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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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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蔡季襄趕緊把那份帛書從倉庫裏清點出來, 隨著一起拿出來的還有許多“破爛”。

江言看著那一堆東西嘴角一抽,難怪這小子當時看也沒看直接把這些買來就放進倉庫了,合著是那些盜墓賊真就把他當冤大頭來糊弄啊。

她本以為裏面除了這份帛書肯定還應該有些值錢的物件的, 結果盡是些殘片,雖然也有一定研究價值,但是基本不算太值錢了。

不過……

江言看了看一旁一臉震驚的蔡季襄,還真的傻人有傻福啊。

她開口問道:“認出這是什麽了嗎”

蔡季襄先前都沒有仔細看, 這下陪著江言一起看起來卻已經是滿臉驚訝了。

“這……這難道是楚帛書”

作為一直醉心研究古文字的學者,蔡季襄一眼就看出來這份帛書的不同,他只覺得一陣喉嚨發幹, 然後面露驚喜:“雖然他們是土夫子,但是居然沒有騙我錢!”

“……”

聽這話的意思這人不知道被騙過多少次……

江言嘴角一抽然後說:“有沒有可能他們就是想騙你呢”

畢竟這麽肥的笨羔羊她都想騙一騙了。

蔡季襄嚴肅地搖頭:“不可能, 他們可是給了我這價值連城的寶貝!”

江言突然開始後悔一時大意就隨口收了一個傻徒弟。

“你說現在市面上什麽古董最值錢”

蔡季襄想也不想直接答:“那自然是金屬、玉石、陶瓷以及一些字畫、木制品了。”

現在的文物收藏家們可都是好這一口的。

江言瞥一眼還沒有明白過來的蔡季襄:“這不就對了收藏家們不收紡織品, 他們這些土夫子自然就不懂這東西的價值, 所以才賣給你的。”

“廢物”利用罷了。

蔡季襄呆楞片刻,張著大大的嘴不知所措地看著那帛書,最後喃喃道:“那……那也沒有虧嘛。”

“……”

江言深吸一口氣:“你可還有兄弟姐妹”

蔡季襄沒有理解江言這麽問的用意卻還是乖乖答:“我是家中獨子。”

完了。

江言拍了拍他肩膀:“實在不行就讓你爹娘努努力吧。”

蔡季襄耳朵一紅:“老師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很簡單, 你家家產要是給你啊,那可遲早會被你敗光。”

江言搖了搖頭,越看自己這個便宜徒弟那透著清澈愚蠢的眼神越覺得自己的判斷正確。

想了想她又說:“我要是你啊, 現在就去國外買信托, 這樣以後起碼還能糊口。”

“……”

蔡季襄低著頭似乎是有些委屈。

江言看了沒忍心擡手擼了一把人腦袋:“行了,先來看看這帛書吧。”

兩人不是帛書在桌上鋪開那, 帛書字跡漫滅不清,只能勉強辨認出一些。

不過就是這依稀能看清的地方也已經足夠讓蔡季襄嘖嘖稱奇了。

“這麽長的篇幅、還是楚的帛書, 九百餘字,圖文並茂, 記載的內容又神秘難解,對於了解當時的思想、觀念、信仰、歷法和古史敘述都具有很重要的價啊!”

“這份帛書簡直就是瑰寶!”

江言點了點頭,確實是瑰寶,只是她的註意力卻在帛書旁邊站著的人身上。

那是個廣袖長衫面若好女身上配蘭草的清瘦男人。

發現了江言在看他就施了一禮:“山海居主人,久仰了。”

江言瞥一眼一旁看帛書看得如癡如醉的傻徒弟點了點頭,然後開口:“你在這裏看不怕被打擾嗎自己找一間屋子看吧。”

已經全情投入帛書之中的蔡季襄立馬點頭,然後抱著帛書就往外走,完全忘了自己才是這裏的主人。

見他走了,江言才對帛書道:“你原來的家已經回不去了,你可願意跟我走或者留在這裏也行。”

蔡季襄雖然傻了點,但是也不失為一個好托付。

至少以他對這些文物的喜愛,他們不會被損壞。

帛書略微思考了一下答道:“吾願隨山海居主人隱匿於野。”

他們這些文物都知道,跟山海居主人離開是絕對安全的,山海居主人會保護他們的本體,可是也會從此遠離人世。

但是對於他這種陪葬品來說,在不在塵世之中本來就沒有什麽關系,還不如選擇最安全穩妥的道路。

畢竟他們可是知道太多在塵世間毀滅的同類了。

他們雖然生出靈,可是還是太脆弱了。

山海居就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聞言江言點了點頭:“那好,等此間事了我就帶你回山海居去。”

她話音剛落就聽隔壁房間裏傳來了一聲“嚎叫”,下一秒蔡季襄興沖沖地跑了過來:“老師!我想為這份帛書著書!”

蔡季襄沒有管江言眼底的疑惑繼續說:“這份帛書太有考古價值了,我想要更多人了解它!”

聞言江言偏頭看了看一旁的楚帛書,用眼神征詢他的意見,就見楚帛書略微思考了一會兒就點了點頭。

他雖然有去山海居隱居的打算,但是如果在此之前能夠給這世間留下什麽,也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見楚帛書答應了,江言這才答話:“你的想法很好,不過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說。”

自覺被認可了的蔡季襄馬上點頭:“老師您說。”

江言看著他道:“等你寫完這本書的研究之後,我希望你可以把這份帛書給我,當然,我不會白要你的,既然你叫我一聲老師,那麽我就用一些知識和你教換。”

“可以教你書畫雕刻之技法,也可以教你文物鑒定,還可以教你文物修覆,古建築建造……”

江言一口氣報了許多。

一開始蔡季襄的面色還是很平靜的,聽到後面他整個人如遭雷擊。

江言看他這神情以為他不信,立馬說:“這些你都可以找你覺得厲害之人與我比試,試過再學。”

聞言蔡季襄連連擺手:“老師,我不是不信您,而是……太驚訝了。”

到底是怎樣的全才才能這些都會啊。

他雖然有些天真,但是在學問上一向還是有幾分傲氣的,可是在江言面前卻著實是自慚形穢了。

“所以,你願意和我換嗎當然,你研究上我也可以幫你。”

實在不行,她就再添點錢買吧,雖然這是下下之策!

蔡季襄低頭細思了一會兒:“老師如果可以教我文物修覆之法

……那我願意交換。”

他可是知道這些知識的無價之處。

“那行,我就教你這個吧。”



接下來的半年裏,江言每天都在督促他這個“愚蠢”的徒弟學習。

不過她卻每時每刻都在“後悔”。

看著在書房裏為了修一尊小青銅鼎而愁眉苦臉的蔡季襄,江言看著一旁黑貓說道:“玄哥,你說有人會是笨死的嗎青銅器的修覆我都教了他十多次了!他怎麽還是每次都給我出紕漏……”

江言都要開始懷疑人生了。

這時,陶五適時的端上了一碗冰鎮楊梅湯給江言,嘴裏說著:“喝一碗降降火。”

江言端過來猛的喝了一口,酸甜始終又冰滋滋的楊梅湯到了嘴裏確實很好的消除了她心裏那點火氣。

她正對著自家這廚藝了得的龍豎起大拇指的時候就又被投餵了一塊酥餅。

等她把酥餅也吃完,氣就徹底消了。

一旁也跟著吃得滿嘴餅渣的黑貓這才開口:“笨也沒辦法啊,你自己收的徒。”

“……”

江言痛定思痛:“我以後再也不收徒了!要收也收咱們家陶五這樣的!乖巧聽話知情識趣!”

在一旁收拾碗碟的陶五耳尖又是一紅。

小明註意到了這一點,卻不甚明白,只盯著問:“你們龍子的耳朵還會隨天氣變化而變色嗎”

“……”

陶五把小明手裏那一碗沒有喝完的楊梅湯直接收走:“作為修士你還是辟谷吧。”

小明看著空空的手:“可是我修為高深不需要辟谷了啊。”

陶五在不遠處涼嗖嗖一句:“萬一以後修為跌落了呢先做個準備。”

“”

小明覺得自己被內涵了,於是準備轉頭給江言告狀,卻聽屋裏的蔡季襄驚呼一聲:“成了!老師!我成了!”

一聽這話江言立馬快步進門:“我看看!”

看著面前被修覆如初的小青銅鼎江言大感欣慰:“終於開竅了。”

不容易啊。

她拿著那小青銅鼎反覆看了許久,這才開口:“既然你連這個都會了,那我也就該走了。”

正在為自己第一次成功而喜悅的蔡季襄的臉一下就垮了下來:“老師……您要走”

“當然啦,我可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可是有很多文物等著她去拯救呢。

蔡季襄點了點頭,又垂下眼瞼:“那我去給老師拿楚帛書。”

他是信守承諾的人,答應了和江言交換就決不食言。

江言卻叫住了他:“你不是還沒有完成你那本書嗎沒有楚帛書在你也不好繼續寫,就先放你這裏吧,等以後我來拿。”

蔡季襄遲疑了一會兒:“老師就不怕我私吞了嗎”

“就你”

江言輕哼一聲:“你還是擔心一下別人把你賣了吧!”

說著她就對蔡季襄揮了揮手:“行了,我走了,記得我教你的啊,希望你能學以致用。”

說著江言就沒有任何留戀地領著自家三個人離開了蔡宅。

蔡季襄送了她很遠,最後還是被打了回來,他看著江言的背影,然後對自家管家說:“咱們家去國外買一點信托吧。”

隨著那個山海居主人的離開,真正的江言仿佛是脫離了那副皮囊又回答了以往的“閱讀”轉態,然後被留在了蔡府。

所以這個夢她是看不到山海居主人其他事情的

就在她疑惑的時候,夢境又變了。

“這……可是四羊方尊啊!那些霓虹人不得好死!!”

“罵他們這些殺千刀的一萬句也不夠,只是現在該怎麽辦,已經碎成了二十多塊了。”

“我們得找人修覆才是啊,不能就任由四羊方尊繼續這樣。”

這間屋內匯聚了整個湖南文物圈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今天來這裏討論的正是先前因為霓虹軍隊轟炸而碎成二十多塊的四羊方尊。

每個人臉上都是痛心疾首卻又無可奈何。

在這樣的戰亂歲月,沒有什麽是能夠輕易被保存的,就算那是一件國寶。

就在他們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青年人從人群裏出聲:“也許……可以讓我試試。”

在場是有人認得這個出聲的人的,他正是蔡季襄。

雖然他在文物修覆上確實小有名氣,可是大多數人還是對他抱有一絲懷疑,畢竟他其實還是有些年輕了。

蔡季襄也看出來了他們的猶豫:“只是試一試,如果我不行你們再換其他人就好,而且可以派人與我一起,做監督。”

“監督”一詞一出,那幾個能話事的便互相對視一眼,這確實是個法子,他們派人看著,要是修不了拿回來就是了。

這樣也不會出現胡來。

他們又討論了許久,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蔡小友,四羊方尊就交給你了。”

蔡季襄領了四羊方尊回家,與他一同的還有“監督”他的人。

這人來頭也不小,是湖南文物圈子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擅修覆,只是因為年歲太大了,已經不方便動手了。

由他來“監督”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蔡季襄也不埋怨,就和人進了書房開始修覆四羊方尊。

起先這位監督人還有點懷疑,畢竟蔡季襄確實年歲不大,可是等他一上手,這個監督人就直接只剩下了驚愕。

監督人看著蔡季襄熟練的修覆手段直接驚訝出聲:“這……這技藝,你和誰學的”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這明顯是失傳的失蠟法!

蔡季襄手上沒停:“山海居主人江言,她是我的老師。”

山海居主人

監督人自視在這文物修覆圈子裏多年,這不管是頂級匠人還是學者,他就算不認識也該是有所耳聞的,可是他卻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能有此技藝的怎麽可能是默默無聞之輩呢

蔡季襄看著監督人的疑惑也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啊。

自從江言離開也已經過去了快七年了。

他四方打聽才發現居然沒有人認識她,她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只是匆匆來行了一遭就消失了。

他甚至有時候都懷疑他是在做夢,要不就是江言其實是神仙,特意來點化他的。

不然以她那一身學識應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才對。

“我老師比我厲害上許多的。”

蔡季襄又補了一句然後繼續默默低頭修覆。

等一個月後完成了四羊方尊的修覆的蔡季襄徹底在文物圈名聲大噪了。

他看著不斷來祝賀他的人,心裏空落落的,他對著妻子說道:“你說我這下徹底成了名,我老師是不是也該來找我了她的楚帛書還沒有拿走呢。”

他妻子立在一旁神色溫婉:“江老師要是知道肯定會來的。”

可惜這次他依舊沒有等到山海居主人。

江言站在旁邊看著蔡季襄也陷入了沈默。

而不等她多想,夢境又變了。

“長沙……淪陷了!”

一聲嘶啞的嘶吼被無數槍炮聲壓了下去。

蔡季襄臉上都是焦急,他讓妻子兒女們趕緊收拾,然後就鉆進了自己的書法。

他們這次要逃命了。

蔡季襄顫顫巍巍地從抽屜裏取出那楚帛書,他找來一根鐵管,將帛書先用東西包好然後細細卷起來塞進鐵管之中。

前路危險,可是他不能讓這帛書有失。

等做完一切,他們一家老小便趁著夜色摸黑出逃。

雖然是晚上,外面卻並不安靜,逃命的人太多了……

蔡季襄提心吊膽地帶著妻兒向前,他一手牽著小女兒一手緊了衣袖,不讓裏面的鐵管露出來。

正當他們要出城時,卻聽前面傳來一聲痛哭:“放過我吧!求求你們了!”

聞言,蔡季襄心頭一跳,他拉緊了小女兒的手,又看了一眼妻子和其他孩子,他做了一個口型:“往回跑……”

可是下一秒他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日語。

蔡季襄下意識就將小女兒一推,他瞪大了眼睛擋住小女兒的身影讓她快跑。

然後一群霓虹人就將他一家剩下的人團團圍住。

蔡季襄顫抖著轉過身……

江言看著眼前的人間煉獄目眥欲裂,她看著蔡季襄不願受辱的妻子和女兒自盡而亡,看著他和兒子被壓在地上無能為力。

可是自始至終,蔡季襄都緊緊握住了衣袖,那裏面有一根鐵管。

最後,在霓虹士兵的大笑聲裏,在長沙城的廢墟裏,蔡季襄抱著自己僅剩的家人失聲痛哭。

那個天真的小少爺,終於食遍了人生的苦楚。

最終他還是帶著家人逃了出來。

只是他卻變得不愛笑了,外人只覺得他沈穩了,可是江言卻知道他只是在難過。

蔡季襄成日把自己關在書房,他翻著那已經被他看過無數次的楚帛書,終於在那本他已經寫了很多年的研究書冊上寫下了名字——

《晚周繒書考證》

同年,《晚周繒書考證》發表,引起業內的一時轟動,人人都知道蔡季襄手中有一張價值連城的楚帛書。

許多人上門求購,卻都被他打發了,他只說他在等這帛書真正的主人來取。

可是這一次,山海居主人依舊未來。

他的大兒子問他:“現在四處戰亂,神州沈陸,也許……畢竟世事難料。”

一向溫和的蔡季襄聞言難得暴怒:“不可能!你不知道老師是何等人物!她……”

下一刻他又猶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反正這帛書只能是她的東西,她不在還有她的後人,總能等到的。”

“總是要還給她的。”

在這之後蔡季襄依舊沈迷於楚帛書的研究。

這天,他一個好友來他家裏觀看楚帛書。

看了好一會兒可惜道:“時間過於久遠,這帛書上很多字已經看不清楚,要是能看到更多的字就好了。”

“聽聞現在上海那邊有一種拍攝技術叫什麽紅外照片,沒準拍下來能顯示更多呢蔡兄不若一試”

蔡季襄聽了這話思考了很久,最終決定前往上海。



“蔡先生!”

蔡季襄一下火車就看到一個高大的外國人對著他揮手,他連忙從人群裏擠過去。

“你好,柯先生。”

這個柯強是蔡季襄托人找到的關系,是個從抗日時期就一直呆在華夏的A國人,他對華夏的文物有極高的興趣,他告訴蔡自己手中有紅外線攝像機,可以幫他拍攝照片。

柯強看著蔡季襄一臉爽朗地和他擁抱:“蔡先生!楚帛書呢請務必給我先看看!”

他臉上閃動著一絲名為貪婪的東西,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他用笑容掩蓋了過去。

蔡季襄並沒有發現,點頭道:“等到了酒店再看吧,這外面人太多了。”

“別去酒店了,直接去我家吧,我的設備都在家裏。”

聞言蔡季襄只是稍作猶豫,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畢竟他也希望快一點看到成果。

柯強見他同意立馬開了車把蔡季襄送到了家裏。

一到家他就又一次催促起來:“蔡先生,我是真的很熱愛華夏的文物,請務必讓我先看看這楚帛書!”

蔡季襄見他焦急,只覺得他是真愛文物,心裏反而更放心把帛書交給他了。

他小心翼翼從行李箱裏拿出包得特別仔細的楚帛書。

“就是這個,這能用紅外線攝像機拍嗎”

柯強一見那楚帛書面上的貪婪又一次藏不住了,他忍不住要伸手去摸,卻被蔡季襄攔了下來。

“得戴手套的,紡織品脆弱。”

柯強立馬點頭:“對!畢竟是那麽古老的東西……”

他想了想才答了剛才蔡季襄的問題:“應該可以!我們馬上開始吧!”

說著他就拿出了自己的紅外線攝像機開始對著楚帛書一頓拍,只是剛沒有拍幾張他就皺著眉開始擺弄起攝像機。

“該死,怎麽這個時候出了問題!”

蔡季襄也不懂這些設備,聽他這麽說也急了,上前看了看也沒有發現什麽,就聽柯強遺憾地擺弄鏡頭:“抱歉蔡先生,鏡頭出問題了,可能我得修理好一會兒。”

“那……怎麽辦”

蔡季襄楞了一下,他著實沒有想到還能有這樣的插曲。

柯強想了想說:“不如這樣吧,蔡先生你把帛書留下,我一忽兒修好了拍,明天你直接來取就是了。”

“這樣不耽誤時間。”

蔡季襄有些猶豫,他看了看桌上的帛書想要拒絕,就聽柯強又說:“你我都是愛文物的人,我保證絕對不會弄壞的,我保證。”

在兩個擲地有聲的保證裏,蔡季襄的猶豫放大了,最終他點了頭:“那我明早來拿。”

柯強客氣地將蔡季襄送到門口,等再次關上門的時候他眼裏閃過一絲得逞的狡黠。

“……”

一旁江言知道,完蛋了。

蔡季襄就算經歷了一些人生磨難,可是他本質上還是那個天真的小少爺,他太容易相信人了。

這帛書只怕是有去無回了。

第二天一大早蔡季襄就來了,一整晚他都有些惴惴不安,天不亮就往這邊跑,他用力拍門,等見到開門的柯強之後他才松了一口氣。

他覺得自己是多心了。

他看著柯強說:“帛書拍好了嗎”

柯強沒有回答,而是笑著把他請進門,給他倒了一杯茶之後面露歉意:“抱歉蔡先生,因為我手裏的相機拍不出效果,我已經把帛書寄往美國,讓美國的朋友拍好了再寄回來。”

他話音未落,就聽蔡季襄手裏的茶杯應聲而落,茶水撒了一地。

蔡季襄就是再天真也知道自己上當了,他紅著眼,一向儒雅隨和的少爺第一次沖上去抓住了一個比他高壯很多的男人的衣襟,他十分用力,手指指尖都泛白:“還給我!把帛書還給我!那是我老師的東西!!”

被抓住衣襟的柯強毫不害怕,反而伸手把蔡季襄的手給拂去,面上還帶著幾分笑意:“蔡先生別急。”

說著他走到一邊拿過一份協議遞給蔡季襄。

“帛書肯定是會物歸原主的,為了表明我的誠意,我昨天擬了這份協議,您看一下。”

蔡季襄疑惑地接過那份協議,就見內容是此帛書估值10000美元,柯強先向蔡季襄支付1000美元的保證金,如果帛書不能如期寄回,再由柯強支付9000美元為賠償。

蔡季襄咽了咽口水,他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真的會如期寄回嗎”

柯強用力點頭:“當然了,蔡先生,我現在就拿一千美元給您。”

說著他就把事先準備好的錢給了蔡季襄。

蔡季襄看著手裏的錢,心裏怦怦跳,最終還是在柯強的花言巧語裏選擇了再信他一次。

畢竟……帛書現在已經不在他手裏了。

江言在一旁只差上手去把蔡季襄給打醒了,這個傻子,這個協議基本就等於柯強以10000美元的價格強行買下了楚帛書啊,而且還不是全款買下的,

剩下的九千美元他會給個屁!

江言覺得自己都要缺氧了,那個山海居主人教徒弟的時候怎麽就沒有想著教教他防騙指南啊能不能給他一個反詐騙APP啊!

可惜不管江言怎麽在這裏急她都改變不了任何事。

就這樣,抱有一絲希望的蔡季襄幾乎每過兩天就去找柯強索要帛書,可是柯強要麽以正在寫信催促的話應付蔡,要麽就幹脆躲著不見他。

眼見著約定的時間要到了,蔡季襄再次上門去找柯強,開門的卻是傭人。

傭人一見又是他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別找了,人已經回美國了。”

“……”

蔡季襄的手不住顫抖起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那間公寓,此時剛才還晴空萬裏的上海突然下起了雨,大雨滂沱裏許多人都在奔跑,在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唯獨蔡季襄站在雨裏像一尊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他仰著頭,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就在這時,一把傘從背後將他遮住。

“小傻子,挨騙了吧”

那個聲音熟悉又陌生,距離他第一次聽見已經過去十多年了。

蔡季襄難以置信地轉頭,就見容貌一如當年當年的山海居主人在他身後,他剛要感動,就被一圈砸到身上。

“是不是傻!教了你多少次了不要輕信他人,不然早晚要被騙死,你還不信!現在知道哭了吧”

聞言蔡季襄剛才還能隱忍住的哭聲徹底爆發出來,他如同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上前抱著人嚎啕大哭:“老師……您的帛書被騙走了。”

山海居主人冷笑一聲,擡手拍了拍他背:“我的東西,還沒有聽過能被誰給我拿走呢!”

說著她又把身上掛著的哭包推開:“行了,你跟落水小狗似的,別再靠過來了。”

這話一出,剛才就準備動手把人“撕開”的陶五臉色恢覆了正常。

蔡季襄依舊止不住眼淚:“怎麽辦啊老師……”

山海居主人笑顏如花:“那當然是去A國把那個騙子頭都給擰下來啊。”

隨著這句話,江言發現自己又進入了那山海居主人的身體裏,用她的視角看著一切。

雖然她並不能控制這具身體。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A國。

江言來到一棟房子外面“禮貌”地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人來開門了。

開門的正是柯強。

他看著江言疑惑問:“請問您找誰”

江言沒有回答,而是轉頭對身後幾人說道:“你們都沒有看到吧”

黑貓,陶五和小明直接答:“當然沒有。”

而剛被藏在一邊的蔡季襄卻疑惑問:“看到什……”

他話還沒有什麽說完,就被陶五捂住了眼睛。

柯強也看到了蔡季襄,他立馬要關門,小明卻伸手輕輕扶著門,他就再推不動一點。

而江言依舊笑顏如花,她直接擡腳就踹向柯強。

她力道似乎格外大,只是一腳柯強就捂住□□側身倒在了地上,他一邊在地上滾來滾去哀嚎,一邊哆嗦著說:“這裏是A國!A國!”

江言蹲下身:“你該慶幸我家廚子現在不做肉菜的。”

“騙子挨打,天經地義,懂嗎”

說著她又環顧四周,也沒有看到帛書的人形,她微微皺眉:“我的帛書呢”

也許是被江言踢得太痛,柯強齜牙咧嘴地咒罵:“就那賣不上價錢的破東西!我給撕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女人臉上笑意更深了:“是嗎”

江言格外隨意地往沙發上一坐,單手撐著頭道:“撕成幾片了啊”

“……”

柯強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問這個問題,楞了一下然後咬牙答:“兩半!”

江言點了點頭然後說:“你知道在我們華夏有一種傳統酷刑叫做五馬分屍吧就是將你的四肢和頭分別用五匹馬來拉,拉到極限之後你就會……”

“嘭~”

她做了一個炸煙花的手勢。

明明她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壓迫感,而且格外柔和好聽,可是柯強卻直接起了一聲冷汗,名為恐懼的情感席卷了他全身。

他磕磕絆絆地說:“你不能這麽做,這裏是A……”

下一秒他的家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明明現在是白天……

黑暗之中他只覺四肢和脖子好像被套上了什麽東西,他還聽到馬蹄的聲音在他周圍。

他驚恐地想要大叫卻發現自己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而這時,五道不同方向地力道開始將他的身體拉扯,撕裂一般的疼痛混雜著恐懼讓他瞪大眼睛。

“不,不要殺我!我說!我什麽都說!”

黑暗中,江言,不,應該說是山海居主人的聲音傳來,依舊柔和動聽:“是嗎那就說說看吧,如果我能對答案滿意的話。”

拉扯柯強的力道好似消失了,可是他依舊害怕地喘著粗氣,聲音顫抖:“我……買回……”

“是騙。”

江言糾正他。

他立馬改口:“我把那楚帛書騙回來之後,本來打算賣給那些收藏家們,可是他們都說那個東西不值錢,他們只喜歡瓷器書畫……”

“不懂行的蠢貨。”

江言罵了一句。

柯強附和:“是的!他們不懂!”

“所以……我很生氣,我花了一千美元……”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極為小,生怕再惹江言不高興。

見江言沒有反應他才繼續說:“所以,我一氣之下就將那楚帛書……”

他的聲音越發抖了,幾乎語不成調,讓人根本聽不清。

江言也不再有耐心,馬蹄聲再次響起。

柯強一手扯著脖子上的繩子,掙紮著繼續說:“然後我就講它撕成了兩半!沒想到這時候買家來了!還來了兩個!我就一人一半把它們賣了!”

“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

“兩個買家是誰”

江言的語氣格外冰冷。

“一個是阿瑟·姆·賽克勒,另一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派人來交易的,全程沒有透露姓名!”

“很好。”

隨著這個聲音,江言起身往外走去,而這時陶五才放下了捂住蔡季襄眼睛的手。

蔡季襄看著躺在地上不斷抓扯自己脖子,腳還在亂蹬的柯強嚇了一跳。

“他……他怎麽了”

剛才他只是被捂住眼睛,卻不知道為什麽連聲音都聽不到了,根本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江言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笑著說:“應該是虧心事做太多了,自己把自己嚇傻了吧,別跟這種人學,做人要遵紀守法。”

說完她又補了一句:“你就算了,你做人要奸詐一點才行。”

蔡季襄垂著頭,明明已經不小了,可是他在江言面前還是這副樣子:“老師,我知道錯了,我以後絕對不會……”

“打住,別念經了,走吧。”

蔡季襄一楞:“去哪裏我們還沒有拿到楚帛書呢”

江言答:“我們就是去找楚帛書。”

“……”

蔡季襄看了看身前這個十幾年容顏未變的江言,又看了看地上那個仿佛是中邪了一樣的柯強。

他的心跳漏了。

這時走在前面的江言回頭看他:“要不要跟我走”

蔡季襄想也沒想直接跟了上去:“要!”

上了車之後蔡季襄才又開口問:“老師,我們去哪裏找楚帛書啊”

江言答:“先去一個叫阿瑟·姆·賽克勒的收藏家那裏。”



蔡季襄疑惑了,難道還有“後”去哪裏

不過他沒有敢問。

過了一會兒他們的車停在一棟很豪華的大莊園門口。

莊園大門緊閉,看上去就不是那麽容易進去的。

江言看了他一眼說:“你在車上等著。”

說著她就領著陶五他們下了車。

隨著山海居主人離開了蔡季襄的目光,江言又一次從那具身體裏脫離出來,她只好也跟著蔡季襄坐在車裏。

果然,她看不了蔡季襄完全不知道的事。

“她……不會老。”

江言正無聊著就聽蔡季襄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這下她才發現這個自己一直忽略的事實。

按照時間線,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了這個山海居主人居然沒有一點變化。

山海居主人身邊的陶五他們沒有變化很正常,為什麽她自己也沒有

難道山海居主人其實也不是人

江言一開始懷疑其實這個山海居主人就是她自己,畢竟除了外貌之外,她們倆的性格也很相似,而且還能“共感”。

還有那些APP裏的技能,好像每一個都是山海居主人會的。

可是……她很確定自己是人啊。

應該是吧反正她是能長大的。

她在穿越之前雖然是在孤兒院裏,可是每一年的記憶她都是有的。

還有照片呢!

她可不是容貌不變。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那如果他們不是一個人,為什麽這麽相似

為什麽她會遇到陶五他們,還和他們組成了和山海居主人一樣的關系。

還有山海居和山海博物館之間的聯系……

江言越想越覺得這裏面謎團太多了。

就在這時,山海居主人重新出現在了蔡季襄的視野裏,她又進入了那具身體。

蔡季襄看江言回來立馬問:“老師,拿到了嗎”

江言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了蔡季襄:“拿著吧。”

蔡季襄趕緊打開,卻發現裏面是半張楚帛書。

他先是一驚,然後說是悲傷和怒氣一起湧上心頭,最後又嚎啕大哭起來:“他們怎麽可以這麽對這件寶物!這可是楚帛書啊!”

“行了,閉嘴吧。”

江言叫停了惱人的哭聲,然後鄭重其事地對蔡季襄說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記好了。”

“我知道你聽了我的在國外買了信托,這肯定能保你和後代衣食無憂了,現在還有半份帛書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找了。”

“你能找就找,找不到就算了。”

蔡季襄聞言立馬道:“老師,你又要走”

江言點了點頭:“嗯,我有事。”

蔡季襄馬上把剩下半份帛遞還給她:“那你把這半拿走,剩下那半我去找!”

江言搖了搖頭:“你拿著就好,等……以後再還我就行。”

蔡季襄又追問:“以後是多久”

上一次可是十多年。

江言也是一楞,她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總是會見面的,放心吧。”

說著她又給了蔡季襄一張卡:“你結婚生子的賀禮我之前都沒有給,現在一起給你,作為我唯一的學生,以後別再被騙了。”

“知道了嗎”

蔡季襄心裏突然覺得害怕起來,這話聽著可太像訣別了。

“老師,是剛才裏面發生什麽事了嗎”

江言輕笑:“這些人可不能拿我怎麽樣,是別的事情,我要去處理一下。”

“放心吧,一定會再見的。”

說著陶五把車開到了他們住的酒店門口,然後蔡季襄被扔下了下去。

他看著那輛車遠去,喃喃道:“下次見面不知道會是多久之後了。”

而從山海居主人身體裏出來的江言在一旁輕聲答:“是七十多年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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