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思身上穿了短袖短褲，她是從樓上跑下來的，根本沒有等電梯。

她一路都在跑，在小區裏摔了一跤，兩條腿的膝蓋都擦破了，血流不止。

程九思好不容易跑到了小區門口，她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師傅是個很熱心的人，看到她腿上帶著傷，臉色也不好，於是關切地問她：“姑娘你這是遇到壞人了嗎？”

程九思蒼白著臉點了點頭，她問司機：“師傅，我能用一下您的手機嗎？”

司機二話沒說，就把手機遞給她了。

到目前為止，程九思能完整背出來的號碼，只有宋懷憬的。

她也知道，要和衛簡離婚，只有宋懷憬能幫到她。

她現在身無分文，在這個城市裏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他了。

程九思接過手機，撥通了宋懷憬的號碼。

等了很久，那邊終於接起了電話。

“懷憬，是我，我是九思……”

他接起電話後一向不會主動和人打招呼，這個習慣，程九思至今還記得。

宋懷憬這個時候還在公司加班，陌生的號碼來電，他稍作猶豫之後才接起來。

聽到程九思的聲音時，宋懷憬多少還是有些意外的。程九思現在已經和衛簡結婚了。

她和衛簡結婚以後，就沒有再私底下聯系過她了。

宋懷憬也沒有關註過她和衛簡的婚姻情況。

他更是沒想到，程九思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

“怎麽了。”宋懷憬問她。

“你在哪裏，我去找你，我們當面說……”程九思的聲音有些急。

宋懷憬能聽出來，她一定是有急事。

而且，聽她的聲音，似乎精神狀態已經正常了。

“我在公司。”宋懷憬這樣回答她。

“我、我現在打車過去，可是我沒有錢……”說到這裏，程九思有點尷尬，“等下你能幫我付一下車費嗎？”

“秦勵會下去接你。”宋懷憬答應了她的要求。

程九思聽到這一句之後，眼眶一酸，立馬就哭出來了。

這樣關鍵的時候，還是只有他能讓她心安。

程九思掛上電話，將手機還給司機師傅。

她抹了一把眼淚，對師傅說：“去盛唐娛樂辦公樓，謝謝師傅了。”

師傅剛剛也聽到了通話的內容，知道程九思身上沒錢，不過對方說了會替她付，所以他就安心帶著程九思走了。

**

衛簡追下樓的時候，小區裏已經不見了程九思的蹤影。

衛簡上車，擡起手來揉了揉眉心。

他腦子裏全部都是程九思剛剛說過的那句話。

她說他惡心，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露出過那種厭惡的表情。

她的性格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很少發脾氣，永遠都是被人欺壓的那個。

這是他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那樣的表情。

曾經她是很怕他的，一見到他就渾身顫抖，到處找地方躲。

那個時候他覺得很有意思，至少主動權是在他手裏的。

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她之前說過很多次離婚，衛簡都是當玩笑話聽去的，畢竟她沒有那個膽量，也沒有那個本事。

但是這一次……他是真的慌了。

媽的，許靜織這個女人，他一定得好好收拾一番。

**

二十分鐘後，程九思打車來到了盛唐辦公樓的樓下。

她過來的時候，秦勵已經在樓下等了。

出租車停下來之後，程九思下了車。

秦勵為她付過車錢之後，才註意到她膝蓋上的擦傷。

那傷口看起來很嚴重，這會兒雖然凝血了，但是依然有細小的血珠往外冒。

“你膝蓋上的傷口……”秦勵問她：“要不我先帶你去醫院包紮一下？”

“不用了，不要緊。”程九思拒絕了秦勵的提議，之後還不忘向他道謝：“謝謝你，秦勵。”

程九思現在表現得很正常，秦勵難免有些驚訝。

他盯著程九思看了一會兒，就像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一樣。

程九思似乎已經看透了他心底的想法，沖他笑了笑，主動朝他解釋：“我現在已經正常了。”

“那就好，那就好。”秦勵笑著點了點頭。

秦勵很快帶著程九思來到了宋懷憬的辦公室。

這會兒將近八點鐘，公司已經沒什麽人了。

“我把程小姐帶上來了。”

秦勵帶程九思走進辦公室，說完這句話之後就退下了。

他知道，程九思今天過來，肯定是有話要和宋懷憬說的。

秦勵離開的時候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偌大的辦公室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程九思站在原地，看著坐在沙發上抽煙的宋懷憬，一時間有些恍惚。

“你找我有事。”程九思進來以後，宋懷憬掐滅了煙頭。

程九思聞不了煙味，所以看到她進來，他下意識地將手裏的煙頭掐滅了。

這個行為，幾乎已經成了習慣。

程九思看到宋懷憬做這個熟悉的動作，眼眶又是一酸。

可是她現在很清醒，也很清楚地明白，她和宋懷憬早就回不去了。

他這麽做，根本沒有別的意思。

“懷憬，我想求你幫我一個忙。”程九思站在原地，說出了這句話。

他們兩個人的距離實在太遠了，這樣的距離並不適合談話。

宋懷憬擡起頭來，看了一眼程九思，然後指了指斜對面的沙發，對她說：“坐下說。”

程九思輕輕地點點頭，走到沙發前坐下來。

她的模樣看起來很拘謹，一直低著頭，不敢和他對視。

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很煩。他們都已經分手這麽久了，而且她還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

現在再來到他面前求他辦事兒，著實是過分。

可是，除此之外，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只有宋懷憬能夠幫她離婚。她在這座城市裏，已經沒有信得過的人了……

“我、我要和衛簡離婚。”程九思咬了咬牙，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她用的是“要”，不是“想”。

而且，她的語氣很強硬，強硬到宋懷憬聽了都有些驚訝。

他是了解程九思的，她的性格很軟，脾氣很好，說話的時候溫聲軟語的，從來不會這樣咄咄逼人。

能讓她用這種語氣說話，說明衛簡已經將她逼到了極致。

“為什麽。”要幫她之前，他至少要搞清楚原因。

“我不喜歡他，而且……他一直在出軌。”

想起來剛剛看到的畫面，程九思下意識地掐住了手心。

剛才衛簡和許靜織的對話她都聽見了，他們兩個說的那些話，已經足夠證明，他們不止一次地發生過關系。

只要稍微想一下那些畫面，程九思就惡心得不行。

“和誰。”聽到這裏，宋懷憬眼底的溫度又冷了幾分。

“是……靜織。”

程九思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說出這個名字，她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她擡起手來，捂住眼睛，情緒幾近崩潰：“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們明明是好朋友啊……”

許靜織。

宋懷憬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自從他跟許靜織說了不要再聯系之後，許靜織確實也沒有再來打擾過他。

“她以前喜歡你，是嗎？”程九思試圖向宋懷憬求證。

宋懷憬沒有否認，點了點頭。

之前葉七夕說過的，許靜織一定是喜歡他。

看到宋懷憬點頭，許靜織抹了一把眼淚。

她對宋懷憬說：“衛簡之前告訴我，他那天晚上給我下藥之前，靜織就在旁邊看著，沒有阻止他……”

要在宋懷憬面前說出這番話，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但是，程九思還是說了。

宋懷憬知道她說的“那天晚上”指的是哪天晚上。

聽完之後，他的臉色有些難看，但是並沒有像之前一樣發脾氣。

“我以為我們關系很好。”程九思自嘲地笑著，眼淚不自覺地往下掉，“怪我，怪我太天真了。”

“她和衛簡，什麽時候的事。”

宋懷憬之前倒是知道許靜織和衛簡私底下有交流，當時他並沒有往這個方面想。

“我也不清楚。”程九思搖了搖頭。

她擡起手來擦了擦眼睛，說：“我本來就不喜歡衛簡，衛家人也不想我和他在一起，他又出軌……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聽完程九思的話以後，宋懷憬盯著她看了很長時間。

過了大概有兩三分鐘，他才開口問她：“那你為什麽和他結婚。”

為什麽？

當時衛簡拿宋懷憬和寧思的事情刺激她，她那個時候神志又不太清楚，腦袋一熱就答應了。

其實，她答應過後就後悔了，但是那會兒已經來不及了。

宋懷憬那個時候完全不管她了，那次他在衛家出現時決絕的態度已經讓她認清楚了現實。

想到這裏，程九思還有些心酸。

不過，這些話，她是不會對宋懷憬說的。

她吸了吸鼻子，垂下頭，小聲地說：“那個時候腦袋不清楚，現在我病好了，也不想再錯下去了。”

宋懷憬“嗯”了一聲，大約是信了她的話。

程九思見狀，繼續問他：“那……你會幫我嗎？”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不放過他任何一個表情。

宋懷憬下顎緊繃著，表情很嚴肅，應該是在思考這件事情。

程九思見他有所猶豫，以為他是在擔心自己借著這件事情對他糾纏。

她想了想，接著開口對他保證：“懷憬，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找你幫忙了。”

她說地很誠懇，“我不會打擾到你的感情生活，在準備離婚的這段時間，你給我一個住處就好。等離婚了……我會離開江城的，肯定不會再打擾你了。”

程九思一次性說了很多承諾的話。

她現在已經清醒了，也認清楚了現實。

她跟宋懷憬已經回不到過去，這跟宋懷憬身邊有沒有女人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自從宋靈安離開之後，他們就徹底回不去了。

“知道了。”聽完程九思的一系列保證以後，宋懷憬終於出聲了。

他垂眸，正好掃到了程九思膝蓋上的傷口。

宋懷憬從沙發上起來，走到裏面的休息室，從抽屜裏拿了一盒創可貼出來。

程九思完全沒有想到宋懷憬會這麽做，看到他將創可貼放在茶幾上之後，她驚訝得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從前，宋懷憬是絕對不會這樣關心人的。

哪怕是他們談戀愛的時候，他都不曾這樣對待過他。

程九思打開創可貼的盒子，撕下幾片創可貼，往自己腿上的傷口上貼著。

她一邊貼，一邊對宋懷憬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你變了很多，變得會關心人了。”

是誰讓他改變這麽多的？

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程九思腦海中閃過了寧思的臉。

之前寧思和宋懷憬離婚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她也聽說了。

算一算，距離現在也一年有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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