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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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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她們兩人將酒挖出來,看著封條上寫的“財源若海”。

沈纓笑著說:“我從小便是財迷。”

倆人將酒壇拎到外頭花亭中,一邊吃著瓜果,一邊品著酒。

她們說起從前的事,談論如今城中的各大家族,說起新來的縣令。

喝著說著,沈纓便有些熏熏然,靠著石柱閉上了眼。

她聽到蓮朵問:“聽聞,前幾日你憑借驗骨之術,查出趙家埋著的趙悔屍骨不是他本人的?”

沈纓聞言點點頭,但沒有睜眼,手指在欄桿上敲了敲,說道:“是啊,趙氏帶了兩位醫者來監督,我可是半分都沒有作假,趙悔或許是被囚禁,亦或是逃了。”

她聽見蓮朵疑惑的問了句:“你覺得他逃了?”

沈纓坐直身看著蓮朵:“當年你出事後,蓮叔一邊四處尋你,一邊苦心支撐酒莊。他分明已經告知各處,不再承辦那些大宴席。但林玉澤卻堅持要在蓮家酒莊辦自己的生辰宴。”

“林玉澤知道你出事後,趙悔是最可疑之人,蓮、趙倆家關系又極為緊張,他還是把趙悔請來,就安排在先前的蓮園,似乎故意用這番舉動來激怒蓮家。”

“而後不久,趙悔便被焚殺於破廟,疑兇自然是直指蓮家,林玉澤還作了證呢。”

沈纓支著下巴,若有所思道:“我感覺林玉澤與趙悔被殺一事,脫不了幹系。只要查趙悔當日何時來何時走,與何人交談,與何人結伴,伺候的人是誰,便能窺見背後的事。”

“這些東西,我已經托人去查了,過不了多久自會有結果。”

蓮朵一邊倒酒一邊說:“你們官府倒是有意思,一個死去的趙悔,只因為趙家托底,哪怕該死,也會查個究竟。若換做個尋常人,怕是早就不了了之。”

她一個人坐在微風裏,陽光懶懶地落下來,浮在她身上,蓮朵微仰著頭,一雙眼睛裏湧蕩起一種又悲又涼的光芒。

她放下酒水,聲音蒼涼:“可是,阿纓,就像你那天說的,你雖然活在艱難裏,但也要磊落的活。當初你拿死去的那倆姑娘身上的東西,去要挾林玉澤,事情雖有波折,但最終也算如願以償。”

“我以前以為,仵作只是你的謀生之法,迫不得已,我不會想你做的對或錯,人嘛,都得為自己謀。”

“那日聽了你的話,我便想,始終是我低看你了。也因為那日你的話,我想了很多,我當初失蹤,你滿世界的找,只因我是你的摯友。”

“可一想起那兩個冤死的姑娘,我便感到難過,說什麽磊落坦蕩,不過也是擇人而待。這世間,多的是那些普普通通,無權無勢,無人可倚仗的女子,這些人的命加起來,終歸比不上一個趙悔啊。”

她說完,兩人便沈默了下去。

他們都知道,這種事攤開了說,便是悲哀與人性之私。

除了一個不得已,便再也說不出什麽像樣的理由了。

沈纓近來常常會想起那兩人,心中有愧,但那時的她只是做了自己認為對的選擇。

她如今愧疚,也只能告誡自己日後行事莫要太重私利,能力所及處,可以幫幫別人,就盡力去幫。

她端起碗,然後認真看向蓮朵:“蓮朵,所有的事到最後都會有個論斷,不論是誰,都得為做的事付出代價。”

蓮朵也端起碗,與她碰了一下,說:“我信你。”

沈纓喝了很多酒,心中不知不覺有些難受,話多了起來,說了很多以前的舊事。

說道最後,她睡著了。

沈纓只記得最後看到一雙沈沈的眸子,裏頭有翻滾的情緒,有憐憫、猶疑……

第二日一大早。

“呼”沈纓驚醒,坐起身深吸了口氣,這才想起來已經回了家。

她還有宿醉的不適,大清早沖洗了一番才算舒服了。

她匆匆吃了一口,雙手拿著沈甸甸的東西去霍三家拜訪。

有些事,與其在心中猜忌,不如問出來。

她想問問霍三,對於蓮朵歸來,他是不是查到什麽不同尋常的事了?

簍子裏裝滿了肉食、點心、瓜果,還有昨日從蓮花山撈的魚。

最重要的還有她這幾日收集的酒。

出門時日頭初生,沈纓給油燈續了油,帶上東西就出了門。

不過,她才出巷口,就被一輛馬車攔下。

那馬車停的急,將她手裏的食盒子撞翻了。

“咣當”酒瓶、盤碗碎裂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清晨。

沈纓看著灑落在地上東西,心口猛地一揪。

車窗簾子被人猝然掀開,蓮朵探出頭問:“阿纓,沒撞傷你吧?”

沈纓還未回答,蓮朵就跳下馬車,快步過來將她的手腕攥住。

蓮朵的手勁很大,她疼得縮了一下,這才察覺到整條手臂都是疼的。

但蓮朵只顧著念叨什麽,沒有註意,反而手上用力,拉著她往馬車上去。

“快上來,我正要去尋你。”蓮朵焦急的說著,步伐有些亂。

沈纓掙開手腕,自己撐著車板躍上去。

她剛坐下,蓮朵就說:“你千萬莫慌,聽我說。”

“嗯,怎麽了?”沈纓揉著手臂看向蓮朵。

蓮朵拍了拍心口,緩和了口氣,說道:“瞧我,竟亂了方寸。”

“我今早還睡著,仆從來回稟,城南昨晚有一戶人家因為私自在家中燃了火堆,火未滅盡就離了人,火星被刮出去,牽連隔壁幾家全都著了火。”

“因是夜間起火,多數人家都睡著了,火勢太大,官署救火不及時,還死了人。”

“這麽嚴重?”見蓮朵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沈纓放下手,說:“難道是霍三家?”

蓮朵眼中似有不忍,頓了頓,再說道:“是,霍三師父就在起火那戶人家的隔壁,大火吞了大半院落,衙役從屋中找到了屍身。”

沈纓看著蓮朵,搖搖頭,說道:“那不可能是霍三。”

“阿纓,屍身是從霍三主屋中找到的。”

“放心,霍三不在,我來驗,我倒要看看是誰假扮我師父?”

沈纓低聲喃喃了幾句,神情平靜,篤定被焚的不是霍三。

她沖蓮朵笑了一下,也不解釋,開始檢查身上驗屍用的東西。

“阿纓?”

沈纓沒回答,手上依舊不停,她將常用小刀的薄刃換成了厚刃,比之前的更鋒利。

刀刃折射出寒光落在她的眼中,如三月春雪般淩厲。

馬車行的急,很快便到了霍三住的那條巷子。

縱然還沒下馬車,那股刺鼻的燒焦味已經竄進了馬車。

濃烈的焦味裏,沈纓忽然想起了五年前,她被趙家押著去給趙悔驗屍的場景。

那是她頭一次離焦屍那麽近。

從那時起,她就再沒吃過烘烤的肉食了。

只因那個味道會讓她不斷的想起趙悔以及趙悔的死狀。

沈纓看向已經起身的蓮朵,腦子裏閃過姜宴清的話。

她幾乎沒有思考便問出了口:“蓮朵,當年你是心悅趙悔麽?”

蓮朵正準備下馬車,已經走到了車門前,聞言回身看著沈纓。

她背著光,臉上神色不明,也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說了句:“可你們,都說他不是好人。”

沈纓抿了抿唇。

她記得昨日醉酒,她還說了趙悔很多壞話,於是攥緊手指,說:“你怎麽喜歡那樣一個……”

蓮朵打斷她的話,意有所指道:“這世上,有一人知我護我讓我開心,怎能不動心?阿纓,若是你,也逃不過的。”

“那他呢?”

“我們,心意相通。”

沈纓靜靜的望著她,過了好久,她才點點頭,收拾好驗屍工具,低聲道:“走吧。”

蓮朵與趙悔的事,一時間也說不清,她還得再想想。

下了馬車,空氣中彌漫的燒焦味更重了。

沈纓往前走了幾步便看到姜宴清,他正安撫著巷子裏那些從院內逃出來的住戶。

姜宴清身上有些狼狽,臉上、手上都沾染了火灰,身上的官服也被人扯的歪歪扭扭。

但他只要站在那兒,似乎就令人安心。

沈纓剛走了兩步,姜宴清忽然側頭往這邊看過來。

離的有些遠,她止步望著姜宴清。

她見姜宴清嘴唇微啟,隔了那麽遠,她卻看的真切,他說:“沈纓,過來。”

她抱緊了手上的東西,走到姜宴清身邊,低聲道:“大人,霍三家被燒了。”

姜宴清看著她的眼睛:“宅內有機關,救火不及,燒的很嚴重。衙役無法進入,杜鸞和無奇破解了幾個機關才勉強進入,他們在屋內發現一具屍身,你去驗。”

沈纓點點頭,一邊推開宅子大門,一邊在心裏嘀咕:“難道真的是外域仇家來尋仇,被霍□□殺了?”

姜宴清走在她身後,沈纓不敢露出任何異狀。

她不了解霍三私下裏那些錯綜覆雜的事,但霍三除掉來暗中刺殺他的人,她也是見過兩回的。

只是,他做的隱秘,對方又無名無姓的,全都處理掉了。

那些人不是被人派來奪他手上的東西,就是他私底下接了驗屍的活,推斷出兇手蹤跡,從而得罪了兇手。

霍三這次殺人動靜這麽大,之後該如何解釋呢?

尤其還得向姜宴清交代,她一想到姜宴清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就覺的麻煩。

霍三也不知道躲哪兒了,不會還得她來收拾這個爛攤子吧?

沈纓抿了抿嘴,對霍三生出幾分埋怨來。

霍三的院子裏堆放著他收集來的各種東西。

沈纓上次才規整過,都堆放在一處,如今全都被燒了。

其中有很多木雕、皮毛、藥材和書卷,這些東西遇火即燃,難怪霍三家比起火那家燒的還旺。

姜宴清停下腳步,沈纓深吸了口氣,從他身後走出,入目的便是黑乎乎的三間正房。

雖心中早有準備,但看著一片廢墟,她心中狠狠揪了一下。

這些東西可是霍三花了二十來年一個一個收集來的。

院子裏一片泥濘,是水車噴進來的水聚了水坑,又有幾串腳印,都是從前門進來的。

一具焦黑的屍身被移到院子裏,放在一塊殘缺的木板上。

沈纓在屍身上掃了一眼,目光落在插進胸口處的刀柄上。

刀的頂端原本是一條長著巨口的蟒蛇,蛇身此時被熏成了黑色,蛇頭上嵌著寶石的眼也沒了神采。

不必上前查看,只一眼,她就確定這是霍三的刀。

這把刀,刀身短而窄,但削鐵如泥,是名家所制。

霍三用它殺過人,也保了自己四十多年的命。

看來,霍三又一次保下自己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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