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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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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鯉

青溪山下,百來號人浩浩蕩蕩聚在山腳,眾人裝扮各異,各行各業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銀刀門京城分舵近乎是全員出動,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杜雪衣全權交由已知來龍去脈的餘飛景部署——

一悲一喜的魏叔尼和老祝,手頭的人並不多,餘飛景讓其自成一隊,往南麓尋人;

柯為和的人馬眾多,餘飛景便安排其同吳中友一起帶上一隊,搜索範圍定在北邊;

此外,除留下三人跟著他和杜雪衣外,餘飛景還抽調了十幾人單獨組成一小隊,由懷無和夏橙帶著。而且搜尋地點他也未明確,只說隨二人的心意,想去哪去哪。

雖說針對懷無和夏橙的命令有些奇怪,但因眾人都沒指望他們真能出多大力,只道餘飛景是為了敷衍他們,便都沒說什麽。二人自己亦是摸不著頭腦,但得此重任,也不由得欣喜萬分。

眾人紛紛領命而去,一時間全部湧入青溪山。

“夏橙和懷無有什麽特別的?隨心意又是何意?”杜雪衣知道飛景不會亂來,當場也沒說什麽,待到人散了才按捺不住好奇問道。

她才不會相信,餘飛景這般是為了滿足二人立功之心這種鬼話的。

“說不定我們所有人都得指望他們。”餘飛景說道。

嗯,杜雪衣覺得是自己剛才過早下定論了,餘飛景這話比鬼話離譜多了。

但餘飛景卻一臉認真,似乎十分篤定。

“走吧,我們負責沿著這條路去墓前看看,找找沒有什麽別的線索。”餘飛景也不繼續這個話題,上了馬。

杜雪衣只得跟上去。

出城路上,她費了很大的勁,才顛三倒四語無倫次地向餘飛景將整件事表達清楚——

適才杜雪衣離魂時,魂魄飄到半空,跟隨著馬蹄聲,看到了他們正追著一個和尚和一個女人。雖然只是模糊身影,但杜雪衣憑此立即就認出了那女子便是歐陽鵬的妻子阿蓮。

當年歐陽鵬夫婦被杜雪衣救起後,阿蓮就被杜雪衣安頓在冀州城外的寺廟中,寺中和尚都是會武之人,也同銀刀門關系密切,自保和保護阿蓮完全沒有問題。

此後阿蓮近十年不曾踏出寺門一步,離開冀州更是不可能。

但如今她竟與和尚一起出現在京郊,還被幾十匹軍馬追殺。

而且軍馬上的人可不是騎兵裝扮,相反,他們均是粗布麻衣的平民打扮。

平民服飾,軍馬,阿蓮,京城之北不遠處的冀州......

她突然聯想到馮憑此前在冀州待了幾個月。

餘飛景不急不惱地耐心聽完,絲毫沒有質疑。

聽完後,餘飛景問她信不信他,他來幫她。

而後他還斟酌著向她表示,和尚和阿蓮約莫是兇多吉少了,而那些私兵肯定也不會久留,讓她做好的顆粒無收的準備。

這還算是較好些的結果,若私兵還在,僅憑銀刀門這些烏合之眾,硬碰硬基本是以卵擊石,全軍覆沒不說,還可能打草驚蛇。

“沒辦法了,他們此時應該還不敢輕舉妄動,但既然已經來了青溪山,就說明距起事不遠了。”杜雪衣依舊堅持。

“能救下阿蓮他們最好,再不濟,肯定會留下些蛛絲馬跡的。”

還有一點杜雪衣沒說出來,那就是天意。

既然讓二人重生了,還恰巧讓她看到了這一幕,她覺得這就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

三個時辰後,杜雪衣的墓前,將北麓翻個底朝天的魏叔尼和老祝來此會合。

“馬蹄印都被處理過,其他的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老祝歡天喜地說道,隨即就被苦大仇深的魏叔尼瞪了一眼,只得暫時斂了神氣。

柯為和先他們到的,和杜雪衣餘飛景一行人一樣,俱是一無所獲。

就只剩下夏橙他們隊了。

所有人都洩了氣,唯有餘飛景面色不變。

吳中友一直在旁原地轉圈,杜雪衣也越等越心慌:“夏橙他們不知道為什麽還沒回來,要不派人去找找?”

“方才我已讓幾個人去尋了。”不得不說,柯為和這個二當家果然思慮周全,“不過我們的人這一路上,均未碰見過他們......”

“巧了,我們也是呢!”老祝興奮地搶了話頭。

話音剛落,就聽得不遠處現出幾個人影來。

“來了!”

杜雪衣趕忙上前,但掃了一眼後,卻發現他們隊裏的人一個沒少,唯獨......

“你們帶隊的呢?”吳中友拉著其中一人急切問道。

“他們一進山就不見了。”那人低著頭,眼神中盡是慌亂,“之後我們找了好久都不見人影,又不敢回來,才待到現在的。”

人未尋到,又走丟了倆。

還都是一個和尚和一個女子。

杜雪衣登時一個頭兩個大,她煩躁地回頭,見餘飛景仍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心中莫名竄出幾團火苗來。

他這人辦事雖靠譜,就是太悶了,許多事都不事先說清楚,有幾次就是因此差點亂了大事。

杜雪衣暗嘆一口氣,抖了抖袖子,氣勢已起了大半,正欲發話帶上大隊人馬去找人,山的另一頭卻在此時傳來一聲鳴鏑響。

“阿橙的鳴鏑!”杜雪衣驚呼。

在劍南道時,她可沒少聽到這聲音。

“快走!”

沒人註意到,臉上淡然的餘飛景,藏在袖中緊握的拳頭這才緩緩松開,掌心留著深深的指痕。

眾人順著聲音,很快尋到了接近山頂一處偏僻的山洞。這山洞的洞口方向極為刁鉆,需從側面看方能瞧見,偏生此處又長滿了藤蔓和灌木。若非這鳴鏑聲,昏暗的夜色中,就算是路過,都只會將它當成是塊長在樹叢深處的石壁,決計不會想到後頭竟別有洞天。

這也意味著,這地方,剛才壓根就沒人找過。

山洞狹窄且並不深,眾人很快就繞了出來,它通向的是個約莫一裏地的空間,裏面樹木繁盛百草豐茂,四面皆是高聳石壁,形狀好似被巨大的鐵杵鑿了個坑一樣。

再行幾步,眾人驚訝發現,坑中竟還有個坑,一個大約兩丈寬的巨坑就藏樹木之下,沒有任何過渡,稍有不慎便可能直接摔下去。將礙眼的樹木扒拉開,借著月光,依稀還能看到深難見底的巨坑下,似是泛著波光的潭水。

“大家小心,這深潭掉下去可是萬劫不覆!”在前面開路的老祝一蹦一跳地提醒後面的人。

眾人在空地上尋了一圈,卻不見二人身影。

正想著,就聽到那摔下去就“萬劫不覆”的巨坑之中傳來夏橙的聲音。

“在這!”

“下面!”

“玉山姐是你嗎?”

“......”

片刻之後,眾人放了繩子下到深潭將二人拉了上來,杜雪衣上前一看,一起被拉上來的除了狼狽不堪的夏、懷二人外,還有一具和尚的屍體以及一個人形的大包裹,俱是鮮血淋漓。

原來懷無和夏橙從未有過在山中找人的經驗,開始時就尋得十分仔細,連一花一木都不肯放過,還時常停下來認真探討各種可能。但柯為和的人可都是老手,他們迅速搜完一片時已不見二人蹤跡。

就如此,二人無意找到了這處偏僻的山洞,卻又不慎摔到坑中。

好在巨坑四周長滿了許多小樹,他們未落到一半,就已借著樹枝穩住身形。二人長籲一口氣,此時憑借著不俗輕功和相互配合,回到上面還不是難事。

懷無托著夏橙助她躍上最近的一棵樹,餘光突然瞥見了巨坑底部的深潭上好像漂著兩個人。他心下駭然,揉了揉眼細看,看清了漂著的是兩具屍體——似乎就是杜雪衣口中的一個和尚一個女子。

二人大喜,毫不猶豫就轉而往下,待到躍下最接近深潭的小樹上時,他們卻發現只有一具和尚的屍體,另一個是一血淋淋的人形包裹。

但此時僅憑二人之力,已然上不去了。

夏橙最終只得放鳴鏑求救。

眾人聽了不由得對二人這歪打正著的奇遇嘖嘖稱道。

“那名女子......”柯為和一面思索,一面著人繼續在此處附近搜尋。

知道二人沒事後,杜雪衣立即便將註意力轉移到和尚的屍體上。只見她扒著屍體,將每個傷口都反覆研究了個遍。許久之後,她終於停下,仿佛作出定論一般低聲道:“果然......”

是軍中用的刀和箭。

附近的人一頭霧水,正想發問,卻聽得不遠處一片嘩然,而後餘飛景與柯為和幾乎是同時喊道:“快救人!”

杜雪衣趕到時,柯為和已經親自順著繩子下去。

杜雪衣依著眾人手指方向看去,那是坑下一處完全被濃密枝葉遮蔽的地方,但因有一條粗壯的樹幹稍稍彎曲,藏在樹後的小石洞這才露了一角出來,隱隱還能看到有個人影。

那石洞最多也只能容納一人,前面又被石塊和樹枝擋住,因而在坑中基本難以發現石洞的存在,方才也是頂上的餘飛景和柯為和最先看到的。

要不是救夏橙、懷無二人上來,那樹枝也不會被踩彎......

“找到了!還有氣!”柯為和的聲音從下面傳來。

眾人又沸騰起來,再次感嘆兩人氣運的不一般。

“你們是錦鯉附體嗎,怎麽做到一找一個準的?”吳中友插著腰,朝坐在地上還在懵圈的兩人表示由衷的佩服,“上次找泉眼也是這樣。”

杜雪衣也不禁想起在逸州的石窟中,二人可是連機關踩在腳下都沒意識到,就稀裏糊塗過了機關橋。

而今兩人在她眼裏,儼然就像是兩條紅彤彤又喜氣洋洋的錦鯉。

總算知道餘飛景為何如此篤定了,杜雪衣向他投以讚許的目光。

餘飛景卻只是微微點頭,流露出謙虛之態,雙眼仿佛在說方才他也不過是全無辦法,死馬當活馬醫。

人終於被拉上來,果真是阿蓮。

***

眾人將和尚的屍體與阿蓮帶回小院時,天色已蒙蒙亮,李征鴻仍未歸來。

阿蓮被尋到時就已昏迷多時,好在還剩一口氣,當下已讓大夫看了去。

一夜雞飛狗跳的折騰總算告一段落,所有人皆疲憊不堪,好在收獲頗豐。

杜雪衣知道這次必須給所有人一個交代了,至少是院中的人。

“吳少、懷無,還有其他人過來下。”杜雪衣叫住要各自回房的眾人,“有件事,我想了很久,決定還是需要跟你們坦白。”

夏橙忐忑地走上前,餘飛景與柯為和心裏大概有底,面上倒是十分平靜。

“好啊好啊!”吳中友一聽有故事可聽,慌裏慌張地湊過來,什麽疲憊什麽困頓一下子都拋之腦後了,“究竟是什麽事搞得這麽隆重?”

杜雪衣神情嚴肅:“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

“你?”吳中友像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笑話一般,隨即一臉失落地轉身,“那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好了。”

“聽好了,我,是杜雪衣。”杜雪衣直截了當、言簡意賅地將事情宣告完畢,“不是什麽林玉山,還有,餘玄度就是李征鴻。”

“杜......”吳中友保持著剛才正要回房的姿勢,初聽時只是下意識重覆杜雪衣的話,待到說出口時才猛然反映過來。

他幾乎是跳了起來,五官扭曲,身上的珠寶跟著他的身體胡亂飛起。他顫抖著指著杜雪衣喊道:“杜......大姐!”

話才出口,他立馬感到不對勁,慌忙捂住了嘴:“不不不,杜雪衣!”

隨即他又覺得這麽叫好像有些不敬:“不不不,雪衣姐......你怎麽可能是她呢?她那麽暴力,你長得這麽嬌小可人......”

“不不不!我是說,你們......”

就如此,眾人一個個翻著白眼,看吳中友高大魁梧的身影在圍著杜雪衣,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亂蹦,胡說八道。

只見他一會拍著自己的大腿喊著“大姐”,一會作抱頭狀,口中念念有詞——

“大姐饒命,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就知道,除了你,誰能這麽厲害!直接讓我當上了武林盟主。”

“我早該認出你的!”

“玄度那家夥!居然藏得這麽深!不不不,該叫大將軍的!不對!姐夫!”

“......”

杜雪衣懶得理他,徑直走到懷無跟前。

懷無聽到消息後,一直沈默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懷無,我雖然不確定你原來是什麽身份,但之前聽你說,我是你的仇人,你因為我而家破人亡,自己也出了家。”杜雪衣不僅不解釋,還將整件事完完全全搬到臺面上來,“對此我很抱歉。”

大概知道內情的夏橙在原地幹著急,餘飛景和柯為和也警惕起來,只有吳中友還在後面蹦來跳去,全然不知道這邊氣氛已經跌到冰點。

“沒錯,我確實是徐家人。”緘默許久的懷無終於開了口,他仰頭,雙眸映著晨光,好似藏著無盡悲涼,又像是蘊含著嶄新的希望,“那時是我的書童替了我,老和尚說過,其實你留了情,只是那時候必須有人真的死了,聖上那邊才好交代,我也才能徹底地安全。”

“家裏人的事情我記不大清了,大概確實是犯了什麽事,才會被趕盡殺絕吧。而今我是出家人,早不管這等個人恩怨情仇,更關心的是大嘉朝百姓的安危。”懷無說完自己也笑了,這一笑豁達之意盡顯,“不然我也不會多次幫你們銀刀門啊。”

餘飛景和柯為和聽到這話時,才漸漸放松下來。

“經過這些日子,我大概了解銀刀門是幹什麽的了,也知道了許多你的事。為了黎民百姓,為了國泰民安,你和大將軍雖說一個在暗,一個在明,但一樣值得世人欽佩和尊敬。”懷無整個人沐浴在晨光之下,一瞬之間恍然有種神聖的氣質。

夏橙的眼眶不知不覺已經濕潤。

杜雪衣也大為感動,她上前拍了拍懷無的肩膀:“但接下來的事兇險萬分,你和吳少二人現在置身事外還來得及。”

吳中友湊過來時,剛好聽到了這一句。

“說什麽話?再說我翻臉了!”他撅著嘴喊道。

“懷無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懷無說得極為認真,眼睛格外的亮。

杜雪衣苦口婆心地續道:“太子養私兵已是板上釘釘之事,隨時可能會謀反......”

就在此時,外院突然傳來咿咿呀呀的開門聲,眾人當即止住話題。

***

神色憔悴的李征鴻緩緩推開內院大門,卻詫異地見到眾人整整齊齊一個不落地站在院中。

還沒等他開口,卻見懷無和吳中友齊齊走到他跟前,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江湖禮——

“大將軍!”

“大姐夫!”

李征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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