,慈眉善眼的大仙跟我說,明天府裏會來一名叫壁公子的書生,將他留在府裏,他能教導蓮兒讀書識字。”本仙姑在旁點點頭,滿意離去。

隔日,本仙姑捏訣給自己換了一身儒衫,一枝梅化為書僮,向李府投了拜貼,聲稱願意教導小蓮公子讀書識字,教不會不要錢。老李家忙將本仙姑迎至客廳,問起名諱。本仙姑道:“敝姓壁,人稱一聲壁書生。不怕員外見笑,本人天賦異稟,對與各色性格怪僻之人接觸有奇妙感應,能溝通正常人之不能。聽聞員外要為府上有些不足之癥的小蓮公子聘請夫子,在下鬥膽毛遂自薦來了。”李員外還未回話,簾後潛伏多時的老李夫人早激動得手腳顫抖,連滾帶爬撲過來擎住老李頭的一條手臂:“老爺~~他他他~~~就是我昨夜夢裏的壁公子~~~佛祖顯靈了~~我兒~我兒這下康覆有望了~~”

當天本仙姑就給安排進嵐雪院中,與帝君不過一處閣樓之遙。本仙姑是仙人指點來教導小蓮公子讀書識字的事跡立即在李府小範圍地轟動了一把,事關這個小蓮公子實在傻得沒人敢接近,除了小馬哥,誰挨近誰準挨揍。老李家為表達對本仙姑的重視,當晚就擺了一席十分豐盛的酒筵,自然這樣的宴席小蓮公子是無法出現的。大蓮公子——基於本仙姑懶得記這路人甲的名字,權喚他為李大蓮。李大蓮公子對本仙姑更是殷勤中帶著尊敬,尊敬中帶著虛偽,虛偽裏透著旁敲左擊,拐彎抹角詢問本仙姑有何了不得的手段,本仙姑但笑不語,故作高深。

小蓮公子每日生活作息十分規律,往返後園臥室之間二點一線,辰時初刻起,小馬哥就得負責在床邊喊道:“公子,可以起床了。”直喊上半個時辰,公子起床。吃飯,到後園傻坐。這時李夫人便會藏至那叢竹子後面偷偷望他兒子一眼。午飯,困覺,重到後園傻坐……晚上墊些點心,亥時,睡覺。總結起來一句話:日出而發呆,日落而睡覺。

命格星君形容果然沒有出錯,此等生活,的確“吃好睡好”、“舒心清閑”——壓根就傻了,他就是想操心也操心不起來。

小馬作為老李家親點、必須全力配合本仙姑與李小蓮建立融洽相處之人,傳授機宜:“總之就要順著少爺的意思,不要惹他不高興。”

本仙姑表示上道地點點頭。隔日一早,小蓮公子飯罷到後園傻坐,本仙姑要了一只板凳,隔得遠遠地坐著,陪小蓮公子他耗。一枝梅嫌無聊,早遁去不知哪個深山老林快活去了。本仙姑打定主意,小蓮公子若發現了我這個外物在,耍起撂倒七壯丁的脾氣,本仙姑就避他一避。可是整整一個上午,小蓮公子都未曾發現本仙姑。

於是下午,本仙姑便放松了警惕,坐著坐著覺得精神不震,昏昏欲睡,瞧了眼木木楞楞的小蓮公子,不輕不重地咳嗽了一聲,見他沒反應,本仙姑放心中帶著失望,苦悶睡去了。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溫熱的氣息一陣一陣自面上吹過去,我一激靈,祗蓮帝君那張臉放大了出現在咫尺之間,與我大眼瞪小眼,小馬哥站在遠處,滿面驚恐。

我張了張嘴,要打聲招呼什麽的,李小蓮公子他已站直了身,飄飄忽忽朝他臥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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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仙姑在李小蓮爪下幸存的奇跡,又一次震驚了李府。

老李頭與李夫人簡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當晚又大開宴席,請本仙姑坐了上座,老李頭出手豪綽封了一包沈甸甸的銀子放到本仙姑面前,還道過幾日要隆重行個拜師禮。李夫人則拉著本仙姑的手,噓寒問暖,從外貌到才幹,將本仙姑誇成一朵花似的。

只有李大蓮眼裏隱隱帶有陰霾之色。不過,本仙姑自然不會將他放在眼裏。

接下來數日,本仙姑依舊擰著那條小板凳,一寸一寸朝帝君方位挪近。也不知是否是因為帝君轉世後冥冥間對本仙姑仍有些感應,對本仙姑的接近竟充耳不聞,沒有一點反感的意思。還若有若無,沒有感情的眼光開始往我這邊掃。

當本仙姑可以若無其事坐到李小蓮公子旁邊與他大眼瞪小眼時,我手裏拿多了一本百家姓,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地念了句趙錢孫李。李小蓮立時眼光發直,沖我狠狠地瞪了過來。我揚揚手裏的書,幹笑:“若不愛聽,我念別的。”說完擰起一本三字經,本仙姑準備可是很充足的。

接著又換了一本千字文。本仙姑遺憾的發現,李小蓮明顯無法理解本仙姑想為他打好紮實基礎的苦心,無論是百家姓,還是三字經與千字文,顯然都不能令他滿意。我只好勉為其難地擰起一本詩經,一字一字地對著念起來。這次他只是皺皺眉,倒沒有其它動作。

半個時辰後,本仙姑靠在李小蓮公子肩上,呼呼大睡。

這件事發生之後,一連半個月,小馬哥看向本仙姑的眼光,跟瞪怪物似的。

本仙姑的刻意接近很快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李小蓮公子不僅默認了身邊本仙姑的存在,還開始註意起本仙姑的去向。例如,某次人有三急,本仙姑不小心在茅廁裏頭蹲久了點,一出來發現小蓮公子正一抹游魂似的守在外頭,弄得本仙姑好不尷尬,往後再不敢在茅廁裏多呆了。

又例如,自從相處得還不錯之後本仙姑就厚顏將碗筷擺到小蓮公子桌上與他一塊用餐了。某回老李頭又請本仙姑吃了頓好的,本仙姑一塊鮮筍幹還沒咽入肚裏呢,便看嵐雪院的一名小廝慌慌張張跑過來,稟報道:“不好了員外,二公子正發脾氣不吃飯呢!”一問,小廝才吱吱唔唔道:“可能是平時壁公子與他一同用飯慣了,今兒個壁公子不在,公子就瞪在桌上壁公子那副碗筷,小馬哥哥怎麽求,他都不動。因此才讓小的過來請壁公子過去……”老李頭與李夫人一聽心肝寶貝不吃飯,哪裏還讓本仙姑吃下去,於是本仙姑只好咽著口水回了去。

唯一遺憾的是,無論本仙姑如何誘哄,李小蓮公子始終不肯開口說一個字,也不肯走出院中半步。

這一天,李小蓮與本仙姑如往常一般來到後園,今兒不僅帶了那本翻得快爛的詩經,還帶了紙和筆,雖然一直都是李小蓮公子神游號外,本仙姑獨個兒瞎忙和的狀態,但本仙姑已然習慣了。然而這一日卻有些不同。本仙姑才坐下,園子外人影一閃,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怯怯地搬了條小板凳,遠遠縮在園口坐著。

我瞪大了眼睛。

這姑娘很顯然抄襲了本仙姑那一套,目的很明顯,要接近李小蓮公子。

我瞪著小姑娘羞紅的臉閃爍的眼神,若有所思。

或者是許久沒見我反應,傻子李小蓮也不滿了,橫了我一眼,再順著我的眼光發現了園口坐著的姑娘。頓時騰地站起來,眼裏異光大放。

那姑娘本來就是驚弓之鳥,眼瞅著李小蓮眼光直直地瞪著她,還推開坐著的椅子,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只嚇得尖叫了一聲,拔腿就跑了。

當晚,李夫人將本仙姑請到房裏,一曲膝,就要給我跪下。

本仙姑大驚,問她這是幹什麽。

李夫人抽抽答答道:“壁公子~~我們李家就蓮兒這麽一根獨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們老兩口子不得不考慮子嗣的問題~~我們早便考慮給蓮兒安排一個侍妾了~~可是~~我家蓮兒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如今他正癡傻著,半個生人都不讓靠近,除了壁公子你~~”

我一看李夫人身後站著幾名垂頭扯著帶子的漂亮姑娘,瞬間就明白了。不由幹笑:“這個可不一定,說不準只是一時不合眼緣而以,夫人再多試試,說不準小蓮公子突然就看對了眼呢。”

李夫人道:“我知道~~但仍是要請求壁公子從中周旋~~我與員外兩人,定忘不了公子的大恩~~”

本仙姑領著幾個漂亮姑娘,郁卒地回了嵐雪院。

將幾個姑娘交給院子裏的小廝安排,本仙姑也準備睡了,然而左右無法入眠。穿墻越壁來到李小蓮公子臥室,李小蓮睡得正好。

本仙姑半蹲著趴在床沿,直看到一陣睡意襲來,就這麽睡著了。迷迷糊糊似乎還做了個夢,自己扯著帝君的一頭頭發,滿腹牢騷地數落:怎麽就不說話呢怎麽就傻了呢怎麽就忘了本仙姑呢?直數落至雞啼響起,不久後屋裏點起了燈,響起小馬哥小聲的叫喚:“公子,該起床了。”

我一驚而醒。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自發爬上了李小蓮公子的床,一身衣服還整齊穿著,可是發髻不知何時散了,李小蓮公子正抓著本仙姑一大綹頭發,也不知昨晚趁著本仙姑睡去時扯了多少回。我惱怒地要將頭發奪回,哪知只扯動了一下,近在咫尺的人就睜開了眼睛,用身為傻子時最清醒的眼神望著我。我一驚,怕他叫出聲來,使勁兒摁住他的嘴巴,他木偶似的一動不動,只是呼吸似乎急促了幾分,熱熱地噴在手背上。

本仙姑用警告的眼神與他對恃,一根一根扳開他的手指,總算趕在小馬哥掀帳簾子前,念了個隱身訣跑了。

我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失察,引發了接下來無數次的煩惱。

李小蓮公子自此多了一項惡趣味,便是無論時間地點場合,只要本仙姑一個懈怠,他就能幫你將帽子摘下扔掉——挑散發髻——扯著你的頭發耍玩,樂此不疲。最後逼不得以,只好每次盡可能都將仆役小馬趕在外面。以免讓他看到本仙姑頭發披散女態畢露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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