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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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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

“魏叔尼究竟想做什麽?”杜雪衣一臉掃興。

其時這屆春日棋賽的最後一戰已開賽,這也是伏瑜與李征鴻的第二次對局。

眼看大棋盤上棋子越來越多,杜雪衣雖看不懂,但有懷無在一旁講解,亦看得津津有味。

無奈老祝方才突然出現,神神秘秘地將杜雪衣拉到暗道之中,惹得她十分不快。

“弟妹啊,”老祝將杜雪衣引到暗道較深處,此處僅有幾個口子透出光來,十分陰暗局促。

他臉上掛著笑,卻幾度欲言又止,思忖了片刻終於開口:“不知道你們發現沒有,東家近日好像不太開心......特別是今日,更是愁眉不展的。”

“你們東家何日開心過?”杜雪衣哭笑不得,她還真沒見過魏叔尼不愁眉莫展的模樣。

忽的她餘光中,暗道朝大廳的口子裏掠過一個高大身影,隱隱約約好像在哪見過,但一時卻想不起來。下一刻,在看到那人的臉時,杜雪衣的心便定了下來——她十分篤定,這人自己絕對沒見過,警惕一閃而過。

“那倒是。”老祝當然沒註意到杜雪衣在一瞬之間心情幾變,他幾乎是脫口而出,未有絲毫覺得哪裏不對。

杜雪衣:“所以是怎麽了,不妨直說。”

老祝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這屆春日棋賽辦得確實不錯,我們大夢棋館也再次名聲大噪,傳出了不少佳話,賺的錢也不少,還挖出了餘老弟那樣的天才......但我說白了吧,可能有些難聽......之所以我們東家會同意舉辦這棋賽,確實也是因為您的一句話。你們另有目的也好,還是什麽的,這其實都跟我們棋館沒什麽關系。但是,當時說好的......”

“這不今日棋賽還未結束嘛。”杜雪衣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張聞京,她也知道那邊至今毫無動靜。

李征鴻此前說過,他的棋是張聞京一手教出來的,因此張聞京對他的棋風可謂是了如指掌。若是張聞京真的看過他的對陣,定然會對他感興趣,上次李征鴻托馮憑給他的棋譜,便是李征鴻出給他的棋局。

但李征鴻也沒想到張聞京竟這麽坐得住。

但杜雪衣依舊相信李征鴻。

“放心,我們說到做到。”杜雪衣說得堅定。

“我有幸見過張大人當年的棋譜,那可真是威風八面,兼具著今日曹先生和餘老弟的攻守之勢。我們東家更是奉他為神明一般的人物,就算他已經退出棋壇許多年了。”

“我們江湖人一言九鼎,讓魏叔尼放心吧。”杜雪衣拍拍老祝的肩膀,示意他安心,與此同時,暗道更深處傳來一聲驢叫。

“......現在京城這麽流行吃驢肉嗎?”杜雪衣有些詫異,昨夜在街對面的食肆裏也聽到了驢叫。

“噓——弟妹可不要亂講!”老祝聞言快要跳起來了,他臉上因為笑起來,皺紋更多了。

杜雪衣見狀越發好奇,不顧老祝阻攔,徑直往聲音來處而去。

“這驢車......”不一會兒,杜雪衣對著暗道的一個小口,有些傻眼。

小口另一端是棋館內一座私密的偏院,一看便知此處要不是東家的私院,便是被有錢人包下了。

這偏院有獨立的出入口,內有一座三層小閣樓,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甚至直通棋館內最高級的雅間,從那間房中能將棋館的全貌盡收眼底。

這本可賣出天價的雅間,老祝卻朝眾人說不開放,杜雪衣等人此前甚至還嘲笑過魏叔尼,竟傻到放棄這筆錢,而今看來,還是自己的人太天真了。

但院中卻停著輛極為破爛的驢車,一只骨瘦如柴的毛驢也就罷了,車的外表還十分樸素,沒有任何裝飾物。甚至於,車的兩側還有留有許多泥痕,不知是有些年頭了,還是跋涉過千山萬水,以至於看起來風塵仆仆。

總之這輛驢車,一看就是副快要散架的模樣,在富麗堂皇的院中顯得格格不入。

這輛驢車杜雪衣也見過,正是從霽雲樓出來時碰見的,那時杜雪衣還默默為他的主人出了口惡氣。

“弟妹啊,咱快走吧。”老祝笑容滿面,“這可是為貴客專門留的偏院,等會驚擾了他,我們東家可就慘了。”

“貴客?驢車的車主?”杜雪衣感到匪夷所思。

這時,那只驢有十分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這不正是昨晚在對面飯莊你裏聽到的驢叫聲嗎?

杜雪衣隨即猜到了什麽。

“雖然這金主確實奇怪了些,”二人沿著暗道返回,老祝邊笑著,邊滔滔不絕,“但畢竟跟做生意沒什麽關系,沒有他,我們東家也辦不來著場棋賽。”

“哦?”杜雪衣不解。

“原本棋賽的場地已經定下了,就算是東家拉下面子也無濟於事,誰知這位老板突然找上門來,而且一來便一擲千金,直接說是幫我們打點好了。”

“有這等好事?”杜雪衣皺眉。

“這不清楚,但確實如此。”老祝撓了撓頭,顯然也猜不透其中緣由,不過他依舊十分興奮,“他要我們要分成,所有同棋賽有關的收入,我們只能收取兩成的......對了!還有啊,這些賺錢的點子都是他出的。”

難怪,若是魏叔尼他們有此等頭腦,也不至於淪落至此,原是有高人指點。

杜雪衣恍然,隨即又察覺到不對:“他為什麽會無緣無故地一擲千金?在此之前,可沒人知道這棋賽會鬧成這樣啊,他嫌自己的錢太多嗎?”

確實從大夢棋館短短幾日便煥然一新看,他的錢確實不少。

莫非是銀刀門的人?杜雪衣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若是的話,柯為和與曹羲不可能不知道......

老祝也認真地思考了許久,隨即難得沈默的他笑逐顏開,滿面皆是驕傲之色:“我覺得,應該是他被我們大夢棋館這深厚底蘊深深折服。”

“......”

杜雪衣一時語塞,好在已經到了暗道出口,正想推門,腦中驀地想到之前聽過的傳聞,腳步一頓,差點被老祝撞上:“這會不會就是那個京城中神秘的有錢人?”

老祝有些難為情地笑道:“這不好說,我們也沒敢問。”

***

杜雪衣滿頭問號從暗道中出來,覆又回到座位上,此時庭正中的大棋盤上空位已經越來越少了,眾人俱是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杜雪衣懶懶地靠在椅子上,喝了口茶。

突然杜雪衣的餘光瞥見方才那位覺得身形有些熟悉的老者,其時他剛好擠到他們一行人附近。

只見他身上著素雅的灰袍,面色沈重,目光死死盯著棋盤,拿著棋譜的手竟微微顫抖。

杜雪衣好奇心起,便湊過去一看,心中猛地一驚。

見杜雪衣臉色有變,坐在她身旁的吳中友順著目光,也看到了那人手上的棋譜,不禁詫異道:“這不是上面的對局嗎?”

那人手上的棋譜,赫然和大棋盤上的對局一模一樣,但那張棋譜一直就在那人手上。

懷無鋥亮的腦袋也跟著探過來:“不對,從上一手就不一樣了。”

二人聲音不大,但在一旁仍有人聽到,紛紛將目光投到那人手中的紙上。

那老者鐵著臉,也不看眾人,徑直將手中的棋譜折起來,甩袖離開了。

“怎麽這樣啊?”吳中友望著那人背影埋怨。

“不對。”懷無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章先生這一手這麽下,確實不如棋譜上的。”

吳中友隨口道:“合著玄度是跟棋鬼照著棋譜下棋?”

“我看,應該是玄度引著章先生下出棋譜中的棋局。”懷無壓低了聲音,生怕又引起眾人的觀望。

“這怎麽可能?就算玄度能贏人家,但他可是棋鬼啊。”吳中友滿臉不可思議。

“我也不太確定,若是宇文兄在就好了。”

吳中友懊惱:“早知道應該攔著不讓他進去觀賽的。”

“只要是春日棋賽的棋手,都可以進去觀賽,只不過我們倆都不想而已。”懷無看了看夏橙,繼續道,“他想進去看,我們也不好攔著吧。”

其時,杜雪衣已悄悄跟上那位老者。

“張大人。”魏叔尼的身影從櫃臺之後閃出,朝老者作了一揖。

此時眾人的註意都在大棋盤之上,未有人發覺天下第一棋手竟然就在自己身邊。

杜雪衣躲在角落裏,嘖嘖感嘆這魏叔尼的愁容竟然能舒展到如此程度,雖然依舊愁眉苦臉的模樣,但相較於他平日裏的神態,已經算是喜笑顏開了。

寒暄之後,魏叔尼徑直引著老者往閣樓上的雅間而去。

杜雪衣轉頭望向大棋盤,嘴角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

征鴻,他果然來了。

***

老者離開不久,李征鴻便已經勝了,其時晌午已過,日頭卻仍盛。

賽場中傳來一陣喧嘩,似是在授獎,外頭的人也一邊覆盤,一邊翹首以盼。

忽聞兩個腳步聲正徐徐往外而來,在座所有人均眼前一亮,紛紛站起,作迎接之態。然而,所有人卻在見到兩人之時滿眼失望,覆又坐下。

見此情形,杜雪衣心中無奈嘆了嘆,翩然走上前去,雙手抱拳,行了一個江湖裏:“章先生,您的風度和棋藝,我等都十分佩服。後會有期。”

二人正是棋鬼章槐和他的棋童。

懷無和夏橙也跟在杜雪衣身後,朝他抱了一拳。

“是啊,其實你棋下的挺好,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跟自己比,進步了就是進步了。”吳中友也同他行了一禮。

章槐眼底隱隱帶著一抹震驚,他的眸中也第一次映入了眾人的身影。

沒想到比賽前,所有人都奉之若神明,只有杜雪衣等人對他不屑一顧。而今輸了棋輸了名聲,卻唯有這幾人以先生之禮待之。

若非他當時同意以一敵十二,並在輸了棋後信守諾言,允許眾人參賽,李征鴻也不會因此揚名。

章槐的頭似乎也仰得沒之前那麽高了,他幾乎不可見地同眾人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走了。

章槐瘦骨嶙峋的背影筆直依舊,如同他對棋的執著一般。

棋館中眾人就這樣安靜地目送二人離開,待到他們出得門去,廳中又開始竊竊私語。

——“他下成這樣,還說能同張大人下棋,估計是自吹自擂吧。”

——“他這樣的事還少嗎?他眼裏根本就沒有任何人,整天也不知道在趾高氣昂些什麽。”

——“就是就是。”

“餵,你們說得太難聽了吧!”吳中友聞言,當即怒了,“之前你!對!就是你!還不上趕著幫章先生清道嗎?!”

話音剛落,賽場中又是一陣喧鬧,而後便見李征鴻被眾棋手簇擁著出來。這時候哪有人關心吳中友的話,全部一股腦將李征鴻團團圍住。

幸好人夠多,他憑借著功夫和人群的掩護,輕易從中脫出身來。

正當他頂著被人擠得有些淩亂的發出來時,恰巧撞上杜雪衣的目光,只見她眼角彎彎,朝他莞爾一笑,無言說著:“恭喜——”

李征鴻亦笑著點頭。

“這什麽玩意兒?”吳中友的一聲,登時將整個氣氛破壞的一幹二凈。

李征鴻收回笑容,勉強將眼神從杜雪衣身上,移至自己手中的物件上,茫然道:“桂枝啊。”

但凡正常人都能看出來是桂枝。

“折桂啊,也就是奪魁的意思,這是歷年的傳統。春日棋賽的勝者,將由長老們授予桂枝一條。”是宇文栩,適才他因太過文弱,生生被人從人群中擠了開來,卻剛好看到李征鴻從人群中走出的一幕。

“合著就這個獎品啊。”吳中友大失所望。

與此相反,夏橙和懷無聽罷,當下便感嘆這個典故用得巧妙,頗有種發現這個獎又高尚了許多的模樣。

趁著吳中友將反應過來的眾人罵罵咧咧趕走的空當,杜雪衣將李征鴻拉到一邊,將方才在暗道中的景象和遇到張聞京一事同他說了,李征鴻聞言面上一沈。

此時,一淒涼的人影無聲來到二人身後,幽幽說道:“餘公子。”

杜雪衣轉頭,納悶道:“魏叔尼?”

此人正是魏叔尼,這幾天他若非躲在暗道,就是在二樓的雅間,除了方才迎接張聞京,就沒見他出來過。現在他親自前來,定然同李征鴻這恩師脫不了幹系。

只見他朝李征鴻走近了一步,恭敬道:“六之十六。”

杜雪衣:“???”

李征鴻一笑:“麻煩魏老板回道,十三之七。”

此時其他人也趕完人,回到三人身旁,聽得魏叔尼和李征鴻的的對話,皆是一頭霧水。

“那局棋!!!”宇文栩最先反應過來,“這是在覆盤?!”

“不,這是從下錯那一步開始的。”懷無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看這陣仗,是要下盲棋?”

不一會兒,魏叔尼蕭瑟的身影又出現了,他朝李征鴻行了一禮:“上頭有請。”

“走走走——”吳中友熱情地呼朋喚友。

魏叔尼哀怨道:“他只請了餘公子。”

“......”吳中友的暴脾氣正要上來,被幾雙眼睛生生給盯回去了,他甩了甩袖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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