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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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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來見老道,是答應合作了?”

三更時分的欽天監中,國師依舊一襲紫袍,端坐在蒲團上,見二人到來,似是在意料之中,慢悠悠地讓弟子為二人上茶。

杜雪衣也不拐彎抹角,單刀直入:“他們是不是長公主的殘黨?”

國師有些意外:“你們如何得知?”

“我們京城分舵的大當家死了,要是你們的話,不需要多此一舉吧。”杜雪衣抱著手冷冷道。

她知道此刻無論如何都不可提及懷無,他如今已決定還俗,若真讓多疑到不擇手段的皇帝知道了他的身份,來日懷無就算平安回來,估計也難逃其魔掌。

“潛伏在太子那的曹羲也死了?”國師站了起來,捋了捋袍子上的褶皺,在弟子耳邊囑咐了幾句,那弟子隨即跑出殿外。

杜雪衣和李征鴻對視一眼,不禁有些後怕,雖然這消息八成是魏叔尼透露的,但由此也可見到他們的監視範圍委實是無孔不入。

“還請二位隨我進宮面聖。”

杜雪衣一臉警惕道:“有什麽事不能在這說?”

國師溫和一笑:“既然決定合作,當然要各方在場做個見證,還要表達一下我們的誠意不是嗎?”

***

深夜,二人坐著國師甄衡的馬車進了宮門,穿過宮道,拐入禦花園,而後在其中一處閣樓外停下。

內侍打開門的瞬間,杜雪衣臉色陡變。

“張聞京——”

杜雪衣怒目切齒地沖上前,卻被李征鴻從後攔腰抱住。

“雪衣,冷靜點,且聽他怎麽說。”他柔聲在她耳邊安撫道。

杜雪衣聞言稍稍平靜,雖不再掙紮,但覺得心口處一陣劇痛,繼而一口血噴了出來。

李征鴻趕忙將她抱到一旁的榻上,確認她不再難受吐血後,才起身虛虛朝屋內二人行了禮:“聖上。張大人。”

皇帝坐在高座上,燭光照得他身形更加偉岸,氣場也較之前在禦書房更加威嚴起來。他見二人如此藐視自己的權威,心中頗為不快,全然沒開口的意思。

張聞京亦是,幾日不見,他看上去憔悴了許多,此前見二人時的親和也蕩然無存,他陰沈著臉,冷冷看著二人,不發一言。

而另一邊,以李征鴻這悶到骨子裏的性子,更是不會起話頭的一方。

見此場面,國師只好出面,朝二人笑道:“杜門主果然是性情中人。咱們既然決定合作,自是需要坦誠相待,一些此前不方便透露的消息,也必須告知二位,一來方便之後的合作,二來表示我們的誠意不是?”

杜雪衣心中冷笑一聲:還誠意,別再一次被帶到坑裏還渾然不知,甚至義無反顧犧牲自己就已是萬幸了。

“細細說來,我們發現這股勢力還要從劍南道講起,所以今夜才特地請張大人過來。他曾是劍南節度使,知曉不少內情......”

“等等!”李征鴻驀地打斷國師的話,他思路清晰,一針見血,“先別急著把事情都透露給我們,你們不怕我們知道,我們卻害怕聽呢。像您說的,既然談到合作,說故事可不能代表你們的誠意。”

杜雪衣連連同意:“‘兔死狗烹’的事情,你們做得還少嗎?”

“那你們想要如何?”

“至少得給我們個保證,事成之後,務必確保我們幾人的安全,包括我、雪衣、銀刀門、撫仙鎮三大勢力、還有被卷進來的江湖人。”

這麽大的事情國師可不敢應承,他轉頭望向皇帝。

只見皇帝臉上陰晴不定,過了半晌,鼻中哼出來一個字:“好。”

“空口無憑,還請聖上下道旨意......”李征鴻此刻對皇上的態度,倒是這幾日前所未有的恭敬。

“但就算留下證據,保不準過幾天有另一道旨意把這道給廢了。”杜雪衣言辭犀利,卻不是毫無道理。

二人這一配合,形勢當即反客為主。

國師見皇帝臉色幾變,忙一步上前:“聖上——”

皇帝深吸一口氣,聽語氣還能明顯感覺到被他極力壓下的怒意:“好,既然你們還有所顧慮,那朕除了寫一道旨意,再賜你們一塊免死金牌如何?”

這聽上去確實是極大地讓步,李征鴻正要應下來,卻突然感到一只手正搭上他的肩。

“那我再來一條吧。”杜雪衣撐著李征鴻如今單薄的肩膀站起,仰頭朝皇帝說道,“不過不需要你們做什麽,就是提醒你們一聲。我看你們倒是挺重視我們倆的,要不若是你們以後不信守承諾,擅自動我們的人,我們倆索性就反了。大不了真如傳言那般自殺,看你們以後還怎麽破局。”

皇帝和張聞京聞言,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

李征鴻望著面色蒼白卻仍風華難掩的杜雪衣,眼底含笑,果然論膽大妄為,他這位娘子無人能出其右。方法看似直接,但每次都能讓人措手不及。

其實雖然表現得極為不配合的模樣,但自打知道是長公主和駙馬之亂的餘黨後,二人便已決定幫大嘉朝一把。

至於原因,一方面是駙馬一黨當年起兵叛亂時的行徑著實十分殘暴,他們動起手來絲毫不顧慮平民百姓的安危,以至於當時被殃及的老百姓成千上萬,僅僅幾天內整個京城就血流成河。

這從二人小時候的親眼所見——其底下的兵馬見人就屠就可見一斑,即使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宮人。而且經過這麽多年打壓剿滅,若是真讓其卷土重來,瘋狂殘暴的行為只會變本加厲,屆時生靈塗炭在所難免。

想到這一點,縱使知道當今的統治者德不配位,兩相權衡之下,所有人都覺得此時仍應該以大局為重。

當然另一方面,還有二人的血海深仇、還有曹羲、懷無。

屋中又安靜了片刻,突然間杜雪衣熱情道:“那國師繼續說說,有什麽前因後果。”

她十分自然地將話頭遞回給了國師甄衡,似乎全然忘了,正是因為剛才她的一番話,才將氣氛搞得這樣僵的。

國師:“......”

二人這才知道還有以下不為人知的秘辛——

原來當年駙馬、長公主與住在京城的南詔國質子交好,二人起兵時,那位質子幫了不少忙,甚至還煽動南詔國與其裏應外合。

而後叛亂平定,質子逃離京城,消失無蹤,皇帝聞之大怒,當即決定出兵攻打南詔。

不久之後,大嘉朝在征討南詔一戰中大獲全勝,南詔國內也發生了政變,原本國王的弟弟成為新一任國主,並重新派了位王子到京城當作質子。

過了幾年後,竟有消息傳出,原來的那位質子逃到了大嘉朝與南詔交界處的撫仙鎮,似乎還暗中發展了一股勢力。雖然最終仍被殺害,但有傳聞說,他與中原女子留有一個後代。

劍南道地處偏僻,消息傳遞不便,縱使是江湖第一情報組織的銀刀門,在此地也難以發揮其最大效用,更別談遠在中原的京城了,要及時得到準確的消息幾乎是天方夜譚。

因而為了查清這些事,張聞京這才被派往劍南道當了幾年的節度使。

“這消息可信?”李征鴻沈吟道。

“可信。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搜集的消息雖多,但完全看不出與此事有何關聯。”沈默到如今的張聞京終於肯開口,“直到你們二人的婚禮,才讓我們終於尋到了這突破口。”

杜雪衣:“???”

本來聽故事聽得有些走神的她,萬萬沒想到會突然被張聞京提到。她一臉茫然地望向身旁的李征鴻,眼中之意明顯是在問道:我們在京城的婚禮,又關劍南道什麽事?

李征鴻會意,輕聲在她耳旁道:“是林玉山和餘玄度的婚禮。”

“!!!”

“大將軍果真神機妙算,什麽都逃不過您的法眼。”國師不吝誇讚。

撫仙鎮有三大勢力,餘家眾所周知屬於太子一黨,餘秉時掌權時與林家寨常常不怎麽對付,但有夏家出面調停,也都相安無事。

林家寨和夏家,看似都持中立態度,但其實一個是江湖門派,一個是隸屬於大嘉朝的軍隊,在邊陲小鎮相當於地方官的存在,二者明面上的關系也較為一般。

但也正因為這三足鼎立之勢,才能保得這麽多年邊境的太平。

“聯姻聽起來是好事啊。”杜雪衣疑惑。

“不然,這事來得太突然,且十分蹊蹺。”張聞京解釋道,“所以我就派人細細查了一下,結果讓我們大為震驚。”

二人緊緊盯著張聞京,不料等到的卻是視野之外國師的回答。

“若是婚事成了,餘家、林家都必死無疑,整個撫仙鎮,甚至於整個南境的安定將就此打破。”

“?!!”二人陡然睜大了雙眼。

李征鴻腦中反應極快,電光火石之間就已經猜出了大概:“所以,是你們殺了真正的林玉山和餘玄度?”

屋內三人齊齊沈默。

杜雪衣顯然還沒理清楚此中關系,側頭問道:“為何?”

“因為林玉山和餘玄度的身份。”李征鴻回道。

杜雪衣聽罷一臉的難以置信:“餘玄度總不可能是南詔質子的後代吧?”

“當然不是。”國師這次倒是接話接的極快,“是你。林玉山很有可能就是南詔質子和中原女子的後代。”

杜雪衣:“???”

杜雪衣深深覺得今日之後,自己的心口處很難再有劇烈疼痛了,這一個又一個接踵而來的“驚喜”,已讓她對平時的小風小浪都習以為常了。

她越想臉色越發糟糕,若是照這樣算,張聞京已經殺了二人三次了,真是一仇未報,憑空又多了一段仇。甚至在去年七月七日這一天,二人兩次相隔幾千裏的婚禮,前來殺自己的人都與張聞京脫不了幹系——一面是煽動太子李長治攻打竹院,一面是下毒加上派人攔截林玉山的花轎,與此同時還派人溺死餘玄度。

“這不對。”李征鴻指出,“林玉山不是林家寨寨主的堂妹嗎?他們林家寨的人怎麽可能搞錯?”

張聞京明顯對他的懷疑十分不屑:“當局者迷,亦或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林家寨的戒備極為森嚴,打探裏面的消息十分困難,我們也是費了許多功夫才查出來,林玉山的母親曾在山裏救下了質子。”

二人:“......”

國師說道:“因而若是你們餘、林兩家結為姻親,林玉山的身份一旦暴露,這兩家都逃不了幹系。”

方才被氣憤的情緒沖昏頭腦的杜雪衣如今回過神來,開始對自己的身份有些茫然,雖然她的靈魂是杜雪衣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按這樣說,這具身體難道真的有一半血統是南詔的?

而且話說回來,以林玉山的身份,若真如張聞京所推測的那般,那杜雪衣作為“破局人”之一,莫非是要她去南詔爭權?

簡直是荒謬至極。

她一時難以接受。

李征鴻倒是穩得住:“所以你們推測這是他們陰謀的開始?”

“嗯,這不可能是太子能做到的,一個是不重要的傻子和一個是被家族冷落的病秧子,若不是另有目的,這一樁婚事能緩和餘、林兩家關系,又賣了夏家一個面子,無論是夏、林、餘哪一家,怎麽樣都十分劃算。看上去皆大歡喜,實則卻將成為一切禍患的根源,所以我們無論如何必須阻止。”張聞京說道,“奈何你們兩個重生並安全回到各自家中,橫生生將這快要成的事情攪黃了,不過好在他們的計劃也被打亂了。所以烽火營才退而求其次,選擇攻打林家寨。”

“盧賽和盧賓?”杜雪衣想起烽火營中的這兩人,後來攻打林家寨失敗後,盧賽挾持了夏田。自己那時候和李征鴻還在樹林裏埋伏他,不料到了最後關頭盧賓出現,要不是杜雪衣袖箭在手,二人估計早就交代在萬蒼山裏了。

杜雪衣坦然道:“他們的功法我也看不出出處。”

“就是這兩人。”張聞京點頭,“我們後來查出,就是盧賽慫恿夏忠良,讓他促成這樁婚事的。”

而今想來,若是林玉山同餘玄度真的成了親,兩家因林玉山的身份獲罪,最終夏家被烽火營取代,南境就變得岌岌可危了。

杜雪衣不禁有些背脊發涼,小小的撫仙鎮中,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除了明面上的三家勢力,暗中還有摻雜了太子、張聞京、亂黨三股勢力。

不對,還有第四股勢力——餘飛景,只不過他沒有輕舉妄動罷了。

李征鴻說道:“但還是讓他們給跑了。”

“如今我們完全找不到這二人的蹤跡。”國師道,“這算是一個至關重要的突破口,但還是需到南境看看。林家寨附近發生過太多事情,好像幾年前林家寨與南詔有過一戰,影姑和林未期都參與其中,林未期之父林子雲自此之後就不再出現,而且南詔質子的死因也沒搞清楚。”

“再者,雖然張大人說得篤定,但我總覺得林玉山的身份還有待考證。畢竟破局之道,還有杜門主......”國師頓了頓,他與張聞京雖然都心思縝密、心狠手辣,但卻有著巨大的區別——國師完全相信他所蔔算的結果,即使聽起來難以置信,“林家寨那邊,外人很難探出些什麽,所以還需你們親自回去一趟。”

國師此番言語設計得十分巧妙,最後繞回到林玉山的身份——這也是二人現下最關心的問題。

一方面,懷無尚且不知所蹤,此時若真的去劍南道,著實也不講道義。但另一方面,照此形勢來看,劍南道確實是非去不可,而且林大夫也在那、葉當歸的林未期也在那裏。

國師正在等一個肯定的回答,卻不道李征鴻反過來問:“那宋蒙呢?”

“這邊我們還查,暫時還沒有消息。”張聞京回道。

反正都已勉強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即使看不慣其作風,杜雪衣還是將在離魂時見到宋蒙一事說了出來。

眾人聽完,皆是十分意外。

國師難得眼前一亮:“這是極重要的線索。”

李征鴻卻話鋒一轉:“其實還有一個突破口......”

“你指的是你們被圍剿時的情景?”這徒弟是張聞京一手教出來的,二人的思維方式出奇的一致,自然一點便明白。

提起此事,李征鴻臉色沈了幾分,語氣有些咄咄逼人:“那些人,你們就沒調查過?”

“當然有,但完全查不到。”張聞京也不管李征鴻是何表情,徑自說道,“要不他們就是隱藏在人群中,與普通百姓無異,要不就是藏在我們找不到的地方。”

國師問:“你們還能想起什麽細節嗎?”

“生前事情一一記得清楚,但是那夜的大戰,不知為何如今只記得了個大概,具體細節倒是有些模糊了。”杜雪衣說道。

自從成了林玉山後,杜雪衣雖也常回憶從前,卻鮮少去觸碰那晚不堪回首的血腥場面。直到同李征鴻相認後,二人心中的不甘放下了許多,又有彼此相互支撐,這才想過要回憶那晚的情景。

但直到那時二人才驚訝發現,死前的心境他們記得分外清楚,然而場景卻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大概——好像是二人戰得正酣時,老楊柳、連盛突然背叛,最後直接導致二人先後被殺。

“以你們的做派,當時就沒派人跟蹤,或者混進去?”李征鴻冷冷道。

“他們行動太隱秘了,我們的人到時,他們已離開了。”

一時之間,似乎又陷入僵局。

當——當——當——

其時,幾聲鐘響回蕩在整個京城上空。

此乃晨鐘之聲。

五更到了。

李征鴻突然朝國師道:“你的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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