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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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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崩

聽到杜雪衣這一聲低語,沙狼眼神微變,鬼使神差地將耳朵湊近,想聽清楚她究竟在講什麽。

“當年我就不該把你從水裏撈起來——”杜雪衣冷冷道。

沙狼是她救的第一百個溺水者,也是自己成為武林盟主後,第一個收入麾下的大將,她之前一直視他為好哥們。

“你,你——”沙狼聞言色變,雙眼圓睜,全身都在顫抖,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之所以如此震驚,一方面是因為杜雪衣的話,另一方面是發現自己右側的脖頸處,不知何時插著一把鋒利的軟刀,汩汩鮮血噴湧而出。

柯為和反應最快,一閃身便將杜雪衣拉回。眾人只見沙狼踉蹌著倒退了幾步,最終不甘心地倒下。

餘玄度即刻上來扶住杜雪衣,心有餘悸道:“沒事吧?”

“無礙,幸好機關沒壞。”杜雪衣也是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原是剛才杜雪衣說話時,故意將頭轉到左側,與此同時右手暗中發出袖箭刺入刀柄中的小孔,藏於其中的軟刀登時從刀柄中射出。

沙狼被杜雪衣的話分了神,故此才毫無察覺。

之前杜雪衣從鐵匠處買下此刀時,鐵匠覺得這把劣質的刀,實在配不上杜雪衣出的高價,便擅自做主在長刀中做了這處機關。杜雪衣知道之後嗤之以鼻,卻也未料到竟是在此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打了整整三個時辰,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都掛了彩,紛紛累得癱坐在地上。懷夏坊的人此時終於發揮自己的長處來,論打架他們不如別人,但是治療跌打損傷還是很專業的。

連著幾日陰雨綿延,此時終是雲銷雨霽,得見晴天。陽光透過杜雪衣修長的手指灑在她的臉上,她懶洋洋地坐在寸草不生的草坪上。

這一切總算結束了。

連著幾日的奔波,杜雪衣能撐到現在已是靠著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了。她費力轉頭,看著眾多人圍著談鳳的屍體手忙腳亂的模樣,還有坐在一旁面無血色的餘飛景,心中有些愧疚,感覺好像是自己搞砸了這事。

她心中煩躁不已: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找出解藥,這天下第一奇蠱不知是否真如傳聞中的難解,而且也不知道談鳳還隱瞞了些什麽,有其他副作用沒有。

相比於其他人,也就自己這具毫無觸感的身體能還能抗一抗吧,沒準真的能這樣相安無事呢。

杜雪衣嘆了口氣,若是真的找不到解決方法,就同他們直說吧。

過了許久,她看到談紹和餘玄度離開人群,似乎在談鳳身上搜索無果,正動身前去她的住處尋找解決之法。

杜雪衣實在是沒力氣去湊熱鬧,於是艱難轉轉頭,映入眼簾的是負傷的夏橙。

她的傷並無大礙,反而是此次同東山劍派的高手過了這麽多招,她的刀法又是更上一層樓。要知道她初到煙州,在清泓觀看到東山劍派的劍法時,還驚嘆天下還有如此玄妙的劍法。

懷無已經幫夏橙包紮好,此時正坐在她身邊侃侃而談,夏橙就靠著梅樹認真著聽他眉飛色舞地講著。

杜雪衣心中笑道:這兩人總是這麽合拍,似乎有一個其他人完全無法理解的天地。

就是可惜了,懷無是個出家人。

此時,杜雪衣瞧見一片梅花花瓣恰好落到手上,這片花瓣白得無暇,她心中的離情別緒剛被勾起來,卻又有一片紅色花瓣落入掌中,隨即又飄來了幾片粉色的。

杜雪衣警惕起來,擡眼才發現空中飄滿了各色的花瓣。

“不好!地震了!”餘玄度反應最快,他急忙喊道,“大家快起來,趕緊退到山下!把談鳳屍體帶上!”

果然失去觸覺就是麻煩,連地震都感覺不出來了。

她艱難地翻身而起,繼而扶起身旁同樣虛弱不堪、至今不發一言的餘飛景,但地面上越來越大的震動幅度,讓剛站起的二人又摔下去,其他人亦是如此。

與方才眾多高手過招時的震動不同,這次是實打實從裏到外的震動,整座山都在劇烈地震顫,地面已經開始出現或深或淺的裂縫。

眾人正慌亂之際,只聽得轟的一聲,滿目蒼夷正廳已完全倒塌。

“梅大,你在幹什麽?!!”餘飛景怒道,話音未完鮮血已經從口中噴湧而出。

杜雪衣趕忙拍拍他的背,想到剛才談紹師弟的叮囑——這家夥真是瘋了。

也正因為餘飛景這句話,眾人才註意到正廳後的閣樓頂層欄桿處,梅大正坐在他那豪華精致的輪椅之上,表情冷漠地俯看眾人。

“飛景啊,看在我們多年的交情上,我本不想殺你。”梅大開了口,神奇的是,他沒有任何內力,聲音竟也能在山莊中飄蕩,而且讓人聽了心神震蕩,“前些日子我二弟死了,今日我三妹死了,這傲寒山莊又有什麽存在的意義?若非我三妹中了談鳳的蠱,我怎會同意把這裏借給錢老,讓他在這為所欲為?我又怎會同你們合作?”

梅大眼神漸漸變得癲狂,他突然雙手撐著欄桿,將整個上半身都撐起來,仰天大笑了幾聲,又猛地低頭,像是俯瞰螻蟻一般,笑容極為可怖:“而今三妹死了,我們也就更沒有合作的必要了。如果沒有銀刀門,我二弟也不會死,三妹更不會死。我要你們所有人都給整個傲寒山莊陪葬!”

地面上的裂縫越來越大,不少地方已經塌陷,甚至有山崩地裂之勢,慘叫聲此起彼伏。

“雖然此事銀刀門也有責任,但罪魁禍首應是錢老才是......”柯為和似乎還想跟他講道理。

“他就是想毀天滅地,跟這種人講什麽道理......”杜雪衣正說著,腳下的裂縫驟然崩開,她在跌落的前一刻,眼疾手快將徹底昏迷的餘飛景推出去。柯為和趕到時,堪堪撈住了餘飛景。

杜雪衣眼前忽明忽暗,下墜的過程似是磕磕絆絆,好像總是撞到什麽一般,就這麽一路地往下摔去。

疼倒是不覺得疼,就是麻煩得緊,一點都不幹脆,死相肯定也很難看。

四周光線昏暗又煙塵彌漫,只聽得耳畔傳來轟隆隆的巨響,杜雪衣完全瞧不清上面的情況,只覺得這一聲有如天崩地裂,宛若整個世界都塌了,所有人都跌落無盡的黑暗,所有聲音也都盡數埋在這震天動地的響聲之中。

***

恍恍惚惚間,也不知失去意識多久了,杜雪衣感受到鼻尖的香味越發濃郁,甚至甜得有點齁。

難道這是死前的幻覺?

不!上次不是這樣的!

想到此處,杜雪衣猛地驚醒。她想到那個常常夢回的清晨,空氣中充斥滿血腥味,暴雨初歇,晨光一點一點透過雲層灑向世間,自己卻感到刺骨的寒冷如冰刀雪劍一般侵入全身,而後冷到麻痹,到最後五感緩緩消失。

杜雪衣坐起,習慣性開始觀察周遭形勢——雖然仍煙霧繚繞,但天頂透下微微光亮,視物已不成問題。

底下是一片柔軟的泥地,泥地上盤滿粗壯的樹根,無處不在的樹根往各個方向蜿蜒而去,分別匯入各自主幹,主幹與主幹之間的枝葉和樹根亦是盤根錯節糾纏在一起,錯綜覆雜,一路攜著不同顏色的梅花直沖天際,頗有遮天蔽日之勢。

如此看來,聯想到餘玄度提到的他跟著梅大從地道離開,銀刀門眾人又從地道進來,此處應該便是地道所在。而今,這倒更像是個沒有頂的迷宮,原本的“頂”大抵就是整個山莊,甚至於整座山,這些擎天巨梅應是支撐整座山的支柱,漫山遍野的梅花則是梅樹的最小分支。

適才摔下來時,應是被這些根系絆住才不至於摔死,杜雪衣踏上一個樹根,擡頭望著橫七豎八掛在樹上殘破不堪的雕梁畫棟,又低頭看到地上散落的一些古董玩物的殘片,不禁嘖嘖感嘆——

這可都是寶貝啊!

梅三姑若是在天有靈,看到她所有的珍藏都被毀了,估計得氣得活過來。

開玩笑歸開玩笑,杜雪衣心道終歸還得盡快找到餘玄度。

他懂得陣法,又走過這地道,定然知道怎麽帶眾人出去。

杜雪衣趕忙將自己那顆蛇紋雙明珠的紅珠取出來,紅光乍現,剎那間周圍景致均被照亮。

俶爾她的手一頓——花香不知何時變了個味道,而且分外刺鼻,令人聞之心神不寧,伴隨來的還有遠處隱約的打鬥之聲。

杜雪衣這才想起還有瘴氣這個東西。

她之前那聽梅三姑說過,梅大精心布置的梅林會散發有毒的瘴氣,會亂認心智,所以千萬不要惹了他。但具體怎麽個毒法,怎麽個亂法,自己卻無從得知。

上次雖然身臨其境體驗了一回,但那時自己身受重傷,又被如如道人帶得幾乎是飛著穿過,確實沒太註意。不過據夏橙所說,眾人只是眩暈出現了幻覺。然而梅大那時明顯並無殺人之心,這次似乎就不一樣了。

餘玄度會不會也受瘴氣所擾?

那就糟了。

想到餘玄度說餘飛景進來時聞到瘴氣後,直接暈了接近一天,而且就算是武功高強如錢老,也受瘴氣影響不淺。而今看來,這瘴氣已不僅僅是亂人心智那麽簡單了,杜雪衣不由得捏了把汗。

不對!

那為何自己沒事?

莫非是因為自己完全沒有內力?

杜雪衣一面想著,一面矮身穿過橫跨在身前的巨大樹根,擡頭時她驀地一驚。她的斜前方另一條粗壯的樹根上居然掛著個渾身是血的人,在紅光照射下場面極為詭異——

她很快平靜下來,定睛一看,發現那個“人”有些眼熟,正是沙狼的屍體。

晦氣。

杜雪衣正欲換個方向,腳步卻一頓——他腰間似乎藏著個會反光的東西,那東西只露出一小部分,若非夜明珠的光照到,否則幾乎無法察覺。

杜雪衣隨手拾了根木棍,看著約莫是跟窗欞條子,走上前去,踮著腳將那東西捅了下來。

是塊玉牌。

杜雪衣拿著夜明珠湊近瞧了瞧,臉色忽的一沈。這是老楊柳的楊柳玉牌,上面有他獨有的烙印,平日裏老楊柳的密令便是通過此牌傳遞的。

果然自己和李征鴻的死,同沙狼脫不了幹系。

杜雪衣冷哼一聲,正將玉牌收入袖中。忽的她耳朵一動,隨即往身旁一閃,堪堪避過一掌。

“錢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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