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慕遠知道崔叔的想法，他擡頭望了望那幢在濃郁夜色中顯得陰沈的宅子，伸手將崔叔的手撫了下來。他耐著性子向崔叔解釋道：“崔叔，我只是路過來看看你。”

來看他？而不是黎老爺子？

崔叔聽到黎慕遠的話，感到幾分的詫異。他懨懨地松開手，面色有幾分的失落，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是少爺，你這麽多年沒回來，就一點兒也不想老爺嗎？”

“他？”黎慕遠聞言，單薄的唇瓣微挑，露出一個輕飄的譏笑來。

“我那麽恨他，又怎麽會想他？”黎慕遠說道，“崔叔，我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現在也不早了，快點回去休息吧。”

他催促著崔叔回去，一方面是擔心崔叔的身體，一方面也是為了避免他們在外的聲響引起宅子裏的人。至少，他現在是沒什麽心情見他們的。

他不是不回來，他要回來，就要把所有欠他的和欠他母親的一並討回！

只是，盡管黎慕遠不願，卻還是見到了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黎老爺子拄著一方精雕細刻的梨花木拐杖從那扇鐵門後慢慢地走了出來，他身上披著一件深棕色的外套，倒是襯得下巴上故意蓄起的胡子顯得花白。

他面色雖已老去，可那雙眼睛卻依然犀利無比，他瞇著那雙眼，冷冷地看著站在門口的黎慕遠和崔叔，過了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來，“呵，你倒是終於肯回來了。”話語中不知是嘲諷還是何意，倒讓在場的人聽著都覺很不舒服。

本就心裏憋恨的黎慕遠更是不屑，不管過去多少年，他依舊是那副高傲惹人厭惡的嘴臉。黎慕遠淡淡地瞥他一眼，隨後面向崔叔，叮囑道，“崔叔，很快就要轉涼了，你多註意身體。我先走了。”

說完，便要轉身離開。

這卻更加惹惱了黎老爺子，他用力地將拐杖砸了砸地面，右手微微顫抖著，連帶著那憋著火的話裏也帶著顫音。

“你給我站住！”

可黎慕遠卻故意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腳下步伐沒有絲毫的停頓，直接走到了車邊。就當他擡手打開車門的時候，一根梨花木拐杖橫在了他的眼前，抵在了他的車門上。

黎慕遠冷眼看著那一截拐杖，心情頓時陰郁了下來。他頓了頓，緩緩擡頭冷眼看向臉色同樣不好的黎老爺子，“不勞黎老爺子送。”他說的疏離得很，語氣中似乎都能聽出些不客氣來。

黎老爺子聞言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了沖上心口的怒意，才說道，“這就是你這麽久才回來該對我說的話嗎？！”

“不然呢？”黎慕遠同樣沈了沈氣，他索性轉過身，雙手環胸，整個人頗為散漫隨性地靠在了車身上，就這麽瞇著眼看著黎老爺子。他不怒反笑，“黎老爺子，天冷了，再不回去，小心你這斷了的腿。”

“你！”黎老爺子聽著黎慕遠的話，本就不好的臉色又是變了再變，他氣得擡起拐杖就要朝著黎慕遠揮去。可現在的黎慕遠又怎會是他小時候那樣，反應極快的一個微微閃身，輕而易舉地就避開了，他站在一旁，很是淡然的笑著。

一雙即便不笑也向上挑起的眼尾就這麽居高臨下的看著黎老爺子，倒是有著幾分的挑釁的意味。

站在不遠處的崔叔內心揣測不安地父子倆人爭鋒相對，誰也不肯讓誰的尷尬局面，他搓著手，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能緩解這樣的氣氛。崔叔看了看黎慕遠，又看了眼黎老爺子，無奈地深深嘆了一口氣。

可是，就當崔叔認為倆人或許應該就此不歡而散的時候，一道輕佻的聲音卻是從背後傳了出來，讓他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大覺不妙。

“瞧瞧，這是誰來了呀？”一道高挑的身影雙手沒入大衣口袋，緩緩從臺階上走了下來。他走到黎老爺子的身邊才停下，看了眼依舊在生氣的黎老爺子，面朝著身高與他無二的黎慕遠，笑了笑，“喲，是哥啊。”

黎慕遠冷眼看他，卻一字未言。

今天真是什麽不想，偏偏又來什麽。黎慕遠自覺倒黴，不應該一時興起未能控制好的來這裏，可下一秒卻又聽到黎致深的聲音，“既然哥回來了，不如我們一起進去聊聊？何必站在這大門口的吹風呢？被別人瞧見，又該顯得多生分啊。”

“嘖，不管怎麽說，我們也是一家人啊。”黎致深伸手摸了摸下巴，頗有些玩味的看著黎慕遠，又靜靜地看著黎老爺子，開口問道：“爸，您覺得呢？”

黎老爺子轉過頭，看著笑得燦爛的黎致深一眼，張了張嘴，並沒有多說什麽，只輕輕點了點頭，“嗯。”

黎慕遠見倆人的反應，輕笑一聲，“父子倆感情真是不錯。我就不打擾兩位了。”他的話音剛剛落下，便要伸手再次將車門打開。

可黎老爺子卻不願讓他這麽快就離開，那把拐杖敲在了他的車門上，隱忍的聲音響起，“你就這麽急著要走嗎？我也是你的父親！我們也是一家人！”

一家人？

呵，他和他們從那天開始，早就不是什麽一家人了。

黎慕遠歪頭很是考究的看著黎老爺子，開口問道：“我什麽時候和您們是一家人了？當初又是誰讓我滾出去的？”他攤了攤手，聳肩玩味的說道：“這不是正好如您所願嗎？”

“哥，你這話就不對了。不管怎麽說，你還是姓黎呢。這黎家，也有你的一份。”黎致深一邊說著，一邊試探性地看著黎老爺子的反應，他這話不是說給黎慕遠聽的，卻是用來試黎老爺子的。

可黎老爺子現在的心思全在黎慕遠的身上，一時沒有察覺到黎致深話裏別的意味，只點了點頭讚同的說道：“你弟弟說的對，你再如何，你還是姓黎！你還在我黎家的戶口本上！”

黎致深聽到黎老爺子的這番話，臉色頓時有些不好，可他卻並未完全表露出來，他伸手拉住了黎老爺子，又勸道：“爸，既然哥不願意進來的話，那咱們就算了吧。這天也不早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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