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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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這是江言第二次來到太衡山, 她本以為這一次再找山海居又會是一點麻煩，可是這次剛到半山腰上，她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小路上立著塊牌子——
“山海居由此去”。
“……”
這要是放在平時她絕對會覺得這是要詐騙, 可是現在她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她跟著標識走，很快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山海居。
比其她上一次見到的破敗樣子，這裏幾乎算是煥然一新了。
一看就是有人打掃過，就連門口掛著的的燈籠也好似是剛紮的。
看來那群釘子戶還真有可能來這裏了。
這就好。
江言松了一口氣, 她正準備推門而入，就聽裏面隱約傳來說話聲，她立馬轉頭對身後三個員工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我就說我們不應該這麽沖動的, 你看現在有家不能回了吧”
“什麽叫沖動，我們這是立威！他們那些新來的不懂先來後到就算了, 居然還和我們比, 我們和主人才是認識更早的！”
“現在的關鍵已經不是這個了, 而是我們怎麽正大光明地回去！”
“……還要不丟面子。”
“我已經在山海居外面放了提示牌了，不怕館長找不到我們，到時候我們稍微擺一下姿態, 然後讓她痛哭流涕地請我們回去！”
“這不起碼得八擡大轎嗎”
“別想太美了，我們擺姿態是一回事，要是把館長逼急了不請我們回去怎麽辦”
“……”
江言在門口聽得嘴角一抽, 合著這些釘子戶還真是因為爭寵離家出走的
這就算了, 現在還在這裏商量怎麽保護面子讓她變成冤大頭
想得可太美了。
江言“冷笑”一聲，決定給這批文物們一個“愛的教育”。
她示意玄哥他們先等在門外自己進了山海居。
裏面也和她上次來大變了樣, 處處透著精準，讓她忍不住去想當年山海居主人住在這裏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般光景。
只是還不等她“傷春悲秋”, 她就看到角落裏放著的一塊靈石。
她懂了，這哪裏是有人打掃啊, 這是氪金了啊！
很好，罪加一等了。
江言“惡狠狠”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她走上前故意敲了敲：“有人在嗎”
裏面的釘子戶們立刻安靜下來，可惜江言耳力太好，依舊能聽到裏面輕微的動靜。
“來了來了！快開門啊！”
“不能開！這樣太主動了！”
“對，我們要以不變應……”
裏面的“出謀劃策”還沒有完，江言就故意道：“哦，沒人啊，看來我家的那群釘子戶郁悶不在這裏啊，那我走了啊！”
她聲音很大，生怕裏面的釘子戶聽漏了似的。
只是她話音剛落，那扇門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書老師探頭出來，臉上難得帶了一點急切。
“咳……好巧啊館長。”
呵，是啊，這不就是巧了嗎正好把你們帶回去一鍋燉了！
江言心裏這麽想著，臉上卻露出一點驚訝：“啊真是好巧啊，原來你們在這裏啊。”
這話一出，門縫裏又探出了好幾顆腦袋，他們上下整齊堆疊成一豎排，一個個眼巴巴地看著江言。
然後APP裏就開始不斷跳動提示，全是各種文物信息。
江言看著那些信息，表情由掩飾不住的吃驚漸漸變得麻木。
原來那麽多失傳文物在她博物館裏貓著啊，她居然今天才知道。
更氣了！
書老師的腦袋露在最上面，他依舊有點小心翼翼：“館長來這裏是來……”
找我們的嗎
只是他話還沒有說話，就被江言接過來話頭：“我啊，就是今天帶員工們來團建采風的，那就不打擾你們離家出走了啊。”
“”
無數個問號從那門縫裏的一豎排的臉上滾了起來。
江言拔腿作勢就要走，下一秒兩個只有她膝蓋高的小矮子一左一右的抱住了她的雙腿：“言言別走，要走也要帶我們一起。”
“我們等你好久了，之前在博物館裏他們就不讓我們靠近你，怕你想起……”
兩個小矮子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另外的人捂住嘴型拖了回去。
江言在辛苦幫她們補全了這句話，估計是怕她想起山海居主人那些事
這樣的話，這群釘子戶肯定是知道這裏面的一點內情的。
她又故意探頭進去看了看裏面的情況，發現窗明幾凈，確實很漂亮。
“啊，這裏不錯嘛，你們留在這裏我就放心了！”
說完她又作勢要走。
卻又被不知道哪裏伸出的手也拉住了衣角，幾個聲音期期艾艾地道：“我們好想你……”
這話一出，江言霎時有些心軟了。
先不論她是不是山海居主人，這些和山海居主人簽訂契約的文物也確實有好多年沒有見過他們的主人了。
見到了和山海居主人一模一樣的自己也不能隨便靠近。
確實有些殘忍。
她剛想開口就聽不知道哪裏傳來一聲格外小的聲音：“對，就是這樣，主人心軟，感情牌萬歲！”
“……”
還真是她有張良計，這些人有過墻梯啊。
都是老演員！
幸好他們不知道她聽到了，裏面人還在繼續演：“館長，我們沒用，不能給你展出賺錢……”
“是啊，你們確實不能。”
“”
裏面正在演戲的幾只埂了一下然後看向書老師：劇本不是這樣的！
最後還是聽書老師嘆了一口氣：“算了，我們被拆穿了，別演了。”
說著他打開了房間門，然後看向江言：“館長現在知道多少了”
江言道：“沒有多少，但是大概知道了你們是山海居主人契約的文物。”
書老師點了點頭，示意江言進去，他這才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主人說過，等你知道這些的時候就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江言沒有半點遲疑地接過那封信，打開來看。
信封裏落出好多折疊得四四方方的紙條，江言疑惑著挨個打開。
只看了一眼她就把那些紙條重新合上又還給了書老師。
“拿走！我就當沒有看到過！”
“”
本來等著感人場面發生的書老師看著被重新塞到懷裏的信不由開始懷疑人生，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而江言卻一臉防備，那可全是一張張借條啊，哪個好人家送這個給人啊。
她絕對不會要的！
江言退後了兩步，就見書老師忍不住也看了那些信，然後臉上露出釋然：“哦，這些是主人嚇唬你的，這些早就還完了。”
聞言江言正準備松一口氣，卻又吐槽起來，能欠這麽多錢，這山海居主人一看就是敗家的。
這時書老師從那一堆欠條裏拿出了唯一一張信紙：“這個才是主人給你的信。”
江言將信將疑地接了過來。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什麽嗎別想了，自己去查吧，順便，少花點錢，賺錢不容易！】
“”
江言看著信上短短幾行字，面無表情地把那封信給揉碎。
這山海居主人有毛病吧！
算了，還是她自己來問吧。
江言看向書老師道：“你們既然是她契約的文物，那應該知道她當時為什麽突然消失吧”
書老師看了看江言說：“其實我們也不知道，那次主人匆匆回來就開始輕點細軟，然後突然花了大錢造了現在的山海博物館就讓我們搬進去。”
“一開始我們還以為主人是終於大方了一次，結果沒想到在我們搬進去的第二天，只剩下玄哥一個人留下了。”
江言聽完這話低頭沈思起來，按照她之前了解到的，修山海博物館也許並不是因為山海居主人的心血來潮，而是她之前就有這個想法了。
只是，這次應該是有什麽事情讓她不得不把這個計劃提前了。
但是為什麽會非要修這家博物館呢
還有玄哥雖然留下，但是他也失憶了，他根本不記得山海居主人。
而後就是她，小明還有陶五的到來。
他們反覆是在一個既定的故事線上被重聚了。
這時她想到了一個問題：“山海博物館是誰修的”
總不可能就這麽拔地而起了吧
書老師答：“其實那個人你也是知道的，就是鐵錘的師父金鼎老人。”
“……”
還真的熟人
可是這裏面就有另外一個疑點了，如果山海居主人是認識修真界的人的，那為什麽現在那些修士看到她都沒有任何人想起山海居主人呢
她好似是被什麽抹去了一樣。
記得她的除了這群和她有契約的文物之外就只有蔡季襄這樣和她有著一些承諾的人。
那為什麽陶五他們也不記得
江言嘆口氣，覺得這事愈發撲朔迷離了
想了想，她讓在門口等著的兩人一貓進來，讓他們看看能不能修起一點什麽。
他們分別進了自己原先的房間。
黑貓進屋轉悠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一個窗臺窩了起來，九條尾巴搖搖晃晃，明明臉上表情很享受嘴裏卻嫌棄：“這裏沒咱們博物館大。”
“”
你就只有這個想法
很好，看來這個不能指望了。
小明也很快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裏面除了一點殘留的靈氣外洩之外，沒有其他問題了。”
“……”
好，又一個完全沒有想起什麽的。
而這時，陶五從裏面走了出來，不等他開口，江言就主動的八卦了起來：“看到裏面的那些情書了嗎”
“……”
陶五的手指微微一抖，他擡手推了推眼鏡遮掩住眼神，只是耳尖卻不自覺紅了。
他正試圖組織語言，就聽到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江言疑惑地走過去開門，發現門外站著的是個穿著郵政郵遞員衣服的人：“請問這裏是山海居嗎”
她額頭上還滲著汗，一看就是怕山累了。
江言顧不上驚疑，給她拿了一瓶水。
“對，這裏是山海居。”
郵遞員道了謝才喝了一口水然後又問：“你是江言嗎”
“我是。”
郵遞員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了過來：“那就好！我還怕找不到你呢！我可是問了好多山下的人都說這山上沒山海居，可是我這上來就看到了啊。”
“……”
那也是你運氣好今天來了。
不過……是什麽人偏偏選了今天送信到這裏來還指定給她
江言送走郵遞員就打開了那封信，有了剛才山海居主人那封信的前車之鑒，她這次完全無所畏懼了。
總不會比那封信更離譜吧
她拆開信封，裏面有一大一小兩張信紙。
江言先拆了小的那張。
【借條
本人江言現向曹在道借用宣紙一張，曹在道及其子孫可憑借此借條向本人換去一個幫助。】
“”
又是借條
這個山海居主人到底是借了多少東西而且一張宣紙換一個幫助
這交易真的合算嗎
這山海居主人是個冤大頭吧
江言一下就想到剛才書老師給的她那一堆借條，難道那就是在為這個打預防針
而且那些還都是已經解決了的借條。
那沒有解決的還有多少難道都要她挨個還
這真的不是什麽詐騙嗎
她深吸一口氣，又去展開那張大的信紙。
【山海居主人：
你好，我是涇縣曹家宣紙第五十四代傳人曹興旺，我爺爺去世之前留下這張“借條”說如果我們後輩有困難即可連同借條和說明情況的書信一同寄去山海居。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也是不得已才做了這個嘗試。
我們家世代制作宣紙，下個月我們就要去參加宣紙大賽了。
為了這五年一次的大賽，我覆刻出了傳奇宣紙三丈三，只是卻被有心之人給偷學了去，他們還先我一步將三丈三成品發給了評委會。
我現在無路可走，要我放棄這次比賽我不甘心，可是要我現在拿出一張能媲美三丈三的宣紙我也是無能為力。
走投無路之下，才有了這封信……
如果這是真的，希望您可以幫我。
曹興旺。】
江言看完這封信，嘆息一聲，這不就巧了嗎她也正好需要找人制作宣紙呢……
涇縣，那可是宣紙之鄉啊。
涇縣有著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那生產著最適宜制作宣紙的原材料青檀，生長於涇縣的青檀木，樹皮纖維細膩均勻，用來造紙成漿率高。
若把青檀纖維比作宣紙長而韌的骨，那生長於涇縣中部、寬闊河谷平原上的優質沙田稻草，就是宣紙的血肉。
這兩樣對於極品宣紙的制作缺一不可。
抗日戰爭期間，長期覬覦宣紙技藝的霓虹人到涇縣搜集了大量青檀樹籽，運回本國精心種植。
但由於氣候和土壤的細微差別，日本人造出的“和紙”始終不能與宣紙比肩。
本來江言就是準備在找回她家這些釘子戶之後就去一趟涇縣的。
結果現在涇縣的人直接找上門來了。
這一切可太巧合了。
江言想了想，還是把信收好，然後對著趴在門口眼巴巴看著她的那些釘子戶們，順勢給了一個臺階。
“走吧，咱們回家吧。”
她話音剛落，就聽一陣歡呼聲。
“好耶！我就說了主人肯定舍不得我們會來帶我們回去的！”
“這不是必須的嗎而且還是主動來求我們呢～”
“誰叫我們那麽重要呢。”
江言聽著他們的嘚瑟決定不糾正他們，等他們高興完才又補上一句：“下次再離家出走的話……”
所有釘子戶齊刷刷看著她，目光露出幾分幽怨和可憐。
江言嘆了一口氣，還能怎麽樣呢還不是只能寵著！
她現在是債多不壓身，至於熊文物……
習慣就好了。
※
把那些釘子戶們安全送回博物館之後江言就直接來到了涇縣。
她按照信上的地址來到了曹氏宣紙廠，看著那漂亮廠房，她心裏不免腹誹起來，這麽家大業大的，怎麽會允許山海居主人買一張宣紙還寫借條啊！
就該把她給打出去。
不過想歸想，她還是找到了坐在保安亭裏的門衛。
那門衛是個女人，看起來三十多歲，身材很是高壯，一看就力氣格外大。
這廠裏門衛都這麽專業啊。
江言直接道：“你好，我找一下曹興旺，請問可以幫忙叫一下嗎”
那門衛擡眼打量她：“你找曹興旺幹什麽啊先登個記吧。”
說著門衛把一個本子放到了江言的面前。
江言接過筆，卻沒有寫，她又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個門衛，然後笑著道：“曹廠長，我是江言。”
那門衛先是一楞，下一秒馬上站起來，隔著保安亭的窗戶一把握住江言的手。
“我的爺爺耶！居然是真的啊！那借條真的有用啊”
“等等……”
曹興旺從窗戶彈出頭離近了一點仔仔細細把江言又打量了一番：“你看起來好眼熟。”
“哦！那個江館長，上來電視那個！是不是你”
江言被曹興旺的熱情淹沒，連忙點頭：“應該是我……”
曹興旺一邊念叨“我的爺爺喲”一邊從保安亭裏出來，她還格外謹慎地四下看了看。
“我爺爺還步這麽大一局棋呢”
“不對啊，你這這麽年輕，我爺爺怎麽會認識你喲還有借條！”
“我本來以為……”
她本來以來的會是個至少七老八十的老人，畢竟是她爺爺那輩的，結果居然這麽年輕
江言趕緊忽悠：“唔，寫借條的其實是我家裏……長輩。”
就當山海居主人是她吧，這樣她就不算被占便宜了。
曹興旺這才點頭：“那就對了。”
她把保安亭鎖好，這才領著江言往裏走，江言看到許多工人正在忙碌。
曹興旺解釋道：“真正的宣紙是不能用機器生產的，所以我們這裏都還是全人工的。”
“不過啊……”
說著曹興旺一臉得意：“這麽多宣紙廠，就我們曹氏宣紙廠的大多數是女師傅。”
江言點頭，卻看到廠房裏另一個區域空著沒有人。
曹興旺順著她目光看過去，剛才的得意一掃而空，又落寞下來：“那是我覆刻三丈三的地方，現在技術被盜了，我也一時不知道做什麽，就先空著了。”
她將江言請進自己辦公室，等落了鎖才繼續說道：“江館長肯定好奇我一個當廠長的為什麽在門口去當保安了。”
“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們之前技術洩露就是因為保安，現在我一時間也不信別人了，剛好也閑下來了，所以幹脆就……”
說著她給江言倒了一杯茶：“江館長，其實那封信我也就是沒辦法了，碰個運氣隨便寫的，也並沒有想到能得到回應。”
“您也別有壓力，我爺爺都說了，那張欠條其實就是個信物，不然一張宣紙哪裏來那麽貴喲。”
曹興旺其實心知江言雖然是文物專家，可是到底和他們隔行如隔山呢。
一個人再全能，難道還能什麽都會
這江館長能來，就已經是重承諾的人了。
她嘆口氣，想出口再次感謝江言就聽江言說：“其實我這次來也是有私心的。”
“我要修覆一張宋畫，需要一張宣紙。”
聞言曹興旺把頭一點：“這個啊！江館長您早說啊，我們也是和一些博物館合作過的，之前上海博物館那邊……”
“我想要宣紙奇秀。”
江言出口道。
“”
曹興旺面上一楞，她揉了揉耳朵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她下意識又問了一句：“您要什麽宣紙”
江言再次肯定地答：“奇秀。”
“你不是也正好不知道要用什麽宣紙參賽嗎用奇秀怎麽樣”
“……”
曹興旺張大了嘴：“江館長你知不知道宣紙奇秀是什麽”
江言點頭：“薄如蟬翼白勝雪，抖似細綢不聞聲。”
“傳說中的極品宣紙。”
曹興旺咽了咽口水：“可是它已經失傳千年了啊！”
江言：“三丈三不也是失傳了，然後被你覆刻出來了嗎”
“……”
曹興旺被這話哽住，然後苦笑一聲：“可是那是我花了五年心血啊……現在距離比賽只有一個月了，我再怎麽也不可能覆刻得出來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不放棄，再重新來過，只是時間實在不等人。
一個月讓她從無到有地覆刻另一種傳奇宣紙，那簡直就是在說一個驚天笑話。
江言卻看著她說：“不試試怎麽知道就算一個月不成功，你還有下一個五年，現在開始不是更好嗎”
“難道你想等下一次也輸給小人”
江言的話似一把利刃一下子就將曹興旺給戳醒了。
對啊，一個月不行，五年總行了吧她可不能這麽一蹶不振啊。
她立馬站起來：“好，江館長，只要您不嫌棄我步調慢，這奇秀，我就來試試！”
※
曹興旺行動力驚人，說幹就立馬開始幹，不過她卻是拉著江言一頭紮進了書庫裏。
江言被領著進了曹家的那間巨大的書房的時候也是楞了一下。
那裏面幾乎都是已經成了書靈的老書，那些書靈圍在曹興旺的四周像忠誠的小衛士一樣打量著江言。
“你是誰啊你也是來偷書的嗎”
“我勸你不要亂來啊，小心我們把你打得哇哇叫！”
曹興旺以為江言是在震驚他們家藏書多，笑著開始解釋：“我們家世代都是做宣紙的，自然就收集了很多關於宣紙的書籍，我之前能成功覆刻三丈三就是因為這些老書。”
“別看它們舊，裏面藏著的知識可多了，就是需要一些時間慢慢來翻。”
“做我們這一行的啊，可不光是力氣活，也是要靠腦子的。”
江言點了點頭，看著曹興旺頭上坐著的那幾只書靈覺得這話說得可真對。
曹興旺先一步選了書坐到了一旁的桌子前面。
江言卻找了個角落假裝在找書。
見曹興旺看得認真根本沒有關註她之後，她才看向身邊那些書靈。
“我是來幫她的，如果可以的話，能告訴我關於宣紙奇秀的事嗎”
聞言那些書靈一個個探出了審視的小腦袋。
很快他們就分成了兩派。
“不要信她，之前就是興旺太容易信人了才被騙的。”
“可是她是興旺帶進來的耶，之前在道也帶過一個人進來，那個人就沒有問題呢！”
“那可是山海居主人，那能一樣嗎”
聽了這話，江言指了指自己的臉：“你們看著我眼熟嗎”
幾個書靈開始圍著她轉悠起來，隔了一會兒才說：“看起來好像有點熟悉……”
“像是在哪裏見過！”
這時一只書靈一拍腦袋：“是山海居主人！”
“啊！真的是她！在道的朋友！”
這話一出所有書靈都湊了過來，幾乎是貼著江言臉看了起來，這一瞬她突然有了一種自己是動物園裏的大熊貓的錯覺。
只是過了一會兒，APP就彈出了一條提示。
【書靈向館長分享記憶，是否接受連接】
江言想也不想就點擊了接受。
不接受才是傻蛋呢。
下一刻，江言就陷入了熟悉的黑暗裏。
“這奇秀可是宮中禦用之物，不可有一點差池……”
江言一睜眼就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宣紙制作廠裏。
只是比起現代的曹氏宣紙廠來說，這裏更老式一些，但是大框架居然大差不差。
她看了看四周，那些工具也基本一致。
看來宣紙制作的手藝確實是數千年傳承啊。
而她面前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男人面前是一群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孩，一個個的跟小蘿蔔頭似的，卻繃著臉，做出一副認真又乖巧的樣子。
男人說完，看著他們一臉欣慰：“好了，你們就先跟管家去住處吧，從明天開始你們就要跟著我學藝了。”
“只是我們醜話說在前頭，誰要是不認真，我是會把你送回去的，別以為你們也算是我們曹家的人，不合格就是不行。”
男人話音剛落，那些小蘿蔔頭立馬答：“知道了！師父！”
男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下去了。
等那群小蘿蔔頭離開他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目光落到角落，那裏有一道裙角轉瞬即逝。
而剛離開的小蘿蔔頭們卻小聲聊了起來。
一個游戲的胖乎乎的小蘿蔔摸著後腦勺道：“師父為什麽不把這個手藝傳給自己的孩子啊”
立馬有人答：“你以為師父不想啊我聽我娘說了，師父啊他就一個女兒，這宣紙手藝怎麽能讓個女孩來學呢”
“所以啊，師父才從各分家裏挑了我們嘛，我爹也說了，我們要是表現得好，沒準能被師父選中繼承本家門楣呢！”
一群小孩小聲說著。
而另一邊，那男人回答了內宅，就見一位看上去有些纖弱的女人正在門口等他。
“秀娘，你怎麽出來了要是吹了風又病了怎麽辦”
被稱作秀娘的女人搖了搖頭：“連澤……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曹連澤楞了一下，扶著秀娘就進來屋，這才問：“有什麽事還非得去外面站著說你等我進來再說也是一樣。”
秀娘搖了搖頭：“今日曹家族叔們又找過我了，他們……”
曹連澤皺了皺眉馬上打斷她的話：“你少聽那些老東西胡說八道！”
秀娘擡起柔夷按住曹連澤的手：“你先別急，聽我說完。”
本來還在生氣的曹連澤一下就安靜下來，他乖乖坐下等秀娘說話。
“我也想過了，我身子骨弱，能幫你剩下佳怡已經是萬幸了，大夫也說了，我不可能再……所以，你納個妾吧。”
李秀娘說這話的時候格外平靜，只是手卻攪在一起，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安。
“納什麽妾又是哪個老不死在你面前來編排這些東西！我曹連澤這輩子只會有你有一個，莫說你生了佳怡，就是我們一個孩子也沒有，我也斷不可能再找她人！”
曹連澤皺著眉，想拍桌又怕嚇到妻子，只能握著桌上茶杯撒氣。
李秀娘卻輕笑了一聲，只是眼裏已然含了一點淚珠：“可是你的奇秀……”
曹連澤道：“我所做的奇秀宣紙就是以你為名的，離了你就不可能有奇秀。”
“再說了，我已經從族裏其他家裏找了好幾個有天賦的孩子來，到時候選個最好的傳給他就行了。”
“不過是一門手藝而已。”
他說得輕松，李秀娘卻知道他是故意這般說的。
外面多少人戳著他脊梁骨說他後繼無人。
李秀娘還想再說什麽，就見曹連澤正色道：“你說這世間能流傳的手藝能有多少你也是匠人世家出生，你該知道的，能流傳百年的也不過是鳳毛麟角。”
“我為什麽偏要為了這種事而放棄你”
“再說了，不就是個繼承人嗎誰當不是當……”
他話音剛落就見們被推開了，門口站著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女孩穿著漂亮的百疊裙走進來對著他就是一拜。
曹連澤一驚，馬上就要伸手去撈自家另一個寶貝：“佳怡啊，你這是做什麽又沒到過年！”
曹佳怡聽了這話卻不為所動，還在地上直接磕了三個響頭。
這下連李秀娘也驚了，她也趕緊去拉女兒：“佳怡啊，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地上多涼啊。”
曹佳怡這才擡頭，臉上寫滿倔強：“父親是嫌棄佳怡是女兒嗎”
“……”
聞言曹連澤差點腳軟也跟著跪下了，他趕緊看向李秀娘：“沒有，夫人，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就喜歡女兒！”
李秀娘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又看向自家女兒：“胡說什麽呢瞧把你爹嚇的。”
曹佳怡不為所動，繼續道：“那父親為何還要找別人來繼承你的門楣”
“奇秀是您自創的手藝，這多珍貴自不用提了，要是換了其他家裏，怎麽可能去找外人來學”
“父親不願傳於我，定然是嫌棄我是女兒身了。”
“……”
曹連澤和李秀娘楞了一下對視片刻，他們是著實沒想到自家女兒還有這志向。
要說他們倆養女兒確實沒有如同其他家裏那般。
一來他們也不過是商賈之家，雖然以技藝發家，但是到底也不需要培養什麽大家閨秀。
二來他們也就這麽一個掌上明珠，不寵著她寵著誰
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對制作宣紙有興趣。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李秀娘先道：“佳怡，你可從未說過你想要跟你爹爹學藝，如若你這是一時興起，那便不要再提。”
曹連澤在一旁連連點頭。
曹佳怡卻道：“爹爹也未問過我！”
“……”
突然身上背了一口鍋的曹連澤急忙解釋：“那不是這做宣紙是力氣活嗎”
確實，這一行是沒有女人進入過的。
曹佳怡卻說：“那我可以練。”
“……”
曹連澤趕緊看向自家娘子，就見李秀娘盯著曹佳怡鄭重道：“佳怡，你自小我就教你，說出口的話不可反悔。”
“今日你想好了，如若你真的決定了要繼承家業，為娘定然讓你爹教你，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你以後要是嫌苦嫌累想放棄……”
李秀娘起身走到曹佳怡面前：“那為娘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曹連澤在一旁張了張嘴：“……不至於不至於。”
李秀娘和曹佳怡齊齊瞪他一眼，他立馬捂住嘴。
曹佳怡看向自己娘親：“娘，我不會反悔的！”
她自小就對做宣紙耳濡目染，就是喜歡的，她怎麽可能反悔呢
李秀娘深吸一口氣看向曹連澤：“那你就教她吧。”
等把曹佳怡打發走，夫妻倆這才露出擔憂來。
曹連澤搓了搓手：“教佳怡不是不行，只是這她一個女子怎麽好去那裏……”
宣紙廠裏可都是男子啊。
李秀娘想了想：“那就讓她做男裝，你不是找了那麽多旁支的孩子嗎她混進去正好。”
“可是……”
李秀娘知道他想說什麽，又嘆一口氣：“學倒是沒什麽，最重要的是她真的能擔下來嗎”
人言可畏，更何況曹佳怡還要做那出頭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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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江言第二次來到太衡山, 她本以為這一次再找山海居又會是一點麻煩，可是這次剛到半山腰上，她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小路上立著塊牌子——
“山海居由此去”。
“……”
這要是放在平時她絕對會覺得這是要詐騙, 可是現在她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她跟著標識走，很快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山海居。
比其她上一次見到的破敗樣子，這裏幾乎算是煥然一新了。
一看就是有人打掃過，就連門口掛著的的燈籠也好似是剛紮的。
看來那群釘子戶還真有可能來這裏了。
這就好。
江言松了一口氣, 她正準備推門而入，就聽裏面隱約傳來說話聲，她立馬轉頭對身後三個員工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我就說我們不應該這麽沖動的, 你看現在有家不能回了吧”
“什麽叫沖動，我們這是立威！他們那些新來的不懂先來後到就算了, 居然還和我們比, 我們和主人才是認識更早的！”
“現在的關鍵已經不是這個了, 而是我們怎麽正大光明地回去！”
“……還要不丟面子。”
“我已經在山海居外面放了提示牌了，不怕館長找不到我們，到時候我們稍微擺一下姿態, 然後讓她痛哭流涕地請我們回去！”
“這不起碼得八擡大轎嗎”
“別想太美了，我們擺姿態是一回事，要是把館長逼急了不請我們回去怎麽辦”
“……”
江言在門口聽得嘴角一抽, 合著這些釘子戶還真是因為爭寵離家出走的
這就算了, 現在還在這裏商量怎麽保護面子讓她變成冤大頭
想得可太美了。
江言“冷笑”一聲，決定給這批文物們一個“愛的教育”。
她示意玄哥他們先等在門外自己進了山海居。
裏面也和她上次來大變了樣, 處處透著精準，讓她忍不住去想當年山海居主人住在這裏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般光景。
只是還不等她“傷春悲秋”, 她就看到角落裏放著的一塊靈石。
她懂了，這哪裏是有人打掃啊, 這是氪金了啊！
很好，罪加一等了。
江言“惡狠狠”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她走上前故意敲了敲：“有人在嗎”
裏面的釘子戶們立刻安靜下來，可惜江言耳力太好，依舊能聽到裏面輕微的動靜。
“來了來了！快開門啊！”
“不能開！這樣太主動了！”
“對，我們要以不變應……”
裏面的“出謀劃策”還沒有完，江言就故意道：“哦，沒人啊，看來我家的那群釘子戶郁悶不在這裏啊，那我走了啊！”
她聲音很大，生怕裏面的釘子戶聽漏了似的。
只是她話音剛落，那扇門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書老師探頭出來，臉上難得帶了一點急切。
“咳……好巧啊館長。”
呵，是啊，這不就是巧了嗎正好把你們帶回去一鍋燉了！
江言心裏這麽想著，臉上卻露出一點驚訝：“啊真是好巧啊，原來你們在這裏啊。”
這話一出，門縫裏又探出了好幾顆腦袋，他們上下整齊堆疊成一豎排，一個個眼巴巴地看著江言。
然後APP裏就開始不斷跳動提示，全是各種文物信息。
江言看著那些信息，表情由掩飾不住的吃驚漸漸變得麻木。
原來那麽多失傳文物在她博物館裏貓著啊，她居然今天才知道。
更氣了！
書老師的腦袋露在最上面，他依舊有點小心翼翼：“館長來這裏是來……”
找我們的嗎
只是他話還沒有說話，就被江言接過來話頭：“我啊，就是今天帶員工們來團建采風的，那就不打擾你們離家出走了啊。”
“”
無數個問號從那門縫裏的一豎排的臉上滾了起來。
江言拔腿作勢就要走，下一秒兩個只有她膝蓋高的小矮子一左一右的抱住了她的雙腿：“言言別走，要走也要帶我們一起。”
“我們等你好久了，之前在博物館裏他們就不讓我們靠近你，怕你想起……”
兩個小矮子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另外的人捂住嘴型拖了回去。
江言在辛苦幫她們補全了這句話，估計是怕她想起山海居主人那些事
這樣的話，這群釘子戶肯定是知道這裏面的一點內情的。
她又故意探頭進去看了看裏面的情況，發現窗明幾凈，確實很漂亮。
“啊，這裏不錯嘛，你們留在這裏我就放心了！”
說完她又作勢要走。
卻又被不知道哪裏伸出的手也拉住了衣角，幾個聲音期期艾艾地道：“我們好想你……”
這話一出，江言霎時有些心軟了。
先不論她是不是山海居主人，這些和山海居主人簽訂契約的文物也確實有好多年沒有見過他們的主人了。
見到了和山海居主人一模一樣的自己也不能隨便靠近。
確實有些殘忍。
她剛想開口就聽不知道哪裏傳來一聲格外小的聲音：“對，就是這樣，主人心軟，感情牌萬歲！”
“……”
還真是她有張良計，這些人有過墻梯啊。
都是老演員！
幸好他們不知道她聽到了，裏面人還在繼續演：“館長，我們沒用，不能給你展出賺錢……”
“是啊，你們確實不能。”
“”
裏面正在演戲的幾只埂了一下然後看向書老師：劇本不是這樣的！
最後還是聽書老師嘆了一口氣：“算了，我們被拆穿了，別演了。”
說著他打開了房間門，然後看向江言：“館長現在知道多少了”
江言道：“沒有多少，但是大概知道了你們是山海居主人契約的文物。”
書老師點了點頭，示意江言進去，他這才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主人說過，等你知道這些的時候就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江言沒有半點遲疑地接過那封信，打開來看。
信封裏落出好多折疊得四四方方的紙條，江言疑惑著挨個打開。
只看了一眼她就把那些紙條重新合上又還給了書老師。
“拿走！我就當沒有看到過！”
“”
本來等著感人場面發生的書老師看著被重新塞到懷裏的信不由開始懷疑人生，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而江言卻一臉防備，那可全是一張張借條啊，哪個好人家送這個給人啊。
她絕對不會要的！
江言退後了兩步，就見書老師忍不住也看了那些信，然後臉上露出釋然：“哦，這些是主人嚇唬你的，這些早就還完了。”
聞言江言正準備松一口氣，卻又吐槽起來，能欠這麽多錢，這山海居主人一看就是敗家的。
這時書老師從那一堆欠條裏拿出了唯一一張信紙：“這個才是主人給你的信。”
江言將信將疑地接了過來。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什麽嗎別想了，自己去查吧，順便，少花點錢，賺錢不容易！】
“”
江言看著信上短短幾行字，面無表情地把那封信給揉碎。
這山海居主人有毛病吧！
算了，還是她自己來問吧。
江言看向書老師道：“你們既然是她契約的文物，那應該知道她當時為什麽突然消失吧”
書老師看了看江言說：“其實我們也不知道，那次主人匆匆回來就開始輕點細軟，然後突然花了大錢造了現在的山海博物館就讓我們搬進去。”
“一開始我們還以為主人是終於大方了一次，結果沒想到在我們搬進去的第二天，只剩下玄哥一個人留下了。”
江言聽完這話低頭沈思起來，按照她之前了解到的，修山海博物館也許並不是因為山海居主人的心血來潮，而是她之前就有這個想法了。
只是，這次應該是有什麽事情讓她不得不把這個計劃提前了。
但是為什麽會非要修這家博物館呢
還有玄哥雖然留下，但是他也失憶了，他根本不記得山海居主人。
而後就是她，小明還有陶五的到來。
他們反覆是在一個既定的故事線上被重聚了。
這時她想到了一個問題：“山海博物館是誰修的”
總不可能就這麽拔地而起了吧
書老師答：“其實那個人你也是知道的，就是鐵錘的師父金鼎老人。”
“……”
還真的熟人
可是這裏面就有另外一個疑點了，如果山海居主人是認識修真界的人的，那為什麽現在那些修士看到她都沒有任何人想起山海居主人呢
她好似是被什麽抹去了一樣。
記得她的除了這群和她有契約的文物之外就只有蔡季襄這樣和她有著一些承諾的人。
那為什麽陶五他們也不記得
江言嘆口氣，覺得這事愈發撲朔迷離了
想了想，她讓在門口等著的兩人一貓進來，讓他們看看能不能修起一點什麽。
他們分別進了自己原先的房間。
黑貓進屋轉悠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一個窗臺窩了起來，九條尾巴搖搖晃晃，明明臉上表情很享受嘴裏卻嫌棄：“這裏沒咱們博物館大。”
“”
你就只有這個想法
很好，看來這個不能指望了。
小明也很快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裏面除了一點殘留的靈氣外洩之外，沒有其他問題了。”
“……”
好，又一個完全沒有想起什麽的。
而這時，陶五從裏面走了出來，不等他開口，江言就主動的八卦了起來：“看到裏面的那些情書了嗎”
“……”
陶五的手指微微一抖，他擡手推了推眼鏡遮掩住眼神，只是耳尖卻不自覺紅了。
他正試圖組織語言，就聽到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江言疑惑地走過去開門，發現門外站著的是個穿著郵政郵遞員衣服的人：“請問這裏是山海居嗎”
她額頭上還滲著汗，一看就是怕山累了。
江言顧不上驚疑，給她拿了一瓶水。
“對，這裏是山海居。”
郵遞員道了謝才喝了一口水然後又問：“你是江言嗎”
“我是。”
郵遞員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了過來：“那就好！我還怕找不到你呢！我可是問了好多山下的人都說這山上沒山海居，可是我這上來就看到了啊。”
“……”
那也是你運氣好今天來了。
不過……是什麽人偏偏選了今天送信到這裏來還指定給她
江言送走郵遞員就打開了那封信，有了剛才山海居主人那封信的前車之鑒，她這次完全無所畏懼了。
總不會比那封信更離譜吧
她拆開信封，裏面有一大一小兩張信紙。
江言先拆了小的那張。
【借條
本人江言現向曹在道借用宣紙一張，曹在道及其子孫可憑借此借條向本人換去一個幫助。】
“”
又是借條
這個山海居主人到底是借了多少東西而且一張宣紙換一個幫助
這交易真的合算嗎
這山海居主人是個冤大頭吧
江言一下就想到剛才書老師給的她那一堆借條，難道那就是在為這個打預防針
而且那些還都是已經解決了的借條。
那沒有解決的還有多少難道都要她挨個還
這真的不是什麽詐騙嗎
她深吸一口氣，又去展開那張大的信紙。
【山海居主人：
你好，我是涇縣曹家宣紙第五十四代傳人曹興旺，我爺爺去世之前留下這張“借條”說如果我們後輩有困難即可連同借條和說明情況的書信一同寄去山海居。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也是不得已才做了這個嘗試。
我們家世代制作宣紙，下個月我們就要去參加宣紙大賽了。
為了這五年一次的大賽，我覆刻出了傳奇宣紙三丈三，只是卻被有心之人給偷學了去，他們還先我一步將三丈三成品發給了評委會。
我現在無路可走，要我放棄這次比賽我不甘心，可是要我現在拿出一張能媲美三丈三的宣紙我也是無能為力。
走投無路之下，才有了這封信……
如果這是真的，希望您可以幫我。
曹興旺。】
江言看完這封信，嘆息一聲，這不就巧了嗎她也正好需要找人制作宣紙呢……
涇縣，那可是宣紙之鄉啊。
涇縣有著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那生產著最適宜制作宣紙的原材料青檀，生長於涇縣的青檀木，樹皮纖維細膩均勻，用來造紙成漿率高。
若把青檀纖維比作宣紙長而韌的骨，那生長於涇縣中部、寬闊河谷平原上的優質沙田稻草，就是宣紙的血肉。
這兩樣對於極品宣紙的制作缺一不可。
抗日戰爭期間，長期覬覦宣紙技藝的霓虹人到涇縣搜集了大量青檀樹籽，運回本國精心種植。
但由於氣候和土壤的細微差別，日本人造出的“和紙”始終不能與宣紙比肩。
本來江言就是準備在找回她家這些釘子戶之後就去一趟涇縣的。
結果現在涇縣的人直接找上門來了。
這一切可太巧合了。
江言想了想，還是把信收好，然後對著趴在門口眼巴巴看著她的那些釘子戶們，順勢給了一個臺階。
“走吧，咱們回家吧。”
她話音剛落，就聽一陣歡呼聲。
“好耶！我就說了主人肯定舍不得我們會來帶我們回去的！”
“這不是必須的嗎而且還是主動來求我們呢～”
“誰叫我們那麽重要呢。”
江言聽著他們的嘚瑟決定不糾正他們，等他們高興完才又補上一句：“下次再離家出走的話……”
所有釘子戶齊刷刷看著她，目光露出幾分幽怨和可憐。
江言嘆了一口氣，還能怎麽樣呢還不是只能寵著！
她現在是債多不壓身，至於熊文物……
習慣就好了。
※
把那些釘子戶們安全送回博物館之後江言就直接來到了涇縣。
她按照信上的地址來到了曹氏宣紙廠，看著那漂亮廠房，她心裏不免腹誹起來，這麽家大業大的，怎麽會允許山海居主人買一張宣紙還寫借條啊！
就該把她給打出去。
不過想歸想，她還是找到了坐在保安亭裏的門衛。
那門衛是個女人，看起來三十多歲，身材很是高壯，一看就力氣格外大。
這廠裏門衛都這麽專業啊。
江言直接道：“你好，我找一下曹興旺，請問可以幫忙叫一下嗎”
那門衛擡眼打量她：“你找曹興旺幹什麽啊先登個記吧。”
說著門衛把一個本子放到了江言的面前。
江言接過筆，卻沒有寫，她又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個門衛，然後笑著道：“曹廠長，我是江言。”
那門衛先是一楞，下一秒馬上站起來，隔著保安亭的窗戶一把握住江言的手。
“我的爺爺耶！居然是真的啊！那借條真的有用啊”
“等等……”
曹興旺從窗戶彈出頭離近了一點仔仔細細把江言又打量了一番：“你看起來好眼熟。”
“哦！那個江館長，上來電視那個！是不是你”
江言被曹興旺的熱情淹沒，連忙點頭：“應該是我……”
曹興旺一邊念叨“我的爺爺喲”一邊從保安亭裏出來，她還格外謹慎地四下看了看。
“我爺爺還步這麽大一局棋呢”
“不對啊，你這這麽年輕，我爺爺怎麽會認識你喲還有借條！”
“我本來以為……”
她本來以來的會是個至少七老八十的老人，畢竟是她爺爺那輩的，結果居然這麽年輕
江言趕緊忽悠：“唔，寫借條的其實是我家裏……長輩。”
就當山海居主人是她吧，這樣她就不算被占便宜了。
曹興旺這才點頭：“那就對了。”
她把保安亭鎖好，這才領著江言往裏走，江言看到許多工人正在忙碌。
曹興旺解釋道：“真正的宣紙是不能用機器生產的，所以我們這裏都還是全人工的。”
“不過啊……”
說著曹興旺一臉得意：“這麽多宣紙廠，就我們曹氏宣紙廠的大多數是女師傅。”
江言點頭，卻看到廠房裏另一個區域空著沒有人。
曹興旺順著她目光看過去，剛才的得意一掃而空，又落寞下來：“那是我覆刻三丈三的地方，現在技術被盜了，我也一時不知道做什麽，就先空著了。”
她將江言請進自己辦公室，等落了鎖才繼續說道：“江館長肯定好奇我一個當廠長的為什麽在門口去當保安了。”
“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們之前技術洩露就是因為保安，現在我一時間也不信別人了，剛好也閑下來了，所以幹脆就……”
說著她給江言倒了一杯茶：“江館長，其實那封信我也就是沒辦法了，碰個運氣隨便寫的，也並沒有想到能得到回應。”
“您也別有壓力，我爺爺都說了，那張欠條其實就是個信物，不然一張宣紙哪裏來那麽貴喲。”
曹興旺其實心知江言雖然是文物專家，可是到底和他們隔行如隔山呢。
一個人再全能，難道還能什麽都會
這江館長能來，就已經是重承諾的人了。
她嘆口氣，想出口再次感謝江言就聽江言說：“其實我這次來也是有私心的。”
“我要修覆一張宋畫，需要一張宣紙。”
聞言曹興旺把頭一點：“這個啊！江館長您早說啊，我們也是和一些博物館合作過的，之前上海博物館那邊……”
“我想要宣紙奇秀。”
江言出口道。
“”
曹興旺面上一楞，她揉了揉耳朵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她下意識又問了一句：“您要什麽宣紙”
江言再次肯定地答：“奇秀。”
“你不是也正好不知道要用什麽宣紙參賽嗎用奇秀怎麽樣”
“……”
曹興旺張大了嘴：“江館長你知不知道宣紙奇秀是什麽”
江言點頭：“薄如蟬翼白勝雪，抖似細綢不聞聲。”
“傳說中的極品宣紙。”
曹興旺咽了咽口水：“可是它已經失傳千年了啊！”
江言：“三丈三不也是失傳了，然後被你覆刻出來了嗎”
“……”
曹興旺被這話哽住，然後苦笑一聲：“可是那是我花了五年心血啊……現在距離比賽只有一個月了，我再怎麽也不可能覆刻得出來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不放棄，再重新來過，只是時間實在不等人。
一個月讓她從無到有地覆刻另一種傳奇宣紙，那簡直就是在說一個驚天笑話。
江言卻看著她說：“不試試怎麽知道就算一個月不成功，你還有下一個五年，現在開始不是更好嗎”
“難道你想等下一次也輸給小人”
江言的話似一把利刃一下子就將曹興旺給戳醒了。
對啊，一個月不行，五年總行了吧她可不能這麽一蹶不振啊。
她立馬站起來：“好，江館長，只要您不嫌棄我步調慢，這奇秀，我就來試試！”
※
曹興旺行動力驚人，說幹就立馬開始幹，不過她卻是拉著江言一頭紮進了書庫裏。
江言被領著進了曹家的那間巨大的書房的時候也是楞了一下。
那裏面幾乎都是已經成了書靈的老書，那些書靈圍在曹興旺的四周像忠誠的小衛士一樣打量著江言。
“你是誰啊你也是來偷書的嗎”
“我勸你不要亂來啊，小心我們把你打得哇哇叫！”
曹興旺以為江言是在震驚他們家藏書多，笑著開始解釋：“我們家世代都是做宣紙的，自然就收集了很多關於宣紙的書籍，我之前能成功覆刻三丈三就是因為這些老書。”
“別看它們舊，裏面藏著的知識可多了，就是需要一些時間慢慢來翻。”
“做我們這一行的啊，可不光是力氣活，也是要靠腦子的。”
江言點了點頭，看著曹興旺頭上坐著的那幾只書靈覺得這話說得可真對。
曹興旺先一步選了書坐到了一旁的桌子前面。
江言卻找了個角落假裝在找書。
見曹興旺看得認真根本沒有關註她之後，她才看向身邊那些書靈。
“我是來幫她的，如果可以的話，能告訴我關於宣紙奇秀的事嗎”
聞言那些書靈一個個探出了審視的小腦袋。
很快他們就分成了兩派。
“不要信她，之前就是興旺太容易信人了才被騙的。”
“可是她是興旺帶進來的耶，之前在道也帶過一個人進來，那個人就沒有問題呢！”
“那可是山海居主人，那能一樣嗎”
聽了這話，江言指了指自己的臉：“你們看著我眼熟嗎”
幾個書靈開始圍著她轉悠起來，隔了一會兒才說：“看起來好像有點熟悉……”
“像是在哪裏見過！”
這時一只書靈一拍腦袋：“是山海居主人！”
“啊！真的是她！在道的朋友！”
這話一出所有書靈都湊了過來，幾乎是貼著江言臉看了起來，這一瞬她突然有了一種自己是動物園裏的大熊貓的錯覺。
只是過了一會兒，APP就彈出了一條提示。
【書靈向館長分享記憶，是否接受連接】
江言想也不想就點擊了接受。
不接受才是傻蛋呢。
下一刻，江言就陷入了熟悉的黑暗裏。
“這奇秀可是宮中禦用之物，不可有一點差池……”
江言一睜眼就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宣紙制作廠裏。
只是比起現代的曹氏宣紙廠來說，這裏更老式一些，但是大框架居然大差不差。
她看了看四周，那些工具也基本一致。
看來宣紙制作的手藝確實是數千年傳承啊。
而她面前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男人面前是一群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孩，一個個的跟小蘿蔔頭似的，卻繃著臉，做出一副認真又乖巧的樣子。
男人說完，看著他們一臉欣慰：“好了，你們就先跟管家去住處吧，從明天開始你們就要跟著我學藝了。”
“只是我們醜話說在前頭，誰要是不認真，我是會把你送回去的，別以為你們也算是我們曹家的人，不合格就是不行。”
男人話音剛落，那些小蘿蔔頭立馬答：“知道了！師父！”
男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下去了。
等那群小蘿蔔頭離開他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目光落到角落，那裏有一道裙角轉瞬即逝。
而剛離開的小蘿蔔頭們卻小聲聊了起來。
一個游戲的胖乎乎的小蘿蔔摸著後腦勺道：“師父為什麽不把這個手藝傳給自己的孩子啊”
立馬有人答：“你以為師父不想啊我聽我娘說了，師父啊他就一個女兒，這宣紙手藝怎麽能讓個女孩來學呢”
“所以啊，師父才從各分家裏挑了我們嘛，我爹也說了，我們要是表現得好，沒準能被師父選中繼承本家門楣呢！”
一群小孩小聲說著。
而另一邊，那男人回答了內宅，就見一位看上去有些纖弱的女人正在門口等他。
“秀娘，你怎麽出來了要是吹了風又病了怎麽辦”
被稱作秀娘的女人搖了搖頭：“連澤……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曹連澤楞了一下，扶著秀娘就進來屋，這才問：“有什麽事還非得去外面站著說你等我進來再說也是一樣。”
秀娘搖了搖頭：“今日曹家族叔們又找過我了，他們……”
曹連澤皺了皺眉馬上打斷她的話：“你少聽那些老東西胡說八道！”
秀娘擡起柔夷按住曹連澤的手：“你先別急，聽我說完。”
本來還在生氣的曹連澤一下就安靜下來，他乖乖坐下等秀娘說話。
“我也想過了，我身子骨弱，能幫你剩下佳怡已經是萬幸了，大夫也說了，我不可能再……所以，你納個妾吧。”
李秀娘說這話的時候格外平靜，只是手卻攪在一起，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安。
“納什麽妾又是哪個老不死在你面前來編排這些東西！我曹連澤這輩子只會有你有一個，莫說你生了佳怡，就是我們一個孩子也沒有，我也斷不可能再找她人！”
曹連澤皺著眉，想拍桌又怕嚇到妻子，只能握著桌上茶杯撒氣。
李秀娘卻輕笑了一聲，只是眼裏已然含了一點淚珠：“可是你的奇秀……”
曹連澤道：“我所做的奇秀宣紙就是以你為名的，離了你就不可能有奇秀。”
“再說了，我已經從族裏其他家裏找了好幾個有天賦的孩子來，到時候選個最好的傳給他就行了。”
“不過是一門手藝而已。”
他說得輕松，李秀娘卻知道他是故意這般說的。
外面多少人戳著他脊梁骨說他後繼無人。
李秀娘還想再說什麽，就見曹連澤正色道：“你說這世間能流傳的手藝能有多少你也是匠人世家出生，你該知道的，能流傳百年的也不過是鳳毛麟角。”
“我為什麽偏要為了這種事而放棄你”
“再說了，不就是個繼承人嗎誰當不是當……”
他話音剛落就見們被推開了，門口站著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女孩穿著漂亮的百疊裙走進來對著他就是一拜。
曹連澤一驚，馬上就要伸手去撈自家另一個寶貝：“佳怡啊，你這是做什麽又沒到過年！”
曹佳怡聽了這話卻不為所動，還在地上直接磕了三個響頭。
這下連李秀娘也驚了，她也趕緊去拉女兒：“佳怡啊，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地上多涼啊。”
曹佳怡這才擡頭，臉上寫滿倔強：“父親是嫌棄佳怡是女兒嗎”
“……”
聞言曹連澤差點腳軟也跟著跪下了，他趕緊看向李秀娘：“沒有，夫人，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就喜歡女兒！”
李秀娘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又看向自家女兒：“胡說什麽呢瞧把你爹嚇的。”
曹佳怡不為所動，繼續道：“那父親為何還要找別人來繼承你的門楣”
“奇秀是您自創的手藝，這多珍貴自不用提了，要是換了其他家裏，怎麽可能去找外人來學”
“父親不願傳於我，定然是嫌棄我是女兒身了。”
“……”
曹連澤和李秀娘楞了一下對視片刻，他們是著實沒想到自家女兒還有這志向。
要說他們倆養女兒確實沒有如同其他家裏那般。
一來他們也不過是商賈之家，雖然以技藝發家，但是到底也不需要培養什麽大家閨秀。
二來他們也就這麽一個掌上明珠，不寵著她寵著誰
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對制作宣紙有興趣。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李秀娘先道：“佳怡，你可從未說過你想要跟你爹爹學藝，如若你這是一時興起，那便不要再提。”
曹連澤在一旁連連點頭。
曹佳怡卻道：“爹爹也未問過我！”
“……”
突然身上背了一口鍋的曹連澤急忙解釋：“那不是這做宣紙是力氣活嗎”
確實，這一行是沒有女人進入過的。
曹佳怡卻說：“那我可以練。”
“……”
曹連澤趕緊看向自家娘子，就見李秀娘盯著曹佳怡鄭重道：“佳怡，你自小我就教你，說出口的話不可反悔。”
“今日你想好了，如若你真的決定了要繼承家業，為娘定然讓你爹教你，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你以後要是嫌苦嫌累想放棄……”
李秀娘起身走到曹佳怡面前：“那為娘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曹連澤在一旁張了張嘴：“……不至於不至於。”
李秀娘和曹佳怡齊齊瞪他一眼，他立馬捂住嘴。
曹佳怡看向自己娘親：“娘，我不會反悔的！”
她自小就對做宣紙耳濡目染，就是喜歡的，她怎麽可能反悔呢
李秀娘深吸一口氣看向曹連澤：“那你就教她吧。”
等把曹佳怡打發走，夫妻倆這才露出擔憂來。
曹連澤搓了搓手：“教佳怡不是不行，只是這她一個女子怎麽好去那裏……”
宣紙廠裏可都是男子啊。
李秀娘想了想：“那就讓她做男裝，你不是找了那麽多旁支的孩子嗎她混進去正好。”
“可是……”
李秀娘知道他想說什麽，又嘆一口氣：“學倒是沒什麽，最重要的是她真的能擔下來嗎”
人言可畏，更何況曹佳怡還要做那出頭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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