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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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眉峰驟聚，冷清的眸子裏攬起幾分寒厲的氣息。但下一瞬，他的眼神又恢覆平時的淡漠無塵。
何所思將他眼底的變化盡收眼底，還想再說，卻聽見後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他低下頭，輕聲一嘆。
來的人當然是葉開。
他微笑著登上了樓梯，靠近他們，笑道：“你們兩個似乎聊得很投機，在說什麽啊？”
剛才傅紅雪連看都不肯看他一眼，但他卻似乎並不介意和何所思交談。
而誰都看得出來何所思並不是一個讓人愉快的談話對象。
他看起來像是個二三十歲的俊俏書生，可嘆起氣來卻像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誰碰到這種人都會覺得意興闌珊。
傅紅雪還是沒有看他，他走得很慢，但身體挺直如槍。
何所思回頭看向葉開，道：“你一定不會想知道我們在說什麽。”
葉開疑惑道：“你都沒說出來，你怎麽知道我不會想知道？”
何所思嘆了口氣，無奈道：“你真想聽？”
葉開點了點頭，然後淺笑著看著何所思。
何所思嘆道：“可惜，我並不打算說。”
說完，他也不看葉開，就徑直往樓梯上走去。
作為斷腸書生時，他一向愛說實話。但說實話總是容易得罪人。
而得罪一個剛剛傷心過的朋友顯然不是什麽合適的選擇。
話音一落，葉開隨即一楞，微微瞇起一雙清淩的眸子瞅了一眼何所思，然後跟了上去。
從剛才開始他就已經確定了一點，這個愛嘆氣的家夥實在是一點也不有趣，而且比那個黑衣青年還要古怪。
只是路過一個比較靠裏的房間之時，葉開偷眼瞧了一下那房門，卻又很快把目光收了回去。
做賊總要心虛，更何況這次他不光是偷了東西，還偷了一個女人的東西。
這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要是傳到他師傅那裏，估計要讓他把眉頭皺上半天。
何所思看了，只是微微搖了搖頭，但那眼底卻好似漾起一道淺淺的笑意。
然後他走在了前頭，推開了一個房間的門。
房間的陳設還是一樣的，但桌子上卻攤了很多張紙，而且都是泛著些許芽黃的無字白紙。
何所思走上前去，掏出一個瓶子。他打開塞子把瓶子靠近白紙，瓶中散出一股奇異的甜香。
而隨著甜香如水紋般越蔓越開，白紙上也逐漸顯露出了字跡。
葉開目光一閃，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系列變化。傅紅雪則是靜靜拿著刀站在一邊，面沈如水，臉側刀削般的面部線條逐漸模糊於房間的陰影處。
何所思嘆了口氣，將瓶子收好，道：“這是剛剛得到的最新情報。”
葉開想要去拿來看看，何所思卻忽然咳嗽一聲。
“我不能看嗎？”葉開疑惑地指著自己。
何所思嘆道：“可以，但這每份情報都價值不菲。”
傅紅雪默然無語。葉開卻驚詫道：“你還要收錢？”
何所思緩慢而有力地說道：“每份情報都是我那些手下的心血，沒有人能隨便看。”
葉開沈眸道：“那你帶我們來這裏幹什麽！？”
傅紅雪也微微睜開半瞇著的一雙黑瞳，冷冷地看著何所思。
何所思喟然一嘆，道：“因為你已經付過錢了。”
葉開疑惑道：“我什麽時候付過你錢？”
何所思道：“今天。”
葉開更加不解，道：“今天！？”
何所思瞇眼看著葉開，沈聲道：“因為江湖中人一定會對你的小愛好很感興趣，這份情報已經值很多了。”
葉開瞪大一雙氤潤的眼睛，道：“小……小愛好？”
他想起了扮女裝的自己，白凈清秀的面容忽然變得如雕像般僵硬。
何所思又哀嘆道：“你總是笑口常開，這點跟我不同，所以他們也一定會對剛才我看到的事情感興趣。”
葉開臉色古怪道：“你……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何所思立刻面無表情地看向他還有些紅腫的眼眶。
葉開馬上閉上了嘴，緊緊地抿著唇。
一直沈默不語的傅紅雪忽然道：“你說過你是他朋友。”
何所思點了點頭，嘆道：“就是因為是朋友，所以我才要把話說明白。”然後他頓了一下，又道：“現在你們可以聽我說了。”
葉開有些不甘心地看向白紙，卻發現上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
何所思看了一眼傅紅雪，他知道對方方才一瞥應該已經把情報看得差不多了。而他剛才故意說那些廢話，不過是不想讓葉開看得太多。
畢竟讓一個狀態不穩定的夥伴知道一件巨大的秘密有可能會造成極大的災難。
然後何所思清了清嗓子，道：“近來江湖上出現一個神秘門派，沒人知道派名，所以我稱其為影門。”
葉開目光一沈，立刻開始凝神靜聽。
在何所思說來，那影門隱匿於浩蕩如海的大大小小門派之中，江湖中甚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只知道它每次出現必定假借其它勢力的名號，有時是蜀中唐門，有時是江南霹靂堂，有時又是青城等中型門派。
這世上沒人知道它成立的由來和掌門之人，只知門派掌門人行事詭秘，向來不按常理出牌，做事也難分正邪。
它這次似乎是借了魔教的名號。
這是步好棋，也是步錯子。
因為雖然魔教消失江湖已久，但是傅紅雪是這世上最了解魔教的人之一。
魔教門下，不到絕對必要時，是永遠也不會露出形跡來的，往往要等到已死在他們手裏
時，才能看出他們的真面目。
而魔教天王殺人，也必要留下一箱金銀財帛。因為他們相信生死輪回，要殺人就必要買命。
像李承風這種人本不該知道魔教的行蹤，如果他知道了，那只能是有人故意讓他知道的。因為只有魔教才能絆住傅紅雪的腳步，哦，錯了，還有葉開。
所以從一開始，傅紅雪就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似乎如對方所願留了下來，被困在了這座偏僻的小鎮上。
何所思將影門的資料敘敘道來，葉開卻是越聽越面色不善。聽到最後，他只得問道：“這也算是最新情報？你的手下也太不可信了吧？”
他雖沒有察覺何所思的用意，卻也有些感覺到他對自己的防備之意。
事實也的確如此，因為何所思只在他面前介紹了一個新門派，卻不曾說些關鍵所在。
何所思嘆道：“你可以不信，因為你在這世上能相信的只有一個人罷了。”
葉開笑問道：“你是想說我只能相信你吧？”
何所思搖了搖頭，看向角落裏站著的雕塑一般的傅紅雪，嘆道：“不，你能相信並且依靠的……就只有傅紅雪。”
葉開一楞，瞅了瞅冷得快要令人窒息的傅紅雪。
相信？他剛才還在懷疑葉開。
依靠？他剛才還想殺了葉開。
葉開現在跟著他，除了對前路迷茫之外，也是有想報恩的關系。但除此以外，他很難說出什麽別的因素，雖然他的內心深處也許並不是這麽認為的。
所以現在，他還是皺了皺眉頭，嘟囔道：“那我還不如相信你不會再嘆氣了……”
傅紅雪眉間含霜，眸底無波，身上也未動分毫，周遭的清寒氣息卻深了許多。
何所思眼角微微上挑，神情古怪地看向葉開，似有千言萬語，但卻只是化為了唇角一抹淡淡的嘆息。
葉開看著何所思的神情，又感受到房間裏那多出的幾分冷郁之息，眸底一閃。然後他迅速地撇了撇嘴，道：“算了，你們接著說你們的吧，我出去走走。”
說完，他便推開房門走了出去。然後他歪了歪頭，唇角帶起一絲帶著幾分得色的淺笑，把耳朵附在了門上。
葉開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認定何所思和傅紅雪之間有事瞞著他，但他決定遵循自己的直覺。
不過很奇怪的是，他聽了一會兒，卻發現裏面靜得針落可聞，沈默得有些詭異。
而房間之內的何所思正目光覆雜地看著那道映在房門糊紙上的輪廓分明的影子。
傅紅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將自己的目光收回，他的容色看起來還是那般清冷孤高，但眼底卻罕見地有幾絲倦色一掠而過。
何所思盯了一會兒，面上布滿了愁雲慘霧。然後他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嘆息，道：“葉開。”
門外的葉開身子立刻一僵，微微睜大一雙明晰映泉的眸子。
何所思繼續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請你幫我去下面買點小酒。”
話都說到這裏了，葉開只好打開門朝他們露出一個初晨般粲然溫煦的笑容，然後摸了摸頭走了出去。
可是回過身時，他的笑臉立刻垮了下去，像是一道本就破碎不堪的面具因最後的一擊而被徹底搗毀。
這裏似乎不太一樣，看來下次偷聽時得註意影子的問題了。
這樣想著，他朝天翻了個大白眼，然後大步向前走去。
何所思聽到腳步聲漸漸消失之後才將目光看向傅紅雪。
他重重一嘆，道：“我猜錯了。”
傅紅雪靜默無語。
何所思摸了摸自己的拄杖，嘆道：“他不是變了很多，而是都快變成另一個人了。”
傅紅雪微微擡眸，道：“有什麽魔功可使他變成另一個人？”
何所思嘆道：“有是有。但沒有人在中了這種魔功之後還能像他這樣。”
傅紅雪雙眉一凜，如刀刃般聚起幾分肅然蕭殺之意。
他自然是明白何所思的意思的。被魔功控制的人多為眼神呆滯瞳光渙散，面無表情容色僵白。但葉開不同，相反，他的表情和目光都比以前還要靈活多變。
這看起來是件好事，但也可以說是件壞事。
何所思眸光暗斂地地看了看傅紅雪，道：“你都看完了？”
他指的自然是那些白紙上的內容。
傅紅雪繼續如冰雕般站在原地，周遭還是圍繞著如霜華般的寒氣，沒有一分半點的回應。
何所思明白這是他默認的表現，便敘敘道：“近年來影門出現一旦出現，那現蹤之地就必有人神智失常終日倦怠。”
這不是巧合。
因為那些神智失常的人都是一方顯赫，而且他們在反常之前都和影門的人接觸過。
傅紅雪劍眉微擡，聲音冷肅地說道：“醉夢浮生。”
他只說了四個字就緊緊地抿住了唇，似乎不肯再多說一句話。
但何所思目光一閃，已經明白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醉夢浮生是種藥，是種極為稀有難以提煉的藥，還是種能令人產生逼真幻覺，夢到心中至愛之人的靈藥。
而那些情報中所提及的人大多曾有過一段傷心往事。
這也是極為正常的現象，因為如果你隨便翻翻每一個成功人士的背後，也許都會發現他一段浴血而來的黑暗歷史。
誰都想見到心中至愛，尤其是當那些至愛已經化為飛灰再也難以重現人間的時候。
誰都想實現心中所想，尤其是當那些欲望對他們來說已經變得觸手可及了的時候。
所以他們喝了一小杯醉夢浮生，就會想要一大杯，喝了一大杯，又會想要第二杯。
而一旦沈入夢中，就會與現實脫節，再也難以回到從前。
這遠比毀滅人的□□要可怕得多。
而到那個時候，世間種種對他們來說似乎都已經不再重要。
也許他們樂在其中，甘願沈溺於一場美夢。
因為這世界上能做夢的機會總是太少。
等你想做夢了，卻發現已經太遲了。
傅紅雪斂眉道：“你何時註意的？”
何所思嘆道：“很久以前。”他頓了一下，又道：“因為我一直覺得他們有一天會不滿足於在江湖豪傑身上用藥。”
話音一落，傅紅雪忽然瞳孔皺縮，眉宇間立時浮出一層淩厲如刀鋒寒澈如積冰的氣息。
何所思道：“這次我沒有猜錯。”
他嘆了口氣，眼底陡然變得宛若無盡永夜般幽邃深沈。
“當初托鏢的人，就是他們。”
傅紅雪道：“血洗鏢局的人，也是他們。”
何所思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道：“因為楊正做了件蠢事，所以他才會被自己的托鏢人所殺。”
他在唇角凝起一道深凜的線條，道：“但這件事的結果倒不算壞，因為影門這次的目標——是京城。”
傅紅雪默然不語，眸底一轉，卻有幾絲幽眇之意自一片暗霾中輕輕透出。
誰都知道京城裏住的是些什麽人，也都知道這全天下最有權勢的一個人就住在那座金碧輝煌的城中城。
而誰也不會知道影門是否在宮中有內應，誰也不會知道他們會如何下手。
但傅紅雪還是面色無塵地站於原地，看起來好似對那些即將掀起的驚濤駭浪沒有半分興趣。
何所思嘆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所以你本不必留下來。”
但他卻相信傅紅雪會留下來。
因為這世上除了花白鳳，就只有一個人能令他上心。
只要這個人還在這裏，傅紅雪就不會走，絕不會走。
何所思看得出來，盡管他打死也不會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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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人當然是葉開。
他微笑著登上了樓梯，靠近他們，笑道：“你們兩個似乎聊得很投機，在說什麽啊？”
剛才傅紅雪連看都不肯看他一眼，但他卻似乎並不介意和何所思交談。
而誰都看得出來何所思並不是一個讓人愉快的談話對象。
他看起來像是個二三十歲的俊俏書生，可嘆起氣來卻像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誰碰到這種人都會覺得意興闌珊。
傅紅雪還是沒有看他，他走得很慢，但身體挺直如槍。
何所思回頭看向葉開，道：“你一定不會想知道我們在說什麽。”
葉開疑惑道：“你都沒說出來，你怎麽知道我不會想知道？”
何所思嘆了口氣，無奈道：“你真想聽？”
葉開點了點頭，然後淺笑著看著何所思。
何所思嘆道：“可惜，我並不打算說。”
說完，他也不看葉開，就徑直往樓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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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得罪一個剛剛傷心過的朋友顯然不是什麽合適的選擇。
話音一落，葉開隨即一楞，微微瞇起一雙清淩的眸子瞅了一眼何所思，然後跟了上去。
從剛才開始他就已經確定了一點，這個愛嘆氣的家夥實在是一點也不有趣，而且比那個黑衣青年還要古怪。
只是路過一個比較靠裏的房間之時，葉開偷眼瞧了一下那房門，卻又很快把目光收了回去。
做賊總要心虛，更何況這次他不光是偷了東西，還偷了一個女人的東西。
這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要是傳到他師傅那裏，估計要讓他把眉頭皺上半天。
何所思看了，只是微微搖了搖頭，但那眼底卻好似漾起一道淺淺的笑意。
然後他走在了前頭，推開了一個房間的門。
房間的陳設還是一樣的，但桌子上卻攤了很多張紙，而且都是泛著些許芽黃的無字白紙。
何所思走上前去，掏出一個瓶子。他打開塞子把瓶子靠近白紙，瓶中散出一股奇異的甜香。
而隨著甜香如水紋般越蔓越開，白紙上也逐漸顯露出了字跡。
葉開目光一閃，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系列變化。傅紅雪則是靜靜拿著刀站在一邊，面沈如水，臉側刀削般的面部線條逐漸模糊於房間的陰影處。
何所思嘆了口氣，將瓶子收好，道：“這是剛剛得到的最新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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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看嗎？”葉開疑惑地指著自己。
何所思嘆道：“可以，但這每份情報都價值不菲。”
傅紅雪默然無語。葉開卻驚詫道：“你還要收錢？”
何所思緩慢而有力地說道：“每份情報都是我那些手下的心血，沒有人能隨便看。”
葉開沈眸道：“那你帶我們來這裏幹什麽！？”
傅紅雪也微微睜開半瞇著的一雙黑瞳，冷冷地看著何所思。
何所思喟然一嘆，道：“因為你已經付過錢了。”
葉開疑惑道：“我什麽時候付過你錢？”
何所思道：“今天。”
葉開更加不解，道：“今天！？”
何所思瞇眼看著葉開，沈聲道：“因為江湖中人一定會對你的小愛好很感興趣，這份情報已經值很多了。”
葉開瞪大一雙氤潤的眼睛，道：“小……小愛好？”
他想起了扮女裝的自己，白凈清秀的面容忽然變得如雕像般僵硬。
何所思又哀嘆道：“你總是笑口常開，這點跟我不同，所以他們也一定會對剛才我看到的事情感興趣。”
葉開臉色古怪道：“你……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何所思立刻面無表情地看向他還有些紅腫的眼眶。
葉開馬上閉上了嘴，緊緊地抿著唇。
一直沈默不語的傅紅雪忽然道：“你說過你是他朋友。”
何所思點了點頭，嘆道：“就是因為是朋友，所以我才要把話說明白。”然後他頓了一下，又道：“現在你們可以聽我說了。”
葉開有些不甘心地看向白紙，卻發現上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
何所思看了一眼傅紅雪，他知道對方方才一瞥應該已經把情報看得差不多了。而他剛才故意說那些廢話，不過是不想讓葉開看得太多。
畢竟讓一個狀態不穩定的夥伴知道一件巨大的秘密有可能會造成極大的災難。
然後何所思清了清嗓子，道：“近來江湖上出現一個神秘門派，沒人知道派名，所以我稱其為影門。”
葉開目光一沈，立刻開始凝神靜聽。
在何所思說來，那影門隱匿於浩蕩如海的大大小小門派之中，江湖中甚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只知道它每次出現必定假借其它勢力的名號，有時是蜀中唐門，有時是江南霹靂堂，有時又是青城等中型門派。
這世上沒人知道它成立的由來和掌門之人，只知門派掌門人行事詭秘，向來不按常理出牌，做事也難分正邪。
它這次似乎是借了魔教的名號。
這是步好棋，也是步錯子。
因為雖然魔教消失江湖已久，但是傅紅雪是這世上最了解魔教的人之一。
魔教門下，不到絕對必要時，是永遠也不會露出形跡來的，往往要等到已死在他們手裏
時，才能看出他們的真面目。
而魔教天王殺人，也必要留下一箱金銀財帛。因為他們相信生死輪回，要殺人就必要買命。
像李承風這種人本不該知道魔教的行蹤，如果他知道了，那只能是有人故意讓他知道的。因為只有魔教才能絆住傅紅雪的腳步，哦，錯了，還有葉開。
所以從一開始，傅紅雪就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似乎如對方所願留了下來，被困在了這座偏僻的小鎮上。
何所思將影門的資料敘敘道來，葉開卻是越聽越面色不善。聽到最後，他只得問道：“這也算是最新情報？你的手下也太不可信了吧？”
他雖沒有察覺何所思的用意，卻也有些感覺到他對自己的防備之意。
事實也的確如此，因為何所思只在他面前介紹了一個新門派，卻不曾說些關鍵所在。
何所思嘆道：“你可以不信，因為你在這世上能相信的只有一個人罷了。”
葉開笑問道：“你是想說我只能相信你吧？”
何所思搖了搖頭，看向角落裏站著的雕塑一般的傅紅雪，嘆道：“不，你能相信並且依靠的……就只有傅紅雪。”
葉開一楞，瞅了瞅冷得快要令人窒息的傅紅雪。
相信？他剛才還在懷疑葉開。
依靠？他剛才還想殺了葉開。
葉開現在跟著他，除了對前路迷茫之外，也是有想報恩的關系。但除此以外，他很難說出什麽別的因素，雖然他的內心深處也許並不是這麽認為的。
所以現在，他還是皺了皺眉頭，嘟囔道：“那我還不如相信你不會再嘆氣了……”
傅紅雪眉間含霜，眸底無波，身上也未動分毫，周遭的清寒氣息卻深了許多。
何所思眼角微微上挑，神情古怪地看向葉開，似有千言萬語，但卻只是化為了唇角一抹淡淡的嘆息。
葉開看著何所思的神情，又感受到房間裏那多出的幾分冷郁之息，眸底一閃。然後他迅速地撇了撇嘴，道：“算了，你們接著說你們的吧，我出去走走。”
說完，他便推開房門走了出去。然後他歪了歪頭，唇角帶起一絲帶著幾分得色的淺笑，把耳朵附在了門上。
葉開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認定何所思和傅紅雪之間有事瞞著他，但他決定遵循自己的直覺。
不過很奇怪的是，他聽了一會兒，卻發現裏面靜得針落可聞，沈默得有些詭異。
而房間之內的何所思正目光覆雜地看著那道映在房門糊紙上的輪廓分明的影子。
傅紅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將自己的目光收回，他的容色看起來還是那般清冷孤高，但眼底卻罕見地有幾絲倦色一掠而過。
何所思盯了一會兒，面上布滿了愁雲慘霧。然後他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嘆息，道：“葉開。”
門外的葉開身子立刻一僵，微微睜大一雙明晰映泉的眸子。
何所思繼續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請你幫我去下面買點小酒。”
話都說到這裏了，葉開只好打開門朝他們露出一個初晨般粲然溫煦的笑容，然後摸了摸頭走了出去。
可是回過身時，他的笑臉立刻垮了下去，像是一道本就破碎不堪的面具因最後的一擊而被徹底搗毀。
這裏似乎不太一樣，看來下次偷聽時得註意影子的問題了。
這樣想著，他朝天翻了個大白眼，然後大步向前走去。
何所思聽到腳步聲漸漸消失之後才將目光看向傅紅雪。
他重重一嘆，道：“我猜錯了。”
傅紅雪靜默無語。
何所思摸了摸自己的拄杖，嘆道：“他不是變了很多，而是都快變成另一個人了。”
傅紅雪微微擡眸，道：“有什麽魔功可使他變成另一個人？”
何所思嘆道：“有是有。但沒有人在中了這種魔功之後還能像他這樣。”
傅紅雪雙眉一凜，如刀刃般聚起幾分肅然蕭殺之意。
他自然是明白何所思的意思的。被魔功控制的人多為眼神呆滯瞳光渙散，面無表情容色僵白。但葉開不同，相反，他的表情和目光都比以前還要靈活多變。
這看起來是件好事，但也可以說是件壞事。
何所思眸光暗斂地地看了看傅紅雪，道：“你都看完了？”
他指的自然是那些白紙上的內容。
傅紅雪繼續如冰雕般站在原地，周遭還是圍繞著如霜華般的寒氣，沒有一分半點的回應。
何所思明白這是他默認的表現，便敘敘道：“近年來影門出現一旦出現，那現蹤之地就必有人神智失常終日倦怠。”
這不是巧合。
因為那些神智失常的人都是一方顯赫，而且他們在反常之前都和影門的人接觸過。
傅紅雪劍眉微擡，聲音冷肅地說道：“醉夢浮生。”
他只說了四個字就緊緊地抿住了唇，似乎不肯再多說一句話。
但何所思目光一閃，已經明白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醉夢浮生是種藥，是種極為稀有難以提煉的藥，還是種能令人產生逼真幻覺，夢到心中至愛之人的靈藥。
而那些情報中所提及的人大多曾有過一段傷心往事。
這也是極為正常的現象，因為如果你隨便翻翻每一個成功人士的背後，也許都會發現他一段浴血而來的黑暗歷史。
誰都想見到心中至愛，尤其是當那些至愛已經化為飛灰再也難以重現人間的時候。
誰都想實現心中所想，尤其是當那些欲望對他們來說已經變得觸手可及了的時候。
所以他們喝了一小杯醉夢浮生，就會想要一大杯，喝了一大杯，又會想要第二杯。
而一旦沈入夢中，就會與現實脫節，再也難以回到從前。
這遠比毀滅人的□□要可怕得多。
而到那個時候，世間種種對他們來說似乎都已經不再重要。
也許他們樂在其中，甘願沈溺於一場美夢。
因為這世界上能做夢的機會總是太少。
等你想做夢了，卻發現已經太遲了。
傅紅雪斂眉道：“你何時註意的？”
何所思嘆道：“很久以前。”他頓了一下，又道：“因為我一直覺得他們有一天會不滿足於在江湖豪傑身上用藥。”
話音一落，傅紅雪忽然瞳孔皺縮，眉宇間立時浮出一層淩厲如刀鋒寒澈如積冰的氣息。
何所思道：“這次我沒有猜錯。”
他嘆了口氣，眼底陡然變得宛若無盡永夜般幽邃深沈。
“當初托鏢的人，就是他們。”
傅紅雪道：“血洗鏢局的人，也是他們。”
何所思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道：“因為楊正做了件蠢事，所以他才會被自己的托鏢人所殺。”
他在唇角凝起一道深凜的線條，道：“但這件事的結果倒不算壞，因為影門這次的目標——是京城。”
傅紅雪默然不語，眸底一轉，卻有幾絲幽眇之意自一片暗霾中輕輕透出。
誰都知道京城裏住的是些什麽人，也都知道這全天下最有權勢的一個人就住在那座金碧輝煌的城中城。
而誰也不會知道影門是否在宮中有內應，誰也不會知道他們會如何下手。
但傅紅雪還是面色無塵地站於原地，看起來好似對那些即將掀起的驚濤駭浪沒有半分興趣。
何所思嘆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所以你本不必留下來。”
但他卻相信傅紅雪會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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